001.
虽然都没说, 但是李牧和仲修远两个人都知道对方都希望这一次的传言,依旧还是像往常一样只是传言。
只是这一次, 他们的期望落了空。
自从那天之后, 镇上那边时不时就会传来一些不好的消息。
先皇林鸿自从那一次病入膏肓昏迷不醒之后,接下去的一个月的时间里,大宁皇宫御医那边虽然想尽了办法, 但是他的身体却依旧日见衰弱。
期间他清醒过一两次,但每次清醒的时间都不长。
宫里的御医全部被召唤进了他的寝宫中,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一旁。
具体的情况外界有说好, 有说不好, 众说纷纭。
在这事情发生了将近有一个多月之后,住在山里的李牧, 终于还是等来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那几个人。
这几年的时间里, 一直在他和鸿叔之间传信的那几个人, 再次来了山里。
这一次他们来并没有带来任何东西, 也不准备带走任何东西,他们带来的只有一句口信。
那是鸿叔在清醒时召见他们,让他们带来的一句口信。
“那位大人说, 只要把这话带到你就会明白。”带话来给李牧的那几人, 情绪也有几分低落。
他们把话带到之后, 便一直紧张地看着李牧, 试图从李牧的表情当中读懂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先皇林鸿让他们秘密过来带来的一句口信,只是告诉李牧,他们当初约定的事情, 如果李牧不愿意,也可以作罢。
关于先皇林鸿和李牧之间有约定的事情,他们从来没听说过。
李牧闻言,微微抿着嘴。
他确实是明白鸿叔的意思,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他没有想到,鸿叔会这样。
当初鸿叔离开的时候,让他做下了那样的约定,那时候鸿叔的心情他能够理解,那样的情况之下,他们谁也不忍心让允儿独自一个人留在那样的地方。
如今鸿叔却带来这样一封口信,是允儿那边已经不再需要他,还是……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把话带到的那几人看李牧没有准备多说什么的打算,便准备离开。
李牧怔怔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一旁的仲修远却走上前去,把他们送到了山腰处,顺便询问了鸿叔最近的情况。
仲修远再回到山里的时候,李牧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屋内望着门口的方向发着呆。
进了屋,仲修远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告诉了在屋内的李牧。
鸿叔的情况确实已经不理想,甚至比他们想像的还要糟糕许多。
现如今鸿叔之所以还活着,纯粹就是那些太医在允儿的命令之下为他吊着命,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太医轮番守着,恐怕鸿叔现在早已经……
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李牧之后,仲修远张了张嘴,他本想询问李牧准备怎么办,但这话他终究没能问出口。
鸿叔现如今这时候带来那样一句话,其实他和李牧都懂,并不是允儿那边已经不再需要他,更大的可能性是鸿叔已经无力保允儿无事,所以不希望李牧也陷进去……
他的时间,到底还是太短了。
从他回宫,到扶持允儿登基,再到现如今,一共还不到五年的时间,短短几年的时间他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
这件事情,两人之后都再没提起过。
纸是包不住火的,李牧这边得到消息后没多久的时间,镇上就开始有了类似的传言。
先皇林鸿一天天的虚弱,也让大宁原本才安稳下来的人心再次惶惶不安起来,如今大宁未来的走向谁也不知道。
眼看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再次弥漫,李牧却无计可施,只能静静等待。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山里很快便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大雪封山,山里头能做的农活就少了,就连鸭子都没了以往的活性,除了那些背后有白点的鸭子,其它鸭子都不再愿意往山里头跑。
大雪封山的时候,李牧下山在镇上那唯一的一家书店里买了许多纸还有笔墨。
他们这山里这镇子,虽说有不少的人口,可是在读书方面却并不推崇。不推崇,那是因为大家都太穷,战乱的时候没有几个家人能供得起孩子读书。
能供得起孩子读书的也大多都先花钱搬了家,搬到远离战场的地方去了。
久而久之,导致他们这个地方就连书店都只有那么一家。
李牧抱着那一大堆的笔墨纸砚上了山,之后的时间,他便在书房当中忙碌起来。
平时李牧也进书房,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他进去都是因为山里的鸭子果树要做账,这书房更多数时候还是仲修远一个人在用。
如今李牧也频频出入书房,仲修远非但没有觉得开心,反而越发的忧心忡忡。
李牧埋首在书房当中写的那些东西,有些东西他闻所未闻,有些东西他看一眼便明白其中的妙处,也惊叹于李牧会想出这样的东西。
但更多的,仲修远却感怀于那份沉重。
他不知道李牧到底是怎么想出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李牧如今把它写出来,怕是也多了几分决绝的心意在里面。
仲修远知道,此行李牧必定会去,李牧自己也明白此行必定有风险。
谁也不能保证他能不能活着回来,所以他才有了把这些东西写出来的想法,因为那样一来,即使是他出事也……
仲修远细细的替李牧把他写出来的那些东西整理了起来,好好的收了起来。
他没有阻止李牧,虽然他确实很想把李牧手中的笔抽走,告诉他不会有事,可是他做不到。
宫中的凶险,不输战场,战场上的凶险那是明着的刀光血影,可宫中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他那些战略谋略在战场上还能大施手脚,进了宫中,却未必有用。
像是还嫌不够乱似的,伴随着那先皇林鸿病危的传言而起的,还有许多关于夺权的议论。
虽然大宁皇室向来子嗣稀少,但也并不是没有其他同姓王。
早年林尚称帝的时候,这些人一直被他忌惮着,也消弱了不少。
可之前先皇林鸿为了能够结束林尚的统治,曾经向几位同姓王放过权,也曾经借过他们的力。
早之前先皇林鸿扶持小皇帝林允登基,就有大臣不服,站出来推崇过几个同姓王。
只是那时候内忧外患,再加上还有个仲修远站在先皇林鸿这边,所以最终还是先皇林鸿占据优势,让林允登了基。
如今如果先皇林鸿驾崩,那这几个同姓王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林允五岁登基,如今还不到十岁,凭他这样的年龄想要独掌大权显然十分勉强,到时候势必会有同姓王站出来垂帘听政。
民间已经有不少传闻,对这几个同姓王议论纷纷,纷纷猜测到底谁才更有希望。
原本就惶惶不安的民众,在这一番猜测言论之下,更加不安起来,甚至是已经传出天下必将再次大乱的传言。
时值腊月间,李牧才总算是从书房当中出来。
在山里的人已经筹备着过年时,天下却已经在这几个月之间大变。
原本被先皇林鸿压制着的几个同姓王,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纷纷开仓赈粮广行善事,嘴上虽然没说,但拉拢民心的意图却已经人尽皆知。
而先皇林鸿的身体,却是一天不如一天。
若不是顾忌着先皇林鸿亲手结束了林尚的荒诞闹剧,又为大宁结束了这一场长达十年之久的大战,换来了大宁难得的平安日子。
若不是因为顾及着先皇林鸿在民众心中的声望,恐怕这些人早就已经动手。
如今的情况,群雄割据几乎已经无法阻止,小皇帝林允能守住皇位这事,众人几乎不抱信心。
这几年里,小皇帝林允建立的那些威信,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溃不成军。
毕竟再怎么样,一个才几岁的毛都没长的小娃娃,和一群懂得拉拢人心的同姓王比起来,那几乎没有任何可看性。
腊月中旬,山里镇里的人都忙着过年时,李牧却是手握着一块木雕神情凝重地坐在院子里,他的手指早已经冻得青紫,但拿着刻刀的手却没停下。
仲修远从屋内拿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出来,替他披在肩上,“进屋吧,下雪了。”
他们早已经准备好了年货,屋子里也做了丰盛的晚餐,可三人却丝毫没有任何胃口。
李牧停下手上麻木的动作,抬眼看了一眼夜幕降临的四周,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竟然又下起了雪。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木雕,又看了看身旁站着的仲修远,沉默地点了点头,放下了木雕,跟着仲修远进了屋。
屋内早已经升起了暖炉,一进去,一股热气便迎面扑来,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腊月间,山里已经很热闹,远去的游子纷纷回家,没了农活可忙的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喝着温热的清酒磕着瓜子聊着天。
小孩子最高兴,穿新衣,戴新帽,手里拿着鞭炮,专门堵在路上埋了鞭炮要吓人。
被吓到的大人狼狈跑开,却没有人骂骂咧咧,多数都是拍拍身上的雪,笑嘻嘻地走开。
这是李牧和仲修远团聚之后的第一个年,往年他们都没能好好过个年,今年他们有这时间有这条件了,可是心思却都不在这年上。
李牧照例在腊月二十几的时候发了红包给这些长工,随后几天三人除了去山下看看鸭子,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
过年间,除了偶尔有人上门来拜年三人才会站起来说说话走动走动,平时屋里几乎是一片寂静。
过完年,年初六,随着那些长工的归来一起带到山里的,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先皇林鸿在拖了几个月之后,终于已经到了连药都咽不下去的程度。
002.
人若吃得下药,那终归还有点希望,可这吃不下药的情况下,那是真的已经无可奈何。
即使灵丹妙药在手,也毫无办法。
而更加不好的消息,是有消息传袁国那边又开始蠢蠢欲动。
早十几年的大战,让袁国和大宁两个国家都受创严重,但无论如何,袁国的情况总归要比他们稍好些。
之前袁国就不准备停战,本准备趁着之前的机会反咬一口,结果迫于仲修远的压力才答应议和。
如今先皇林鸿大病不起,眼看着袁国就又要群雄割据,没有一个能够站出来作主的人,战场上压制着他们的仲修远又消失无踪,这样的情况之下,袁国自然不可能视而不见。
袁国蠢蠢欲动,原本一直冷眼旁观的其他几个大国,也都暗中派兵遣将。他们是不屑于开战,但也不介意分一杯羹。
再说,他们本来和大宁就说不上友好。
内忧外患,兴许亡国兴许平安度过,谁也不知道接下去的走向到底会如何。
正月的时候,李牧没有等来那个最糟糕的消息,反而是等来了长工的辞职。
一个已经在他这里做了几年的长工,在正月开工后主动提出了辞职。
“我们已经准备搬到安芙那边去。”那长工苦笑着看着李牧,其实他是不愿意走的。
这镇上他们家祖祖辈辈住了百年,李牧这里对他们这些长工也算是不错,逢年过节都有红包拿,而且工作也算轻松。
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没办法,就算是冲着李牧给的那份工钱,他也不会搬走。
李牧闻言后先是有些惊讶,随即才迟了一拍似地点了点头,“好。”
如今这样的情况,他还能说什么留人的话?
如今把人留下来,万一又开战,那他就是在把这人往死里劝。
应允了这人的辞职,又让人过一天之后再来山里结算工钱,李牧这才回了山上。
回了山上之后,李牧就进了书房,拿了之前的账本出来算了这人的工钱,想了想之后他又加了些钱进去,就权当是红包了。
然而这人却没有如同约定般第二天来山上拿他那半个月的工钱,过了两天李牧去打听,才听说那人在跟他辞职完之后就搬走了。
长工里面有人跟李牧说,其实他早在过完年之后就准备搬了。
只是他一直不好意思跟照顾了他几年的李牧说,所以才特意跑来多做了半月的白工,就权当是谢谢李牧的照顾。
李牧招的这一批长工里,基本上很少换人,大多数都已经做了好几年的时间。
李牧这里看着事情多,可是李牧这人为人随和,给的工钱红包又十分大方,即使是最难熬的那两年里,李牧也从来没有拖欠过他们的工钱。
他们谁若是家里有点难处,提前去预支工钱,李牧也是能给都给。
最近这一年不说,早几年的时间里李牧这样的情况对他们这些打工的来说,虽然说不上是什么恩惠,可也确实不容易。
特别是早几年的时候,谁都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些什么,所以大家都是紧抠着过日子,一般的商家店家都怕员工跑路了,员工也怕商家老板不给钱。
能提前预支的,预支出去的那除了是钱,也是一份信任。
听了那长工的话,李牧沉默了良久。
晚几天后,这钱李牧还是托了人,让人给送了过去。
这点钱对于他来说着实已经不算什么,心意他领了,这钱他却不能留。
那人的离开像是开了个头,之后的一段时间,李牧又接连接到了两、三个人的辞职。
李牧并未阻拦,一一把这些人的工钱都结算清楚了。
正月末的时候,山里的那一批背后有白点的鸭子全部长大,原本一切顺利,卖的时候却出了些事故。
李牧一直都担心的事情到底是发生了,不少人都发现了这鸭子喜寒的习性,这一年卖鸭子的时候,有许多人都在卖。
其实这也不奇怪,李牧已经独占这甜头有一两年多的时间了,其余的那些人摸到养这种鸭子的规律也不奇怪。
那一批养大的背后带白点的鸭子,李牧倒也没卖亏,只是因为突然通货膨胀,鸭子的价钱没有往年卖的高,赚的少了些。
不过这么一来,明年和接下去的时间,大概这背后有白点的鸭子就没什么赚头了。
正当李牧琢磨着,接下去的鸭子应该怎么养的时候,苏家的人找了来。
早之前那些事情发生之后,苏家的人大概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所以回到山里住之后,他们就没有再在他这里帮忙,而是自己下山找了其它的事情做,只在农忙的时候摘果子的时候来帮帮忙,赚点小钱。
李牧没有阻止,对苏家的人,如果遇到事情他能帮忙一定会帮,但有些事情到底是两家人,不亲。
苏家的人突然来找他,李牧有些惊讶,更让他惊讶的是苏家嫂子找他的原因。
“这家里没个男人,到底不好办事情,所以……”苏家嫂子看着李牧。
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是心有芥蒂,可在这山里安了家之后,慢慢的接受了苏大勇已经死了的事实后,她倒也看开了。
日子总要过下去,死了的人就是死了,做什么都无法救活。
“你到底也是我们家大勇的过命兄弟,如果你能来,我相信大勇他也会开心的。”苏家嫂子道。
听着苏家嫂子低声细雨的话语,李牧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回过神来。
苏家嫂子来找他不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是为了苏雨的婚事。
苏雨已经说了镇上一家人家,婚期都已经定好了,就在下个月。
苏家如今已经只剩下苏雨弟弟一个男丁,苏雨马上要成亲,其它的事情倒是好办,他们也都办妥了,不过苏家嫂子希望李牧能够出席苏雨的亲事,希望他能给做个见证人。
“如今这样的情况,我们已经什么都不求,也都已经商量好了,亲事一切从简,不过我们这边没有男人,到底有些不好办。”苏家嫂子道。
这么几年的时间下来,她早就已经想通了很多,现在她倒也不图李牧什么。
只是苏雨就要嫁出去了,如果家里没个男人帮着撑腰,万一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所以她才找了李牧,只希望李牧能够出席做个见证人,至少也算告诉苏雨她婆家,她娘家里头还有个男人可以给她撑腰。
“我一定会去。”李牧应下。
这样的事情即使是苏家不请他做见证人,他也是会去的。
即使不看在这母子三人的面上,只看在苏大勇的面上,他也一定会去。
“那好。”苏家嫂子站起身来,出门的时候,她又回头看向李牧,“谢谢你了。”
李牧对他们家的照顾,其实她想开了之后就看出来了。
他们母子三人并非这里的本地人,一路逃难过来,在这里安了家。
平日里村里大家对他们母子三人都颇为照顾,那是看在他们母子三人的面上,还是看在李牧的面上,他们自己心里有数。
以前她见李牧不但活着,而且还可以过得这么好,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如今她却已经没有了那种想法。
如今,她能够带着两孩子在这山里讨一口饱饭,就已经很知足。
送走苏家嫂子之后,仲修远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兴奋了好几天。
那之后,他一直张罗着给家里的三个人选合适的衣服,琢磨着应该包个怎么样的红包,还特意去询问了徐田礼数讲究。
到了成亲前几天,仲修远还拉着李牧在他们堂屋里事先演习了几次,生怕李牧在那天出了差。
李牧没有阻止他,什么都顺着他的话来,在屋子里傻傻的演练了一遍又一遍。
甚至是苏雨成亲当天早上,他出门前,仲修远还让他背了一遍流程。
李牧知道仲修远把这事看得这么重,是为了缓解一下众人的心情。
只是他虽然配合着,可是直到看到一身大红喜袍的苏雨被新郎接走,他心中压着的事情都没有丝毫的减缓。
李牧看着苏雨被新郎接走下山,听着耳旁苏家嫂子嘤嘤的哭声,听着白桂花的安慰,听着那接连不断的鞭炮,听着四周客人的欢笑。
李牧有一种恍然若梦的错觉,他仿佛又回到了最开始回到这山里,他在村里那些人的簇拥之下和仲修远拜堂的时候。
那时候也是这样,四周人声沸腾,鞭炮声、说话声还有喜婆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吵吵嚷嚷。
“想什么呢?”仲修远冷清的声音由远拉近,让李牧瞬间清醒过来。
李牧顺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抬头看去,只见仲修远微垂着头,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李牧抬手握住了仲修远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拉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然后十指相扣。
他向后靠去,靠在了椅背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没什么,只是觉得时过境迁,这才多久的时间,她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李牧道。
他最初见到苏雨的时候,苏雨虽然已经是个大姑娘,可却还是个会对着他脸红的姑娘。
如今的她,却已经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已经穿上喜袍,要去给别人做新娘。
听了李牧的话,坐在一旁的苏家嫂子顿时哭得更加大声,一直在旁边劝着的白桂花瞪了一眼李牧,让他少说两句。
李牧正好笑,他与仲修远十指相扣的手就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他回头看去,只见仲修远一脸醋味地握紧了手,把李牧的手拉得很紧,似乎要让两人的手融入对方的血骨中,永远不分离。
李牧动了动手指,却没把手指从仲修远的手指中抽出,而是任由他握着。
人姑娘家都嫁人了,这人怎么还想着吃醋?
003.
送走了新娘,又安抚好了哭累了的书家嫂子,众人又在这边玩了会儿,这才下了山去山下那边观礼。
虽说亲事一切从简,但是该走的礼数还是要走一遍的,这拜天地的事情就不能省略。
热热闹闹了一天的时间,直到傍晚天色暗下来,李牧还有仲修远两人这才上了山回了家。
上山的时候,李牧因为是苏雨这边的长辈,也是少数几个苏家这边的男人,所以已经被那些人灌得有些醉。
回去的路上,他都是被仲修远半搀扶半拉着回去的。
到了家后,李牧吐了半天,这才被仲修远搀扶着躺到了床上。
仲修远把喝醉了的李牧这边伺候好,让李牧睡下时,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
留在山里头,在苏家那边吃喜酒的仲漫路也才回家,一回家就看见自己的哥哥仲修远,正在院子里头给李牧洗吐了一身的脏衣服。
“他喝醉了?”仲漫路有几分稀奇,他朝着屋子里伸长的脖子张望了一番。
他与李牧认识这么久以来,还从来没见李牧喝醉过。
“别看了,现在睡得跟个死猪似的。”仲修远好笑,说这话时,他眼中却带着几分心疼。
李牧喝醉了酒也依旧是那沉闷的性子,话不多,还人家来敬酒他就喝,傻得不行,也让他看得心疼不已。
如果不是因为是苏雨的喜事,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这人心里本来就不痛快,他定然早就已经掀桌子赶人了。
“也不知道少喝点,喝醉了酒难受的还不是自己,这不,一回来就吐得不行。”仲修远一边低声嘀咕抱怨,一边拍了拍旁边的凳子,让仲漫路过去坐。
仲漫路又朝着屋子里张望了一番后,看了看仲修远旁边的凳子,想了想后,还是摇了头,“我还是下山去了,再晚,山里的月亮都要看不见了。”
自从之前那一件事后,仲漫路心里就一直不大舒服,他倒也没有怪罪李牧或者仲修远,只是到底有些伤心难受。
他是想和李牧亲近的,是想和仲修远亲近的,他在这世上就只有这么两个亲人了。
“让你坐就坐!”仲修远剑眉皱起,难得的,他有些生气,“干嘛,你还不能住在这山里了?”
他虽然不知道仲漫路到底是怎么了,但也看得出来仲漫路这段时间似乎在与他们拉开关系,平日里绝不住在这山上,连在这山里吃个饭都要想很久。
仲漫路到底有些怕仲修远,见仲修远难得的生气了,他连忙过去规规矩矩坐好。
月光下,院子里,仲漫路忐忑地坐在仲修远旁边。
仲漫路低着头,他心里委屈,可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仲修远看向旁边的弟弟。
他知道仲漫路该是长大了,别人都说这么大的孩子不好管教,父母说的话不听,还总喜欢干些自以为是的蠢事。
他之前一直以为仲漫路性格沉稳,又是个懂事的人,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没想到他到底还是个孩子,还是会闹脾气。
“你我之间,有什么话是不能直接说的?”仲修远不想凶仲漫路,他也从来没有凶过,只是他就这么一个弟弟,他也不想看仲漫路这样故意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仲漫路最近的作为,就连心事重重的李牧都看出来了。
李牧之前还找他说过,问他仲漫路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还曾经跟他说过,无论仲漫路是想去外面走走或者想自己做点什么生意,他都会支持。
李牧他对仲漫路好不好,仲修远不说,他相信仲漫路自己也能看得出来。
他如果对仲漫路不好,又怎么会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照顾?
他如果对仲漫路不好,又怎么会把自己买卖算钱的生意全交给他?
他如果对仲漫路不好,又怎么会去替他着想?
仲修远话说完之后,便停下了洗衣服的动作,只借着月光静静看着旁边的人。
仲漫路被仲修远说了,他却缩着脑袋,做了缩头乌龟。
他心里确实有很多话想说,但那一瞬间他心里只有莫大的委屈,一时片刻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低垂着脑袋坐在凳子上,烦躁而不安委屈地晃着自己的脚,好半晌之后,他才有些哽咽的憋出了一句话,“我不想住山下。”
仲修远听了这句话,那刹那之间他先是一愣,随即他有了一种想抬手敲一敲仲漫路的脑子,看他脑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冲动。
该不会左边是米糊右边是水,晃一晃就变成了满脑子浆糊吧?还是说他养鸭子把脑子养坏了?
仲修远看着委屈得不行的仲漫路,那瞬间是好笑又好气。
所以仲漫路这段时间一直和他们闹别扭,就是因为这件事?
仲修远好气又好笑,仲漫路却是在说出那话之后,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仲修远。
看着旁边一张脸有些扭曲的仲修远,仲漫路那瞬间越发的不知所措。
他就是不想住在山下,不想一个人去山下住!
他本来在山上住的好好的,干嘛要让他一个人到山下去住?
如果不是李牧讨厌他了,如果不是仲修远讨厌他了,他们干嘛要赶他走?
越是这么想着仲漫路就越是委屈,他低垂着脑袋看着自己晃动的脚尖,一时之间,眼眶竟有些发烫。
这段时间他也想了许多,但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惹李牧和仲修远生气了。
他甚至是连李牧是不是嫌他拖油瓶白吃白住都想过了,但他又觉得李牧不是那样的人。
“过来。”仲修远对着旁边坐着的仲漫路勾了勾手指。
仲漫路不安地看了一眼仲修远,但最终还是有些害怕的乖乖走了过去。
下一刻,仲修远突然伸出带着水和皂角的手,直接捏住了他的耳朵。
“疼!”仲漫路吃疼,歪着脑袋就叫了起来。
“我看你这是鸭蛋吃多了,把脑子都吃坏了。”仲修远冷冷道。
“哥、哥,疼……”仲漫路歪着脑袋,痛得呲牙裂嘴。
仲修远丝毫不心软,依旧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小兔崽子。
他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结果这小子就为了这么点芝麻蒜皮的事情,居然给他们闹别扭!
“让你到山下去住,就是怕你小子在山里闷得慌,现在看来这山下比山上还闷,把你脑子都闷坏了。”仲修远当真是越加好笑又好气。
他们原本是想让这小子在山下多交几个朋友,毕竟小鸭子长大了,总归是要放野,放去山里晃晃见识见识的。
“疼……”仲漫路痛紧了,嘴上也敢说,“我就想住山里,你们都住山里,为什么就让我一个人住山下?”
如果嫌他烦,他就少说两句,如果嫌他吃得多,他就少吃一两碗,干嘛要让他走?
仲修远看着面前还委屈上了的仲漫路,一时之间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拎着仲漫路的耳朵又转了半个圈之后,这才把他们之前的打算告诉了这人,“……我们要是不想管你,还管你住哪里?没给你扔山里喂鸭子去就不错了。说起来,正好鸭棚那边也有个杂物间,你明天就给我住那里去,夜里正好还能看着鸭子。”
仲漫路听了之前仲修远的话,心情正复杂,可还没等他想点什么,耳朵上又传来一阵疼痛,“哥,哥,放手,耳朵掉了……”
“掉了算了,正好卤了给李牧下酒!”仲修远训起人来凶得很。
仲漫路听了这话当即没忍住就笑出声来,“哥你胡说,我哥才不会吃这种东西,那得多恐怖啊!”
“恐怖?你去问问他,看他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不敢吃的?”仲修远故作凶狠,可一想到李牧看着这人肉耳朵,肯定会一脸嫌弃,他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趁着仲修远忍不住发笑这会儿,仲漫路连忙把自己的耳朵抽了出来,然后一边跳着脚捂着耳朵一通揉,一边吸着冷气。
把事情说开了,仲漫路倒是开心起来。
可是想想自己之前居然闹那种别扭,还想了那么多的事情,他就心里莫名的尴尬得不行,恨不得给自己两拳,把自己打晕了算了。
仲修远看着痛得跳脚的仲漫路,心情却随之沉重,“你要不想住山下,自己搬回来住也可以。”
这山里,他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住多久。
“山里的事情以后多学着一点,过段时间可能就只能你自己看着了。”仲修远沉声道。
他不知道李牧什么时候会走,反正只要李牧走,他肯定是要跟着去的。
到时候他和李牧一走,这山里就只能仲漫路自己学着照顾。
“哥!”原本还尴尬得不行的仲漫路,听了仲修远这话立刻就急了。
他本来就很紧张,就怕这两人哪天丢下他走了,更怕这两人有去无回,仲修远却还在这时候和他说这样不好的话。
“你要是不想呆在这山里,想出去看看,想出去走走,就把这山里的鸭子卖了不养了,李牧不会生气的。”仲修远道。
仲漫路听了这话鼻子一酸,刚想说些什么阻止仲修远再说下去,就听仲修远又道:“你要是有兴趣学做生意,可以去和金钱钱还有秦老爷学学,他们看着李牧的份上肯定会教你的。”
“哥!你别说了。”仲漫路只觉得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反正咱们的情况,当官你是不要想了,就算你能考上,你也该知道那会有多危险。”仲修远语重心长。
仲漫路还想说些什么,可那瞬间他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心里难受,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他喜欢李牧,他喜欢仲修远,他想要和两个人在一起。可他也知道,如今的情况容不得他任性。
那一行,势必会有。
李牧势必会去,他哥仲修远势必会跟,而他们势必不会带他。
他懂事,他早就想明白很多事,他知道自己如果死缠烂打哭闹着要去,这两人说不定会心动。
可即使这两人带他去了,那样他们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也只是给他们徒增麻烦,所以他不会哭闹撒泼。
“接下去的日子要怎么过,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仲修远道。
仲漫路站在院子里,捂着自己的耳朵,咬着下唇眼眶通红的沉默着。
屋内,月亮照不到的角落,喝得有些醉醺醺的李牧靠在墙壁上,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却有几分欣慰。
他初见这孩子时,还是他十三岁时,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不和他们说话,虽然看着沉稳,眼底深处却带着几分怯生生的。
但如今,他大概是真的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我叫小墨墨扔了1个地雷,么么哒~
谢谢心之房宿扔了1个地雷,谢谢~
谢谢幽薰-沫婷扔了1个地雷,笔芯~
谢谢幽幽子墨扔了1个地雷,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