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沈泱那次突然发疯, 之后的扮演任务都挺顺利的。
但谢恪那时候真心不觉得自己骗了沈泱, 知玉确实没有死, 他就在扮演者空间等着自己呢,只不过沈泱这种原住民见不到而已。
在看到自己的评分之后,谢恪只觉得自己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下, 他感觉自己松了口气, 却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什么重要的权限和组织的恭贺, 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终于可以去找知玉了。
他已经拿到了新的权限,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碍自己和知玉在一起了吧?
他打听到了那个干扰者的号码,甚至还维持着《名留青史》里谢恪的外表, 去了那个人的扮演者空间, 精心准备了礼物,打算正式向知玉告白。
终于可以不受剧情限制, 真实地向知玉表达自己的感情了, 这让谢恪人忍不住地心潮澎湃,控制不住地露出陷入恋爱的傻笑。
可当他见到那个扮演者的时候, 还没说一句话,只看着那个人的眼神, 便立刻觉得不对了。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了过来, 又仿佛终于有什么幻想被打碎了,露出了残酷的真相。
他不是知玉!绝对不是!
那个扮演者看见谢恪之后也是一脸懵逼,这里不是公共区域,他之前没有见过有人可以出现在扮演者的私人空间里,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
他看到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空间的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 本能地感受到不对劲,想要赶紧跑,却被谢恪一把扯了回来。
“你不是他,你不是知玉,”他像一个完全失去理智的魔鬼,“说,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你把知玉弄到哪里去了?”
那个扮演者其实不理解这个闯入者到底在干什么,但是他经验丰富,很快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知玉,傅知玉?
是那个让自己记忆犹新的角色。
他还是头一次接到干扰任务,这种任务像是扮演者生涯的彩蛋,有点特殊,若是做得好了,得到的奖励比寻常任务要很多,他还是挺珍惜这个机会,但没想到是,刚开始就失败了。
他没办法登录那个角色,每次尝试都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把他推了回来,尝试了许多次之后仍然无果,申请报错之后主神那边迟迟没有回复,等了很久之后才收到部分补偿,却没有解释原因,只是被告知任务已经开始,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他一直觉得是主神那边数据错误,可能重复发出了两次任务,有包括自己在内的两个扮演者接到了,“另一个人”提前登陆了,自己就登陆不进去。
谢恪听完这个解释之后,稍微放松了一点。
“一定是有另一个人,一定是有另一个扮演者,”他喃喃自语道,试图逼自己相信这一句话,“我……很快就能找到知玉的。”
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谢恪想到了,但是他根本不愿意去深想,或者说,根本不敢去深想。
如果,知玉根本不是扮演者,他只是一个异常数据,怎么办?
他会消失,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组织的人也很不理解,为什么谢恪成功归来之后没有按计划去做其他重要的事情,反而花了所有的精力去追查那个干扰者的事情,还有这那个世界里一个不甚重要的配角。
唯有一直跟着他的几个朋友觉出不对劲来了,他们也是头一次见谢恪完全丢掉冷静变得这样疯的模样,于是一句话不多说,只帮着他找人。
但随着事情一步步深究下去,真相却真的让人难以接受。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但没人敢真的在谢恪面前点醒这一句话,只看着他持续发疯,最终崩溃。
没有另一个扮演者,从来没有,只有一个可能早就被自动删除的异常数据。
谢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最终接受事实的心情,他像是被抽去了魂魄,长时间缩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空间里面,一遍遍地回忆自己与知玉相处的所有细节。
为什么没有早发现不对?
明明在最后的几年,知玉的失望那样真实,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感受到?他扪心自问。
知玉从来都没有假装,也没有演戏,他是那样真诚地爱着自己,给了他能给的一切。
……我做了什么?
谢恪无法形容自己那时候的心情,悲痛与后悔之类的词汇都太单薄了,他被亲手杀死自己恋人的痛苦折磨,头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生不如死的心情。
那是一种对自己本身的仇恨,恨不得把自己扒皮噬骨,但这痛苦却又无济于事,因为知玉不在了,他如何后悔,都找不到他了。
他那个时候才真正明白,所谓组织,所谓权限,在那个人面前,都不算什么了。
他一直在努力为自己没有起点没有终点的扮演者生活寻找一个答案,知玉就是那个真正的答案,只是被自己弄丢了。
组织内的一些人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有些负责探听消息的因为那个干扰者的错误,还一脸忐忑地过去给他说对不起,就连027系统都不能接受自己宿主这副样子,试图把一部分错揽到自己身上,想着这样也许能让他好受一点。
“为什么……你们要和我道歉?”谢恪听完却一脸茫然,没有感受到丝毫安慰,只觉得更大的痛苦把自己包围,“做的最错的是我,知玉什么都没有做错,他经历了最苦的一段日子,全是我带来的,却没有人和他说过对不起,为什么……你们要和我道歉?”
“那知玉,知玉怎么办?”
他颓丧了很长一段时间。扮演者却不能一直休息,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强制做任务的要求,谢恪这个等级,又是这个状态,即使被强制拉入扮演世界,他根本动都不动,很快就扣分扣到不及格被踢出世界。
他虽然有足够的底子可以不被抹杀,但是两三次下来,主神也不耐烦了,把他丢进了惩罚世界。
“你自己好好清醒一下,”主神道,“扮演者就要做好扮演者的事情,不要和我谈什么感情不感情,我不听这个。”
惩罚世界其实也算是另一种形态的任务,那都是一些数据极端紊乱的垃圾世界,但垃圾长久堆着也会出问题,所以也需要人去处理。
但是谢恪这种状态,去哪里都是消极怠工。
惩罚世界没有痛觉屏蔽,没有拉进度条功能,也禁止使用道具,谢恪第一次进的惩罚世界,那里的原住民很少,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精神病,长得奇形怪状什么什么样子都有,破坏力很强,他刚进去的时候,就被原住民拿着电锯生生切下了一条胳膊。
痛觉屏蔽以前都是自动开的,一路顺风顺水的谢恪还是头一次尝试这种痛感。
这种痛让他清醒,也让他瞬间想到知玉。
他曾经为自己受的那些伤,是不是也是这样痛的?
现在自己这样,能够算是赎罪吗?
027系统却深刻地感受到不能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的话,谢恪这个人就是等着被抹杀的命。
“你这样颓废,救不了傅知玉,也救不了你自己,”027跟他说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扮演者没办法自杀,傅知玉不在了,你觉得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但是你死了也补偿不了之前的错,你死了也换不回傅知玉。
谢恪,你若是现在放弃了,永远不会有人告诉傅知玉,你们曾经是真心相爱的。”
谢恪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被惩罚世界折磨出了一身的伤,整个人像是血人,脸色仿佛一个真正的死人,他一动不动得躺在树洞里面,外面是凶残的原住民在巡逻,电锯的声音滋滋作响。
“赶紧起来,我不说第二次,”027道,“为了傅知玉,我有个可以尝试的办法。”
系统的最后一句话成了谢恪的动力,他依靠着这唯一的信念走出了惩罚世界,然后按系统所说的,开始偷偷地搜集一些奇怪的道具,寻找自己可以改变的东西。
让他深恶痛绝的那所谓新权限,也在这时候发挥了效用,给了他后悔药吃的可能性。
“整个系统是有空子可以钻的,主脑也不是不可攻破的东西,”027告诉他,“只要你让名留青史那个世界重启,傅知玉那个数据或许会跟着一起重生。”
这是谢恪唯一的希望,为了这一点希望,他什么都可以付出。
之前积累的所有东西被他流水一样地交换出去,所谓权力积分和道具都不算什么了,其中花的时间也极其漫长,直到重启的机会真正来临。
他头一次不是以扮演者的身份进入一个世界,让世界重启是一方面,让自己再进去一次又是另外一方面,保障措施虽然有准备,但是在没有痛觉屏蔽的情况下,谢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份仿佛在渐渐融化,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
大概是这段时间经历过各种各样的苦痛,这点身体上的痛觉,与即将见到知玉的心情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他什么后果都不愿意考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马上就要重新见到知玉了。
谢恪回来的时机也很巧,恰好是冰湖救知玉的时候,他从那个窟窿里把人捞出来,他看着日思夜想的那张脸,还是忍不住模糊了眼眶。
那是活生生的傅知玉啊……
但激动的谢恪所忽略的细节是,傅知玉在被救上来的时候眼睛一直是闭着的,他们两个之间再没有那一见钟情的一眼。
事情从一开始,便和他设想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