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完岁之后, 便是大年初一了。这个时代过年的气息极浓,大户人家从新年到正月十五,几乎日日都有事情要忙。
为了能储存体力出门拜年, 昨夜睡前虽然气氛温馨轻松,宋师竹还是坚决拒绝了封恒那啥的要求,一夜休养生息, 一早起来果然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去年在外头不算, 这是宋师竹在封家过的第一个新年, 封家所有人齐聚庆云院里给赵氏拜年,再彼此互拜, 均是好话不停。
众人十分给面子, 身上穿的都是她送的大毛氅衣,皮毛衣裳的款式就那么些, 灰狐狸毛鹤氅望过去就跟制式服装一般,当然穿在各人身上也有高下之分。
宋师竹的目光时不时就游移到自家相公身上,只觉得他嘴角那抹春风般的微笑越发加深,肯定察觉到她的注目了。
封二太太昨日虽然险些输得精光,但也是精神焕发, 受过小辈们的礼节之后,还拉着宋师竹想要再战十八圈。她极有信心道:“过了年晦气便散了, 我就不信我一回都赢不了。”
对于信心十足的封二太太,宋师竹未免给她造成太大的精神创伤,赶紧让下人把拜年的族人晚辈都放进来。小娃娃们说着吉祥话嘴皮子利落的, 宋师竹给压岁钱给零食,给得极为爽快。
……主要是有这些人在屋里,宋师竹就有借口不去打击封二太太的自尊心了。不过大过年的,赌/钱是乐事,二太太又是越挫越勇型的,死活不信自己来年财运糟糕,宋师竹少不得又下场赢了几把,让封二太太输得直喊没天理。
年节是让人欢喜的日子,除了外出拜年,吃酒宴饮外,县里头让人高兴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宋家和封家合作搭了戏台,出钱从外县请回来一个戏班子。从大年初一演到初五,过来看戏的百姓们日日络绎不绝。
封二太太没凑成牌局,便撺掇着赵氏出门看戏,宋师竹不大喜欢看戏,不过这年头娱乐节目不多,又是娘家夫家赞助的戏班子,她也就马马虎虎接受了。
外头天冷,戏台搭在县衙门口,一下马车就看到白雪压树枝,不过戏台前面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宋师竹没把闺女带出来,众人在第一排找到了自家位置,刚坐下,就有一大堆族里的孩子跑过来找她要糖。
等到这一波孩子离开后,赵氏便笑道:“你发糖发得这么利落,待会他们肯定又会过来了。”
封二太太从袖袋里掏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别说那些小孩子隔个时辰就来一回,我也爱这一口。”
宋师竹笑:“也是家里养着一头牛,才能做出这么多牛乳糖。”
黄氏好奇打听道:“我也吃过县里卖的牛乳糖,味道没那么浓烈,这是不是有什么秘方?”那些牛乳糖宋师竹各处都送了一些,黄氏也吃了不少。
宋师竹犹豫了一下。黄氏体贴道:“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她听说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不传之秘。宋家在本县百年不衰,手里肯定也有许多好东西。
宋师竹笑:“没什么不好说,外头铺子买的总不如自家用料实惠,我让人多放了糖和牛奶,滋味自然不一样。”
今年大厨房做年菜时人手不够,宋师竹就把左跨院里她陪嫁过来的厨娘也安排了过去。
她就是没想到,厨娘居然会做出一批牛乳糖。说起来牛乳糖的做法还是她小时候自己琢磨出来的。这糖的做法不新奇,主要是糖浆里要加奶油,糖味才足够香浓滑软。宋师竹不是怕黄氏知道里头有奶油,会联想到其他的吗……所以还是瞒着吧。
幸好黄氏也就是略问一句罢了,倒是封二太太有些遗憾道:“过了十五,嫂子和二侄媳便要上京了,也不知道下回吃到牛乳糖得什么时候。”
赵氏笑:“你要是喜欢,我每年都打发人给你寄糖。”
“不用了。路费都比买糖的钱贵。”封二太太摆了摆手,倒是不强求,“嫂子在外头好好照顾自个,都说人离乡贱,性子别那么软和。这日子长得很,要是在京城不适应,就让恒哥儿送你回来……”
赵氏好笑道:“哪里有这么娇弱了?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一年也见不了多少人。”
封二太太道:“那可说不准。以后恒哥儿在外当官,要是有些同窗同僚的上门拜见,嫂子难道还能一直躲闲吗。”
封二太太絮絮叨叨的,说着说着,还真是担心赵氏在外面吃亏。
宋师竹深深觉得,真是离别时见人心,平时可看不出来封二婶对嫂子这么好。她被封二太太和婆婆这一激的,离愁顿时也上了心头,想着以后不知道哪年哪月还能回县,戏台上热热闹闹的,她突然就闷闷不乐起来。
撑到看完戏从庆云院回来后,宋师竹让所有人都出了屋,把睡得嘴角流口水的宝贝闺女抱在胸前亲了几口。
今日跟宋师竹出门的是螺狮,螺狮见她一回来就把花氏赶出来,半天没声音,忍不住探头往屋里看了看。
宋师竹抹了抹眼泪,突然滋生出一个念头。她缓缓深呼吸了几下。让螺狮赶紧打包行李。
螺狮犹豫了一下:“二少爷还没同意呢,再说咱们两家住得这么近,少奶奶一归宁就这么多日,会不会被人说嘴。少奶奶要是想老爷太太,后面勤快串门子便是,家里还有好些事情要少奶奶管着呢。”
拜年的规矩,初一拜本家,初二拜岳家,初六才是女眷归宁日。宋师竹方才说的,想要明日归宁时带闺女,在宋家住到正月十五才回来。
宋师竹管他的,虽然前日才回家一趟,可一想起来以后很长时间不能看见爹娘弟弟和祖母,她便难过得无以复加,才没心思去考虑别人的心情。她已经想好了,就算封恒不愿意,她也要回家住几日。
螺狮劝不住她,行李在傍晚前就收拾好了。等到封恒从周山长家里拜年回来,便看到屋里头空了一大半,妻子的日常之物全都收拢起来,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接着就看到宋师竹委屈巴拉地看着他。
封恒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嗅了嗅身上的味道,这才松口气道:“我今日到山长家里拜年,出门时遇见几个同窗,喝了几杯酒。”
宋师竹:“……”跟她说这个干什么?
看着妻子脸上的茫然不解,封恒便抱在她坐在榻上:“今日有人开玩笑,叫了几个姑娘作陪,我没有让他们近身。”
宋师竹点了点头,对他的诚实表示称赞,不过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封恒听完之后,却有些舍不得,本地的习俗,姑娘归宁时姑爷不好一块住过去,这一下两人就要分开小半个月了。不过看到宋师竹满怀期待的目光,他突然把劝说的话咽下肚子。
对他而言,这一回回县里是这两年难得的轻松时刻,妻女在侧,前程已定,不用急着念书上进,跟人应酬也随自己的心意,之后还能把他娘与弟弟一块带上京。两相比较下,妻子跟在他身边操持诸事,若不是这段日子太忙,也不会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件事。
他的心突然就软下来,亲了她一下,温声道:“你好好回家住着,娘那边我去说。”
宋师竹心里顿时就松快了。他看她高兴,低头在她额上亲吻着,由鼻尖再到嘴唇,缠绵地接了个吻,吻完宋师竹的眼睛带上些渴望的亮晶晶。
大年夜那是为了养精蓄锐,现在都快要分别小半个月了……她也挺想的。
封恒失笑,突然将她抱起来,两人在半路上便渐渐吻在一起,口/舌交融,一夜温存,缠绵悱恻。
宋家。
门口台阶的落雪一早就全部被扫干净了,管事特地出来一趟,看着结冰也被铲走,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回。
大姑奶奶今儿回家,老爷太太都重视得很,家里小少爷和堂二少爷也接了任务要在门口接人,要是地滑让大姑奶奶不小心摔了,就算大过年的,所有人也都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门房赶紧又应了几声,觉得还有时间,干脆拿扫帚把犄里旯旮的地方都收拾了一遍,又拿抹布把下马石擦得纤尘不染。
还未到辰时,就有两辆马车拐过胡同口,减速前行。
宋师竹没下马车,便见着大门敞开,弟弟和堂兄并排而立,宋师竹看了又看,突然笑出声来。
封恒就问她在高兴什么。
宋师竹指了指两人,道:“你看二堂兄,是不是跟柏哥儿有一拼了。”
封恒望了过去,也是了然地笑了笑。
宋师竹又看一眼,还是觉得好笑。她年前太忙没见着宋二郎,前两日回家拜年时便发现了,许是这段日子伙食太好兼心情放松,宋二郎居然胖了一圈。
不过她家玉树临风的二堂兄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为了让自己能显瘦一些,他大氅衣下穿了一件绣着青色暗纹的薄棉锦袍。
……还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因着宋师竹一下马车便下意识地把目光落到宋二郎的腰腹部,旁边的宋师柏直接戳人伤口:“大姐姐,是不是觉得堂兄有我几分风采了?”
宋二不着痕迹地微微侧身,轻咳一声道:“祖母和长辈都在千禧堂里等着,咱们先进去吧。”
宋师竹看着他尴尬的神色,噗哧一声笑,此时她看螺狮还在带着下人搬礼物下去,便把闺女塞到封恒怀里,熟门熟路过了二道门,直奔千禧堂。
宋二郎看着她像风一般的背影,下意识地想说几句为堂妹遮掩一下,一看封恒的表情……他还是别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三个男人带着孩子一路缓步走向千禧堂,宋二郎被堂弟戳了一把,脸皮还是很厚的。
他正在跟封恒商量出发的时间,因着丰华县离京太远,他们假期也比其他进士久一些,不管就算如此,也得赶在二月底回京,元宵后就得出发了。
两人说完一回之后,宋二郎倒觉得这个时间还能更早一些,不过想着堂妹肯定不舍得大伯和大伯母,便也没继续说。
千禧堂里,宋师竹揣着一颗火熱熱的心进来,看到众人都在,顿时觉得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可李氏看她身后一个人都没有,直接便道:“孩子呢?”
宋师竹:“……”她还以为她那么想她娘,她娘也会很想她呢,没想到一出声就问她闺女,
她道:“娘见着我,怎么一口一个外孙女,就算有了孩子忘了娘,也不能这样啊。”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宋老太太在上头听得不禁一笑,打趣道:“你娘也确实厚此薄彼了。”
“还是祖母公道。”宋师竹直接靠上去搂住宋老太太的胳膊,又低头蹭了一蹭。
宋老太太拧了一把孙女的俏脸,笑:“真是孩子气。”她笑着对李氏道:“几个大男人哪里会带孩子,让人出去看看他们到哪了。”
李氏应了一声,又看着跟祖母撒娇的宋师竹,觉得她家闺女还真是会找护身符。
屋里人几人都看得出来宋师竹身上的欢喜劲儿,宋文胜故意板着脸道:“你娘说的也没错,都嫁人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不管不顾地落下孩子。”
“喜姐有她爹她小舅舅堂舅舅看着呢,哪里落下了。”宋师竹半点不怵她爹,“要不是衙门还没开印,我真要去击鼓鸣冤了。”
宋师竹叭叭叭地,宋文胜就喜欢跟闺女逗趣:“去击鼓也没用,县老爷帮你娘呢。”
宋师竹摊手:“那外头下的就是六月飞雪,该我冤死了。”
“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快别胡说了。”李氏又是怀念闺女这股自然流露出的亲昵劲儿,又是头疼于她的口不择言,正想继续说话,封恒一行人便进来了。
几人在外头早就听到宋师竹在贫嘴,李氏一见外孙女,便爱不释手了。宋师竹十分奢侈地用红狐皮给闺女做了一件连体衣,外孙女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珠子,小肉身子都陷进一片毛茸茸中。
冯氏看得也很是手痒,笑道:“嫂子也别一个人独占着孩子。”
屋里的男人们看着女眷都把注意力倾斜在一个奶娃娃身上,都有些无奈,宋文胜摸了摸胡子,对女婿道:“竹姐儿有些口无遮拦,你多担待些。”
封恒笑得自在:“娘子很好,在外头端庄守礼,在家中温婉贤良,我娘很是喜欢她。”
宋文胜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宋二郎则是嘴角抽搐,觉得封恒在长辈面前还能有这等厚脸皮,他是实在难以匹敌了。
因为封恒的上道,宋文胜便大掌一抓,把他带到前院说话,也是想把空间留给女眷们。人一走,宋师竹就抢先道:“相公跟婆婆说好了,我这回能在家里住到元宵前呢。”
宋老太太想着即将到来的离别,心里叹了一口气,笑道:“那也好,回家里住几日,让你爹你娘都好好疼疼你。”
宋师竹诚挚道:“还有祖母和二婶呢。”
宋老太太摸了摸她的脸,目光温暖地笑了笑。
闺女的归宁宴,李氏早几日便开始准备了。饶是如此,也没想到丈夫会醉成这样。
百瑞轩里。宋文胜跟着女婿对饮了一下午,喝得浑身上下都是酒味。李氏过来前,他已经小睡了半个时辰了,特地让人晚一些去叫妻子。
他哈了一口气在手掌上,又低头闻了一闻,对着妻子讨好笑道:“今儿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李氏倒是没有生气,自从前日宋师竹过来拜年后,宋文胜夜里就一直唉声叹气,念叨着闺女年后要上京的事,今儿对着宋师竹时虽然脸色温柔,心里不知道怎么揪心呢。
她微微叹了一声,用拧好的手帕帮丈夫擦脸,道:“京里有二弟帮咱们照顾竹姐儿,女婿也是个靠谱的,你别操心了。”
宋文胜遗憾道:“哪能不操心啊。”他今日可是把儿子也交付出去了。
李氏倒是没想到这件事,宋二郎先前就提过要把堂弟带上京,只是被宋文胜给否决了,她道:“怎么突然就同意了?”
宋文胜躺在榻上想着,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他家闺女的那个能力,加上她在计算上的天赋还有此次恩科的改革,这三人得中金榜时,宋文胜心里便有一种诡异的猜测。
女婿拜当朝太傅为师的事实在出乎他的想像,就不提了,但宋二郎和李玉隐在科举上的积累根本达不到一击即中的水准。这点宋文胜还是知道的。
他心下暗搓搓的,其实也挺想让儿子也走一走捷径。但是这件事侄子说没用,宋文胜心里总有一种他闺女不主动提及,这件事就成不了的感觉……今日女婿酒桌上说开了,他才会顺水推舟应下了。
李氏倒没想到宋文胜是这样的想法,她道:“你不是素来觉得柏哥儿没有定性,在外头没你看着会得意忘形吗?”
宋文胜道:“绑在身边的孩子,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李氏听他念叨养子如羊不如养子如狼,便也咽下反对的话。宋文胜安慰妻子:“咱们前头都在为儿女活着,以后就我们过日子,等我休沐,多带你和娘到外头走走,日子长得很,咱们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啊。”
他宽慰了赵氏几句,赵氏是个母亲,哪能被这么几句话就被劝得放开心胸,只是她觉得宋文胜肯定比她还不好受,便道:“柏哥儿还没走呢,你就想这些了。”
宋文胜哼一声:“那小子烦人得不行,这回岁考不过才得了甲等,尾巴就要翘起来了,就等让他去外头看看,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赵氏见宋文胜一说起儿子就活力十足,便笑了笑。
宋文胜突然笑道,“其实女婿也挺不错的。”
李氏看他一眼,不大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宋文胜倒在榻上,哼着小曲,想着今日在书房里封恒跟他说的话。虽然京中大势什么的,一时半会影响不到地方形势,可知道皇上对内阁阁臣已经忍耐到了一定程度,想要扶持北方官员之事,有些来自南边的上司,他便不用那么一直捧着了。
李氏看宋文胜嘴里哼唧哼唧的,一会儿就又打起呼噜,吩咐嬷嬷丫鬟照看之后,自己则是去了闺女屋里,宋师竹一向是个存不住话的,要是这件事女婿提过要带柏哥儿上京,她下午肯定早就说了。
宋师竹不知她爹她娘在屋子里说些什么。
她在娘家住的是她未嫁时的闺房。宋师竹看着屋子里种种熟悉的家具,真是十分怀念。她对螺狮道:“我以前最喜欢在那边的那张榻上小憩,那边的窗格能看到院子里的风景。”
她爹在那边的窗下栽了一棵桂树,秋日时会飘来阵阵花香,她就会带着螺狮一块出去捡桂花,桂花能有好多种用处,花茶、糕点、香包,甚至她还试过用桂花做口脂呢。
当时多好啊。
虽然嫁人之后也一样好,宋师竹还是很怀念当初的日子。
喜姐儿啊啊叫着,两条小胖手一把挥过来,打断了宋师竹的回忆,她不由得地头疼道:“你这个小捣蛋鬼。”
螺狮笑:“大姑娘这是在为姑爷出气呢。”
宋师竹也想起方才送走封恒时的场景,毕竟是自家相公,她还是有一点点不舍的。可封恒一下子便看出她笑脸下的真实心意。
她摸了摸被敲了好几下的脑门,又看了下胖嘟嘟的闺女,突然恶从心中来,伸出一指,把闺女戳倒在铺得厚实的榻上:“你爹真是个坏人。”
喜姐儿似是始料未及,仰躺着呆了一下,对着她使劲叫着,她不由得道:“你这小笨蛋,奶娘教了你大半个月,你现在居然还不会叫娘。”
宋师竹回想了当年柏哥儿是什么时候出声的,突然就有些担心,她闺女是不是没有别的娃娃聪明。
此时喜姐儿吭哧吭哧地卖力地翻身坐起来,她想着事情,无意识地,又把闺女给戳倒了,喜姐儿似乎觉得她在跟她玩,咧开嘴,露出四颗米粒般的牙齿笑得十分欢快。
螺狮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笑道:“咱们家姑娘脾气还真好。”
宋师竹想着今日的事情,又接了一句:“长辈缘也挺好的。”
李氏掀帘子进来,就听到闺女说的这句话,好笑道:“跟自家闺女吃醋,有你这样当娘的吗。”
宋师竹一乐:“有你这样当娘的,就有我这样当娘的。”
李氏方才才被丈夫提起的事情弄得心头纷乱,此时见闺女精神头这么好,心情不禁好了一些。
她亲自动手,把外孙女哄睡了交给奶娘,这才脱了衣裳洗漱,上床和闺女躺在一起。
宋师竹一看李氏现在还过来,就知道她娘今夜肯定是想跟她一块睡的。
她回了娘家万事不愁,看她娘样样安排得极好,早早就梳洗完抱着汤婆子昏昏欲睡了,这会儿被她娘身上的冷气冻的,立刻清醒不少。
此情此景,倒让她想起以前未嫁的日子,她悄悄在李氏耳边道:“娘,你是不是想我了?”
李氏嘴角翘了翘,道:“当然想你。”
宋师竹一听她娘的话就满足了,她在被窝里找了找,把她娘的胳膊抱在怀里,道:“要不是爹不想动弹,我真想让你们一块上京。”
“尽说些孩子话,你祖母怎么办?”
宋师竹正想说“一块过去”,思及冯氏,便道:“我看祖母和二婶处得挺好的。”
李氏侧身摸了摸闺女的脸:“你祖母不会愿意上京的。”前头有那么些刺在,就算冰释前嫌,也没那么容易复旧如初。
宋师竹想了想,突然问道:“我听说桢姐儿生了个大胖小子?”
李氏点了点头,屋里无人,母女俩说些私房话,她也放开许多,道:“她嫁的那个男人进了学堂,去年考了一回县试没过,今年打算再考一回。”
宋师竹心里算了一下学堂的束脩和日常笔墨纸砚花费,听着李氏继续道:“你三族婶说,也就是想让他考个秀才庇护家里。等到考中秀才,一家子就再不折腾,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也挺好的。”若说从前宋师竹还觉得宋祯祯把夫婿供出来是个好事,现在是一点不想这个事。前头京城那些风起云涌,大半是由宋祯祯引起的,在太后还在世上时,宋祯祯还是别太出挑比较好。
李氏也是这个意思,什么太后皇帝的,她之前在府城听闺女提起,就觉得心惊胆战。说起来她还挺惊奇的,她闺女居然一点害怕都没有。
宋师竹想着当时见太后的紧张,强撑面子道:“有什么好害怕的,太后母仪天下呢,我就把她长辈一样敬重。”
李氏笑了笑,心里也觉得自豪,养孩子也是有对比的,她敢说,从县里到府城,就没有一个比她闺女更出挑的了。她拍了拍闺女的手,笑道:“以后喜姐儿在你这个年龄,也不知道能不能见一回太后。”
宋师竹摆手道:“这要看她爹呢。”
说起封恒,李氏就儿子要跟着上京的事,问了一回闺女。
宋师竹这个倒是知道的。其实在赵氏和封惟决定跟他们离县时,她就有这个年头了。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一想到李氏和宋文胜就这么一个儿子,她就不忍心提起。
没想到封恒倒是帮她做了决定,她絮絮叨叨的:“科举的问题倒不用担心,到时候在京城办个寄籍考便是了,但是柏哥儿要是不在县里,你们只能和老太太相依为命过日子了。”
一屋子留守老人,宋师竹想起来心里便是酸酸的。
李氏叹气,想起宋文胜的那句话:“不愿放手的父母,养不出有出息的孩子。况且因着封惟要上京的事,柏哥儿这几日半夜都哭了几回。”
她是当家主母,对儿子的事情三头两日便要过问一回,家里什么事她不知道。
宋师竹听到她娘说出这句话,就知道她已经有决定了。她想着今日看到的宋师柏,一幅没事人模样,她还以为他是没心没肺懂得放下,没想到他却是把伤心往肚里咽。
宋师竹脑补了一回半夜偷哭的弟弟,一颗心软得像豆腐一般,隔日起来对宋师柏真是和蔼得不行,倒把宋师柏闹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待听完家里决定让他上京念书后,他倒也没有表现得很高兴,而是想了想,慎重问道:“爹娘打算再生个小儿子吗?”
宋师竹:“……你自个去问爹。”
宋师柏白了一眼推他去死的姐姐,自顾自道:“我要是不在家里,爹娘和祖母要是有个病痛的,都没人照顾,出事了可怎么办?”
宋师竹听到弟弟说出这句话,真是老怀安慰,宋师柏以前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一张嘴巴得理不饶人,不然宋文胜就这么一个儿子,手怎么会那么黑。
宋师柏说完之后,也是觉得自己真是阖县难找的孝顺儿子了。他爹对他这么差,他居然还以德报怨,这也就是亲的,他才能忍成个乌龟。
他跟宋师竹道:“我本来觉得爹前头让泽哥儿在咱们家吃饭,是想要收养他。”可他近来瞧着又不像了,许学政任期满了,要调到别的地方,特地写信说想让宋师泽跟他一块过去,宋文胜居然也就这么答应了,还许宋师泽过年不用回来。
这孩子养了就跟没养一样。要是宋师泽以后心不向着族里,他爹就做了亏本生意了。
他还想说什么,宋师竹却是另一种看法,这件事宋师柏想再多没用,以她爹的专/制独/裁,一想好让儿子上京,这几日肯定就准备起来了。她道:“你要是有意见,直接去找爹说吧。”
她爹她娘要是知道儿子变得这么懂事,肯定高兴。
宋师柏却摆手道:“我才不去找他呢。”宋文胜想收拾他从来都不用挑日子,直接就上手了,要是他爹知道他心里这么关心他,他多没面子。
他把在榻上扶着炕柜练习站立的外甥女抢过来颠了颠:“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东西一多就显得廉价了,大姐你下一胎可别生闺女了。”
宋师竹:“……为什么?”
宋师柏就解释道:“咱们家这一辈有四个男孩一个姑娘,你看二叔二婶是不是看你都觉得稀罕?要是你能给喜姐儿生上十个八个弟弟,喜姐儿以后在家里肯定说一不二。”
宋师竹有些无语,还十个八个呢,把她当母猪吗。她道:“不能这么算,咱们这一房就你一个儿子呢。”
宋师柏摆摆手:“爹跟娘还不到四十呢,要是再生一个,就不是了。”
宋师竹觉得她弟的逻辑有些古怪,不过这件事还是得落到她爹娘身上,宋师竹就去找李氏说了一回弟弟的忧虑,接着就撂开手了。
她每日一早都准时到宋老太太屋里陪她聊天说话,等到午后老太太歇午响,便到她娘的百瑞轩帮她看账本顺道逗闺女,懒懒散散地过了几日,宋师柏那屋里就开始收拾上了。
不仅如此,她娘还跟她计算宋师柏借助在封家的一应花费,宋师竹刚想说不要,李氏便道:“咱们宋家的孩子,又不是自己不能养活。前头泽哥儿住你家时,你爹不也送了一笔开销过去吗
宋师竹是亲生姐姐,愿意照顾弟弟是一回事,可那家里可不止她一个人,就算主子们都不在意,她也不愿意让儿子被下人觉得是寄人篱下。李氏对这一点很是坚持。
宋师竹说不过她娘,不过她也有法子,她打算给她弟发零用钱,封惟分家之后是个富家翁,她弟虽然也被人叫一声小少爷,可兜里那俩银子肯定不禁用。
两人同住在一块,她是绝不愿意让弟弟受委屈。
李氏挥挥手,这她就不管了。
宋师竹在家里直住到正月十四,才与祖母和爹娘别过。回到家之后,心里虽然还是难受,可已经比先前好许多了。
衙门十七开印前,当日封氏开了祠堂,在封二叔和封氏一应族老的见证下,封家三兄弟分了家,午后封族长便把当事人和证人都签字画押的财产分割书,拿到衙门盖印留存。
如此到了正月十八,家里收拾妥当,封家大包小包的,在众亲友的告别声中上京了。
值得一提的是,临出发前,黄氏的时辰钟终于研究出来了,钟面时针走一圈便是十二个是个时辰,计时十分正确。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家里发生了一件事,细节就不说了,周末周一连着去了医院和见律师,所以才没空更新。
然后更新的问题解释一下,因为8月份突然忙起来,有时候回家都快11点了,很经常是写到凌晨写不完,就定个闹钟五点钟起来码字,所以之前的更新大部分在早上。国庆后应该会稳定下来的。
明天更新在晚上十点,一定能准时更的。
然后上章的红包待会发,继续抽20个。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爱的那么认真 10瓶;如绯之间、存活派 3瓶; 2瓶;zjzq1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