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放完之后, 封家门口留下了一地的红纸屑。
宋师竹下马车后,只觉得鼻端除了冷风外,便满是喜庆的火/药味, 这还不止,等候的下人看过来的目光炯炯发亮,她看着众人倾泻过来的热情, 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
封恒抱着闺女,见她突然停下来, 还有些奇怪, 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牌匾上刚漆过的“状元第”三个字十分亮眼, 不由笑道:“大哥的速度还真快。”
封慎:“你中了状元的消息传来, 娘就让管家去打新牌匾了。”他神色清冷,语气却带着掩饰不住的高兴。
封惟跳下马车, 往上头看一眼,也是一阵心潮澎湃,不禁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这样的荣耀。
他向往的表情十分明显,封慎伸出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笑道:“只要努力, 咱们家下一个状元就是你了。”
封惟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状元有多难考, 只有读书人才知道,他可没有他二哥那样的运气和才学。为了转移话题,封惟看向他二哥怀里的侄女, 问道:“喜姐儿刚才没被吓着吧?”
封慎也关心地看了过去,侄女年岁小怕吓着她,他早便吩咐下去,家门口的鞭炮意思意思放几响便是了,就是没想到方才在官道上,宋县丞会弄出那么大的阵仗。
封恒把喜姐儿的手放入怀里暖着,摇了摇头,道:“孩子没事,咱们进去吧,娘该等急了。”
旁边的管家赶忙道:“太太早就在庆云院等着几位少爷了。”
他看了一下封恒怀里的大姑娘,在让丫鬟上前帮忙抱孩子和视而不见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二少奶奶一句要把孩子接过来的话都没有,明显见怪不怪,他现在上去只是徒惹人嫌罢了。不过二少爷衣锦还乡刚下马车,居然一路抱着抱着孩子进家门,还真是疼大姑娘。
管家如此,封家门口出来迎接的下人有一个算一个的,也差不多都是这么想的。
宋师竹感受着众人发散的情绪,心里有些感叹,这两年身边人口简单,身边的下人都是埋头打理家事,她一时间还有些不大适应周遭的心思浮沉。
为了调整一下心态,宋师竹故意拖慢了脚程,等到了正院时,她已经完成了从当家太太到小媳妇的转变。
屋里头,赵氏一手一个拉着封恒和封惟,眼眶微红,明显刚才抒发过一腔爱子之情。她见到宋师竹时,面色已经和缓下来,道:“从京城回来舟车劳顿,恒哥儿媳妇看着也瘦了。”
封惟想起柏哥儿说他姐姐最怕自己变肥,便笑道:“娘别操心那么多了。”
赵氏听着幼子的话,摇头道:“怎么能不操心呢,你们在外头,娘每日都想着你们呢,这两个月肯定得多给你们补补。”
赵氏目光柔和,眼角处流淌着细细的纹路,神情十分和蔼,宋师竹看在眼里,心里那股陌生也软化了几分。
她这个隔了一层的都是如此,亲生母子间更有一番触动,封恒道:“是儿子不孝,让娘为我操心了。”
“你哪里不孝了。”赵氏可不愿意听儿子这么说,她道,“你爹生前心心念念的就是家里能再出一个进士,你这一回给咱们家争了大脸面了,你爹地下有灵,肯定高兴。”
她平日不爱出门,可也知道封恒这个状元的份量。从封恒考上解元时,家里收到的贴子便比先前多了几倍,更别说逢年过节那些自动送上门的节礼,在在都表示儿子真是出息极了。
每个人的精力就那么多,儿子忙着读书考试,就不能一直兼顾她这头,赵氏也很是明白这一点。她看向宋师竹叹气道:“你这两年受累了。恒哥儿能中状元,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亏得你一直在他身边帮着料理。”
宋师竹笑:“要说功劳,家里人人都有,若是没有娘一直体谅我们不能尽孝的难处,没有大哥大嫂一直看顾帮衬着,没有惟弟帮我们照顾家里,相公也不能安心在京里考试。说到底,都是大家齐心协力,不然也没能有今日的荣耀。”
她话说得真诚又好听,赵氏脸上也是一阵温和。
黄氏在一旁听得叹为观止,觉得宋师竹真是会讨好长辈,她见宋师竹时不时便把目光落到闺女身上。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小姑娘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被宋师竹打扮得极为喜庆,虎皮帽,红袄子,衣襟领子袖口处都缀了白色皮毛,可爱就跟会发光一样。
黄氏得有些好些年没见过新生儿了,忍不住道:“这孩子真是招人喜欢,我能抱一抱吗?”
宋师竹虽然一直觉得这位大嫂身上有些违和感,不过她也没那么小气不让人抱闺女。
赵氏也伸手摸了摸孩子柔嫩的脸蛋,没忍住道:“你们两个做父母的,把闺女一放在府城就放了大半年,可真忍心。”
这半年赵氏也去过府城看孙女,每回都觉得这孩子没爹娘在身边十分可怜。就是如此,她才想着和李氏商量把孩子接回县里照顾,可李氏在这上头实在坚决,赵氏也只好每两个月过去一趟。
封恒不愿意妻子落埋怨,便道:“这也是我的决定。当时喜姐儿还小,也不好带她出门。”他稍顿,隐晦道,“我在外头又容易出事,娘子担心我,只能忍痛把喜姐托付给岳母照顾。”
赵氏闻言,想起封恒的招灾体质,也是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她摆了摆手,叹气道:“我就是心疼喜姐儿才唠叨几句,小姑娘家,父母原就该多为她们操心些的。你们记得她这半年的坎坷,以后别亏待她就是。”
宋师竹看喜姐被她娘养得白白胖胖的模样,怎么想都不觉得闺女哪里坎坷了。不过婆婆这么说,她也睁眼说瞎话应了声是。
又聊了一会儿,宋师竹还关心了一下封慎治腿的情况。
年初孩子洗三时,家里便有信过来,说是封慎找到了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现在看着还得用拐杖,宋师竹便有几分犯嘀咕了。
赵氏每一根皱纹里都透出高兴来:“大夫说是再过几个月,你大哥就能下地了。”又道,“这件事还真要感谢你们嫂子,要不是她把陈大夫找了回来,慎哥儿现在还得继续做轮椅呢。可惜陈大夫前几日告假回家过年,不然你们还能见一见。”
宋师竹笑:“大嫂可真有本事。”
这一句真得不能再真了。
宋家是县里的地头蛇。这县里县外的,真正有本事的大夫,她爹不说一清二楚,心里也是极为有数的,要是附近真的有能治好封慎残腿的大夫,她爹肯定早就拿出来卖人情了,就这样黄氏还能找出漏网之鱼,肯定是费了许多心思去打听了。
赵氏看着大儿媳妇,也不吝赞道:“你大嫂确实辛苦了。”
黄氏也没有假作谦虚。为了找到这个大夫,她吃了多少苦头,脏活累活她干了,婆婆一句辛苦,她也是欣然笑纳。喜姐儿见她笑得开心,似是好奇地摸了摸她的嘴唇,黄氏轻轻咬了一下侄女的小手,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赵氏见一旁的大儿媳这般稀罕侄女,便笑道:“你和慎哥儿明年好好努力,自个也能抱上大胖小子了。”
黄氏笑着应了一声是,心里却有些苦闷,封慎内服的药里有些不利子嗣的成分,大夫说这段日子不好行房,她又得憋成尼姑了,她想想自己不过得手几回便夏然而止,未免又看了封慎一眼。
封慎保持着镇定的姿态,黄氏看他这样,心里便更郁闷了。这一番眉眼功夫察觉到的人不多,宋师竹作为灵觉十分敏锐的人,自然没有忽略,心里也有些好奇。
不过好奇归好奇,两刻钟之后,宋师竹还是很贴心地借着喜姐儿犯困的借口退下了,她和她娘窝在一块总有数不尽的话要说,封恒离家两年,婆婆肯定也有许多私密话想同儿子说。
宋师竹极为体谅他们母子的心情,黄氏何等机灵,也寻了个理由也跟着出来了。
两人在院子里又见了一回,宋师竹没弄清黄氏违和感的来源,并不打算和她过度亲近。
黄氏察觉到她的意思,有些可惜。她是真心喜欢漂亮温顺的小姑娘,可惜小姑娘她娘对她持有警惕,她也只能保持距离了。
两人互相告辞之后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自家府邸,宋师竹回自己的院子也是熟门熟路。她出了庆云院,便觉得身子十分疲惫,她虽然既不晕船也不晕车,可连着坐了四日马车,也有些受不住了。
螺狮伺候着她沐浴梳洗之后,一合上眼,困倦便一下子涌上来,迷迷糊糊中,宋师竹只听到净室内传来一阵水声,接着便是一个略带水汽的声音把她搂在怀里。
她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午时末肚子咕咕叫起来,才渐渐醒过来。
原本睡在她旁边的喜姐儿已经被抱走,宋师竹听着外头似乎有一个温婉动人的女声在和封恒说话,半眯着眼迷瞪了一会儿才完全清醒。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抽红包,上章的下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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