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大早余烬云便去了落日崖。
万里起来去小竹林练剑的时候还以为对方在屋子里睡觉, 于是也没有觉察到余烬云已经不在主峰了。
天玄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便猝不及防地被余烬云召唤过去。
他御剑过去, 只一刻不到便抵达了目的地。
余烬云刚落地, 天玄稍微活动了下剑身便变换成了人形。
他的头发用一根白色绸带给绑了一部分, 看上去飒爽又不羁。
“主人,我们这一大早来这落日崖做什么啊?”
天玄视线扫了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地方有妖兽的气息过来。
落日崖距离后山很近,后山有结界, 专门压制着一些危险的妖兽。
他以为余烬云是感知到了有什么妖兽破了结界,这才赶过来的。
结果环顾四周,别说是妖兽的身影了,就连妖兽的气息也感知不了多少。
余烬云一向不怎么爱搭理人,或者准确来说, 他只搭理自己想搭理的人。
然而很不巧的, 天玄并不在对方想要搭理的范围之内。
他这么问了一句,余烬云并没有回答他,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天玄有些尴尬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好在他识趣,也没有再继续热脸贴冷屁股的继续追问。
他看着余烬云视线往落日崖最高的一处地方看去,眼神在清晨四周还没去散去的白雾之间显得缥缈神秘。
天玄下意识地也跟着余烬云的视线看去。
不是别的, 是一朵少有的冰蓝色的半生花。
它的根茎纤细,看上去好似一阵风就能够吹断一般。
可这半生花就一直这么颤颤巍巍地在风中摇曳着,却怎么也没有折断分毫。
半生花是一种少见的灵花。
它的少见并不是指服用之后能够瞬间提升修为的什么厉害功效, 而是在于它的花体能够寄宿神识。
不过这一般都是给那些神识不能归于肉身的修者用的,简而言之,即逝去之人。
神识虽只有一缕, 如若散去便归于天地。
可如果寄宿在这半生花里头,等到时机成熟后没准还能有机会保持一点儿清明,与之幻影见上最后一面。
不过这一成熟时机因人而异,准确来说是因用其来寄宿他人神识的人而异。
半生,半生。
即要等到修者半生时候那里面寄宿的神识才会拥有短暂的意识,与等候他的人相逢。
天玄这个时候才想起了之前虚云曾来缙云求过余烬云什么,当时它没听明白。
现在他才反应过来,对方当时隐晦所求的原来就是他半生之后与无妄的重逢。
依照虚云的天赋,之后成为一个大能只是时间问题。
那时间只少不会多,而他的寿命却会因为他的天赋而只多不少——是成反比的。
想来,余烬云早就算到今日这个时候这半生花会开,特意过来为虚云取的。
如果换做平常人来求他,他可能并不会理睬。
然而虚云却不一样,他是无妄唯一的徒弟,他自然会尽量满足对方这点不算过分的请求。
“……主人,需要我上去取吗?”
“不用。”
余烬云看着那朵冰蓝色的半生花好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有些晦涩。
“你说我将这半生花取了给那小和尚是对还是错?”
天玄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余烬云是在问他。
这还真是少见,他都有些受宠若惊。
“既然是他要的你也答应了,那便给他吧。”
天玄不知道这有什么对错之分,他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这么说道。
他本身就不大擅长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听到了余烬云这么猝不及防的一问后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于是他这么含糊着,也不怎么确定地开口。
余烬云也没指望天玄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或者给他一个什么好的建议。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而后视线浅淡,再一次看向了那一抹冰蓝色。
“如果我给了他,以他对无妄的执念,等上半生可能得上千年……”
“如果不给,可能倒也没这么多念想。”
修者的寿命虽长,可这并不是一两百年。
等上一个不归人千年,只为见一面幻影镜像……
这在余烬云看来并不是值得与不值得的问题,而正是他能感同身受,所以觉得太过残忍。
天玄这一次倒没有顺着余烬云的话附和。
“不给的话,念想可能没了。不过我觉得这顶多算是希望没有了,却永远也放不下。”
“我记得无妄是希望虚云得道吧,一个不能什么都释然的人是没办法得道的。”
比起人的思维来说,天玄的想法显得直白纯粹,且一针见血多了。
他们没有人那样弯弯绕绕,顾忌这又顾忌那儿的困扰,自然也更能看清楚问题的本质。
余烬云眼眸闪了闪,少有地用意外的眼神看向对方。
“怎,怎么了?是我哪里说的不对吗主人?”
天玄被盯得很不自在,说话都有点儿结巴。
“没什么。”
“我只是觉得以前似乎低估了你的情商。”
“……”
余烬云的话并没有让天玄感到高兴,他嘴角抽搐了下,对对方的调侃并没有回应半句。
天玄想反驳却又不敢的模样极大的愉悦了余烬云,余烬云眉眼带了点儿笑意。
在天玄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便御风直接去到了那悬崖边上。
他靠近的时候才真正清楚的看清了半生花上的细腻纹路。
它的花叶娇小,却柔韧至极,随便风如何吹拂都不会有任何折损。
余烬云眯了眯眼睛 ,抬起手刚将那半生花摘下的时候。
原处那边有什么声音“轰然”,他一惊,直接撇下了天玄一个瞬移便回到了主峰。
等到天玄反应过来飞速赶回去的时候,这才发现刚才那声响是为何。
他看向万里手中的折戟,剑身之上再没有剑鞘附着——雪脉被魔气冲破,碎裂开来了。
不过好在只是魔气冲破了剑鞘,无论是折戟还是万里都暂时没有被魔气侵蚀的迹象。
目前折戟身上的魔气是稳定平和的。
万里见到余烬云的身影后,一愣,然后慢慢地将手中的折戟递过去给他看。
“师父……”
青年也没有反应过来,还恍惚着。
刚才他不过日常练剑,练完准备休息。折戟刚入剑鞘,那剑鞘便瞬间碎裂开来。
毫无征兆。
“无碍,时候已至罢了。”
余烬云并没有在意雪脉碎裂的事情,而是将视线落在了万里身上。
他仔仔细细地用灵识感知了个完全,早确认了青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后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主人,雪脉已断,如果再不赶紧去那幽玄冥间与那魔尊做个了断的话可能……”
天玄后面的话即使没有说完余烬云也明白。
要赶在魔气尚未侵蚀万里之前去找沉烨才行。
余烬云直勾勾地注视着有些懵逼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万里,喉结滚了滚。
“今夜你到为师房里来。”
万里听后一愣。
“我,我一个人吗?需要带上折戟吗?”
“只需你一人。”
这话听起来莫名让万里觉得瘆得慌,他下意识地想起了之前痛苦的药浴经历。
他咽了咽口水,最后在余烬云皱眉不解准备开口询问之前,还是乖巧应了一声。
自余烬云说让万里晚上去他房间开始,万里便一直心神不定的。
他这么恍惚着,直到夜风吹得他哆嗦的时候这才意识到了天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
折戟也挺好奇,在看着万里被余烬云领到屋子里之后化作人形,蹑手蹑脚地想要跟过去偷看。
不过他刚走了两步便被天玄给制止住了。
“你不可以去偷看。”
天玄少有的这般严肃地对折戟说话。
他抱着手臂,一脸不赞同地注视着对方。
“……至于吗?又不是行双。修这种私密事用得着搞得这般神神秘秘吗?”
“……”
天玄沉默了一瞬,尽管他知道余烬云并不是带万里去行那档子事。
却因为余烬云真的对万里存了旖旎心思,还是有些心虚地别开了视线。
“总之,你不能过去就是了。”
怕折戟还熄不了偷看的念头,天玄顿了顿继续说道 。
“我这是为你好,你以为你敛了气息去偷看我主人就发现不了吗?”
“到时候你被发现了吃苦头的还是你自己。”
这话是没错,可折戟听了还是憋屈。
他磨了磨后槽牙,而后冷哼了一声背对着天玄坐下,连个眼神也不给对方。
天玄瞧见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都这个时候了你可别闹别扭,倒不如和我去小竹林比划比划,战前热热身。”
“……不需要。”
折戟眼眸晦暗,里头有什么情绪在闪烁着,明灭可见。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被他丢到灵隐寺一开始我就隐约有预感……”
“预感到什么?”
“预感到我会杀了他。”
折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坚定,他说的是自己会杀了沉烨。
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会被对方打败。
“你倒是挺自信,还是别太掉以轻心了,毕竟对方怎么说也是魔尊啊。”
天玄耸了耸肩这么说道。
不是自信。
折戟心里下意识地这么回了一句。
他虽然自己看不到剑身,也不知道之前沉烨是不是在镜花水月里看到了什么画面。
可折戟知晓,那应该和自己有关。
他是一把天生没有剑鞘,需要主人束缚的剑。
尽管沉烨和他属性相契合,却也还是没有办法抵抗住镜花水月的影响,最终入了魔道。
“是魔尊又如何?”
折戟沉声反问着,他长长的睫毛下有诡谲的暗光浮动着。
“他在我眼里,至始至终都是一个脸自己的剑都不敢面对的懦夫罢了。”
“他只要一日怕我,便一日也不可能战胜我。”
天玄点着手臂的手指一顿,余光落在了折戟的身上。
“你怎么知道人是怕你?”
“他只是因为是魔修所以不能长时间离开幽玄冥间而已,这可不是怕你哦。”
“呵。”
折戟扯了扯嘴角,对天玄所说的话嗤之以鼻。
他清俊的脸上因为这一点儿嘲讽的笑意而带上了戾气,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都冷冽逼人。
“……你笑什么?”
天玄被对方这莫名其妙的笑给弄得有些不解,他皱了皱眉,眼里满是疑惑。
而这一次折戟却并没有回答对方。
可能在旁人看来沉烨不出来面对自己的心魔,是因为他不能长时间离开幽玄冥间。
然而折戟却再清楚不过,对方是怕他。
折戟之所以这般确定无非只有一点——因为沉烨至今为魔。
作者有话要说: 虚妄cp番外伏笔√
还有就是,因为沉烨是受折戟影响入的魔,只要一日为魔,便意味着他一直都没有走出来。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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