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几个扶桑浪人沿海作乱,卫策领兵打过,卫连舟跟他们交手就跟吃饭一样平常。按照谢衡和罗素最开始想的,大珠朝廷出兵,灭他们就跟玩似的。让罗慕远过去,其实就是白得一个军功,为的就是遮过去打人的事,好请封世子。
罗慕远是嫡长子,要不是因为跟林家的事不好,他是一定要守家的。就是罗素也不会把大侄子送上战场,万一有了事,家里损失太大。但就是这么巧,本以为想着随意混混就好了,没想到沿海就告急了。
今天早上收到的战报,江宁一带告急,相对于海口和青阳这种发达沿海城市来说,江宁相对要偏远一些,大部人还是以为打鱼为生,海外贸易的船只相对来说比较少。虽然因为上回的浪人来袭各沿海都有驻兵,但像江宁这种受到的保护相对就少些。
结果江宁一带就出事了,浪人都不去海上抢了,直接跑到路上来打劫,江宁一代损失严重。皇上震怒,怒斥了谢衡。林阁老还跟着说了风凉话,那意思不过是个小毛贼,竟然上岸抢劫,实在不知道海军是做什么吃的。
谢衡当了一上午孙子,正调兵遣将,一定要把扶桑浪人们彻底打出去。罗慕远去打浪人的事,已经白纸黑字写出来,边到那边之后的官职调令都有了。若是再改说不去,只怕林阁老更会借机生事,再者与罗慕远的名声也不太好。
罗慕远的小厮回家拿包袱,罗慕远都没回去,但出了这么大的事,罗大老爷如何不知道。这种大事肯定会写到邸报里,瞒都瞒不住,早上得知之后先跟罗老太爷说了,中饭过后就跟罗老太太和罗大太太说了,当然不会说的这么严重,只是说比预期的要严重些。
饶是如此,罗老太太和罗大太太,虞秋荻的脸色都变了,对于后宅女眷们,上战场本来就是很可怕的事,现在又是打如火如荼,如何不让人担心。
正说着,罗慕远的小厮过来取包袱,小厮虽然不知道军情如何,话却说的很利索,只说是郑王妃的意思。让罗慕远马上启程去青阳,还让裴霜陪着一起去,虞秋荻忙让丫头去拿包袱,心里明白,这回战事是真吃紧了,不管前线打成啥样,这回罗慕远都必上战场,但心里如何能放心的下。
罗慕清和罗慕均也在旁边,听小厮说完,就道:“不如我们陪着大哥去,彼此也有个照应。”
罗大太太立时斥责道:“你们都给我省心些吧,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呆着,嫌还不够乱吗。”她已经把一个儿子送到前线去了,难道还要再拉上两个。
罗大老爷也道:“你们老老实实的安心在家里。”
罗慕清和罗慕均低着头当即不敢吭声了。
“有裴先生跟着一起去,再安全不过的,母亲也能放心了。”罗大老爷看向罗老太太说着,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更担心,罗素都把裴霜都派过去了,只怕的海上的形势是非常危险复杂。
罗老太太如何不晓得这个道理,心里担忧,却只能叹口气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慕远若是有造化的,立下大功回来,我们全家也都荣光。”
这都是命里赶的,若不是跟林家的事,罗慕远不用辛苦挣功劳。本来在边关吹几年风也是可以的,偏偏海上战事起,本以为去了走个过场就好,没想到前线就告急了。只能说这都是命,罗家老祖宗能从军功上起家,儿孙们若是有命,自然也能。
罗老太太都这样表态了,罗大太太和虞秋荻心里再苦,也只能强忍着眼泪跟着点头。
罗老太爷也是心疼孙子,心里很不想罗慕远去,只是此时箭在弦上。看到女眷们能如此识大体,心里也十分欣慰,这样怎么也比全家哭哭泣泣的好多了。
丫头拿来包袱,小厮接了过来,罗大老爷又吩咐他道:“给大爷说,让他安心去前线,不用挂心家里。你也跟着过去好好侍候着,等平安回来了,有你的好。”
“是。”小厮答应着,知道郑王府那边着急,不敢耽搁敢紧走了。
等小厮退出去走了,罗老太爷和罗大老爷也匆匆出门去了,他们还是有些关系门路的,肯定要去打听前线的情况。罗慕清和罗慕均也跟着出去了,京城的消息,有时候世子公子哥那里可能比邸报还要清楚的多。
屋里只剩下女眷,罗老太太眼里含着泪,却是吁了口气,看向罗大太太道:“马上就要除夕了,过年事务也多,但事情再多,烧香许愿是不挑日子的。你收拾收拾,明天早上我们娘们去青云庵上香。”
罗大太太心里也有这个意思,起身应着道:“是。”
罗老太太又看看旁边的唐氏道:“现在天冷路滑,你有了身孕,好好在家里安胎,就别跟着去了。”
“是。”唐氏应着。
烧香念佛,罗老太太大手笔捐香油钱,还让管事的设粥厂,捐棉衣,除了自家抄经书之外,又特意寻了人抄,像金刚经之类的,抄了几百份散出去,算是做功德。
虞秋荻更是没闲着,这两年的田庄收益自是不必说,又从嫁妆里拿出来一大笔,全部用来做善事。白天帮着罗大太太料理过年事宜,晚上还要抄经书,吴婆子看着心疼不己,劝过她好几次,虞秋荻哪里会停手,罗慕远都去战场了,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多积积德。
“有时候我都想,是不是我命不好,克了身边的人。父亲明明是传胪出身,该有大好前程的,竟然早早走了。母亲也是,本来只是一场小病,也跟着去世了。后来与齐家的婚事……祖母,外祖母都去了,虞家一败涂地,堂兄本也该能入朝为官,结果却是放下回了老家。现在我好不容易嫁给了大爷,他是嫡长子,承爵本该是理所当然的事,结果现在却去了战场。”虞秋荻边哭边说。
在罗老太太和罗大太太跟前时,她从来不敢哭,连担心的话都不能说。罗老太太和罗大太太不比她少担心,何必让老人跟着不安。只有在自己屋里时,她才敢这样的哭出来。
吴婆子和张婆子都听得心酸,劝着她道:“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俗话说先苦后甜,姑娘是先把该吃的苦都吃了,以后才会过的顺了。就是姑爷现在去了前线,他又不是小卒子,驸马和王爷都给了他护卫跟着,一定能平安归来。”
“若是……”虞秋荻没有接着说下去,赢了自然万事大吉,但若是输了呢……林家恨不得罗慕远去死,到时候肯定会有话说的。到时候不止罗慕远要倒霉,只怕罗家上下也要跟着倒霉,嫡长子若是不能成为世子,一辈子的前途就没了。
只是个人安危,并不足以让罗家上下如此担心,别说输了,就是稍稍有点失利,只怕皇上也会发怒责备,只是几个小毛贼,怎么会打不过。
正说着旭哥儿睡醒哭了起来,奶妈连忙抱起来哄,虞秋荻也起身看了过去。把儿子抱在手里,虞秋荻才觉得有几分踏实,哭了一会,劳叨几句,心里一直压着的焦躁似乎也发泄出来了,心情倒是平静了许多。
“姑娘看着哥儿,不管多大的事也过去了。”吴婆子说着,女人能依靠的,父兄,丈夫,儿子,父兄虞秋荻是没有,丈夫也不在身边,现在只有儿子了,虽然还小,却是依靠。
罗家上下虽然是心神不宁,但过年是大节日,虞秋荻帮着罗大太太打理过年事宜是一刻不得轻松。祭祀,入宫朝贺,像虞秋荻,唐氏这种还没有诰命的还好些,罗老太太,罗大太太就是真累了,从宫里回来后,就直接躺床上了,虞秋荻和唐氏过去侍候问安。
“老了,有些累而己,我没什么。你们明天还要回家省亲,都回去准备吧。”罗老太太说着,每年都是如此,她都已经习惯了,今年是因为慕远的事,心中难受,连着好些天都有些不自在,今天才会显得疲惫了些。
虞秋荻和唐氏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又去看看罗大太太,罗大太太也是一样的话。妯娌俩出门的时候,唐氏看看虞秋荻不由得道:“现在大哥不在家,大嫂应该保重自己才是,这才几天,大嫂的眼圈都出来了。”
“让你担心了,你也要保重,头一胎要小心些。”虞秋荻笑着说。
唐氏拉着虞秋荻的手,又道:“大嫂若是有事,记得跟我说,我月份才小呢,没那么要紧。”
“嗯。”虞秋荻笑着点点头。
各家坐车回屋,唐氏要收拾明天省亲要带的东西,虞秋荻连收拾也省了,按节日来就好了,不缺了礼数就少,多余的根本不用带。至于旭哥儿,更加不用带去,今年跟去年还不同,齐大奶奶进门了,只怕明天去齐家,还得有气生。
“如娘殁了,齐大爷正跟大奶奶闹气,据说除夕那天都是在书房睡的。还有杰大太太,自己外甥女没了,岂能不闹腾,只怕这个年齐二老爷都没过好。”吴婆子十分幸灾乐祸的说着,现在去齐家就抱着看戏的心态去,正好虞秋荻心情不好,还能高兴高兴。
“如娘殁了?”虞秋荻倒是愣了一下,早料到齐大奶奶不可能让如娘活着,但这才多久,三四个月人就没了,这速度未免快了些。
吴婆子笑着道:“就过年前几天的事,齐大奶奶一定要折腾要死她才甘心,据说一个月前身体就不太好,齐大奶奶却说她没命,依旧叫她每天来侍候。折腾了一个月,就把小命搭里头了。”
“那齐大爷也不说一句吗?”虞秋荻不由得问着,这个如娘不是齐大爷的真爱吗?
“姑娘不晓得,齐大奶奶厉害的很,早把齐大爷治住了不说。又给齐大爷买了几个姨娘,个个楚楚可怜。”吴婆子说着,知道虞秋荻初二要去齐家,提前就打听了齐家的八卦,免得虞秋荻搞不清楚状况。又道:“直到如娘死了,齐大爷才突然醒悟了,跟齐大奶奶闹了起来。”
虞秋荻听得不禁摇摇头,像齐大爷这种“情圣”也是少见的,人活着的时候看不到,等到人死了,一副顿失所爱的模样,要跟元凶算账。自己都不带反省的,其实他也是元凶之一。自己的“真爱”自己不关心,难道指望着大老婆善待?
“还有杰大太太,带着如娘的兄弟们上齐府去闹,热闹得很。”吴婆子说着。
虞秋荻不禁问:“齐二老爷还没把杰大太太送走吗?”这样的嫡亲嫂子在身边,齐二老爷想日子不热闹都难。
“哪里送的走啊,齐二老爷倒是下狠心送过,但杰大太太又是哭又是闹,还说要去衙门告齐二老爷。齐二老爷本来名声就不好,托了这么多的关系,仍然是起复无望,杰大太太虽然礼法上说是远亲,血缘上却是嫡亲嫂子,又是孤儿寡妇的,杰大太太是光脚不怕穿鞋的,齐二老爷还是要脸的。”吴婆子笑着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尤其是原本杰大太太穷苦了这些年,给了她好日子,又要把好日子收走,她不拼命才怪。
其实像杰大太太这种人,若是齐二老爷不管家,齐大奶奶管家,倒是很容易料理,直接停了月供银子。齐二老爷只要躲出去就好了,任由儿媳妇去收拾,也不用真赶走,也不打也不骂,嘴上说着好话,但就是不给钱,停几个月的月供,让侍侯的丫头婆子多阴她几回,狠狠的收拾了,以后自然就老实了。
现在齐二老爷亲自管家,凡事亲力亲为,杰大太太直接找上他。在地上撒泼打滚,指着齐二老爷的鼻子骂,说他对不起死去的兄长,齐二老爷除了让婆子按拉她走,也没有其他办法。
“齐二老爷现在只怕也是焦头烂额……”虞秋荻说着,齐二太太管不了家,又是死不放权。儿媳妇跟着儿子,婆婆不和,齐大奶奶管家,只怕齐二老爷自己也不放心。三品大员亲自管家,家中事务肯定料理的了,但血缘上的穷亲戚就麻烦了。
吴婆子道:“还有热闹的呢,听说年后齐二太太的娘家兄弟要上京来,是一家人都来,只怕是跟杰大太太一样,来了就不会走了,到时候更有得闹。”
以前齐老太太当家时,齐二太太的娘家人就上过门来,他们跟杰大太太那种礼法上的远亲不同,他们都是正头亲戚。当时齐老太太在世,三言两语打发走了不说,还把齐二太太叫过去狠骂了一顿。
穷亲戚该接济的是要接济,但凡事都有度,要是想着让侯府养着他们全家,那直接把齐二太太休了,也就没这门亲戚了。齐二太太怕极了齐老太太,给娘家人一说,他们才算是走了。现在齐老太太没了,齐二太太是侯府夫人了,他们如何不来沾光,现在才来,还算是迟的。
“唉……”虞秋荻听得也不由的叹了口气,齐家的烂账实在太多了,想理清也是不容易。
“姑娘没嫁入齐家,现在想想也真是好事一件,不然料理这些也要焦头烂额了。”吴婆子说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姑娘到婆家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但看看罗家的婆婆长辈们,再看看家风门风,哪样不比齐家。
“随他们去吧,外祖母都不在了……”虞秋荻说着,外祖母都不在了,何必去管齐二老爷一家的好歹。
次日早饭过后,太婆婆和婆婆那里都请了安,虞秋荻带上吴婆子,张婆子上车去齐府。车驾到了齐家二门,虞秋荻都下车好一会了,才有管事媳妇匆匆来迎。
虞秋荻心里有几分奇怪,初二姑娘回娘家省亲是定例,并不用特意下贴来。一般车驾进门时,小厮都会进门传话,齐二太太肯定不会出来接她,但管事媳妇该早过来的。
吴婆子更是直接问:“怎么这么晚才来?”
管事媳妇擦擦汗道:“姑奶奶不晓的,后院里,大奶奶和大爷闹的不可开胶……”都过去看热闹了,没顾上这边。
虞秋荻听得更惊讶了,道:“大奶奶今天不是要回娘家吗?”齐大奶奶是头一年的新媳妇,肯定是要回娘家的,齐瞬庭也该跟着一起去。她来的算晚的,按理说齐瞬庭和齐大奶奶早该走了。
“姑奶奶不晓的,大爷不愿意跟着大奶奶归家,所以就……”管事媳妇说着,齐瞬庭死活不跟着齐大奶奶走,齐大奶奶岂是省事的,两人就吵了起来。还把齐二老爷拉过去评理,齐二老爷头都要炸了,按理说这是头一年,齐瞬庭是要跟着去的,但齐瞬庭此时正恨着齐大奶奶,如何愿意,就闹起来了。
虞秋荻是彻底没言语了,初二归省的大日子都能闹起来,再过几天可就是宴客了。去年是因为守着太后的孝,各家都没张罗,今年可是重头戏,到时候若是在宾客面前吵起来,齐二老爷真的可以去一头撞死了。
管事媳妇又道:“姑娘原本的住处己经提前收拾出来,姑娘不如先去歇歇。”这是齐二老爷特意吩咐收拾出来的,知道虞秋荻肯定会回来。
“也好。”虞秋荻说着,现在如此优待她,只怕是因为林家那边不愿意帮忙,又过来跟她套关系了。
管事媳妇只是带着丫头过来迎的,连车驾都没顾上安排,虞秋荻也只得带着婆子们步行往里走。她原本的院落在齐二太太正院旁边,走过去还真一会,快到齐二太太正房时,就听前头传来齐大奶奶的怒喝声:“大爷现在知道心疼人了,那如娘病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过去看看。她没福气病死了,你又怪到我身上,难道是我娶了她!!”
虞秋荻听到声音就想饶路回避,齐家闹家窝子,她没兴趣掺和。只是不等她改路走,前头就见齐大奶奶带着丫头婆子,一脸怒容的走过来。
避无可避,虞秋荻也站住了脚步。齐大奶奶本来只是生齐瞬庭的气,乍然看到虞秋荻前头走来,脸色突然变了,若说刚才只是怒,现在就是恨了,林四爷可是她亲弟弟。
“哟,我当是谁呢……”齐大奶奶冷笑着走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