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段青恩要考童生这件事, 直接就被段爷爷段奶奶奉为了目前来说全家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事。
段家没人表示异议。
这个年代,农家要是想要过上好日子, 要么经商,要么去读书考科举。
经商这个对于他们来说比较好操作,当个小贩也算是经商,卖个臭豆腐也是经商,反正只要能赚钱就行。
但经商就算是生意做得再怎么大,若是得罪了一个微末小官也还是会倾家荡产, 若是对方心再狠一点,抄家流放也不只是说说而已。
可要是科举考中, 不管是童生秀才还是举人,亦或者是更加让人不敢去想的进士, 对于一个普通的人家来说都是直接飞上枝头变凤凰。
只要当了官,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光靠朝中给的俸禄,和底下人的孝敬, 都能过的十分美滋滋。
而且最重要的, 还是手上的这些权势。
要一个人生就生,要一个人死就死。
当然了, 段爷爷段奶奶还没有想的那么遥远, 他们就只是单纯想着,若是段青恩能够考上,他们段家整个也就能升上一阶。
于是他们就好像是后世现代人高考时,那些高考生的家长一样, 小心翼翼把孩子伺|候着,生怕哪里饿着累着,干什么都小声着,也不敢吵到孩子复习。
做了一切他们能做的事,只是为了孩子能考个好成绩。
段家也差不多,快要到了考县试的日子时,段奶奶就开始伺|候着鸡汤了。
要知道就算是他们家之前赚了钱,桌上见了荤腥,那鸡也是家中的主要牲口,可不会轻易杀来吃的。
要不是这段时间段青恩的聪慧让他们看在眼里,而他又读书辛苦,段爷爷有从林先生那里得知了若是段青恩在这么小的年纪考上童生,定然也会有名气,对日后仕途有好处,他也不会示意让段奶奶杀鸡给孙子吃。
毕竟之前段青恩生病,段奶奶也只是偷偷拿了鸡蛋给他吃而已。
当然了,现在她不偷偷摸摸的了。
她和老头子每天辛辛苦苦的,为这个家挣着钱,让底下的儿子儿媳们跟着一起过好日子,那鸡才几个钱,她想杀就杀,谁敢有意见,谁要是敢,有本事别吃鸡啊!
是的,因为这天气鸡也放不了多久,段奶奶索性就算着日子,一只鸡吃两天。
段家全家不少嘴,自然是吃的完的。
每次在开饭前,她都要先把那鸡腿肉和鸡心,这样骨头少肉多的地方挑出来,先给段青恩,剩下的才能全家人一起吃。
谁敢不服,不服憋着。
要不是青恩,这炖鸡他们还吃不上呢。
得好处的是自己儿子,段父段母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爹娘让吃就闷头吃,吃完饭了就干活。
二房也老实,都规规矩矩吃着饭。
段大伯娘本人还是挺老实的,自从林先生回来之后,家里四个孩子就都去上学了,除了段青恩,剩下的三个全都叫苦不迭。
毕竟之前都是漫山遍野跑着玩的野孩子,一下子让他们开始努力用功读书,哪里能受得了。
就算是林先生特意给这三个孩子补小灶,先从认字开始给他们讲起,他们也受不了学习的苦。
但是回来苦也没用啊,要是敢嚷嚷着不学,奶直接就能拎着大棒子打过来,骂他们不知道享福,爷倒是不打人,但他会说不学也可以,以后家里的肉就别吃,这肉只给听话的孩子吃。
对于刚感受到每天能吃肉是多么幸福的三个孩子来说,这个威胁还不如直接被打一顿呢。
于是再怎么苦哈哈的,他们也还是得愁眉苦脸着去上学。
而每天的苦闷时光里,还剩下唯一一件快乐的事,就是教自己爹妈他们白天在学堂里学了啥。
看着平时一个不顺心就要教训他们的爹娘苦哈哈的坐在自己跟前学着认字,一个认不好了还要被爷奶教训,这些孩子心里就由衷的快乐着。
段父段母也是痛并快乐着。
因为儿子要去考试了,实在是腾不出功夫来,于是就是他先教导脑子比较灵活,基本上教了不到一次就能完全记住的李宝君,接着再由李宝君去教段父段母。
两人一边觉得他们认字了也是读书人了,一边又苦哈哈的用着自己榆木脑子艰难认字。
如果说他们是榆木脑子,段大伯娘就是比榆木好一点的木。
反正比段家其他人好一点,但也好不来哪里去。
以前她空闲下来了,会去找村里的娘们一道八卦一下,说一下东家长,西家短,反正就没有她们不能聊的八卦。
但现在她空下来了,就只能随地找个沙地,艰难的用树枝在地上一下一下写着当日认的字。
自从段青恩自告奋勇,每日清晨都会在院子里背诵一段语句,里面的意思大部分都是一些做人的道理之,段家人清晨日常就都是搬着板凳坐在院子里听段青恩念书了。
虽然之乎者也听不懂,但因为这个大侄子会在背完之后开始解释刚才自己背的都是些什么意思,段大伯娘倒是也听得懂。
听的多了,赵鹤她也没空八卦了,满脑子的大道理。
虽然心里苦吧,可段大伯娘有时候看着那些在村中唾沫横飞四处八卦的娘们也偶尔会有种优越感。
看她们就不知道礼仪是什么。
也一点都不晓得背后不能议论人长短的道理。
她乐着,她的娘家却乐不起来了。
之前段大伯娘带着那个法子回去,告诉娘家可以用便宜价格买了自家的虎骨粉,然后再以原价卖出去赚钱,娘家还挺高兴的。
结果因为有的人怕上当,宁愿千里迢迢也要赶到段家村子里来买“真货”,段大伯娘的娘家这么长时间了就没赚这么多钱。
而去县里和城里卖吧,又怕前期投入太多收不回来。
看那个黄五,不也是枯坐了好些天才开始生意火爆吗?
因为之前段家就说了,最好是别都聚在一起卖,段大伯娘家也实在是舍不下那张老脸。
毕竟黄五之前可是村子里有名的混子,他那是不要脸皮的,人家不招惹他还好,一招惹他他肯定打击报复。
就比如说某一年有人家惹了黄五,那还是他没成亲的时候呢,被冤枉偷东西,又被指着鼻子骂,当时黄五面上没说什么,过了不到两天,那户人家就发现自己家的鸡少了一只。
后来闹腾着非要说是黄五干的,但黄五就是硬气的不得了,说我没偷就是没偷,正好,你家之前冤枉我偷钱,不如咱们衙门里走一趟,让官老爷好好看看到底谁偷了钱。
说完了,他嘴皮子一张,直接就把这家人儿子偷摸去县里赌钱,结果赌的裤子都输了进去的事给抖落了出来。
事情到了这,那家人又是一副不敢上府衙的样子,村里人也就明白这个钱是这家儿子偷得了。
后来还是跟黄五玩的好的人请他喝了酒,才知道他是没有偷鸡,只是他捉了只黄鼠狼,直接扔进了那家的鸡圈里。
这件事传出来之后,那家人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是他们理亏,村子里就是这样,他们先冤枉了黄五,那他报复了也是他占理。
这样一个人物,就算沾着亲,段大伯娘娘家也是不敢招惹的。
而剩下的几个亲家里也都是跟他们一样在家里卖,就算是他们想要跟着学,也学不出什么东西来。
这么寻摸了一圈,段大伯娘的娘家就盯上了段家。
想着这亲家人好,脾气也好,之前刚有了赚钱生意,还不等着他们这些亲戚张嘴就主动给钱他们赚,他们托着女儿的面子去求一求问一问,说不定就能让段家帮着支个招呢。
就算是不能支招,这个18文钱说不定也能降一下。
于是这么一寻摸,段大伯娘娘家就来人了。
来的是她娘,陈氏。
陈氏底下有儿子有女儿,对着段大伯娘这个女儿虽然也疼着,但到底不像是段青恩姥姥那样疼女儿,也没想着自己要注意一点,直接赶着饭点就来了段家。
她也是想着段家反正也起来了,既然不介意分钱给他们这些亲戚,那肯定也不介意让她蹭一段饭,她这顿要是来段家吃了,那可不就能让家里省一顿饭钱吗?
段奶奶正在分配鸡肉呢,一看见外面陈氏来了,这脸就拉了下来。
她心里不爽了。
村里谁不知道不能赶着饭点过来,那人人赚钱都不容易,你赶着饭点过来不就是想要蹭饭吃吗?
她亲生的女儿杏花都知道回来不能趁着饭点,硬是在外面晃悠了那么长时间,算着吃完饭了才过来。
这陈氏只不过是一个亲家,凭什么来蹭他们段家的饭。
而且杏花回娘家还知道拿东西,她陈氏只不过是亲家而已,竟然过来蹭饭还一点东西都不带。
前阵子段家才给了他们那么大的好处,竟是连点谢礼都不给了。
其实段奶奶心里也清楚那个法子对于自己的儿媳妇娘家来说也就是个意外进账,想要赚多少钱是不可能的。
没看其他两个儿媳妇娘家也是道了谢没拿谢礼吗?
但他们没特意来蹭饭啊。
舍不得钱,拿点野菜也行啊,一点规矩都不懂。
她心里对坏了规矩的亲家满是不满,自然也不可能好好招待,于是陈氏跟着女儿寒暄两句,又舒舒服服坐在了段家的饭桌前时就发现,段奶奶是给她盛了饭,也给了她鸡肉,但是放眼看过去,整个桌子上,只有她和她女儿的肉最少。
再一看,满桌上肉最多的竟然不是段爷爷这个一家之主,而是段青恩一个小屁孩。
陈氏心里一肚子的不明白以及微妙的不满,但她是来求人办事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家里许久没吃肉,还是老母鸡的肉,味道一进了鼻子,也顾不上说什么了,直接就埋头吃了起来。
吃完饭了,段大伯娘这才高高兴兴拉着亲娘进了屋,“娘,你咋来了呢,是不是想我了?”
她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但对着亲娘又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大,兴奋的不得了:“您放心吧,我过的好着呢,每天都读书认字,和相公感情也好了不少,他认字还比不上我呢。”
因为在所有儿子儿媳妇里面段大伯娘学的最好,段奶奶也从不吝啬自己的表扬,甚至在段青恩这个乖孙孙的建议下,三天一次考核,三个孩子一起考,几个大人一起考,段青恩出题批卷,谁的成绩最好,谁就能得个鸡蛋。
生的还是熟的,都任凭胜利者自己选。
段大伯娘脑子是比同辈人脑子灵活,她又是个孝顺的,觉得自己现在日子好过了,娘家却还吃着苦,于是每次得了鸡蛋都要生的,攒起来要带给娘家。
没想到还没攒够呢,陈氏就来了。
她这些日子被“我果然是最聪明的人”这个认知弄的走路都在飘,见亲娘来了,迫不及待的就要炫耀。
身子一蹲,就把床底下放着的鸡蛋篮子给拿了出来,给陈氏看:“喏,这是我攒着要带去给你们的,全家属我的最多,我还说够了半篮子就送过去,正巧娘您来了,一会就顺道带回去吧。”
陈氏看着抱着篮子笑的开心的女儿,却一点都没有感动,反而恨铁不成钢道:“你还傻乐呢,不过是几个鸡蛋而已都乐成这样,你都没注意到刚刚才饭桌上你婆婆怎么挤兑咱们母女俩的?”
“挤兑?”
段大伯娘愣了,“哪里挤兑了?不是很正常吗?”
“哪里都挤兑了!”
陈氏站起来,“刚才吃饭的时候,全家人都吃鸡肉,就我们两个的碗里最少,你那大侄子都比我们的多!”
“哦,你说这个啊,我们家吃饭都是分着吃的,谁吃多少都有数,娘你是我娘,我婆婆估计是把我的那份分了你一半。”
陈氏愣了愣,她刚刚倒是没想到这头上。
但很快她又想起了自己刚才在饭桌上的气闷,还有吃完鸡肉还想吃,碗里却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吃的欢实的苦逼:
“那我是你亲娘,你为他们段家生了两个大胖孙子,又懂事又听话的,怎么就不能给我盛一碗鸡肉了,怎么我这个亲家来了,还得吃我女儿的饭才行,你们家都赚这么多钱了,还这么扣扣索索的。”
段大伯娘挥挥手,不是很在意,言语间很有种亲娘大惊小怪的意思:“这有什么的,我婆婆就是那个性子,就算是我二弟媳和三弟媳娘家来了,她肯定也这么分。”
“而且那鸡肉都是按照分量来的,我们要吃两天的,今天正好是第二天,我婆婆也没办法再去找一碗给你啊。”
说出的怨气话都被亲女儿堵了回去,陈氏越发气了,“怎么就不能了,你看看你大侄子,那个叫什么,青恩的,他那碗里的鸡肉堆得老高,说是分的一样的,我看倒不是,他的不知道多出你们多少来。”
说着,她推了一把女儿,声音低了下来:“你可是大房长媳,你们家的家产按理说大部分都是要给大房的,可别三房占了便宜。”
“都说大孙子,小儿子,老人的命|根子,我看你们家这个大孙子就挺受宠的,瞧着长得也好,嘴说不定也甜,别再哄的你公公婆婆把家产都给他了,那鸡既然是全家人一起分着吃,凭什么要多给这小子一份,你要跟你婆婆闹,这样她才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知道吗。”
“还有,这个鸡蛋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家不是赚了不少钱了吗?怎么给你的鸡蛋还是这么少,我说大妞,你可别让你婆婆哄过去了,我看她对着三房那小子那殷勤样,指不定背后补贴他们多少,你倒是傻兮兮的,拿着这么点子的鸡蛋傻乐。”
段大伯娘看着亲娘这一副做贼一样跟自己说悄悄话的模样,想到了这些天她看着村里那些说八卦的妇人。
陈氏这样子,倒是跟那些妇人一样尖酸刻薄了。
她满心见到了娘家人的欢喜也在亲娘的各种让她防着公婆的话中冷却了下来,脸上笑容也渐渐落下。
“娘,你别说了,家里挣的钱本来就是我公公婆婆自己挣得,他们都攒着给孙子们用呢,而且青恩是要考试了,这才给他多的鸡肉。”
“还有这个鸡蛋。”
段大伯娘将鸡蛋往前推了推,“这个鸡蛋是公婆给我的奖赏,因为我读书最厉害,别人都没有的。”
“得了吧,他们还让你念书?女子无才便是德知不知道,你还读书好,你是个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就算是真的走运读好了给了奖赏了,这么点子鸡蛋也好意思拿的出来,怎么也要给只□□,你们家可是大家大业的。”
随着陈氏的各种挑刺,段大伯娘脸上最后的兴奋也没了。
她努力念书,认字,可都是经过全家人赞扬的。
尤其是婆婆,还说她这么聪明,日后算数什么的都学好了,管家也好管。
下面的两个弟媳也都用着羡慕的眼神看着她接过鸡蛋。
那一刻,她心里不知道多自豪。
她这些天这么努力的攒着这些鸡蛋不就是为了能让娘家日子过的好一点吗?结果亲娘却给她泼了这么一桶冷水。
还不如她婆婆呢。
“娘你不要就算了,我留着给我家两个小子吃。”
他们读书辛苦,也是该补补。
“谁说我不要了。”陈氏一听直接就将篮子抢了过来,带着点嫌弃的伸出手拨拉了两下:“你侄子瘦瘦小小的,也该补身子,这点鸡蛋虽然少了点,但是也够吃一阵子的了。”
“不过也没事,你不是有那个什么奖赏吗?接着拿就是了,大妞,咱们家可就只有你一个混出头了,前阵子你嫂子还又生了个儿子,正好,今儿我来了,要不你先提前多拿一点鸡蛋,我凑一篮子,回去带给你嫂子补补。”
段大伯娘没吱声。
要是以前,她心疼她父母,自然是他们说什么她都努力做,可如今,她念书那么辛苦,每天又要干活又要读书的才赚了这么些个鸡蛋,多不容易啊,她亲娘竟然一点要夸她的意思都没有。
放眼整个村子里,哪个出嫁出去的女儿能带给娘家鸡蛋。
别说这小半篮子了,就算是四五个那也是能拿得出手的。
可到了她亲娘这,还嫌弃起来了。
这可是她的奖赏!!
外面院子里,段奶奶正拿着菜刀,满脸阴沉的一下一下在磨刀石上磨着。
段青恩本来正带着三个堂弟一边在院子里溜达消食,一边考他们,考着考着,最小的那个堂弟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厨房边上的段奶奶;
“哥,你看奶,瞧着怪吓人的。”
他望了过去,见着的就是段奶奶杀气腾腾的磨菜刀。
看那样子,的确是挺吓人的。
段青恩索性把书给了三个堂弟,让他们自己在那连猜带蒙的看一会,自个晃悠到了段奶奶跟前。
“奶。”
乖孙子清脆的甜甜声音将段奶奶飘出去的思绪给勾了回来,她猛地回神,神情迅速转变为慈祥,脸上笑得皱纹挤在一起:“嗯?怎么了?”
“你不高兴啊?”段青恩问。
段奶奶将菜刀放在一边,挥挥手:“没事,就是你大伯娘,估计亲娘走了之后又要跟我闹了。”
段青恩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之前段家段大伯娘是跳的最欢实的那个,反正就是哪哪都有她,好处要不都是大房得了,她就第一个不同意。
虽然每次她这么一闹腾都能被段奶奶给镇压了,但是经常这么来一出还是挺招人烦的。
段奶奶也没指望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孙能帮着她出个什么主意,她就是想发发牢骚:“你说你大伯娘,读书那么厉害,脑子却是一点都没长进,每次她去了娘家,回来都要跟我闹腾,也不想想她这么闹,除了让我对她更不喜欢外还有什么后果。”
“总嚷嚷着我偏心,见天的想着把省下来的好东西送到娘家去,她娘家要是真的对她这个女儿好,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可你看看她娘,都跑过来蹭饭了,现在谁家乐意让人蹭饭,她也不怕她前脚吃饱了走了,后脚我就对着她女儿撒火。”
段青恩见段奶奶越说越气,连忙跑上前,小拳头一下一下的给她捶背,“奶奶你才不会,我知道,奶你看着凶巴巴的,其实人可好了。”
段奶奶一点都不心虚的挺直了脊梁:“可不是,就是仗着我人好。”
“你看之前她得的鸡蛋,一个都没给你两个堂弟吃,全都攒着要留着给娘家,这么掏心掏肺的对着娘家,也不看她娘家是怎么对她的!”
段青恩:“不管之前大伯娘是怎么对娘家好的,恐怕从今日起,她都不会再像是以前那样了。”
“嗯?为什么?”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看着她眼睛一直在看我碗里的鸡肉,按理说现在村里谁也不富裕,除了咱们家,别说是鸡肉了,鸡蛋汤都舍不得喝,结果她倒像是对自己得的那些鸡肉不太满意的样子。”
“我呸!”段奶奶一听就炸了:“她还有脸不满意了,我要不是看着你大伯娘给咱们家生了你两个弟弟,我早就拿着大扫把将她赶出去了!谁家亲家像是她一样,赶着饭点过来,我愿意给她吃鸡肉就不错了,她还好意思不满意了,上次你杏花姑姑过来,硬是在外面晃荡了那么久就是没好意思在饭点进门,她怎么就这么有脸呢她!”
见老太太情绪激动,段青恩连忙先把人给稳住了。
“奶,奶您先别激动,听我接着说,我是说,她家想必也不能像是咱们家一样能每日都有鸡肉吃的,但她却还是这样,可见是觉得咱们家发达了,不该只给她这么一点好处。”
“我半点好处都不给她,她下次再来我就大棒子赶出去!!”
段青恩好悬将老太太给拉着坐在了板凳上了,一下一下的给她顺着气:“您先别气,先听我说完,我是说,她既然连鸡肉都不满意,大伯娘攒的那些鸡蛋想必也是入不了她的眼的。”
“这些日子大伯娘考的成绩要比大伯婶婶们多出很多,奶您也一直在夸大伯娘聪明,您想,您这样一个婆婆都夸了,咱们全家人都羡慕大伯娘能得鸡蛋,若是她亲娘却反而对这些鸡蛋入不了眼,大伯娘心里能舒服的了吗?”
段奶奶哼哼两声:“不舒服是应该的,她娘家本就没有将她看在眼里,瞧着吧,之前还只是挑拨几句,如今瞧着咱们家起来了,就半点不顾你大伯娘在家中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可算是想来占便宜了。”
“若是以前,大伯娘也许还看不懂,但这段时间她读了书,知了礼,岂会不明白娘家待她是个什么样子。”
段青恩还有话没说的是,一个人,在婆家是被众人夸奖称赞,被人羡慕,结果到了娘家却反而是被嫌弃,被鄙视她的劳动成功,她心里能还像是以前一样贴着娘家才怪。
又不是个贱的,偏要去讨好对着自己不好的。
之前段大伯娘能和娘家保持友好,一是因为之前她太能跳,段奶奶看不上她,在家里没少训斥,让她觉得自己不被婆婆喜欢,而段大伯又只是一个闷头干活的糙汉子,每天白天本来就很累了,哪里有空再去听媳妇说话培养感情,被子一蒙直接就睡觉了,这个时候愿意听着她抱怨,顺带跟她一起谴责婆婆的陈氏自然是让她十分感激。
二呢,就是之前段家没钱,陈氏就算是想占便宜也没地方占,自然也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占了便宜还嫌便宜少。
然而现在,段大伯娘在妯娌小叔子那里找到了自信,以前和她不对付的段奶奶也忙着赚钱和照顾即将考试的段青恩没空跟她闹,偶尔还会夸她两句聪明。
之前不怎么交流的丈夫又因为全家一起读书这个事,每天晚上睡前都要拉着她一起背词背字,夫妻两个抱在一起在黑暗里学习,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她所有的需求都满足了,也不再像是以前一样怨天尤人。
就好比以前,她和婆婆相处的不好,觉得在婆家日子过得不好,这个时候,陈氏帮着一起骂,她就觉得亲娘好,知冷知热。
结果现在,她过的好好的,婆婆对她也好,在婆家日子也过的特别幸福,正美滋滋着呢,陈氏冒出来骂,说你婆婆对你不好,你在婆家过的什么破日子,她自然不可能像是以前一样,把娘家当成最亲的了。
不光不会当成最亲的,反而心里会不太高兴。
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我这觉得挺满足的,结果你倒是嫌弃起来了。
段青恩只略微猜了猜就看了个透彻。
他又对着段奶奶嘱咐:“一会儿人出来了,您尽管上前热情招待就是,只将她看作大伯娘的亲娘,您是大伯娘的婆婆,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
段奶奶一百个不乐意:“我还招待她,我都恨不得把她直接赶出去,吃我家的,占我家的便宜,我还没说什么,她倒是还嫌弃起来了。”
“诶呀奶奶,您若是想要家和万事兴,照我说的这样做没错。”
段青恩一下一下给她捶着背,“人家都说婆婆再亲也没有亲娘亲,可我瞧着,大伯娘的亲娘更亲的还是家中儿子,若是您对着大伯娘比她亲娘还亲了,日后,她不就不再听娘家那边挑拨,在家中挑起纷乱了吗?”
虽然还是不情愿,但小孙子这个手一下一下敲着背,也将段奶奶心中的火气给敲了出来。
也是,她要是真的能把大媳妇给哄过来了,那得好处的也是他们段家。
大儿媳人也不是个坏的,脑子也聪明,就是太信娘家的话,之前没少说酸话跟她对着干,这段时间全家忙的不行,也没空让她回娘家,她不就正常了不少吗?
要是彻底给隔开了,她岂不是越变越好。
段奶奶这边被说服了,屋子里,陈氏还在酸唧唧的抱着半篮子鸡蛋贬低着:“你们家也是太把你那大侄子当回事了,他才多大,还考童生,就连我都知道这种读书人的考试多难,那许多人都家里有孙子了还没考过童生呢,就你家这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过的了。”
段大伯娘已经开始不高兴了。
之前段爷爷没少在饭桌上跟他们说,说是段青恩考上了童生的话,全家都受益,先不说他们这些大人走出去是多么有面子,就光是段青恩底下的三个弟弟就比以前好找婚事一些。
而且若是他有考上童生的本事,就凭借着他时不时都要拿着书教导弟弟们,底下的三个小子读书的本事不也照样能上一层楼吗?
而且他们大人也有在念书认字,他们自己念了才知道这玩意多难,段青恩又有多厉害,她娘贬低段青恩,不就是在贬低她自己吗?
到底是亲娘,段大伯娘硬是忍着不满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结果陈氏却是依旧满脸不屑:“你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是个什么货色我还不清楚?在婆家说不上话就是说不上话,你跟我扯这些干什么,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跟你公婆说说,让咱们家拿虎骨粉的价格再低一些,你哥哥弟弟都不容易,你不帮衬着点怎么行,就这么点破鸡蛋,也值得你这么得意,等你真的办成点事了再说。”
段大伯娘忍无可忍了。
她直接站起来,一把抢过自己的小半篮子鸡蛋:“娘既然嫌弃,那我的破鸡蛋就不碍着您的眼了,我留下来,给我自己的儿子们吃!”
“嘿!”
这还是女儿第一次忤逆自己,陈氏立刻就怒了,插着腰指着段大伯娘的鼻子骂:“你这是自己得了便宜,就来糟践老娘了,不过是说了你那大侄子两句你就这样了,怎么着,他是你亲生的不成,跟个老母鸡一样的护着人家,人家记你的恩不!”
段大伯娘抱着鸡蛋,梗着脖子:“青恩聪慧,肯定是能考上童生的,到时候他就是切切实实的读书人,全家都受益,我护着他怎么了!”
“好!好!!你是发达了,不认我这个亲娘了!”
想着自家从段家买了虎骨粉回去,结果这么长时间才卖出那么一点点,竟是一点都没跟着发财还倒贴了不少。
陈氏冷笑着甩了帘子就往外走,段大伯娘红着眼,愤愤跺脚一下,又追了上去。
结果一出去,就看见亲娘走到院子里了,她婆婆一见就笑着迎了上来:“亲家母说完话了,我正要说进屋找你说说话呢,你可是给我生了个好儿媳啊,解了我不少麻烦,我刚才还摘了野菜,一会你给带回去,让亲家公也尝尝。”
那亲热的模样,看的段大伯娘心中惭愧极了。
她自认对着婆婆不怎么样,面上恭敬心里却满是怨气,结果到了,她婆婆竟然因为她对着她亲娘这样殷勤。
她感动,陈氏却一点都不感动。
不光不感动,还觉得段奶奶是在讽刺自己。
她一把甩开了段奶奶的手,阴阳怪气道:“可不是,我生养长大的女儿,最后成了你们段家儿媳,没我什么事了。”
说着,她眼角余光看到了跟在段奶奶身边的段青恩,顿时又恨上心头。
“咱们家可不敢成你家亲家,这小子不是马上要成童生了吗?这样的好人家,我们可高攀不起!以后啊,咱们两家还是别来往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自觉潇洒极了。
陈氏说这个话也完全是讽刺了。
回去之后她丈夫责问她,怎么这么冲动,要是段青恩真的考上童生,他们岂不是一点便宜都占不到了,那可是童生的长辈啊。
她还冷哼,说段青恩那小童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考上童生,她可是看了,才那么大点的孩子,撒尿和泥玩还差不多,还考童生。
结果县试府试一过。
整个段家村都炸了锅。
段家的段青恩,考上童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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