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之后的第二天,两人都在相对过早的时间里清醒过来。
身体似乎还能够感觉到昨日*之后的余韵,每一个细胞都因为慵懒而发出舒服的呻/吟,懒洋洋不想动弹。
一张床上睡着的两个人都遵从了这样的欲/望。
窗外的天色从黯蓝直到灰蓝,又从灰蓝直到明亮。
小小的一方日光落在床头之上。
床头之下,他们相互依偎在一起,头枕着头,肩膀挨着肩膀,身体的热度互相渲染,连心跳都连在一起。
但安宁总是短暂的,树上的松鼠从枝头跳到窗户玻璃上,四足落下时“啪”的一声,方式独特地拉响了清晨的序幕。
突然的响动让相互依偎都假装自己没有醒来的两个人各自有所反应。
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借以感觉睡在另外一边的人是否会因这样的声音而受惊消失。
另外一个人当然还在。
但是睡眠也再假装不下去了。
两个人又一次不约而同地睁开眼睛,装作自己刚刚才被声音吵醒的模样。
季迟先坐了起来。
他上半身此时还是赤/裸的,上面布满斑斑点点的亲吻后的痕迹,他弯腰从地上捡起衣服。
两个人的衣服混在一起,他捡起来穿上,扣子都扣了一半才发现自己拿错了衣服。
他有点想将就将就算了,但是陈浮这时候也已经从床上下来,还直接走到床尾把季迟的衣服给捡起来丢到床上。
季迟耸耸肩膀,脱下陈浮的,换上了自己。
陈浮走进浴室里做早晨的清洁工作。五分钟后,他再次出来,发现,季迟已经着装妥当,正一脸精英的模样将一只手表往自己手上扣。
陈浮瞟了一眼那只手表,是季迟有的那种款式。
他从季迟身旁走过。
几步之后,他突然感觉不对劲,于是又回到季迟身旁,向对方伸手。
“干什么?”季迟一脸莫名其妙。
陈浮用食指在虚空中对着季迟的手腕轻轻一点,简单明了。
“……”季迟说,“你简直让人一言难尽。”
“呵呵。”陈浮。
季迟挺郁闷的:“不就是几十万的一块表吗?难道你还缺这点钱?”
“不缺。”陈浮淡定说,“但也不送你。”
“……”季迟将手上的表取下来,他还有点儿舍不得,手指摩挲着表盘几次要丢都没真抬手,他说,“那我送你你收吗?”
“不收。”陈浮冷静回答。
“我用新表跟你换旧表呢?”季迟不死心,又问。
“别逗。”陈浮冷酷回答。
“——开玩笑的。”季迟只好这样说,他本想将手表丢过去,但想了想觉得不太安全,还是上前一步将手表交到了陈浮手中。
陈浮接过自己的手表,但季迟没有立刻放手。
两人一起拿着一只表,手指与手指之间只差几厘米的距离,似乎动弹一下,就会碰着另外一个人的。
“你有一种这个款式的。”季迟又想到了一种说法,“我也有一种同样款式的。”
“然后?”
“它们各自单独呆着难道不挺寂寞的?我们可以再买一对同样的,把它们凑个整。”季迟觉得自己的提议萌萌哒,可行性与被接受度都非常地高,他期待地看着陈浮。
陈浮看了季迟一眼。
然后他提醒对方:“都快六点半了,你应该走了。”
“——哦。”季迟说,他顿了几秒钟,再一次耸耸肩膀,终于放下了拿着那只表的手,“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应该走了。”
然后他直接走了。
陈浮在人离开之后就来到了一楼。
他沉默地完成每天早上的工作:在厨房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之后就来到后花园,用接着水龙头的软管给自己的草坪和花丛浇水。
透过花丛与花丛的间隙,他看见从这里离开的季迟回到了自己家中,门打开,但门并没有关上,进入家中仅五分钟的季迟再一次出现,他换了一身衣服,换上运动服以及球鞋,在门廊的位置短暂热身之后就开始向前跑去。
陈浮一直看着。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那些所有可以窥见的缝隙中的时候。
他关掉水龙头的水,丢下拿在手中的软管,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屋子里,假装刚才自己除了浇水之外没有做任何事情。
出差回来,两个人的生活差不多回到原本的轨迹:一周见个两三次面,两次因为公事,一次因为私事。
这一次和之前的几次没有什么区别。
一圈的人因为一个共同的项目坐在一起开会并且共同参观他们将要投资的一块土地。
开会的时候陈浮身旁坐着一位年轻而漂亮的女士。
她有着淡蓝色的眼睛和饱满的红唇,并且颇为健谈,在和陈浮相处的同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陈浮有点儿不耐烦,但绅士的精神让他没有把这份不耐烦表示出来,而是始终微笑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在恰到好处的时候不时点头附和。
这样的态度显然鼓励了这位女士,她更多更深入地将自己的想法介绍给陈浮。
而陈浮只好更加专注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那样和另外一个人相似的蓝色是他在这一场交谈中能够维持礼貌不走神的保证。
陈浮与这位女士的交谈落在了就坐在他们对面的季迟眼中。
一对狗男女。
季迟在心中暗想着,有点无聊地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天花板。
他不太想看陈浮微笑并且亲切地和另外一个人交谈的模样,虽然作为一个炮/友,他大概也没资格针对这点说什么做什么。
但这确实让人感觉……一点都不好。
好在这样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太久。当会议结束,他们和其他一些人共同来到一个工地进行参观,几个人三三两两的交谈着,季迟走在一拨人中间,陈浮走在另外一波人中间,有意或者无意,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比较开,周围的人也跟着围成了两个小小的圈子。
他们在工地之外做好防护措施,交谈着进入的时候,迎面正好有一辆载着满满工程钢筋的货车开出来。
车上的钢筋用皮绳捆得紧紧的,但伴随着车轮碾压过路上的一块碎石,车子依旧连同车上的钢筋一起狠狠震了一下。
这时候季迟正好站在最靠近车子的那个位置,灰黄色的烟雾中,陈浮下意识抬手将对方朝自己这边揽了一下。
对方顺着力道朝自己的方向走了一步。
两人目光相交。
陈浮立刻回过神来,收回了自己的手,继续迈步向前走去。
剩下的一整个参观过程,两个人的视线都没有再次相会,他们很快回到了纽约市中心,其他的人都散了,只有季迟跟着陈浮回到了公司。
陈浮只是回公司拿点东西而已,他的秘书在结婚之后就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婚假,陈浮暂时没有寻找新人的想法,许多事情就只能靠他自己亲力亲为。
陈浮拿东西的时候季迟坐在沙发上。
他托着下巴看对方的行动,对陈浮说:“其实你可以再找一个人过来帮忙,也不用太多,找一个像尼克那样的就好了。”
话音才落下,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接着虚掩的门被稍稍推开,尼克出现在门外,他的臂弯中托着季迟的衣服,衣服中有季迟的钥匙与手机:“老板,您的东西。”
“来得正好。”季迟说,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拿自己的外套。
尼克还有点别的事情需要和季迟说。
他站在门外,微低下头,稍弓着背脊,对季迟说了一点事情。
陈浮转头看见了这一幕。
他看见尼克弯下背脊对着季迟说话的时候,嘴唇贴在季迟的耳朵旁,高大身体所照成的阴影几乎能将季迟笼罩。
一对狗男男。
陈浮转开眼睛,无意识想。
当意识到自己想法的时候,他……特别泄气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大概可能也许没资格这样想,然后更泄气地意识到自己简直有毛病,一眼望去世界皆情敌。
“……嗨,嗨,嗨?”季迟一连叫了陈浮三声,最后还伸出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干什么?”陈浮问。
“我叫了你好多次。”季迟说。
“如你所见,我正在发呆。”陈浮说。
“看来和我在一起真的挺无聊的。”季迟表示。
“是挺无聊的。”陈浮冷淡说。
“……”季迟,他抬了抬手,少少地挥了一下,这表示着主人稍微有点尴尬和焦虑,“大概你只有和我上床的时候不无聊?”
接下去陈浮应该回答“是的”,但这两个字在他的口腔里翻滚了好一会,他也没有办法把它们好好地说出来。
他假装自己完全无所谓,依旧神态自若地开口说话,说道:“是——”
“你东西收好了吗?”季迟飞快插嘴,他似乎完全没有听见陈浮刚刚说的那个单字,只催促说,“如果收好了我们就可以走了吧?”
“——收好了。”陈浮也飞快地转了话题,在能够转移话题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一直紧紧收缩的心脏稍微放松了一点,以至于他可以好好喘上一口气了。
两人乘车回去,一路无话。当车子驶进小区道路的时候,两个人都微微吃了一惊。
黑夜被无数悬挂在缠绕在树枝、房屋、以及树枝与树枝之间空隙的小灯泡占满,这些小灯泡不过拇指大小,一个巴掌的长度就分列了三个不同颜色,它们次第排列,在电的作用下散发着不同的光彩,玲珑又可爱。
除了灯泡之外,充满气氛的彩带与烟火棒也必不可少,大人们脸上洋溢着满意的微笑,小孩子相互打闹,骑着滑板、独轮、或者溜冰鞋快速的来去,那些介于大人与孩子之间的青少年倒是一个都没有见着,就算有,其身影也是在屋子与窗帘之中一闪而逝。
他们不在意热闹,热闹也不在意他们。
开车回来的陈浮在路过中庭大草坪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点燃了大大的篝火,大多数人都围在篝火旁边烧烤跳舞。
陈浮将车子停在了自己家门口。
他刚刚和季迟一起从车上下来,就有附近的邻居路过这里,热情地邀请他们参加晚上的篝火晚会。陈浮和对方交谈了两句,得知今天并不是什么节日,牵头的人来自一个小国家移民过来的人,也是现在在小区中非常活跃的人。今天是他们那里的节日,他在上午的时候和众人提议,众人觉得有趣,于是一个白天的努力之后,就变成了晚上这样子——
陈浮对于这一项目没有太多兴趣,旁边的季迟也是。
但季迟要回他自己的屋子正好要从前面篝火的方向走过去,陈浮做出一副对此还算有兴趣的模样,跟着那位邻居一起前往中庭篝火地点。
随着他们的前行,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
好像这一个小区的绝大多数的人都走出来凑了凑热闹,他们有些穿着非常休闲的衣服,有些穿着宴会上的小礼服,有一些人拿着酒杯在轻言细语地交谈,也有人拿着烤肉在火边烧烤。
从一脚踏进这里之后,带着他们来的那个邻居就找到了自己的朋友快乐地加入了聊天的队伍之中。
季迟似乎并没有在这里呆上太久地打算。
他略显沉默地穿过人群,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陈浮没能停下脚步。
他跟着季迟又走了两步,在穿过人群最稠密的地方时被人撞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凑近身旁的人。
恰好这时候季迟转过脸来。
两人的距离只剩下分毫。
说不清是谁在歌舞欢腾的夜晚抹去了那最后一点空间。
也或许两人都悄悄地这么干了。
他们接吻了,在月亮与星星下,在热烈的火焰与嘈杂的人声之中。
那是水一样的感觉。
像是沙漠里饥渴的旅人突然发现一个有着冰泉的绿洲,狂喜之下扑上去贪婪地饮用。
然后连心脏里的皱褶,都被这透明的水抚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