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悬挂的壁钟, 悠长的敲了几下, 振得人心一阵慌乱。
今夏伏在书房的书桌上,章夫人敲门进来,见她没有休息, 在心里微微一叹。
“阿姨。”今夏合了手中的书,站起来。
章夫人目光落在桌上的书皮上, 笑了一下。“这书,还是上次我去g市, 怀远让我捎回来。有的事, 做的不尽我意,身为朝朝的父亲,倒也还算得我心意。”
今夏低眼, 心一阵闷痛。他, 做父亲确实很合格,而自己, 是那样的不称职。章夫人点了这一句, 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微微皱眉,问:“怀远还没回来?”
“他,他要晚一点。”明知这借口拙劣,根本瞒不过精明的章夫人。
章夫人听了, 说:“年底了,确实很忙。不过,要是他实在不像话, 你也不要让着他。时间不早了,你早一点休息。”
“阿姨,现在回去?”她问。
她并不知章夫人今天为什么会过来,大抵是知道那事?今夏心下一阵感慨。事与愿违或者是不尽人意大抵也就这样了,这也是她不能决定的不是吗。遇上这事,她也不好受,也着急。然,又想起章怀远对这事,也只是对她发了一通火。那火气来得极快,也去得极快。那样的焦虑,让她一度以为,他也是担心自己的。可又想了想,尤其是看着这书房摆放着数本孕婴这一类的书籍。
在看到那一刹,好像被什么重物击中了心脏一样,疼,浑身都疼。
在这事上,在为人父上,正如章夫人说的,她自己也很满意。朝朝有他,很幸运。
章夫人将她望着。昨晚半夜,接到怀远的电话,劈头就问肚子痛有没有好的解决方法?她被问得云里雾里,不解其意。
母子俩交流了几句,她才明白他为什么发问,心里是欢喜的,但她向来都是喜怒不表于面。略微沉吟,说:“这事,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一般情况,女人结婚生子后,也就不会痛了。今夏这情况,到罕见。你,这几天是不是又欺负她了?你这脾气,就不能收敛一点?也只有她才受得了你,要我在年轻四十来年,我早和你吵翻了,岂容得你蹬鼻子上眼?”
章怀远倒也没说什么,只追问:“到底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这样痛,那巴掌大的小脸都惨白了。”
章夫人想笑,又忍住了,故作严肃:“你就不懂一点?”
“我?”
“明天我过去看看吧,你们小两口,没一个让人省心。”
章夫人微微叹了口气,“怀远这人,还真是。他有什么,你不满意的,说给我听听?”
“阿姨,我和他,相处还算好。”
“那好吧,天凉,你精神不佳,就早点休息。这混账,还不知道要混到什么时候。”
今夏点头。
章夫人也不好在说什么,劝和也不好,不劝,看着难受。嘱咐了她几句,便离开了。
今夏又呆了一会儿,又翻了几页,屋里暖气开得太足,困顿渐渐上来。她还想在坚持几分钟,不想靠着书桌,竟睡了过去。
她是在一阵透凉的冷意中惊醒过来,还没睁眼就闻到了丝丝酒意扑鼻而来。睁眼,便看到章怀远半弯着身,一双手贴在她脖子上,又冷又痒。
今夏蓦地要起来,被他稍稍一用力,便坐着直不起身。
他,灼灼的目光,盯着她瞧,看得今夏遍体生寒。好不容易,逮上了,泄一点情绪,也是可以的吧。这样想着,也紧紧地盯着他,提着那股子气,说:“章怀远,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现在这情况不能喝酒?你,你是想?”
他没有把手收回来,抿着双唇,一遍又一遍仔细的将她看着。
今夏在讲这句话后,便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心里那阵难受,一阵强过一阵。她,不禁想起白天那一个电话,这让她心里更犯堵。
下午,管家有事出去一趟,家里座机一直响不停,她匆匆下楼接起,便传来一个柔悦的女声。她说我找章怀远。
今夏听得出是谁,她一再压低声音说,他外出了。
对方静默了片刻,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今夏希望她质问,更希望她气急败坏。她承认自己存了这个心思,不希望他们好,她过得不好,也不想他们过得好。
她说谢谢后,就挂了电话。
今夏揣着电话,坐在沙发上发呆。为一闪而现的阴暗心思。她不是不嫉妒,只是被她压抑深藏,如今一旦有一点风吹草动,便可以借助发挥一下。
她,憋了憋气,扭头看了眼书房的门,没有关牢,不得不一再压低声音,“拿开你的手。”
“我,渴了。”章怀远用力,将她拉近一些。
今夏恼:“渴了,有管家,放手,我要去睡觉。”
章怀远‘嗯’了声,说:“今晚,我和时今去喝了两杯,不多,就两小杯。”
今夏怔了一下,不确定他这是什么意思,微微皱眉。而这一动作,看在章怀远眼中,特别的刺目。他,压了压气,说:“你不想知道我们谈了什么?”
“你们谈了什么,那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章怀远,你能正常一点吗,你除了,除了仗势欺人,还会什么?”
难得她一口气说这么多,章怀远也并不意外。想起今天时今说的那些话,心里泛酸。
盛时今对她的关注,是不是过了头?
“他问我,怎么处置我们间的关系?”
今夏呼出一大口气,直愣愣地望着他,脑门好像被什么劈了一样,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
“你,你不是渴了吗。”今夏用力地推开他,章怀远不察,倒退了两步,撞上书桌,手腕撞得有些疼。正打算瞪肇事者一眼,却是看到她慌慌张张的眼神,急着离开的脚步。
他的一颗心,蓦地就沉了下去。
今夏去冲一杯蜂蜜水回来,见他坐在刚才她坐过的地方,微低着眼,翻着她看过的那本书,目光沉寂,看不出是什么心情。
她顿了下,硬着头皮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皱了下眉,“这么慢?”
今夏不理他,这个人,无论你做什么,他都有的挑。见她不语,他接过去,喝了一口,皱眉:“这水,哪里弄的?”
“章怀远,你到底喝不喝?”今夏愠怒。
“嘘,别吵,刚听管家说,妈没有走,吵到了她就不好了。”
今夏想,你也知道,知道了还不早一点回来?可这些,她都懒得讲,不想费口舌,无论怎样,这是他们的家事,还轮不到她来说。
章怀远把杯子还给她,“去烧一杯,要热的,蜂蜜也太甜了一点。”
“你爱喝不喝。”
两人拉拉扯扯,不想忽然传来敲门声。两人默契的噤声,回头去看。章夫人端着一盘子,站在门口处,好像并没有听到两人争执,笑:“也不知早一点回来就罢了,回来还吵得今夏不得安生。”
章怀远松开她手,笑问:“今夏,有吗,有吵到你了吗。”
听了这话,今夏呆了呆,这个人,脸皮还真是没得说。
今夏不答,章夫人笑了下,走进来,“今夏,这红枣羹,我让厨房特意熬的,味道还算可以。这大半夜晚上,都在书房呆着,温度还这么低,着凉了吧,喝几口就去休息,嗯?”
今夏脸一阵绯红。这谎话,说得自自然然,她哪里大半晚上都在书房了?
章怀远接话:“先放着吧,我们这就去休息。”
章夫人看了看两人,点头,“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就给我电话。”
看样子是不大放心,今夏心里叹了下,“阿姨,不早了,你就在这边将就一夜,天冷路滑,你这样回去,我们也不放心。”
章夫人到不推辞,点头。
待她出去,章怀远扯了扯领带,看着今夏说:“还知道怎么拉拢妈嘛。”
听了这话,今夏瞪他,“章怀远,你健忘吗,我们已经离婚了。”说完,顿了顿,准备转身,被章怀远一把握住,他怒瞪着她。
“章怀远,你这样吵,有意思吗?”明明警告自己,不要和他生气,只会让自己难堪,可还是忍不住,更是停不下一阵阵的恼意。
“吵?不是你喊我回家的吗。”
今夏无语,知道他喝了不少,自己奉陪下去,他只会闹得越凶。索性甩开他,先回房了。
章怀远呆了呆,颓然地坐下来。其实,今天他就喝了半杯,倒是盛时今,喝了大半。
后来,从酒窖出来,有一位北方客人恰好落脚本市,他顺便做了东,话题投机,两人聊得愉快。
中途接到商瑗的电话,无非是想见见他。章怀远想一次性把话讲清楚,借着酒意,也就不再拖。他说,商瑗我们就这样,算了。
商瑗哭着问,什么是就这样算了?
章怀远头疼,他不知道女人泪眼这么多。他只得离席走到外面接听,商瑗断断续续说了很多,章怀远也会心软,也感慨颇多。只是,有的事,是该了结了。不了断,麻烦的只是自己。
其实,眼下,已经是一对麻烦了。
在很早前,就有人对他说过,商媛这样的女子,还是不要去招惹的比较好。一旦缠上了,有的事就说不清了。
他对这句话,不置可否。
他又呆了半回儿,理好了情绪,终于起身。
穿过长长的廊,走进卧室时,脚步滞了一下。她,已经躺在床上,壁灯还亮着。章怀远知道,这是给他留的。这个人,即便对他在不满,依她的性子,也是不会做得太过分。
他只觉胸口发紧,这个人,还是这样,憋着闷着,假笑着演戏。让周身所有人,都入戏了,她却冷眼旁观。
章怀远凝视了她半晌,便去冲澡去了。出来,她还是躺着不动。他皱起眉,走到床边,拉了被子一角,热气便扑面迎来。
明显的感觉到,她浑身都僵了一下。章怀远憋着一口气,钻进被中。今夏动了下,轻轻翻了个身。
章怀远往她边上靠了靠,贴上她的背。
今夏静静屏住气,等着身后的人,慢慢熟睡,才小心掀了被子一角坐起来,轻轻下床去。
回来时,壁灯居然亮着。她顿了下,慢慢走回来,身体还没触到床,就听身边的人闷声说:“再去给我冲一杯热水来。”
今夏转头去看他,见他紧闭着眼,要不是灯亮着,她会误以为他在讲梦话。今夏去给他弄来一杯水,他坐起来接过一口喝尽,完了还意犹未尽。
今夏心思一动,问:“还要吗。”
他摇头,今夏把杯子放好,坐着没动。章怀远也坐着,目光钉在她脸上。今天那位客户提起往事,真诚的说你前妻可真美,可惜只是在婚礼远远看了一眼,没有见过庐山真面目。客户不知道,他前妻就是当红明星盛今夏,要是知道了,也不知作何感想。
他目不转睛盯着她看,其实是看不出什么来的,脸还是那张脸,唯一变了的是她这张嘴,越来越厉害了。
今夏没有看他,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她只当他还要喝,便说:“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你是不是恨我?”章怀远想,肯定是因为喝酒的缘故,又或许是今天她成了客户的焦点。他不知道,在外,她如此受欢迎。隐隐间,心里有些不舒服,原因大抵就那些。以往,这种心情,没有今天这般强烈。而今天你,听着一个陌生的人,
神采奕奕的聊起她,就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窥视了。
今夏诧异,随即笑了下,摇头:“恨你什么?”
“所有。”章怀远按着额头。
今夏低低穿了口气,摇头:“不恨。”
章怀远却不放过她,肯定道:“不,你肯定恨我,是不是恨不得我去死?”
“你想多了。”她恨过他,如今也恨着他,只是这种恨没有强烈到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不,我知道你恨我,但你不敢说出来,你怕,你在怕我是不是?”
今夏心里叹了口气,想着你既然知道何必问。她点头:“是,我怕你。”
章怀远显然不满意她的答案,“怕我?我是洪水猛兽,还是会吃了你?”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你不睡?我要睡了。”背对着他躺下来,身体尽量靠着边。
章怀远意犹未尽,还是把灯拉了,靠着她躺下来。明显感到她身体一僵,然后往边上挪了下。章怀远撇了撇嘴,心想就这点地方,你往哪里钻?确实如此,在靠边一点,她就可以睡床下去了。
他往里动了动,也把她往里扯了下。今夏没有动,她是不敢动。他的手穿过她腰窝,停在她小腹上,今夏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贴着她背脊,热气一股股传给她,她渐渐放松身体。就听他闷闷的说:“不是说生孩子后肚子就不会痛了吗,为什么还会痛呢。”闷闷的口气,而手,覆在她小腹上轻轻揉起来。
今夏不敢动,斟酌着说:“因人而异,也许这几天受凉了。”
章怀远‘嗯’了声,今夏想了下:“那方面的医生联系了吗。”
“我不认为我们有问题。”他一口回绝。
今夏也就不再说,她也知道,他们并没有放弃寻找匹配的骨髓。她又不得不多想,不喜欢她,对朝朝,却是费尽苦心,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