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从上上代当家开始, 便常年在新西兰定居, 而任江临有多少年没来新西兰?任江临算了算,应该是自他从父亲手里‘接过’这位置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儿。
他是任家的独子, 但是知情人都知道,他也只是名义上的独子。
任建申和顾明珍是商业联姻, 两人本就没有感情, 婚后更是各玩各的,互不干扰。任家人向来亲情感淡薄,而生为任家人的任江临更是如此, 他与父母从不亲厚。
任家的当家人、顾家大小姐,样貌、家世均是上层, 本就受万人追捧, 婚姻不过是一个联合资源的利器, 能利用则利用,为何要让它成为拴住彼此的枷锁?任江临也是个商人, 当然深谙此道, 他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毕竟他也是这么做的。既然旁边前赴后继,他也并不厌恶, 那么有多个情人有何不对?
不过任江临比较介意的就是任建申年轻时候玩乐得过程中留下那么一个自不量力的‘绊子’,一个觊觎他手中权力的‘绊脚石’。
任江临本就不怎么在意这个被任建申养在外的儿子,但奈何大学时期,从不提起这个儿子的任建申居然把人接到了家中, 取了个和任江临同字辈的名字——任江然,而后安排进任氏里。
说起来任建申那么多年都没把人接进家中,本就不准备承认这个儿子身份、,估计年龄大了,不怎么理智了,想要享受父慈子孝的感觉,便把这个孝顺的儿子任江然带了回来,想给他分些东西,让他在任氏有一席之地。
这个任江然不是个轻易满足的,明里暗里地收买人心,收购股权。
任江临才不得不亲自下手把这个想要揽权的‘弟弟’给收拾服帖,在慢慢‘接手’任氏的这些年,在权力一点点到手以后,时机成熟时,便把这一父一子请回了新西兰颐养天年。
这几年也算是得到了些顾家的帮忙,自然当初是顾明珍向顾家开的口。
所以,任江临虽和这个母亲没什么感情,但好歹是有亲缘关系,这次听到林管家说顾明珍病重时,他还是过来了。
近两年未见,也未联系的母亲躺在家中的床上,顾明珍今年才五十八岁,五十八的年纪说起来也算不得年老,但可能是病重的缘故,整个人瘦脱骨,前年见着还保养得当的雍容面颊也微微凹陷下去,任江临一时都有些认不出。
“是肺癌,去年发现时已经是晚期了。”头发花白的林管家望着病床上的夫人叹道:“这两个月来瘦得厉害。”
想到顾明珍吸烟的习惯,任江临点头道:“当时怎么没有给我说?”
“这......”林管家望了望任江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半天才斟酌着说道:“您忙,夫人说不用......”
任江临微微皱眉,也大概猜得到顾明珍的想法,他们母子两那么多年来几乎没怎么相处,两人住的地方不同、生活的地方不同,顾明珍常年在国外,偶尔去上海也不过是打声招呼,他们这母子感情说不得比他和徐泽文这种朋友关系还淡薄不少。顾明珍病了,自然不会想着给他说。
因为任江临也知道,就算顾明珍说了他也不一定会过来,这次要不是听说病重、时日不多,他应该都不会来的。
任江临也不再问这个问题,只是说道:“怎么到晚期了才发现问题?”
“夫人平日里也不愿意去医院检查,那次也是感觉到不适才去的,发现以后她吃了些药,也没去治疗,说是化疗伤身不说,日子还过得不快活......”
任江临摇了摇头,“这种关头了她倒是放得开。”
“......”林管家闻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垂下了头,轻叹了声:“各有各自的活法儿吧。”
说到这里,那边闭着双眼的顾明珍颤颤巍巍睁开了双眼,眼珠缓缓的转了转,才望向这边,等看清床边的人是谁时,她都愣了愣,好一会儿才说道:“......江临?”
低哑的声音没有了平日里那种盎然气息,带着一股子病弱感觉,任江临闻言点头道:“是我。”
“林管家......给你说的?”
“是。”任江临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望着说一句话都要喘好一会儿的顾明珍,说道:“身子难受?”
顾明珍缓缓点了头,“当然。”
“要喝水吗?”任江临问道。
“......倒半杯吧......”
任江临闻言坐到了床边,把顾明珍慢慢扶起,靠枕太软,顾明珍靠着不舒服,任江临便扶着人让她靠在了自己怀里,接过林管家递来的温水,一点点喂给顾明珍。
见顾明珍把水喝完,任江临问道:“还要一杯吗?”
顾明珍深深呼吸着,摇头,“我想去花园走走......”
见顾明珍现在呼吸都困难的模样,任江临微微皱眉,望向了林管家。
林管家摇了摇头。
任江临道:“你现在站不起来吧?新西兰现在是秋季,没有什么好看的。”
“看一眼啊......咳咳......少一眼......”顾明珍喘道:“......死了,再难看的都看不到了......”
任江临微微皱眉,望着眼睛盯着窗外的顾明珍,最终他还是轻叹一声把顾明珍小心抱了起来,臂弯里极轻的分量让任江临顿了顿,轻呼了一口气才冲林管家说道:“林叔,让人准备炉火、软椅、毯子放到花园的亭子里。”
顾明珍醒了也是精神不济的,在凉亭里看了一会儿红枫叶,便支撑不住昏昏欲睡了。
顾明珍没有住在任宅,接下来的两天任江临偶尔出去一趟,大部分时间便是留在顾明珍这儿,周四那天任江临的手机掉进了池塘里,浸了水,手机和卡都不能使用了。
母子两从前就没怎么说过话,这会儿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基本上都是同处一个空间,任江临处理公司事务,顾明珍坐在院子里看落叶。
直到周六中午时分,换了新手机的任江临接到了肖越的电话。
“大老板啊,你这电话也忒难打通了,我足足打了几天。”
走出饭厅,任江临站在院子前微微笑道:“手机坏了,刚换了一个。”
想到任江临那个连手电筒都没有的手机,肖越笑道:“你那个确实该换了,不过……你跑得还真是挺快的,什么也不说,就准备把我丢到m国十几天?”
“一周。”任江临闻言微微一笑,“没多久。”
肖越想说想见你,可想到任江临匆忙去了新西兰,应当是有急事,这种感情的话这个时候或许不适合说。那句想你,他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静默片刻只问到:“你去新西兰了?”
任江临应声道:“嗯。”
“……有急事?”
“我……母亲病重,就过来看看。”任江临说到这里回头看了眼饭厅里的顾明珍,“肺癌晚期。”
“……”肖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安慰显得虚情假意,用什么话安慰他也说不好,平时和汪泽他们几个瞎瘠薄扯得厉害,关键时候他却哑了。
“别担心,我没什么感觉,平日里……”说到这里,任江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机场呼喊登机的声音,便问道:“你在机场?准备去m国?”
“是啊。”
“几点的飞机?”
“八点半。”
上海和这儿相差五个小时,任江临看了看手表,十二点十分,肖越那边应该已经八点十分了,一般起飞前十五分钟就会关闭舱门……
“你快去吧,等你回上海,我应该也回去了。”
“没事儿,飞机起飞前还能聊会儿。”肖越没有站在边上,十分礼貌地给后边的老人旅行团让了位,“你在那边还是得好好照顾自己,多穿点,春捂秋冻,最近流感盛行,这春天里最容易感冒。”
任江临望着眼前衰败的落叶,笑道:“新西兰现在是秋天。”
“……得”肖越拍了拍脑袋,“我都忘记它在南半球了。”
两人又聊了两句,肖越是不得不上飞机了,只是他不怎么愿意挂电话,一边聊着,一边上了飞机,等到空姐让关机时他才说道:“我下飞机再给你电话。”
“好。”
挂了电话任江临就转身回了饭厅,顾明珍这个时期她什么也吃不下,两口小米粥便再也不想吃。
那双深凹的眼望着任江临,扯出了笑:“……小情人?”
任江临闻言眉头微皱,望着顾明珍瘦得脱形的脸,他才慢慢说道:“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