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如筝转回,林承恩的命令也传到了府邸各处。
如o听到如筝被禁足,不由得喜上心头,只是顾忌着还有旁人在,不然恐怕要跳起来才痛快,薛氏却略微思忖了一下,对来报信的小厮问到:“你可知老爷为何要禁足二小姐?”
小厮低眉顺眼的行礼到:“回夫人,小的不知。”
薛氏知道林侯身边的人一向嘴紧,便也没有为难他,打了赏便放他走了。
如o笑着品了一口茶,喜道:“娘亲,反正如筝被禁足是好事,你还要问的那么详细干什么,咱们不如好好谋划一下,看怎么趁此机会将她彻底打倒!”
薛氏看了她一眼,摇头笑到:“你啊,什么时候才能细致些?你不想想,消息是从东书房传过来的,你父亲一向不爱与如筝说话,若无大事怎会特特将她召到外院去?”看如o似有所悟,她也不再多说,只找人叫了虞妈妈来,细细吩咐了几句。
走入沁园前,如筝抬头看了看外院的方向,想着自己那位几年如一日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父亲,没想到他第一次正视自己,便是将自己禁足的这天……
漆黑的院门在她身后被关上,如筝回头,看着满园丫鬟们惊恐担忧的目光,微笑着走到崔妈妈身前:“奶娘,今后要累的您和大家陪我受罪了……”
崔妈妈拉着她冰冷的双手,叹道:“我多灾多难的小姐,这到底是……”
如筝拍拍她手,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是慢慢走近了自己的闺房,躺在床上,她觉得好累,只想好好睡一觉。
慈园里,老太君屏退了来传信的小厮,对着韩嬷嬷和张嬷嬷叹道:“我可怜的筝儿,怎么就能这么倔强呢,我早看出她对苏家那个孩子不太上心,可没想到她竟是这么个有主意的,如今连我这里都不让来了,可见承恩是动了真怒,你们说,此事如何转圜才好?”
韩嬷嬷一时无法,叹道:“如筝小姐还真是像小姐您年轻的时候,只可惜当年老侯爷事事依着小姐,如今咱们侯爷,怕是要逼二小姐就范呢……”想起了当年事,她对凌氏太君的称呼也从“老夫人”变成了当年的“小姐”,让三人都依稀记起了几十年前那轰动侯府的抗婚。
老太君叹了口气:“承恩那孩子生性凉薄,如何能和父亲相比,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要保下筝儿,不然……”她抬头看了看张嬷嬷:“雨兰,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你说说如今要怎么办?”
张嬷嬷略沉吟了一下,说道:“依奴婢之见,如今最关键的还是要先见到二小姐,问清情形,可侯爷此次动怒,即使是您恐怕也不好太拂了他的意思,此事还要先找个由头才好。”
老太君点点头:“此事要快办,我要赶紧去劝劝那丫头,苏百川那孩子究竟有什么不好,能让她对别人趋之若鹜的亲事避之唯恐不及……”
听了虞妈妈回禀了早间东书房之事,如o也隐隐升起不祥之兆,她回头看看薛氏难看的脸色,想问又不敢问。
薛氏长叹一声:“这便对上了,早间苏家父子走后,侯爷定是招了那丫头问国公府的亲事,只是不知她为何不愿,还触怒了侯爷……”
如o一听,泪都要下来了,她不相信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会把国公府的亲事问都不问就给了自己的死对头,不由得站起身急到:“娘亲,您不要妄加揣度,说不定父亲是告诉她不要再惦记国公府的亲事了呢?”
薛氏回头看着泫然欲泣的女儿,摇摇头:“o儿,你这是关心则乱,若你父亲要把这亲事给你,直接招你去问便是,何必先问过她?”她略一沉吟,又到:“再说……这门亲事是老侯爷在世的时候,两家就心照不宣定下了的,加上你之前说苏百川上心如筝的事……八成还是他自己赶着来求的呢!”
听了她的话,如o颓然坐在圆凳上:“这便完了么?”
薛氏瞟了她一眼:“若是林如筝一口答应下来,那才是真完了,亏她不知那根弦搭错,居然拒绝这门亲事,此事,便还有转圜余地……”说着,她也不看如o又亮起来的眼睛,自招了虞妈妈过来细细吩咐了一番。
入夜了,虽是盛夏的风,吹进沁园都好似是凉透了一般,让人身上起栗,如筝披衣坐在床上,两眼直直的看着窗口,禁足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如今她的路只剩下两条,不是答应婚事,如前世一般认命嫁入国公府,便是以身染宿疾为名,这样被禁足一生,直到孤零零地死在这院子里,一如前世,那个冷凄的雪夜……
门帘轻挑,崔妈妈端着托盘进来,看到如筝的表情,她叹了口气,拿了托盘上的青花瓷碗,坐在如筝身边:“小姐,晚膳一口没用,喝碗莲子粥吧。”
如筝看着崔妈妈,摇了摇头:“我不饿,连累你们了,奶娘……对不起。”说着她杏眼一眨,两滴泪落在腮边:“是我太自私,太执拗了,可我真的不能答应这门亲事……”
崔妈妈摇摇头:“奴婢和她们早就都已经决定,要忠于小姐,一切唯小姐马首是瞻,小姐便是让奴婢们上刀山火海,奴婢们也是不会怕的,只是奴婢真的不懂,小姐为何会拒了国公府的亲事?全京师人都知道……”
如筝笑笑,接过她手中的碗,慢慢搅着:“不错,全京师的人都知道,国公府是一门好亲,苏百川是所有世家女子的梦中良人……”她挑起一颗莲子,又丢回碗里:“但我,就是不喜欢他!奶娘,你们都道他才华横溢,温润端方,可你们都没有看过他的眼睛,那里面满满都是倨傲和凉薄,就像……”她回忆起日间的事,唇角带上了一个嘲讽的微笑:“就像我父亲一样,一模一样……”
听了她的话,崔妈妈也似周身拢起寒意,不由得想到当年崔氏临终之时拉着自己的手,喃喃说着:“芝儿……我好恨,我好悔啊……识人不清……还要连累孩子们……”她摇摇头,定下心:“既如此,小姐是万不肯嫁入国公府了?”
如筝点点头:“是,此生即使是孑然一身,自梳度日,我也绝不嫁入国公府!”
崔妈妈长叹一声,勉强笑了笑:“小姐,如此奴婢等人也不再劝您,只是以后切不可再说什么自梳度日这样的话了,即使是为了死去的夫人,您也不能作践自己,而且即使是要争,也要先养好身子才行。”她指指她手里的粥。
如筝点点头,一口一口喝完了碗里的粥,粥似乎比平日里甜了些,想必是秋雁为了让她多吃点,刻意多放了蜜糖,可在如筝看来,这一碗却比黄连还要苦……
一夜无眠,直到凌晨她才朦胧睡去,却又很快被噩梦惊醒,她使劲儿闭上眼睛,又睁开,努力忘掉梦里那双鄙夷愤恨的眼睛,今生她即使要过比前世更苦的日子,也再不要看到那个眼神,那个击碎她所有自尊的眼神。
耳边隐隐传来丫鬟们的争执声,如筝披衣起身,慢慢走到堂屋,突然她脚下一阵虚浮,身体摇晃了一下,赶忙扶住门框,不由得暗笑自己没用:不过是少吃两顿,一夜没睡而已,就虚弱成这样……
不远处浣纱听到声音,回头看是她,赶紧跑过来扶住:“小姐,怎么不多睡会儿,是……被大家吵醒了吧?”
如筝看看门外守着的婆子和门内闹哄哄的一干丫鬟婆子,皱眉到:“这是怎么回事?”
浣纱咬着下唇,眼中隐现泪光:“是今晨夫人派了静园的妈妈们来传话,说小姐禁足,沁园众人也不得外出,咱们院里的丫鬟婆子们正在和她们理论。”
如筝冷笑道:“你去告诉她们,不必和静园来人理论,咱们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遵命便是!”
浣纱看了她一眼,应了自下去传话,如筝慢慢踱进堂屋,坐在冰冷的大理石面圆凳上,看着门外喧嚣渐渐散去,心里升起一阵强烈的恨意和不甘,她不甘心今生还要这样被人摆布,被人践踏,她握紧了双手,压下心头的凄楚和自怜,想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可想来想去,她纵有千般计谋,这样被禁锢在院子里,无法和外界沟通,也是枉然。
几日之后,不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被完全禁了足,渐渐地连送进来的东西也会被克扣大半,如筝知道,这些应该并不是薛氏下令的,但林府里的下人们一向最会看主子眉眼高低,若不是薛氏默许,她们也不会有这样的胆子。
进了六月底,日子更加炎热了,渐渐送进沁园的冰也断了顿,如筝还好,每日忙的进进出出的丫鬟们就倒了霉,只能尽量捡早晚凉爽的时候干些重活,好在院子后面还有一口深井,此时,平日里无人在意的沁凉井水,竟成了唯一的解暑之源。
无数次听浣纱斥责埋怨的小丫头之后,如筝也渐渐升起了一丝愧疚,好在几个大丫头里,除了待月偶尔露出绝望之态,其他三人都还是神采奕奕地忙来忙去,还要说笑话逗如筝开心。
入夜,如筝毫无睡意,瞪眼看着面前桌上的烛火想着心事,旁边陪夜的浣纱默默地看着自家小姐日渐消瘦的脸颊,恨不得以身相代,她不明白,明明那么好,那么善良的小姐,为什么要被自己的家人一步一步逼成这样,转念一想,以前听小姐念叨过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概说的就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