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从殊的修为逐渐恢复, 就是记忆还没好全。
郁浮黎说是得再经历一次雷劫, 顺利进阶到大乘期才行。但这回不会再出意外, 雷劫伤不了他。
苗从殊一切都听郁浮黎安排, 在昆仑山顶度过几天颓靡无比的生活后, 陡然想起越青光和乃刹两人。此前问过郁浮黎有关他们俩的下落,说是安排到昆仑宫里住下了。
昆仑宫也在昆仑山脉里, 但距离木屋很远。
这日天光大好,苗从殊坐在隼崽后背来到昆仑宫大门口。
昆仑宫设有禁制,擅闯会触发危险被直接绞杀, 因此降落地点设在昆仑宫大门口,无论谁来、多大来头都得守规矩。
除了神主和隼崽。
神主不必说, 肯定出入随意。隼崽则是唯一能伴随神主左右的灵兽, 地位超然, 无视禁制, 可自由出入, 而且经常来昆仑宫巡视, 宫里的人都得喊它一句‘隼大人’。
隼崽落地便缩小身形,落到苗从殊的肩膀, 昂首挺胸,豆子眼特别晶亮。
它要带小伙伴来蹭吃喝!
苗从殊仰头望着两根耸入云天的白玉石柱,石柱旁走出两个广袖长袍的人。
他们过来本想照例询问, 一见苗从殊肩膀上的隼崽,当即温和态度并行礼:“隼大人。”接着又对苗从殊说:“请问这位大人姓甚名谁?从何处来?可有何事?”
苗从殊:“姓苗。来找人。”他有点拿捏不准是要说自己从昆仑山顶来、还是凡间来,想了想, 便说道:“我从凡间来。”
两人对视一眼,根据姓氏查看名册,发现此次神侍名单里确实有一凡间来的修士,正好姓苗。
二人心想,往年送来的神侍能平安离开昆仑山脉不过寥寥数人,遑论这些年根本无人能进昆仑宫,未料竟被一凡人抢先。
他们看不出苗从殊的修为便以为他修为太低,本来想不通他怎么能顺利到达昆仑宫。目光不由落到隼大人,见平日孤高冷傲的隼大人竟愿意蹲在苗从殊的肩膀,顿时恍然大悟:这是得了隼大人的欢心啊!
二人说道:“随我等进来。”
苗从殊跟在其中一个修士身后,进入昆仑宫后,边打量边听他告诫:“昆仑宫虽不像其他宗门那样规矩森严,但有些事还是得注意,最重要的一点是认清自己、认清现实。白日梦少做,小心思都给我摁死了,否则脑袋被拧下来当花肥,别怪没人提醒。”
苗从殊点头:“我对飞升没兴趣。”
那修士闻言瞥过来一个嘲讽的目光:“神主比飞升更有吸引力。”
这倒是。苗从殊默认。
修士:“算了。”像苗从殊这样的人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个个以为自己是例外还能得青睐。口头劝说没用,不如等死一回就明白。“你找谁?”
苗从殊:“一个和尚、一个女修,分别叫乃刹、越青光。”
这修士翻出记录名册寻找,还真找到几日前就住在昆仑宫的两个人。他心想,今年的人还挺多。
走出两道宫墙夹着的巷道、穿过主殿前的大广场,拐个弯走上飞燕拱桥,苗从殊向下眺望见到一片红色花海。花海热烈灿烂,极为漂亮,他想昆仑宫的人真有情趣,应该都是口是心非,因为爱花的人更爱生活,怎么会残忍呢?
修士在前面冷哼,抬手一道冷光射向花田,掀起一朵花,沾土的根系清晰可见的钻进一个半腐烂的头颅的脑部里。
“看到没?都是心思太多,被拧头的。”
苗从殊:“……”心口如一,爱花更爱花肥料。
震慑一番后颇为满意的修士便将苗从殊带到乃刹和越青光的居住地,刚到宫殿门口就听到传音符说昆仑宫门口又有一群修士到来。
这修士不由惊诧,往年人都死光了,怎么今年那么多?
他匆匆离开,留下苗从殊和淡定啄羽毛的隼崽。
苗从殊推门进去发现乃刹在作法、越青光在抠脚,双方对视一眼,那股熟悉的味儿就回来了。
乃刹收起佛珠:“苗道友,你可算想起我们了。”
越青光穿上鞋,两手就要捧过来:“苗崽崽——”她热泪盈眶本想说瘦了,但左右打量,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谎。“胖了。”
不仅胖了,脸色还白里透红荡漾着无边春意,浑身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恋爱味儿。
苗从殊矢口否认:“胡说,哪胖了?我这几日想着你们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他掐腰发现腰间长了一圈肉,登时僵硬,随后若无其事的换话题:“你们没受伤吧?”
越青光:“倒是没有。我们过两天就得走了,白玉京我是回不去了,我打算去创业,你跟我一起吧。”
苗从殊友拒:“我有道侣,不能乱搞男女关系。”
越青光晴天霹雳:“你真有道侣?!该不会真是昆仑宫的人吧?是你让你道侣救我们、还让昆仑宫收留我们?”
昆仑宫是郁浮黎的,他也算是昆仑宫的人吧。
苗从殊点头。
越青光羡慕:“苟富贵、勿相忘,带我一起飞。”道友暴富是终极美梦了。“不过你道侣擅自做主收留我们,会不会被神主迁怒?”
苗从殊斩钉截铁:“不会。”
“那就好。”越青光松了口气。
三人坐起来聊天,越青光怒骂玉棠红几个傻逼,说再见到就要杀了他们。苗从殊则问乃刹之前说过无数遍的故事,主角是不是他。
乃刹幽声回道:“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苗从殊:“主要是我不太懂你找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不立即把我送回修真界?”
乃刹正义凛然:“我答应过你道侣,要送回毫发无伤的你。”
苗从殊:“那你为什么不回到修真界再治好我?修真界灵气比较充裕、天材地宝也多,不至于耗尽灵气和钱财后回不来。”
乃刹沉默,面壁思过。
苗从殊:“你不说,我告诉老郁去。”
乃刹连忙拦下他,别别扭扭的说:“我们禅宗内部有个鼓励政策,就是谁找到你、治好你,把你送回来,就帮忙买佛珠三千六百条!!三千六百条!!!”他一时鬼迷心窍怕被抢,当然主要还是苗从殊伤势太重,怕他没撑到修真界先嗝屁。
“我当时错估你的伤势和自己的灵力储备,灵力耗完了回不去,我才反应过来。其实可以先治一半,再回修真界。”
作为专业小厮和销售佛珠第一人的得道高僧,乃刹不太想回忆暴露智商的黑历史。
苗从殊安慰:“树大有枯枝,人多有傻逼。我不会怪你。”他更为感谢乃刹和禅宗的救命之恩。
至于他和郁浮黎错过的十年,只能说阴差阳错、天命如是。
他们在殿内烹茶聊天看傀儡戏,半晌后听到外头传来喧闹声。
越青光啃果子的动作一顿,猛地拔剑冲出去:“玉棠红,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苗从殊和乃刹挪到门口去看,越青光正和玉棠红缠斗在一起。
越静池冷眼旁观,身上一袭青衣沾了血,追随他的修士从原来二十多人变成现在四五人。玉棠红那边也差不多,三十几人变成八-九个人。
他们受伤颇重,但围攻越青光一个还是足够。
越青光很快处于下风,苗从殊闪进人群中,一拳一个全都打飞。
实力碾压,不要太爽。
越静池微露诧异,玉棠红表情裂开,面露嫉恨:“你不是没有修为的凡人?!”
前几天还是没修为的凡人,任人宰割,如今修为高深看不透,莫非他是得了神主青睐?!神主出手,便叫他从凡人变成高修为的大能,这实在令人艳羡妒恨。
越静池抿唇,神色略复杂。玉棠红甩着雷鞭攻击苗从殊,反被夺走雷鞭鞭笞得很是狼狈。
苗从殊还记着玉棠红把他抽到妖兽大口的龌龊行径,于是把雷鞭递给越青光,让她打个过瘾。其他人敢帮忙,他就把那些人打飞。
好半晌过去,玉棠红变成了个血人,眼神却越来越怨毒。
越青光此时收手,冲苗从殊感激地说:“多谢你,苗道友。”她在山脉深处那经历,差点成心魔,若不将仇报回来,怕心境会跌下去。“我现在不杀她,是因为怕连累苗道友你和你道侣。此处毕竟是昆仑宫,既然她能走到这里来,说明是神主认可,我暂时不动她。”
苗从殊摆摆手道是无事,不过玉棠红他们并非老郁认可的吧。
之后没过多久就有昆仑宫的主事者过来带走人,她冷眼扫了血人似的玉棠红,没甚情绪就走了。
越静池路过苗从殊,颔首笑道:“你挺幸运。”
苗从殊:“幸运一般般,比你好一头。”
越静池似笑非笑,让人看了就觉得他莫名有种优越感。
苗从殊摩挲下巴,望着越静池的背影心想,不知为何觉得他有点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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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提过,神主不喜外人,却没有拒绝那些每年送往昆仑、名其名曰‘神侍’的修士,主要是因为他一直在找人。
少数知晓内情者便知神主在找的人是他的道侣。
越静池是少数知情者,昆仑宫几个大主事和景晚萩也是少数的知情者。唯一的区别是几个大主事以为的神主道侣是当年出现在太玄宗宴席上戴了易容-面具的青衣散修,景晚萩却知苗从殊的真面容。
于是眼下出现一个不小的误会。
昆仑宫几个大主事看见越静池姝丽的面孔,当即认出他就是当年的青衣散修。
又见他行为举止、喜着青衣的爱好,分明就是留影石里的青衣散修。
他们面露欣喜,各自交头耳语一番,便对越静池说:“越公子,请问您是否记得十年前太玄宗筵席一事?”
“不记得。”越静池说:“十年前我生过一场大病,失去所有记忆。”
再问时间,差不多和神主道侣失踪的时间吻合,而再问他其他,他也答不上来什么。但答得越少,反而越有可能是神主失踪的道侣。
接下来,他们问越静池等人怎么到昆仑宫。
其他人说是越静池带路,而越静池垂眸说道:“我觉得有些熟悉,跟着直觉走,不知不觉便来到昆仑宫。”
几个大主事闻言在心里点头,昆仑山脉复杂庞大容易迷路,尤其还有无数凶猛的打妖兽,越静池他能带人凭直觉安然无恙到达昆仑宫,说明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他们窃窃私语,商量出结果,回头冲越静池温和又恭敬的说:“请您好好休息,等神主……等消息。”
越静池宠辱不惊:“麻烦你们。”
玉棠红等人见状,内心又惊又惧,虽嫉恨却不敢表露一二,各自回想平时有没有得罪越静池。发现没有后,便都讨好越静池,连之前捧着玉棠红的修士也都跑了过去。
从头到尾旁观全程的景晚萩:“……”
别人不知道,可越静池那张脸分明就是苗从殊的假脸啊!!
假货用真人的假脸冒牌认领还被当成真的,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场景充满喜感。
景晚萩表情古怪,一个妖族大主事见状就嘲讽:“你们人修今年若是再无突出功绩,最好负荆请罪,把位置让出来,别白占资源。”
人修在昆仑宫所占的主事位置逐年减少,到如今演变成几大宗门轮流派人担当主事之位,以此得些修真资源。
景晚萩:“你们这是要去告知神主?”
大主事警告他:“乖觉点,敢抢功劳就等着!”
景晚萩面无表情:“祝贺你们。”顿了顿,他推荐修真界知名乐修宗门:“他们最近的丧葬乐办得风生水起。”
那小棺一抬,殡乐一吹,人就到了西天。
景晚萩说完便领着手下走了。
身后的几个大主事猝不及防搞偷袭,将他们从高台踢了下去,好在景晚萩反应快才没死人。
他抬头,怒视大主事。
大主事没什么诚意的道歉:“手滑。”
景晚萩压下满腔怒气地离开,回人修所在的院落简单将事情一说,然后和代表万法道门的武要离等人说:“别掺和进去,惹怒神主没好结果。”
武要离:“不是苗道友?”
景晚萩:“我确定他不是。”
武要离闻言挺失落:“不知苗道友现在在哪里,可还好?”
..
苗从殊他自然好得不得了,因为沉迷傀儡戏,导致郁浮黎亲自上门来找人。
乃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见过……”他顿了下,改口道:“郁施主。”
越青光微张嘴巴,苗道友他道侣是男人?!长得真他娘的好看!!
苗从殊介绍双方认识,诧异于越青光没认出郁浮黎。
私下里问过才知道郁浮黎很少露面,而且只有昆仑神主之名,未曾暴露真名。
连乃刹也是灵墟幻境才知其姓氏。
越青光缩在角落不敢太靠近郁浮黎,虽然这人神色淡淡不怎么说话,对苗从殊也很温和,看上去好像脾气很好,但她还是怂。
“苗道友的道侣有点可怕,崽崽会不会吃亏?”
刚说完这句话的越青光就见苗从殊嫌傀儡太少、动作不够灵活,要郁浮黎给他再整几个灵活灵现,比凡间那些傀儡戏还精致的。
这傀儡虽有趣,到底是走街串巷下三流的伎俩,叫一个昆仑宫主事的大能坐这种事,苗从殊会不会太过恃宠而骄、会不会被打烂嘴——个屁!!
越青光嘴角抽抽,眼见苗从殊他道侣对苗从殊可谓是有求必应,这谈个恋爱都把道侣当儿子来养了。
话虽如此,越青光却还是欣慰的,渐渐也不觉得郁浮黎可怕了。
反正是个惧内的纸老虎。
当晚郁浮黎便留在昆仑宫,而宫内无人察觉,大部分人都到了越静池那里。
**
传讯符可用之际,便有许多人互通消息,以至于修真界各个宗门基本都知道神主要找的那人,可能已经找到了。
而这人,可能就是白玉京的越静池。
各大宗门都小心嘱咐,让他们聪明点,别得罪越静池。
玉棠红也收到了母亲的告诫,心中不忿,但转念便打起其他主意。于是夜里悄悄来找越静池,与他达成一致,坚定站到他那一边,东荒十城也会竭尽所能给予他支持。
现如今,只要越静池得神主青睐,跟随他左右的人都能得到好处。
..
第二日。
武要离带领万法道门和几个太玄宗弟子照例巡视昆仑宫,他们没去讨好越静池,当然就算想也挤不进去。
武要离:“那边住着什么人?”
昨日来过的太玄宗弟子说:“一个和尚,一个是白玉京的人,好像是上面的命令让他们住这里。”
武要离:“谁的命令?”
太玄宗弟子:“不清楚。”
武要离不太感兴趣,心想可能是哪个大主事走后门。
昆仑宫明面上没人进来,但保不准有哪个主事利用手中权力大开方便,反正神主近几年都不怎么管昆仑宫。
如是想着,武要离照例走过、登记一下便要离开。
但转身就见玉棠红气势嚣张带人闯进来,当着武要离的面踹门:“越青光!出来!!”
“武师叔?”
武要离拦下想阻止的同门,说道:“白玉京的那位,还有大主事都来了。他们替玉棠红撑腰,你们若是出手,怕会被连坐。”人修在昆仑宫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其他主事早就想赶走他们好腾出位置。
他一边说话,一边扫了眼越静池,猛地扭头瞪过来:“——!!”什么鬼?!苗道友的假脸?!!有病啊!!!
屋里的越青光看清形势,心知不妙,逃也无处逃,只能正面迎战。但见昆仑宫几大主事都站在越静池身后,而玉棠红姿态狂妄,杀意毫不掩饰,恐怕今日凶多吉少。
作者有话要说: 苗苗:有人模仿我失忆,有人模仿我言行,有人模仿我穿青衣,还有人模仿我的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