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寂松开她的手, 压着火气道:“她虽不是我生母, 待我却从来比生母还好, 你怎能在我面前这样说她?”
手上一空, 卫初宴顿住了脚步,探了探身侧,摸到赵寂的胳膊,才好像找到了凭依。她的这番动作令得赵寂刚刚积蓄起来的怒气一下子消散了, 赵寂冷哼一声,又紧紧地牵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她对你好,若是要在世界上选出一个对你最好的人,我其实是不敢说自己在娘娘之前的。但是有一点是不可改变的, 那便是娘娘并非你的生母, 若是她是因为你是她姐姐的孩子而对你好, 那么你要知道,娘娘最不缺乏的就是兄弟姐妹,单说万昭华一人, 就育有众多子女, 那些人若是不从地位而单单从跟娘娘的血缘上论, 难道和你有很大差别吗?”
走了这么久, 即便走得慢,此时也快看到桃园的拱门了,那边立了一堆人,都是等着帝王的。赵寂想到两人此刻所说的话不能让他们听去,硬生生地转了脚步, 又带着卫初宴往回走。
卫初宴被她扯的满心疑惑:“你不是赶着回寝宫吗?”
“忽然觉得这边的花很漂亮,便多看几眼吧。”
赵寂这样一说,卫初宴露出了惋惜的表情:“可惜我看不到。今晨我听到那些宫人说,宫中新辟了一处桃园,说是开的很好,我便让她们带我过来了,当时想着即便看不到,摸一摸花瓣、闻一闻花香也是好的。只是你现在说花看的好了,我便很想看了。”
先前赵寂问她为何来这里,她说是为了躲赵寂,这自然不是真的,因为桃花是赵寂的象征的关系,听到哪处的桃花开的好看,她总是会忍不住去看的。
晨起是便是这样,听宫人多说了两句,她便忍不住地跑过来了。
赵寂安慰她:“你不是说,过几日眼睛便会好了吗?虽然桃花一天一个模样,但是这里的桃树品种繁多,花期也各有不同,这几日是这几样开的好看,过几日又会有新的树迎来花期,所以你也不必觉得可惜,因为你总能看到的。”
她把卫初宴拉到园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忽然轻轻啧了声,问卫初宴:“这里的桃花香好闻吗?”
卫初宴仿佛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红着脸点了点头,面前忽然袭来一阵香风,赵寂凑到卫初宴面前,毫不羞涩道:“那,是我好闻还是桃花好闻?”
卫初宴脸颊更红,方才的那种与赵寂要“奖赏”的淡然已经消失无踪,她低着头,支吾道:“自是、自是你好闻。”
赵寂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在她那红红的脸蛋上啃了一口。
“你喜欢桃树,我喜欢梅花,你只听他们说了这里有桃林,却不知道我命人修了好大一片梅园,等到腊月梅花开了,定会是这世间第二美的景致。”
卫初宴心中微甜,但听她说只是世间第二美,于是忍不住问她:“那世间第一美的景致是什么?”
“是你啊。”赵寂执起她的手,又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是你啊,卫初宴。”
年轻真是好,黏起人来真是让人受不住。卫初宴轻咳一声,火速把手抽回来,背在身后,生硬地转了个话题:“方才我们不是还在说万家的事情吗?”
赵寂笑吟吟地看着她:“你说。”
“娘娘对你的感情自是很真挚的,但是我担心她对万家也有同样深厚的亲情。皇帝即位后,太后亲近自己的族人,这是人所常有的情感,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太多了。那些太后,大多还都是皇帝的生母呢,可后来,竟是她们一手导致了外戚专权。”
赵寂听着,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其实你所担忧的并非没有道理,不过我是由母后从襁褓中养大的,旁的不说,若是没有她的教导以及付出,即便有你,我也很难有今天。至于我和万家之间她究竟会选择谁,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你若知道了,便不会有这种困惑了。”
卫初宴此时也已不在困惑了,但赵寂既然这样说,她便起了兴趣,侧耳聆听起来。
“那年你十五,回家乡过年的时候,你们家不是要为你娶亲吗?”
卫初宴点了点头,那时她还对是否要再和赵寂试一次很是犹豫,甚至差点便答应了家里人娶亲,若非当时外祖做的实在过分,恐怕她就真要和清鸢定亲了。
不过现在想来,有这个醋罐在,她那时即便定亲,恐怕最后也不会成亲——那时赵寂就认定她了。
“其实我是知道的。因为你是和清鸢表姐议亲,所以舅舅曾经修书给我母后,想求一道赐婚的圣旨,让清鸢嫁的风光一些......那时她已十七了,错过了嫁人最好的年纪,舅舅怕她被未来妻主看不起,因此才求到我母后那里的。”
卫初宴知道赵寂知道她差点和人结亲这件事,回长安时赵寂还因此和她闹了一通,但其中的关节她却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赵寂知道这么多的细节。
“那时母后没有答应,不仅没有答应,她还打算为了我将这门亲事压下来。只是后来你那边先吹了,母后便没有动手。”
“所以你看,其实母后向来分得清在她心里,谁更重要。”
卫初宴心中转过无数种念头,最终都变成了叹息,她如今也早已知道了,娘娘心中最重要的是赵寂,她也知道那多半是因为对已故贤妃的歉疚,但是现在再听赵寂说起从前的那些事情,她的心情也有些激荡。
“是呀,我当时不知道,但我去了南疆后,便也渐渐看清楚了一切。”
“你们在南疆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也不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一年前,娘娘的病情稳定下来后,她与我有过一场谈话。”卫初宴感觉到赵寂注视自己的视线,摸着腰间的龙佩,还是决定将一切告诉她:“我在防着万家做大,娘娘其实也在防着我。很早之前,在我们没去南疆之前、在你没即位之前,娘娘其实便在防着我了。”
赵寂知道这事,但左边是母后,右边是卫初宴,不说她不能偏向哪一个,便说她即便想偏心,其实这两人也不需要她的助力便能斗个势均力敌了。
和这两人比起来,她那时太过稚嫩了,没有什么话语权。
“我与娘娘有过几场辩论,最后,是我赢了。其实若是没有清鸢忽然的做赌,娘娘大约也已要妥协了,但是她想看我能为你做到什么程度,所以我便去做了。”
春季湿润而清凉,赵寂坐在石桌旁一会儿,还觉有些凉意,她摸了摸胳膊,远处的宫人见了,立刻跑过来将披风披在她身上,又迅速地退了出去。卫初宴察觉到有生人,身子有一瞬间的紧绷,赵寂按住她的手,告诉她那只是宫人。
“那你是如何说服我母后的呢?”
“其实我只是指出了一件事,我告诉娘娘,卫初宴是没有其他亲族拖累的、只有爹娘要养的孤家寡人一个,我即便做大,得了滔天的权势,也传不到第二代去。但是若是万家做大,那么成长到能够威胁你,也说不定。”
赵寂恍然大悟:“难怪你要先确定母后看重我多过看重万家。”
“是呀,若她更看重万家,那我那番话除了坚定她要除去我的心,再无二用了。但是若她更看重她一手带大的、与她在宫中相依为命的你,她就必然会考虑我说的话。”
听了卫初宴的话,赵寂思索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古怪,但卫初宴也没看到她眼底的惊疑:“母后她......她其实很少在我面前提及万家。我猜测,我只是猜测,其实我母妃不见得信任我舅舅,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她的亲族。”
卫初宴的疑惑中,她呐呐地说了下去:“母后需要舅舅家的支持,这不假,因此她那一年还带我回去省亲了。但是舅舅只是能够给她提供财物,对于关键的人手,母后其实从来不怎么用万家的人的。还有就是,我们与舅舅这么亲近的关系,但是母后也从未将我是坤阴君的秘密告知他,我原先只当这是母后谨慎,这种惊天的大秘密,知道的人自是越少越好。但是若是现在来看,结合从前的那些事情,倒是隐约可以让我有一个猜测,那就是母妃其实不喜欢万家——至少没有她表现得那么喜欢。”
她的表情严肃而认真,因为在思索问题的关系,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威严来,她又想起一件事:“还有,我曾听母后在娘亲灵牌前说过后悔入宫,还说过‘若不是大哥’之类的话,但那时我只当她是在向我娘亲倾诉不满,她还总骂我父皇呢,骂的比那难听多了,因此我也并未在意。”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恐怕是猜对了,五指扣着敲在石桌上,一声脆响:“我父皇毕竟是占了万家姐妹两......在他之前,可从未有姐妹共侍一夫的先例。还有,万家二十年前不过是个小家族,正是靠着接连二位万家女入宫,才换来了今日的地位。”
赵寂的眼神凌厉了起来:“若说这其中有猫腻,我其实也不会觉得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宴你完了,你说情话是土味情话,说不过小寂也就罢了,你连脑阔都没有小寂好使,你看她,什么叫做举一反三。
我文下的奇葩你们不要理会啊= =等我把番外替换上去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摸摸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