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殿内看了会书, 卫初宴觉得有些热, 她放下书卷, 走到了庭院中。
夜空如海, 繁星如灯,被静谧夜色笼罩的长安,又来了一场雪。
小雪,薄而轻的雪花在半空中漂浮, 屋檐下挂着的红色灯笼散发着暖色的灯光,将那雪花也染成了红色。卫初宴伸手折了一枝前日冻在檐角的冰棱,手心因此有一瞬间的冰凉,而后, 热意重新散发出来, 不多时, 手中握着的冰棱渐渐地融化掉了。
她仍是感到热。
水珠沿着细长手指间的缝隙滑落,卫初宴低头看着地上沾湿的那一片,轻轻咬了咬唇, 露出了恍然而又惊讶的神情。
这样的感觉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实际上, 作为分化之人, 成年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她便要经历一次类似的烧灼,而这种烧灼通常意味着......她的发情期来了。
卫初宴的怀疑中,灼烧感渐渐地明显起来,某一刻,强烈的想要标记人的欲望席卷而来, 卫初宴扶住廊柱,痛苦地呻.吟。她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发情期会在这个时候到,若是按照分化以后再发育的铁律,她应当要一年以后才开始有发情期,同时获得标记人的能力。
所以为何会提前?
又为何会提前这么早?
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溢散开来,倚靠在廊柱上喘息着,卫初宴艰难掏出一直随身携带的药丸吃了进去。这种药丸不是用以抑制发情期的,而只是用来掩盖她的真实品级的,她将这颗药吃下去,心中却不能确定这是否能将发情期的信息素也下调一个品级。
服药后不久,梅香充斥了整个庭院,这是卫初宴自己的信息素,她不太能精确辨别其中究竟有多少的侵略意味,只希望一定要遮掩一些。
这时殿外走来一人,是白日里领她过来的那太监。去势之人感受不到信息素,他的步子仍然短而急促,不过他身后跟着的那几位小公子却在进入庭院的一瞬间便红了脸蛋,步子好似也有些发软,有些跟不上太监的步伐,但仍然还是能够自由走动的。
隔了好远,卫初宴身为绝品乾阳君的本能已让她闻到了这几位坤阴君的气息,她咬着下唇,眯着眼观察着他们,见他们还能走,而不是一闻到便失去了理智,便知道那药丸还是有用的。
“便是那位大人吗?”
林泉宫作为日常供帝王饮酒作乐的宫殿,占地不小,自廊檐一头走过来,得花费一些时间。这些伶人是领了命过来的,自是知道自己今日得伺候一位大人。先前这几人还有些忐忑,既害怕自己入不了这位大人的眼回去挨罚,又有些挑剔嫌弃,毕竟帝王虽老,但他们仍然有可能去伺候君王,如今换成朝堂一大人,落差不可谓不大。
不过,如今远远一看,那位一袭红衣站在风雪之中的大人若是单论相貌,竟是比他们教坊司的绝色还要出色一些,只一眼,几人便止不住地心动了,况且他们还闻了那位的信息素,哪里还能抗拒那位大人。
“卫统领怎么出来了,可是奴方才送来的那些书不合您的心意?”
他们在端详卫初宴,卫初宴也在观察他们。在确定这几人都是品级不低的坤阴君后,她不由揣摩起太监将他们领来这里的用意。
容不得她不去怀疑,实是这太监选的时间太巧了,正巧是在她发情期到来的时候,她先前便觉得自己的发情期来的莫名其妙,如今一看,中间果真大有蹊跷!
“看的乏了,便出来走一走。倒是公公这是何意,星夜已至,你带这几位坤阴君来我这外臣的住处,是否有些不妥?”
掐着穴道以剧烈疼痛维持自身的清醒,卫初宴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那太监被她骗到,不由有些疑惑。
那药是他亲手下在小卫大人的晚膳里的,他也的确看到她吃了下去,虽然只是几口,但是宫中秘药岂是凡物?即便只一滴,他都有信心让这冰块融化,原先他还推测,此次带人过来,恐怕会看到一个陷入热海的神志不清之人,没成想,这位大人竟还有闲心出来闲逛。
真是奇人一个。
卫初宴的谎话可以骗一骗这太监,却无法骗过被她的信息素弄的一阵阵发软的坤阴君们,他们有心拆穿这一谎言,但是触及到卫初宴暗含锐利的目光时,竟然都讷讷说不出话来。
“卫统领多虑了,实不相瞒,这是陛下的旨意。陛下爱才,怜你无妻,便命奴送你几名通房,陛下说了,今夜之后,若你喜欢,大可将他们带回家中。”
卫初宴想起白日里皇帝陛下所问的那几个问题,彻底明白过来,她往冰凉庭院走了两步,以避开已经严重地干扰到她的这些坤阴君的气息,低低叹了一声,明明已经深陷热潮,她此时的声音竟比风雪还要清冷,令得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晚间吃的那顿饭恐怕不干净。
这是在皇宫,那太监又是帝王亲手指给她的,她哪里会想到,为着帝王一个命令,这太监竟会下药于她呢?
“陛下好意,微臣心领了。只我并无心思去想这些,况且这些都是宫中伶人,若与我这外臣有了关系,恐怕传出去也十分不妥。”
“卫大人还是不要推辞了,陛下想要你尝尝欢乐之事,既已送出了好意,卫大人还是收着罢。否则不只是奴才,今日被你拒绝的这些伶人恐怕都要受罚。”
风雪渐大,身体单薄的小太监打着哆嗦,温言相劝道,目光之中,隐有哀求。
几片雪花落在初宴微蹙的眉上,为这清冷玉人更添一层冰霜,她沉默片刻,以比那太监更温和的态度诚挚说道:“不瞒公公,初宴并非刻意拂去陛下好意,而是......”说到这里,她为难地看了几眼那几名正拿炽热目光看着她的伶人。太监立刻会意,跟着她往前边走了几步,到了这头的廊角,方才听见她轻声道:“公公也知,初宴成人一年有余,莫说妻子,便连通房都没有。这倒不只是因为初宴家中情况复杂的关系,而是别有隐情。”
她的目光不似先前清冷,而是稍稍含了一些苦涩,太监见她这样,想到某种可能,心中竟然难受起来:“大人有何隐情,但说无妨,小的绝不外漏。”
信你才怪,你定然一转头便会去禀告陛下。卫初宴心中漠然想到,权衡了一下让皇帝以为她不能人事的后果,觉得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况且她快撑不住了,再不骗这些人走,她怕她压抑不住。受制于古老本能,若是压抑的狠了,乾阳君会无意识地去标记坤阴君。
“实不相瞒,初宴没有标记人的能力,因此不敢娶亲误人。”
随着她将“真相”挑明,小太监立刻露出了讶异中夹杂着同情的表情,他先前看这位大人眉目如画、气质文雅,关键是为人清冷自持,一点也不好色。还曾想过不知是谁有着福气嫁与她,如今一看,真要有人嫁过去,也不见得是福气了。
卫初宴又冲那些伶人的方向看了看,对太监道:“其实,初宴方才之所以会出来,实是觉得浑身发热,但我也知道自己无法标记人,无法成事,所以也只是觉得热而已。你看,他们应当闻到了我的信息素味道,可你有见过哪个健康的乾阳君,在吃了你那药之后,在信息素溢散的情况下还对着那么好的几个坤阴君毫无所动吗?”
那公公闻言,觉得十分有道理,也知道卫初宴看出来他之前做的小动作了,于是不好意思地冲她道歉,又安慰了她几句,兼而赌咒发誓自己绝不将这秘密外露,而后才在那些伶人的疑惑不甘中,强行领着那些人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原先云淡风轻地站在廊角的卫初宴单膝跪在了地上,成了雪地里的一团火,捂住胸口发闷的地方,不住地低喘着。
她撒了那样一个谎,为了表示自己并不吃药性,也不能再去同那公公讨要解药了,但这药如此猛烈,她又不是真的不吃药性,甚至于还被勾出了发情期,接下来要怎么办?
痛苦地喘息了几声,身上落了一些雪的女人抬起头,仔细地看了一眼围住庭院的那青砖高墙。
不知此时离开可不可行?
而后她闻着满院的梅香,立刻摇了摇头。
凭她武功,平时能够做到在宫中自由来去,可是如今她无异于行走的梅花,无论走过哪里都要留下香气,又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离开皇宫?
赵寂,我真要被你父皇害惨了。
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捂住额头,卫初宴心中骂着赵寂,低低□□起来。
九皇女赵玥便在此时到了林泉宫外,正
巧遇上了将要离开的太监与伶人,她见人都出来了,以为还是晚了,怒极踢翻太监,喝骂两声。
小太监是机灵之人,见九殿下过来便知不妙,硬生生挨了她一脚,嘴角吐了血,爬上去哭求道:“殿下!我有一件事,关于卫大人的,听罢您就不会再生奴才的气了。”
赵玥收住脚,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他想到原先答应卫初宴的事情,心中说了声抱歉,挥手让那些伶人离远了些,将刚才在林泉宫内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了九殿下。
殿下是帝王子嗣,他现在告知殿下这一秘密,也免得她泥足深陷了,日后也许这位殿下想起今日,也还会感激于他。
他在心中叹息一声,再次对卫统领说了声抱歉。
“你是说真的?”
被这个消息砸的喘不过气来,赵玥消化良久,仍是不可置信。她又问了一遍。
“千真万确呀殿下,那卫大人可是吃了药的,这药也不是一般的药,教坊司才有的秘药,从无乾阳君可以吃下而不受影响的。可卫大人就是没有感觉,她......她恐怕有隐疾。殿下您若不信,你看看这些伶人,他们都能作证,奴带进去多少,就原样带出来了多少!”
赵玥深受打击,没了问罪的心思,挥挥手让他带着人退下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是这样的呢?
心中那个完美的形象在一瞬间破灭,赵玥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也没想起进去看卫初宴一眼。
她走后不久,某位刚被卫初宴念过的少女终于也来到了林泉宫这里。饶是上品资质,可一下子跑过大半个皇宫,也免不了气喘吁吁的,可她一点儿也没休息,径直踹开门跑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千六,别说我卡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