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就到了三月里,五姑娘出阁的日子就近在眼前。
平日里碍着规矩,姨娘不能随意和爷们姑娘见面,哪怕是亲骨肉。二太太自己也是嫁过女儿的,待嫁女的惶恐,做为嫡母怎么劝解都比不上生母,便特许白姨娘这段日子可以常常看望五姑娘。
英姨娘是二太太的陪嫁丫鬟,便是生了五爷也常常到二太太身边伺候,奉承道,“太太心善!”
白姨娘当年仗着是老太太赐的,加之颜色动人没少争先掐尖,二太太岂会和她一般见识,抬了她起来和白姨娘斗。她就是二太太手里那杆子枪,指哪打哪,不过她做的心甘情愿。
五爷健康平安长到至今,没有被养成废物,才学武艺虽不出类拔萃,但是也有自食其力的能耐。对比旁人家的庶子,英姨娘只有谢天谢地的份。
好在白姨娘迷途知返,没有一条黑胡同走到底。否则就是又一个金姨娘,且五姑娘哪里有今天的造化,嫁的是天子门生,家世优越,品貌俱佳。
二太太淡淡一笑,若真的心善,这亲事还能再好一些,指了指绣墩,“你坐吧,我跟前还是有你一个位置。”
见英姨娘只做了半个绣墩,二太太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轻叹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且放心吧!”英姨娘这样殷勤忠心为的是什么,二太太自然清楚。
五姑娘的院子里,白姨娘攥着五姑娘的手默默垂泪,还有三天,这女儿就要远嫁,往日里虽不能时时亲近,到底能得到一点消息,五姑娘胃口好,五姑娘心情好,五姑娘得太太赏……
白姨娘追悔莫及,当年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觉得挤兑得了二太太很得意,否则五姑娘许能嫁到京中。
如今这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妄想,白姨娘还不敢对五姑娘说,这出嫁的女儿,一靠自身本事,二靠娘家,若是和太太有了隔阂,日后如何在婆家立足。
五姑娘拿了帕子亲自给白姨娘拭泪,柔声安慰道,“姨娘难过的是什么,我都知道。姨娘可想过,京里的好人家,多少姑娘在选,怎么轮得上我。虽是远嫁,姨娘可以把我当成随着姑爷外任,大哥不也外放了,大嫂也随行,怕也得好几任才能回京,便是大伯父不也在外九年。兴许过上几年,我就随着姑爷回京了。”远嫁陆家总比嫁给纨绔,嫁给庶子,嫁进复杂的豪门好。只要陆景争气,府上提携,还怕不能荣归故里。
白姨娘想起打听到的那几个上门求亲的人家,觉得陆家是好,只是当娘的总是想孩子在自己身边,若是能更好一些多好,
五姑娘知道白姨娘不是多聪明的人,怕她钻了牛角尖露出怨怼来,没她周旋,岂能得了好,少不得把话说得更白一些,“我过去之后就要随着姑爷外任,没有公婆掣肘,岂不比嫁到京城更自在。”又道,“我知道姨娘舍不得我,您放心,我会常命人传消息回来。”
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便是有也轮不到她。
大婚那日,五姑娘突然跪在二太太面前,“母亲大恩,我永世难忘!”便是远嫁,京里多少嫡出贵女也都远嫁了,就说两年前,嫁给林修明的敦郡王嫡女敏柔郡君还不是照样远嫁。
“你唤我一声母亲,这就是我应做的。”养了十几年,五姑娘又安分守己,若说没几分感情是假的,否则选的不会是陆景,也不会悉心教她持家之道。
二太太声音淡淡,“婆家与娘家到底不同,该如何行事我也教你了,再深的就要你自己去摸索。若在夫家受了大委屈,也不必强忍着,你且记着你是我们林家的女儿,咱们家可不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一套。”
五姑娘不禁红了眼眶,叩头道,“女儿知晓!”
二太太笑了笑,“吉时快到了,还不给姑娘整整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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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瑾衡等林家姑娘在前头招呼随着诸位贵妇同来的贵女,按着自己平日的交际圈子分做一圈一圈。
周颖含笑看着林瑾衡,弄得林瑾衡不自觉打量自己,“我可是有不妥之处?”
周颖语重心长一叹,“妹妹到底长大了,长袖善舞能把诸位姑娘都款待妥当。”早年林瑾衡更像把自己也当成客人。
林瑾衡也学着周颖幽幽一叹,“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能再偷懒!”之前能装不懂事,十岁就是个坎,外人的标准就要严格起来。
周颖哑然一笑,“你们府上兄弟姐妹多,婚嫁这十几年内是停不了的了,你可有的是正名的机会。尤其是延恩表哥和延思表哥大婚的时候,你这个东道主可有的忙。”
林瑾衡把自家兄弟姐妹年龄一算还真是,“啧啧,其实这布置都不用拆了,浪费。”
周颖笑推她一下,“怎么跟个商户人家的姑娘一样,就想着银子。”
“浪费是可耻的!”林瑾衡义正言辞道。
“你打首饰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浪费,琅华郡主在古方斋一掷千金,可是引得不少人对钻石首饰趋之若鹜,现在京城都时兴起来,便是宫里的主子也打上几套。”
林瑾衡摸了摸鼻子,她也引领了一回时尚,成了一个潮人,这也证明钻石这玩意的确有魅力,是金子总会发光的,“那我是不是得向古方斋要广告费。”这里面必须有名人效应,她拿着钻石首饰可送了不少人,萧太后、重华等都在内。
“广告费!”周颖疑惑。
“恩,广而告之的费用,要不是我他们怎么会宾客如云,钱程似锦。”一时口快来了个现代词汇。
周颖笑骂,“你真是钻钱眼去了!”
林瑾衡笑,这也是和周颖关系好,才能肆无忌惮的说笑。
“如今古方斋是真的生意兴隆,我济南的那几位表姐不知怎么也听到了大名,央着我帮她们打一些,问题是古方斋的订单已经下到明年十月了。”周颖抱怨。
“拿出你的霸气来,去插队吧!”林瑾衡玩笑道。
周颖白一眼,“还等着你说,最前面是几位宫妃公主皇子妃,接下来就是我了。就是这样我要的也得四月份才好。”
“那不是马上就要好了。”林瑾衡说完,便又拉着周颖前去迎接刚进来的萧紫涵,见她腕上带着钻石手链,胸前e着精致的钻石胸针,不觉和周颖相视而笑。
林瑾衡交好的女友都送了一整套,周颖和萧紫涵也在其列。
“你俩别这么笑,我害怕!”萧紫涵边说边还做了怕怕的动作,把看见的姑娘们都逗笑了。
林瑾衡忍俊不禁,萧紫涵就是个促狭的性子。
“阿颖,我问你个事?”萧紫涵忽然正了神色。
周颖也收了笑,看着萧紫涵。
“你哥哥是不是要去边关?”指着林瑾衡又问,“你六哥也要去!”
林瑾衡和周颖点点头,边关又起战火,林延思再三声明自己已经十六岁,是可以上战场的年纪。林晋海历来认为战场军营是最能磨砺人的地方,没有不允的道理。
重华长公主晓得这是挣功勋的好机会,且优势在大历这边,给他安排了一堆精锐亲卫后也松了口。
向来和林延思形影不离的周腾也自动请缨,恪亲王夫妇知道儿子有上进心,更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周腾这吊儿郎当的性子可没少让两人发愁。
“诶,”萧紫涵长叹一声,苦恼道,“我二哥估计读书读坏了,说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嚷着要弃笔从戎,还言之凿凿说延思表哥和周腾表哥都去。”
林瑾衡吐槽,“你确定你二哥不是因为想能够光明正大不参加秋闱!” 梁国公二爷小小年纪就是秀才,只是在举人这个功名上屡试不中,以萧家的地位恩封一个官是挺容易的事情,但是他榜眼爹不愿意。于是萧二爷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萧紫涵反问,“你确定你六哥不是因为想能够光明正大不参加秋闱?”
林瑾衡大大方方道,“一半一半!”林晋海对功名也有很深的执念,好在有林延恩打头阵,林延思没萧二爷那么惨。
“好在宗室子弟不能参加,否则我哥岂不也要被父王折腾。”周颖忍俊不禁。
三人互相看看,不觉笑出声。大家都有略奇葩的兄长。
三位妹妹眼中略显奇葩的兄长聚在一块,萧二爷拽着林延思道,“你快给我整个法子出来,你俩去边关捞功勋,我留在家里备考,哪有这样的道理!”
林延思被气乐了,“又不是我拦着不许你去,你赖上我干嘛!”
萧二爷理所当然,“你们不去,我会想着要去吗!是不是好兄弟,你们扪心自问,往日里我替你们做了多少功课,以后还用不用得着我了?”
林延思幽幽的看一眼萧二,无奈道,“你不能违背你父亲,你父亲难道能违背你祖父不成。”梁国公世子科举出生,不喜武道。梁国公可是上过战场的老将,林晋海便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近些年皇帝开始启用萧家,萧二爷在军营做个小官还是可以的。
萧二爷一拍脑袋,“瞧我蠢得,祖父在汤山休养就把他老人家给忘了!”站起来道,“名单说不得就要送上去了,不成我得去找祖父,抱歉我先走了。”说完,就留给两人一个背影。
林延思默默咽下一句,人家喊你萧二你真把自己当二了,庆幸,自己别号林六不是林二。
“你五姐出嫁,姑娘这边接下来就该是你四姐了吧!”周腾拿着茶杯,语气微微有些不自在。
林延思抬了抬眼皮,“恩” 看眼周腾,加了句,“这两年我们府里婚事特别多,四姐、六妹、二哥、三哥、四哥、五哥、七弟的亲事都是这几年的事情。”
“府上六姑娘的亲事怕是有些难吧!”周腾道,三房地位尴尬,庶出庶出的身份,容貌却太好!
周腾那点心思,林延思岂会不知。
周腾风流,钦慕六姑娘容貌他觉得正常,但是念念不忘至今,林延思实在费解。
这两年看周腾对六姑娘贼心不死,林延思就把周腾当贼防,轻易不带他到卫国公府,便是不得不过来,也严防死守,不许他离开视线半步。
林延思不吭声,就那么目光沉沉的看着周腾。
林延思这份本事是锦衣卫昭狱里练出来的,周腾哪里扛得住,避开视线,半响才道,“我会向父王母妃证明哪怕不娶名门贵女也能支撑恪亲王府。六姑娘的婚事,孝期内能不能不为她选婿。”明面上孝期内自然不能选夫家,但是暗地里都会相看起来,否则出孝后时间太紧。
当年诚亲王的原配贺王妃不过是一个微末小官的女儿,背后的家族不值一提。诚亲王却能够一意孤行求得皇帝赐婚。
六姑娘的身份比贺王妃胜了不止一筹,如果他有诚亲王一半的能力,未必不可能。
如林延思所言,若喜欢一个女子,连名分都给与不了,岂不是害人害己。
林延恩忍不住一叹,英雄难过美人关!周誉有建功立业之心,不管因为什么,林延思绝对喜闻乐见,不好马上泼他冷水。
遂林延思应承周腾之后,晚上和林晋海重华言明之后便给恪亲王递了信。这事可大可小,少不得要跟恪亲王打声招呼。
“若只见了几面,周腾就对六侄女这样上心,我是不信的。”林晋海道,周腾以世子妃相待,又愿为六姑娘参军,这可不是一般的喜欢。
重华同样不相信,这个侄子爱美人她知道,若说他单为一张脸如此,重华也不相信,不愿相信。
周腾对六姑娘有意,林瑾衡和她提过,说来她还真没在意,少年慕艾,本就平常。
把六姑娘给周腾做妾,她再疼这个侄子也不愿意,林家日后如何和恪亲王府来往,林家颜面何存,何况六姑娘安守本份,干嘛好好的把姑娘往火坑里推,妾岂是好当的。
六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要把周腾拦住了,过上一两年,等周腾那份惊艳淡了就无事。
重华真没想到,周腾这孩子会如此。
让六姑娘做恪亲王世子妃,周腾那是痴心妄想。不说恪亲王夫妇一百个不愿意,就是她这边也不答应。
六姑娘再好,身份是硬伤。
周腾再混账,那也是她亲侄子,且周腾有的不过是世家子都有的通病,哪里娶不到品貌俱佳的名门贵女。
“让三太太过来趟。”重华淡声吩咐,六姑娘仅有的几次出门也是跟着三太太,她实在是低估了周腾的心思,往常也没见他对哪家姑娘如此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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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亲王这边得了消息,感情儿子是为个女人才变了样,合着他生了个情种。气得就想家法伺候,想学诚亲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诚亲王立了多少汗马功劳,且老诚王叔优柔寡断才会被儿子牵着走。周腾想逼他就范,那是痴人说梦。
恪亲王妃赶紧拉住,哽咽道,“好不容易腾儿想上进了,你这样一竿子把他打下来,可如何是好。”
“难不成你还想我依了他,顺着他的意把林家六姑娘娶进门来!”恪亲王气极反笑。
亲王世子迎娶卫国公府庶出庶出的姑娘为世子妃,自然是不能够的。
“这事自然不能依着腾儿的意,我想着不妨先哄着他,让他在边关好生待上两年,吃些苦头人也会长进。我记得这六姑娘如今也十六了,出孝就是十七,七妹那边总要给她找人家。腾儿再混账还能纠缠有夫之妇不成!”恪亲王妃实在不想打击儿子的积极性。
“若他再纠缠不休,我就当没生这个儿子。”恪亲王一甩衣袖怒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周腾喜欢六姑娘,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还不算太出格。但纠缠已婚女子,那就是品格有问题。
嫡出的这双儿女就是来讨债的,周腾看上六姑娘,想娶不能。周颖偏不中意林延思,公主府家风正,重华又喜欢周颖,林瑾衡和周颖也好,这样的婆家没得挑。林延思虽然性子乖僻,但手腕好,且重情。他特意让林延思接触那些妻妾争斗惨烈的案子,可是为了女儿打算。合着最后便宜了许家丫头,恪亲王真想呕一口血。
恪亲王妃知道恪亲王这是同意了,放下心来,才想起其他,“王爷还是查一查腾儿可有做僭越的事情,若是,我们怎么跟七妹交代。”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恪亲王妃也不是一味认为错在别人家孩子,自己孩子就是清清白白的母亲。
美愈天人的六姑娘,恪亲王妃见过几回,眼神清亮,目光正,该是个规矩的女子。
闻言,恪亲王便把周腾的贴身小厮传了过来,都不用动刑,身为锦衣卫头子的恪亲王厉声一问,那小厮便招了。
卫国公府这边三太太被重华问了几句,也知道再瞒不住,泣声道,“前年我在寒山寺感染了风寒,芙儿便亲自去孝子泉为我打水煎药。不慎落水,是恪王世子所救,妾身怕有损芙儿名声,便没有声张。”
更不敢告诉府里,二姑娘出阁,四爷是男子不能常承欢膝下,六姑娘生母亡,人又乖巧孝顺,三太太对六姑娘有几分真心疼爱。
如果说出来,她怕府里对六姑娘有不好的印象,想着恪王世子是府上亲戚也不会宣扬开。
“原以为没什么,后来才知道恪王世子爱慕芙儿,好几次暗见芙儿,芙儿性柔弱,被逼得无法才告诉我。公主英明,这些都是恪王世子主动,芙儿谨守规矩没有半点回应更不曾做什么有违闺誉的事情。妾身知晓之后,就再也没带芙儿出过府。是妾身糊涂,不敢告诉大伯和公主。”三房不讨喜,她怎么敢说这种事情,难道告诉重华长公主,你侄子一厢情愿的追求六姑娘。只能乞求周腾自己歇了心思,不要纠缠六姑娘。
听罢,重华和林晋海也是默然,如今他们都有几分信周腾对六姑娘是真心,只是周腾做事到底孟浪,若是出点流言蜚语,六姑娘可不是被他害惨了。
恪亲王嫡长子被刺杀,对仅剩下的嫡子便下不了狠手管教,送到边关许能让其尽快懂事。
“这事本宫知道了,六丫头你教养的很好,本宫日后定给她选一门好亲事,你若有合意的也能告诉本宫。” 侄子作孽,她这个做姑姑的少不得帮他补救。
三太太感激不尽,重华长公主选的亲事定然比她选的好,且由重华出面说亲,夫家总要多几分敬重,六姑娘也算多了一层保障。
这些事情周腾岂会知道,于是还被蒙在鼓里的周腾满怀憧憬的去了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