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殷铮退了烧,状态也恢复了些,从外表看不出什么不正常,楚云声下楼送他离开。
殷铮早上来拜访的事落在了很多人眼中,要是快天黑了还不走那才麻烦。
退了烧的殷铮似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摆着一副敬而远之的冷脸,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楚云声,只要有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他们谈崩了,关系差得就差当场大打出手。
“今天打扰楚老师了,再见。”
殷铮敷衍地挥了挥手,看也不看楚云声一眼,钻进车里,一油门绝尘而去,喷了楚云声一脸汽车尾气。
楚云声并不在意殷铮的反应。
他在梳理原小说剧情时,就大致分析了下殷铮这个人。
殷铮的长相明艳张扬,属于有攻击性的那种美,辨识度高,很容易让人一眼记住,难以忘怀。
而他的性格也同样张扬肆意,就像正午耀眼的烈日,无论站在哪里都光彩夺目,聚焦视线,是很典型的明星料子。
殷铮十六岁出道,一炮即红,年少成名对他的影响难以想象得大。
一方面,他天赋不错,这十年一直被千万粉丝捧着,经纪人哄着,养成了高傲任性的脾气。
另一方面,正因为他入圈太早,成名太早,所以他在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就接触到了娱乐圈内的各种清浊。少年的心思非常敏感,在遭遇到外界的攻击时,总会本能地竖起尖刺保护自己。
由此,殷铮给大多数人的印象,都是高冷傲气,性情易怒,爱耍大牌。
但这只是表象。
从短暂的试探,和对剧情的分析后,楚云声认为殷铮这个人内里其实还是个敏感胆怯,且有些天真无畏的少年人。
他被捧得很高,这次摔下来,也足够疼。
但殷铮并没有因此而一蹶不振,反而是主动地寻求改变,他的内心称得上坚定勇敢,比很多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偶像鲜肉强很多,最主要,他有自知之明。
而面对楚云声睡了他这件事,殷铮的表现很矛盾,既强硬又软弱,还在楚云声温和神经质的表现下显出了微不可察的软化和疑惑。
这说明他对人的情绪很敏感,对楚云声的善恶有些动摇,骨子里带着点傻了吧唧的天真,某种程度上说,被骗了还会给人数钱。
这一点在原剧情里体现得也很清楚,殷铮很容易相信人。
在这种情况下,楚云声愿意纵着他,拉他起来,也正是利用了他的这点天真。
而且楚云声知道,无论是天真点的殷铮,还是退烧后理智占据上风的殷铮,其实都不会拒绝他的帮助。
因为他想爬起来,而这是他目前最好的机会。
送走殷铮后,楚云声回书房给那位导演打了个电话。
这位导演姓张,叫张非凡。
一听楚云声愿意接这部剧,张导演顿时乐得没边儿了,一个劲儿地笑:“没问题没问题!楚老师好久没接电影了,我这儿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现在就是天上掉馅饼,不就是多带个人进组嘛,没问题,新人也行,我这剧组大部分都是新人,正好一块儿带……”
“不是新人。”
楚云声声音低沉带笑,和面对殷铮时完全不同,“您应该也认识,就是刚和瀚海娱乐解约的殷铮。他和我导师关系不错,今天来找我,我看他也有天赋,就想带带他。”
张导演一惊:“殷铮?”
他语气有些犹豫:“楚老师,不是我驳您面子,而是殷铮的片酬那可是天价,就算他现在掺进了丑闻里,我这剧组请了您,也怕请不起他……”
楚云声笑了笑:“张导别紧张,我和殷铮愿意零片酬来演这部戏。”
“零片酬?!”
楚云声说:“对。但我希望拍摄这部片子时,张导可以多放些心思在殷铮身上,教教他,磨磨他的演技。不瞒张导,我选择接下这部戏,一是我很喜欢剧本,二就是我看中了张导调.教演员的能力。只要张导不介意最近的那些新闻……”
张导演握着手机,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心里飞快地权衡着利弊,很快一咬牙,做出了决定,笑道:“这是楚老师信任我啊。行,既然是楚老师看重的人,我肯定得好好磨磨!”
楚云声:“谢谢张导。不过我希望这件事保密,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没问题,楚老师,我口风严得很。”张导演答应得干脆。
这种事爆出去虽然是个噱头,能引来各方关注。但总体而言弊大于利,而且比起腥风血雨,张导演更喜欢安安静静拍戏,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不温不火,还爱采取全封闭式拍摄,隔绝外界的打扰。
张非凡在业内口碑不错,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这件事就算这么定了下来。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确定了一周后进组,才挂了电话。
定下这件事后,楚云声翻出殷铮的号码,给他发了条信息,通知了他一声。
殷铮理所当然地没有回复。
楚云声也不在意,吃过晚饭,坐回桌边,开始翻看张非凡发来的完整剧本。
他决定趁着进组前的这一周好好学习运用下原身身上的演技buff,争取可以达到一个正常偏上的水准。
另外,他查了下原身卡里的存款,在演戏赚钱和继续发展医学事业之间,他犹豫了下,选择了创业开公司。
想要改变殷铮的命运,仅仅教会殷铮演戏是不够的。
周梓言周氏总裁的身份注定比普通明星高出太多,名气演技在权势金钱的攻击下,连一分钟都撑不到。
楚云声帮殷铮的事传出去,周梓言肯定会迁怒。
不管是为了殷铮,还是为了自己,楚云声都要拥有应付周梓言的能力才行。
而且创业开公司,对于曾经白手起家,爱搞点发明创造的楚云声来说,并不困难。他经验丰富,只是从头再来而已,算不上什么。
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闲来无事搞的一些实验发明,楚云声打开电脑,拨了几个电话。
接下来的一周,楚云声彻底忙成了陀螺,开公司,申请专利,还抽空跑了一趟国外。
这段时间殷铮没找他,他也没空去联系殷铮。直到进组前一天,坐在飞机上,两人才见到了第二面。
殷铮是孤身一人。
他刚和瀚海娱乐解约,赔了一大笔违约金,经纪人离开,助理也没请,就这么拎了个随身小行李箱上了飞机,趁还没起飞,坐在座位上低头玩手机。
楚云声看见他时,跟在旁边的经纪人袁蒙正小声絮叨着,语气充满怨念:“我说老楚,你这也太随意了吧。我知道有时候你为了演戏可以什么都不顾,但这么大一件事,你还是这么专断独行,咱俩这么多年朋友,也就是我能忍你……”
袁蒙忿忿指责着,一腔火气。
从经纪人的角度讲,他根本不愿意让楚云声染上殷铮这滩浑水,零片酬出演小制作电影,只求导演指导殷铮。再加上殷铮最近潜规则助理,同性恋的名声,这消息传出去会变成什么样,袁蒙实在太清楚。
但从朋友的角度,袁蒙看过剧本,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主角确实和楚云声之前的所有角色都不一样,是个寻求演技突破的机会。
而演技上的发展,磨炼,一直都是楚云声的偏执所在。
虽然以楚云声的地位,好角色多得是,随便挑,但楚云声这个影帝也是有短板的。演过的角色大多都是外表温润但心理不太正常的反派,其他也不是没演过,但得奖和比较出众的,都是这类角色。
他的荧幕形象有些固化,大部分导演也更希望他继续出演这类角色,所以发来的剧本大多都是这种。
楚云声想打破这个局面,寻求转变,很正常。
而且楚云声的决定,也不是他能轻易改变的。
袁蒙认命地叹气,找到座位,正想坐下继续念叨,一转头,就看见楚云声竟然越过座椅,往前边走去。
楚云声停在殷铮身后,扫了眼殷铮的手机屏幕。
殷铮在刷微博。
网上几乎呈一边倒的趋势,所有网友水军都在疯狂地骂着殷铮,各种恶毒的话语占满了屏幕。
营销号们和一些十八线小明星也在转发,有暗示殷铮人品不行,私下骚扰男明星的,也有踩上殷铮一脚,以示自己清白,艹人设的。
殷铮低头看着那些评论,在屏幕上滑动的手指都气得发抖。
“不想看就别看。”
楚云声抽过殷铮的手机,干脆利落地关机,取出电话卡,扔给殷铮:“卡给你,手机我保管。”
殷铮似乎没想到楚云声会和他同一个航班,被抢了手机,目瞪口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向四下扫了眼,见没人注意,才压着火气道:“关你什么事!把手机给我,侵犯隐私权你知道吗?”
说着,他伸手去夺。
楚云声将手机塞进口袋里,擒住殷铮那只手,按回去,平淡的语气添上了一分严厉:“马上进组了,专心演戏。别理这些。你没带经纪人助理,这段日子有事找袁蒙。”
殷铮简直看不懂楚云声脑袋里都塞的什么东西。
他感觉自己一碰上这人就跟点燃的炮仗似的,要爆炸。
“你有病?”
殷铮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你凭什么管我?不要以为我答应来剧组就是向你妥协了,你要是再敢对我做什么,我就……”
“嗯,你就阉了我。”
楚云声拍拍殷铮脑袋,“黑眼圈很重,睡一觉吧。”
说完,丝毫不理殷铮的反应,转身就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落座后,楚云声偏头和袁蒙说了几句话,低头翻看剧本,神态如常。袁蒙探头看了眼,目光怪怪的。
殷铮望着后方,气得简直要一跃而起,捶死楚云声。
但他没动。
他僵在座位上几分钟,发现楚云声没再看他,才慢慢放松身体窝在座椅上,神色复杂地发了会儿呆,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被诬陷,被雪藏,丑闻,解约……
经纪人离开,公司放弃,媒体泼脏水。
这段时间,殷铮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生活中的一切似乎都对他充满了恶意。
他不敢去细想这些事,生怕自己好不容易积蓄起的力量在这种疯狂的打击下彻底崩溃。他已经失眠很久了,没人管他,而唯一一个出手愿意帮他的人,还是个变态。
殷铮昏昏沉沉地想着,歪着头睡着了。
飞机起飞后不久。
楚云声注意到殷铮的安静,想了想,放下剧本走过去,果然看到殷铮皱着眉,正不安稳地睡着。
他比一周前瘦了很多,很有些形销骨立的憔悴。
楚云声拿过一旁的毯子展开,盖在他身上,低声找空乘要了一杯烫一些的牛奶,放在殷铮桌子上,等他醒过来再喝,就该是温热的。
楚云声不太懂心疼这种情绪。
但殷铮这副模样,却让他有些不高兴。
袁蒙在后面目睹着他这一系列操作,惊疑不定:“老楚,你单身到现在,你该不会真的……”
“别乱想。”
楚云声淡淡扫他一眼,却没多解释。
袁蒙虽然跟原身是多年朋友,但袁蒙对原身的了解却并不算多,至少这位影帝的精神世界,袁蒙不太清楚。
飞机降落前,殷铮就醒了,看到毯子和温度正好的牛奶似乎也没多想,喝了牛奶,老老实实坐着,看着舷窗外。
张非凡这部戏叫《天青杀》,背景在民国抗战年代。
剧组选的主要拍摄地点是南方一个小城,民国建筑保存得相当完好,还有一位军阀的府邸,年代感很强。
这部戏的故事展开主要是在上海滩,但现在的上海滩穷逼剧组只怕拍不起,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这个小城凑合。
虽然这个小城的建筑不如上海滩大气,但胜在原型不错,游客也不多,附近还有个专供民国剧拍摄的小影视基地,对张非凡来说,已经是物美价廉的完美选择了。
楚云声和殷铮到的时候,剧务人员差不多都来齐了。
剧组要五天后开机,楚云声之所以选择现在就进组,是为了带着殷铮参加这几天的剧本研讨会,抓紧时间让张非凡给殷铮开个小灶,他也正好悄咪咪偷听一下。
原身毕竟是影帝,脑海里的记忆也齐全,楚云声这些天已经对演戏有了些信心。
但想象和实践不同,况且,原身也没尝试过这种角色,所以楚云声绝不能掉以轻心。
既然下决心做一件事,那么就必须要全力以赴。楚云声向来是个这样性格的人。
《天青杀》穷逼剧组的住处是长期租的民宿,预算有限,本来只给楚云声腾出来了一间套房,但现在殷铮又来了,多余的房间没有,张非凡这个导演都还和编剧挤在一块。
于是张导演做主,把楚云声房间里的大床换成了两张单人床,将殷铮塞了进去。
卧室里,殷铮看着两张相隔不足一米的,可怜巴巴的单人床,面沉如水。
楚云声出去送袁蒙。
袁蒙只是和剧组见一面,给楚云声安排个助理,不会留下。
楚云声离开房间前看了眼一身憔悴的殷铮,道:“你先洗澡。”
话音一顿,想起自己的轻微洁癖,又叮嘱了一句,“洗干净点儿。”
然后房门一碰,关上了。
殷铮转头盯着那扇门,一张脸瞬间就红了又绿,绿了又红,活脱脱一人形红绿灯。
几分钟后。
殷铮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吭哧吭哧拖着单人床往小客厅里搬――谁他妈要和做肿他菊花的人共处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