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乘云一剑便斩杀了黑衣女子, 交手的动静甚至连这棵大槐树的方圆十丈都没传出去,足见两人差距实太大,也怪得黑衣女子对季灵联手共战谢乘云一事, 试都想试。
想为救季灵以身犯险是一,真的能相抗是二。
面对谢乘云的戏谑, 楚云声沉默片刻, 颔首道:“我知道了, 你喜欢便好。”
“嗯?”
谢乘云一怔,直觉这并非好事, 但见楚云声没有想要解释一二的意思,便也没去询问,只做正事要紧。
“此女乃是九仙宫的九大妖女之一, ‘蛇心女’丁傲玉。她修九仙宫的万鬼噬心法,实力强, 未入白龙榜,与季灵的关系也算上好。”
走至黑衣女子的尸体旁, 谢乘云以真隔绝四周,边说,边一掌拂出, 有风吹, 尸体翻动, 衣襟与腰带内暗藏着的许多物品被全部震出。
其有一个细小的竹筒滚出,应当是用存放密信的, 谢乘云拿起打开,里头竟还有一卷未曾销毁的密信。
谢乘云并没有要避开楚云声看信的打算,楚云声简单扫了一眼,发现此信自九仙宫, 写给丁傲玉与季灵二人,是催两人尽快拿到天子剑,返回九仙宫。丁傲玉拿了信并未立刻毁了,该是想留着给季灵看,以此施压的。
“这天子剑究竟是何物?”
楚云声问道。
这原剧情,荣安歌的视角也并未提。
谢乘云瞥了楚云声一眼,笑容透出无奈,像是拿这晓世事的人没法子了一样,叹道:“如今的江湖有人知了,但你小时应当听一句歌谣,‘天地共举登临宴,古人皇第一仙。游南北十四州,万里化龙天子剑。’”
搜寻了下原身的记忆,四五岁时好像还真听这样的传唱,但模糊残缺,楚云声也并能完整想起。
“大夏统一原之前,天下四分,一曰周,一曰齐,一曰乾,一曰夏。其北齐最强,国力远非其三国可比,若出意外,北齐将养精蓄锐后,于最合适的时机出兵,征战四方,夺得天下。”
谢乘云嗓音清冷,徐徐说道。
“后周的皇帝密探到了此事,心知北齐若要出兵,定会柿子挑着软的捏,先攻后周。于是一位据说自海外的奇人的帮助下,秘密寻天下有名的铸剑师九九八十一人,于后周残损龙脉之侧,铸一柄大剑。”
“此剑铸造,耗费了整整九百多,还未完成。”
“当时北齐已发兵攻周,后周连失城池十三座,含战死数万,定丹折损上千,江湖各大门派自封山门,理朝廷事。后周两名游仙一老迈一重伤未愈,勉强于战场上抵御北齐三名游仙,手段尽出,到百,便已濒死。”
“后周眼看便将灭国,周皇冲入剑炉,一腔亡国之恨激荡之下,取出了还未铸好的大剑。”
“剑通天,天通人。”
“后周国都天地色变,风云异象,方圆千里之人尽皆受控制地朝着国都方向叩拜,运涌动,后周边城的云层之探出一条金色巨龙之影,一击逼退北齐三大游仙。”
“周皇借剑,身成游仙,号‘人皇’,以剑为天子剑,龙运加身,远强于普通游仙。”
“数后,北齐挂免战牌,议撤兵。”
听到此处,楚云声侧目看向谢乘云:“用剑,但该借剑。武学之道,器,而人。如今既是大夏,想必周皇即便身成‘人皇’,亦能左右局势,坐拥天下。”
谢乘云漫经心的表情一顿,抬眸定定看了楚云声一眼,勾起唇角:“你这武道之心,却是比周皇强上许多。”
“自古以,坐上九五之位,便是俗务缠身,难专心武道,所以乎没有任何一位帝王突破到游仙境。周皇是第一人,让许多帝王都看到了新的道路。但此路,实则通。”
“周皇成就游仙后,便变了。”
楚云声眉心微动:“变了?”
谢乘云点了点头:“周皇是接手父兄的烂摊子做的皇帝,虽难挽救后周倾颓之势,但好歹算得上是一个仁君、明君。但借剑成游仙之后,却忽然变了性子,明知后周国力衰弱,却仍要大兴土木,修建宫殿,本好美色,却广纳天下美人,甚至抢夺臣妻,常仁德待下,却忽生残暴之意,修九大酷刑之典,抽筋剥皮,残害忠良。”
“外魔?”楚云声道。
谢乘云摇头:“并非外魔。当时天下四观的游仙联手查探,确认周皇元无恙。后又三年,周皇于问天峰祭祀大典上,被手忽然掉落的天子剑刺死,死诡异又可笑。”
“有人说是天子剑未完成,所以便有反噬,也有人说是海外之人骗了周皇,天子剑乃是一魔剑,本就详。流言甚嚣尘上,却无一可证。”
“之后,便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北齐再度发兵,大夏已借周皇推延的这年增强了国力,四方混战,大夏笑到了最后,一统天下。”
“柄天子剑战乱之遗失,但二十多年前,首成于后周时期的歌谣却突然又流传了出,散布江湖。更有一消息称,天子剑之前数年是被许多铸剑师后代所藏,后大夏寻到,便被如今的大夏皇室取得。”
“这真真假假的消息,武林可是乱了好一阵,处处腥风血雨,风声鹤唳,能被找到的位铸剑师的家族一夕之间均被秘势力灭门。此事终于惹朝廷震怒,飞龙卫清扫江湖,杀了许多人,抓了许多人,首歌谣纷乱的流言,便渐渐断绝了,无人敢再提起。”
一柄剑引的传奇往事。
谢乘云虽说得简略,但楚云声听入耳内,恍然间还是从窥到了波澜壮阔的乱世风云,江湖恩仇。
“时隔多年,九仙宫忽然图谋天子剑,此事绝简单。”谢乘云认真道。
楚云声看了谢乘云一眼,按刀转身,低声道:“你早知会有人。九仙宫,天子剑,你也早就知晓。”
谢乘云凝重的色微收,眼梢微挑。
裙摆流动如轻云,楚云声停步谢乘云面前半尺:“丁傲玉乎是确认了季灵已经拿到天子剑,而你与季灵一战,明知她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却仍未杀她,而是留她一命,将之囚禁,若是想审问出什么,便是给了她被人救走的机会——你,或你所的谢家,本身就此局,也有可能亦是设局之人。”
“留下我,令我做剑侍,带我调到七大武馆会武之处,也只是引蛇出洞。”
“季灵背后至有两方势力,一是救走她的游仙,二是九仙宫。前者知晓季灵已得救,必会上当。后者知,自然会派人接应。”
“你杀了丁傲玉,令其有无回,又容我四处自由走动,以我为极信任的剑侍,九仙宫得知,难免会怀疑季灵是否已叛出门派,入了谢家。季灵背叛事小,天子剑丢失事大,九仙宫之后必然会派出更强的武者探查谢家,谢家没有得到天子剑,却此站了风口浪尖上,实得偿失。”
话音顿了顿,楚云声道:“谢公子,却知,你与谢家意欲何为?”
凝视着双近咫尺的漆黑的眼,谢乘云无甚多余表情的脸孔上忽地唇角弯起,露出了一个开怀的笑。
抬步,抵近三寸,轻声说道:“季灵身怀天子剑,此事谢家当真知,搜身并无所得。留她性命,也确是得知她于大内盗取天子剑成功,想要审问出此剑下落。至于谢家所求,与这天下诸多千年世家,其实并无两样。”
“只是,谢家所求的,更多一罢了。”
楚云声对这个答案并意外,但却知道,这并非是完整的答案。此时的谢乘云嘴里,假话绝对要多于实话,隐瞒绝对要多于坦诚。
而且,虽只刚刚谢家住了一夜,但心却对这个千年世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观感。
碍于目前所知信息太,也并能知道这奇怪从何而。
“是谢家求的更多,还是谢乘云求的更多?”楚云声道。
似是没料到楚云声有此一问,谢乘云愣了一刹,旋即失笑摇头。
侧身楚云声肩上轻轻靠了下,微凉的指尖穿楚云声鬓角的发丝,温柔地扶正了一枚略歪的珠钗。息相若,谢乘云叹息,轻声道:“我的好楚楚,这可就能告诉你了……”
随着这一声低唤,方才隐隐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凝滞之感一缓,周遭真与夏的微风流动,又复轻盈。
问出,便再问了。
楚云声想了想,只道:“若有要杀之人,我可陪你去杀。”
鬓上珠钗微可察一颤。
谢乘云收回手指,笑了笑:“我心无大恨,又是什么大魔头,哪有想杀之人?”
“你我离场也算时候短了,该回去了,免得方敏笑你家公子临阵脱逃,做同甘共苦的好友。”
说着,谢乘云取出一个瓷瓶,拔塞倾倒,黄色液体落下,丁傲玉的尸体便像一块冰一般飞快融化了。
楚云声见尸山血海,对此没什么反应,但寻常武林正道可会身怀化尸水,且眼都眨还面带浅笑地融了别人尸体,谢乘云虽说是大魔头,但也绝对什么温柔仁厚的世家公子沾上边。
处理杀人现场,又茅房速速解决了需求,一刻钟后,楚云声与谢乘云一前一后回了演武场。
方敏倒没讥笑谢乘云去个茅房去半天,反而是一副八卦之色,看看楚云声,又对着谢乘云挤眉弄眼,好似怀着可告人的秘密般。
黄昏,七大武馆会武结束,崇武馆于演武场上摆了半宿的流水席,宴请诸位此的武林好汉。
谢乘云并无什么世家子的倨傲矜持,撩起袍子坐下,也吃得随意乐。楚云声倒是得顾及一点女子仪态,收敛举止,好歹是做影帝的人,演起便要注重细节。
酒足饭饱后,两人牵马漫步,踏着灯火通明的长街回了谢家大宅。
之后半个月,谢乘云要为开剑台时迎战诸多强敌作准备,便宣布于鹤鸣院静室内闭关,打磨心境,调整自身状态到最佳。
除开往静室门口送一三餐时,楚云声能偶尔听见一两声谢乘云的言语,瞥见的身影,其余时候,便全能见。
谢乘云闭关出,楚云声也没闲着。
循着谢乘云的作息,每天亮便起练刀,每晚入睡前必打坐运功,一边积蓄磨炼着真,使其更为雄厚玄妙,一边将阴阳纵横掌的奥义一点一点融入刀法之,虚实相得,圆融自然。
练刀之余,楚云声每隔便也会出门,去逛一逛上京城。
谢乘云闭关之前并未告诉人楚云声的身份,也未交待许楚云声离府,是以鹤鸣院的人都将楚云声看作是真正的剑侍,除一谢家重地外,出入没有限制。
楚云声清楚,谢乘云若真想软禁,绝会忘记于谢家下令,而没有下令,论是出于丁傲玉一事后可能已生出的一点信任,还是另有其谋划,当真怕通敌或跑了,也都是摆明了意思的——谢乘云还了自由身,无须受限。
并浪费这点默许,楚云声于谢家或上京,都出入得相当频繁。
由此,楚云声也觉察到一个怪异之处。
谢乘云抓了季灵的事,其人或许知,但的父亲、兄长以及谢家的层却都该是知道的。哪怕是谢乘云报上了变故,可一天天去,们就当真对自己这个剑侍好奇,想见,试探?
这毕竟关系着天子剑,相信单凭自己的说辞一调查,谢家就能如此相信自己。
可事实却是,除谢乘云外,谢家层楚云声一个都没见到。
而谢家作为剑道世家,从很久以前就再像其世家一样,令嫡系族人入仕了,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专心武道,再管太多朝廷之事。
层深居简出,见到也就算了,但就是整个谢家大宅,楚云声都没有见到多仆役或护卫、客卿,比起其鼎盛世家,谢家低调得近乎简朴了。
但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只要谢家仍有游仙活着,仍有名剑裁云剑镇压,便是行事再简,人丁再,也依旧是底蕴非凡的千年世家,容小觑。
“楚姑娘,这里!”
上京武林盟大门前,市井百姓拥挤,人头攒动。
路旁的茶摊里,方敏侧身举了下手折扇,提声音喊了声,身背重剑的厉明见到楚云声,也遥遥点头。
这半个月,楚云声与方敏、厉明二人时有往,倒是混成了熟人。
“方兄,厉兄。”
步伐如流水清风,迈动间避开人群,轻松进了茶摊,楚云声落座。
茶摊内的桌边,除了方敏厉明,还有最近时时便也出逛逛的鱼丹。只是鱼丹出门虽出门,却依旧寡言孤僻,四人之间,最开口,只偶尔搭腔。
方敏含笑,习惯性地就吹一句:“楚姑娘的身法精妙绝伦,翩翩似仙,寻常目力难以捕捉,实是令某心向往之。”
楚云声厉明都已对方敏信手便拍的马屁无感,也没有谢乘云样互吹互捧的闲心,便一个低头饮茶,一个望向武林盟门侧的一面十丈巨碑。方敏叹,摇着扇子,非常想念自己的知心好友谢公子。
武林盟是朝廷建起的一个江湖组织,盟主为定丹后期,而武林盟前的巨碑上,便是由大夏联合个名门大派列出的三大榜单。
今是七月初一,正是换榜的子。
每到这一,上京的百姓江湖人都会约而同到这面巨碑前,等待最新的江湖手排名。
或许离们有遥远,但看热闹,攒谈资,却是人的天性了。哪有江湖闲汉能张口就论三榜排名,闭口就说天下豪杰的?若一问三知,便是连吹牛都落人一等了。
楚云声对张榜之事有好奇,前天被方敏知道,就嚷嚷着要看榜,凑个热闹。
消息递到自己案头,亲身站巨碑前仰望着榜单,听着身旁一道道声阔论,总是一样的。
“了了!”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四周的人群顿时沸腾了,更汹涌地朝前挤去。
楚云声望去,便见武林盟的大门打开,一队护卫走出,到巨碑前摘下三个卷轴,又将三个崭新的挂了上去。
挂好后,有三名护卫齐齐一扯巨幅卷轴的红绳,卷轴便如瀑布,飞流直下。
第一道升仙榜,列二十二位游仙,无任何变动,只第十名的上清宗“定天真人”徐止戈的战绩,多了一行重伤长生教“魇主”阿世达的字。
“魇主”阿世达是长生教的教主,位列升仙榜第十四,败徐止戈手,对排名并无影响。
“天下第一游仙,大夏皇室‘北斗天’李由真……第二,无垢山庄‘判官’裴信芳,第三,昆仑九山‘丹青手’温璧……”
楚云声望着升仙榜的最上方。
里是名副其实的天下前三。
“惊榜上有定丹手陨落了!”
有人惊道,惹得无数视线纷纷投向第二道卷轴。
“陨落的竟是无恨岛的‘勾魂使’孙成雪!她可是成名多年的定丹后期手,只差一线便能突破至定丹巅峰了,惊榜上第十七,已是天底下有数的手了,怎会被排了二十名的‘碧水刀’白浩源一战除名!”
“‘碧水刀’这一战之后,可榜上是二十,而是十五了!”
“江南总共就么大点地方,无恨岛与百里水帮都想坐第一交椅,自然是摩擦断的,打起,折了手,也算意外嘛……”
巨碑前议论声嘈杂。
方敏没什么形象地跳起看了看,叹道:“白龙榜前十依旧没变化,但下月约莫就同了。谢兄开剑台,别的提,拿个前十还是绰绰有余的。”
厉明微微颔首,目露战意地看着白龙榜的榜首,道:“‘杀身剑’林策,听闻已要迈入定丹境,突破前,我与定有一战!”
“谢兄开剑台的消息已传遍天下,这无数手涌入上京,‘杀身剑’好剑成痴,是绝会错此等江湖盛事的。你到时想怎样切磋,便可怎样切磋,只是莫要输得太难看,可要连我这好友的脸都一起丢。”
方敏戏谑笑道。
说着,忽然转头看向一直沉默如隐形人的鱼丹:“鱼兄,开剑台时,你可要挑战谢兄?我听说你的蛟龙枪,可是早就想战抚雪剑了。”
鱼丹喝茶的动作一顿,摇了摇头:“先战,待后总有机会。我的枪还未圆满。”
方敏一合扇子,笑叹:“啧,又是个武痴呀。一个你,一个厉明,一个楚姑娘,都是拿武道当命的。方某命苦,生了颗风流潇洒的心,却交上了一堆一心向武的朋友,惨,惨。”
鱼丹闻言,目带异色地看了楚云声一眼,却并未多说什么,仍低头喝茶。
“楚姑娘,你家谢公子明便该破关了吧?”
江湖女拘小节,方敏带着分调侃,低声笑道:“仓溪山的山道都被人扫了一百遍了,就等着明天入山呢。我到时候也先战,去给护护法。”
楚云声点了点头:“多谢方兄。”
“哎,我客什么!”方敏笑道。
看完榜单,四人又去酒楼吃了顿饭,方散场回家。
翌,七月初二。
谢乘云出关,沐浴焚香,执剑出上京,登仓溪山。
楚云声随其后,迎猎猎山风,望见了云雾掩映间,居山崖之上的一方台。
此台石凿,简拙粗陋,但却坚固无比,乃谢乘云之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