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四月底的时候,陆小凤都会准时前往江南。
今年,自然也不会例外。
他喜欢在这春意正浓的时候,乘着船,欣赏那‘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美景,然后再到花满楼这座仿若桃源般的小楼,嗅着芬芳扑鼻的花香,饮着江南最出名的女儿红,听一曲曼妙动人的琴音。
不过和往年有所不同的是,陆小凤今年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位朋友。
这可是个稀罕事儿。
要知道,陆小凤虽然有很多朋友,可其中能算得上至交的,却也寥寥无几,而能被陆小凤带到花满楼这里来的朋友,就更是极少数了。
陆小凤的朋友,大都是些江湖人,但花满楼,却不能算是一个江湖中人。
他虽然武功不弱,偶尔也会出于某些原因踏足江湖,可绝大多数时间,他只是江南花家的花七童,只是一个颇有闲暇,家世富裕,有些特立独行的公子哥儿。
花满楼其实不大喜欢和那些江湖中人接触。
他热爱和平,热爱生命,热爱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东西,而江湖中人却大多整日里打打杀杀,视人命如草芥,身上带着煞气和血腥,和这样的人相处,会让花满楼感到不舒服。
陆小凤了解花满楼,所以从不轻易带人过来。
是以,能够让他破例带过来的人,自然也不会是一般人――江湖中声名赫赫的盗帅楚留香,又岂是等闲之辈呢?
所谓盗亦有道,楚留香所做之事虽然与‘盗’字沾边,却是个行事极有原则的人,即使是偷盗也做得光明磊落,得来的钱财,也全都一分不剩的捐给了贫困人家。
更何况,楚留香还是出了名的‘心慈手软’,从不伤人性命。
这样的人,花满楼自然是不讨厌的,相反,他还对其很是欣赏。
绝大多数的江湖中人只知道,盗帅喜欢偷盗稀世珍宝,却不知道,每一个被盗帅拜访过的富豪名流,赚钱的途径都算不上干净磊落。
他们靠压榨百姓来牟取暴利,楚留香却将他们花重金买来的珍宝盗走,转手换成钱财再送给百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而是一种十分公平的行径。
楚留香成名已早,关于他的事迹在江湖中广为流传。
虽然传闻未必都是真,但空穴也不会来风,他风流、优雅、心地善良,喜好四处游走,和陆小凤有许多共同点,是以,在花满楼看来,这两个人会成为朋友,是巧合,也是必然。
但这两人会结伴一起来到江南,就让花满楼感到有些意外了。
看出花满楼的好奇,陆小凤哈哈一笑,颇为幸灾乐祸的瞥了楚留香一眼,打趣道:“有谁能够想到,传闻中从未失过手的盗帅,这次竟然会在一个无名之辈手上栽了个大跟头呢?”
“哦?”
闻言,花满楼不禁面露讶然。
“这件事说起来……”
楚留香叹了口气,无奈道:“与其说是失手,倒不如说是出师未捷。”
事实上,他压根儿就没来得及出手,甚至连‘拜帖’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莫名其妙的被人给‘抢先’了一步。
有人在盗帅楚留香的眼皮子底下截胡,而且还截胡成功了。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肯定会令许多江湖中人大跌眼眶。
花满楼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浓,他忍不住开口询问道:“盗帅可知此事是何人所为?”
“我原本是不知道的。”楚留香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子,表情有些古怪的说道:“可后来我偶遇陆兄,恰巧从陆兄这里听说了一号人物,似乎有些可疑。”
花满楼下意识望向陆小凤所坐的位置。
“我前些日子途径苏州,恰巧听闻了一桩趣事儿。”
陆小凤放下茶杯,侃侃谈道:“听说南边这一带,最近忽然冒出来了一个厉害角色,接连剿灭了好几股绿林团伙,还刺杀了几位贪官污吏。”
“最有意思的人,此人每次行刺之后,还必定雁过拔毛,将府中所有值钱的东西一扫而空。”
刺杀这个词,稍稍引起了花满楼的侧目。
此人难不成竟是一名杀手?花满楼有些迟疑的想道。
他之所以感到迟疑,是因为陆小凤在提及此人时所用的语气,非但没有厌恶和抗拒,还反而隐隐的透出一股欣赏之意。
事实上,陆小凤确实有些欣赏这位不知名的杀手。
虽然杀手这个职业整体给人的印象并不大光彩,但就像人有好坏之分一样,杀手中也不缺乏讲道义有原则的人,比如说,出道数年,素有中原第一杀手之称的一点红。
一点红的剑下,从未有过老弱妇孺、善良无辜之人的鲜血。
而那位不知名的杀手,也和中原一点红一样,只杀该杀之人,从不伤及无辜。
若是只为钱财或一己私欲而杀人的杀手,自然不值得称赞,可若是为了惩奸除恶,劫富济贫而杀人,陆小凤虽然一样不敢苟同,却也不会感到厌恶。
楚留香这次来江南,是因为他看上了一件名为‘九天琉璃塔’的极品玉雕摆件。
此物据传价值百万,被江南现任的布政使收藏在府中,但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很少,因为那布政使是用了些肮脏的手段,才得到的这件宝贝。
来路不明的东西,就算再珍贵,那布政使也不敢肆无忌惮的拿到人前显摆。
楚留香也是暗中调查了许久,才确定这宝贝藏在对方手中。
他原本已经写好了‘拜帖’,准备照惯例先把帖子送到对方府上,再择日登门拜访,取走这件稀世珍宝。
但等他去送帖子的时候,却发现那布政使已经遇刺身亡,其府中的藏宝库,以及那件九天琉璃塔,也被刺杀之人给顺了个精光。
这胡被截的莫名其妙,楚留香自然不会甘心。
而陆小凤,便是楚留香在藩司府附近的酒楼打探消息时,偶然遇到的。
他们二人一见如故,不消半顿饭的功夫,便相互称兄道弟起来,而后,陆小凤在交谈的过程中得知了楚留香的遭遇,便给楚留香提供了这条线索。
没办法,谁让那位不知名杀手的行事作风,太过独特了一些呢?
反正一听情况,陆小凤就立马怀疑到了对方身上。
有了明确的怀疑目标,楚留香当下便拍板决定,要继续留在江南,找机会与此人接触一番。
毕竟,像这样一个有能力且有胆识的人,若是一不小心走上了歪道,对江湖、乃至对整个大庆的危害性,都是极大的。
听罢事情原委,花满楼在心生感慨的同时,不禁又生出了一个疑惑。
“可你们又是如何知晓,他现如今还留在江南呢?”
一个职业杀手在做完买卖之后,往往都不会继续在原地停留,因为这样做,很容易会暴露自己,将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这个嘛,说来你可能不会相信。”陆小凤耸了耸肩,玩笑似的回道:“因为我和楚兄都直觉,此人尚未离开江南。”
“阿――阿嚏!”
褚宵捏着阵阵发痒的鼻子,抬起头来朝天上看了看,只见那鸭蛋黄似的大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头顶,放眼望去,连片云朵都瞅不见。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哈。
天气这么暖和,他怎么会忽然觉得有点儿冷呢?
该不会是母后或皇兄正在宫中念叨自己吧……算算时间,小乌龟也差不多该带着他的‘战利品’和家书抵达紫禁城了。
“这位小哥儿,你的糖人捏好啦。”
正在褚宵脑补自家皇兄看到那一堆‘战利品’的反应时,跟前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叫回了他越飘越远的思绪。
“啊?哦好。”
褚宵回过神来,一边麻溜的掏钱付账,一边从手艺人手中接过那支元宝造型的糖人。
老实说,这一个铜板儿就能买来的糖人,味道当真算不上好,甜到甚至有些j嗓子,可褚宵却含在嘴里吃的津津有味,脸上半分嫌弃也无。
这一来嘛,是因为他现在的心情特别好,二来嘛,则是因为他现在兜里边儿实在没钱了。
作为一个特别实在、特别好养活的皇室子弟,褚宵表示,在没钱的时候,能有点儿零嘴吃就不错了,谁还有工夫去穷讲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