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房依次洗完澡后, 钟意反而清醒了不少,没那么着急睡觉了。
沈西风从浴室一出来, 就看见钟意盘着腿坐在床头看采访稿。
钟意不愧是练过功的人,穿着睡衣腰板也是挺得直直的, 双手搭在膝盖上姿势挺放松, 可眉头微蹙,脸色也绷得有些紧。
想到这是两人独处的最后一晚……
沈西风擦着头发手不由得慢了下来,有个念头在脑中盘桓许久,挥之不去。
不,他也不想挥了, 连景明初那小子都知道了,正主也该知道了。
沈西风慢慢凑过来看了看稿子,又把目光转向钟意, 轻声问:“怎么看起这个来了,几点了还不睡?”
“刚才睡过, 这会儿不困了。”钟意头也没抬地回着。
“那要不要体验下我的按摩技术, 试过的都说好哦!”沈西风试探地问。
钟意眼睛盯着采访稿, 想也没想地问:“谁试过?”
“成哥,还有我妈!”
钟意斜晲了他一眼, 不置可否。
沈西风说完, 把毛巾一扔, 蹭上床捏着钟意的肩膀就开始了。
这小孩身子真有点单薄,肩颈处几乎就是骨头,硬得硌手, 低头时肩胛骨微微凸起,稍一使劲就能摸到脊椎的形状。
“太瘦了。”沈西风不满地摇头:“你还是太挑食了,看看你这小身板,弱不禁风的,怎么出去经历风雨啊。”
“我不挑食。”
钟意随口接了一句,把采访稿举高了些。
他侧头问沈西风:“可以删掉某些问题吗?我不是很想回答。”
“随你。”沈西风用拇指压着钟意的肩颈,鼻尖闻到他发丝散出来的洗发水香味,心里紧张得有些发抖。
“那好,有关我以后的大学这一段全部删掉。”
钟意拿笔划掉了好几行,再举给沈西风看:“这些都不要了,你记得啊。”
“恩。”沈西风答应了一声,才抬头扫了眼那些问题,突然想起了什么, “哎,意啊,你最后选的什么专业?”
钟意动作一滞,轻声道:“问这个干嘛?”
“晚上景明初在问,我才想起好像还没问过你。”沈西风问。
说着,沈西风换了个手法,用拇指根部沿着脊椎线推压,力道没控制好,引来钟意一声长嘶。
“好了,别弄了。”钟意呲牙咧嘴地躲开沈西风,“好疼,你手艺太烂了,差评!”
“你个小没良心的!”沈西风一把搂住他,用头轻轻撞了撞他的,“我这不是在给你放松嘛。这一周都辛苦了,明天采访完我们就回去,周六找个时间再做个直播,这事儿就算过了。决赛反正在高考后,我能安静地做最后冲刺。”
沈西风心跳得厉害,絮絮叨叨地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话到一半,被钟意打断了。
“周六下午拍毕业照。”钟意从采访稿中抬起头,看向沈西风:“你来吗?”
“周六?”沈西风想了想,“行啊,正好就在学校做直播吧,把你和班里的同学都介绍给粉丝看看。”
钟意这才记起还有直播这一茬,皱了皱眉,无奈地‘嗯’了一声。
沈西风这会儿脑子乱得很,给个话头子就顺着往下说:“这就拍毕业照了?说起来,那个班里的人,我都还没认全,三年同窗的缘分,这么快就走到头了啊。”
“再不拍,往后估计人都凑不齐了。”
钟意抬起头看了看落地窗外的阑珊灯火,淡道:“还有一个月,高考结束后,大家就……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了。”
那语气听得沈西风心惊,他忙皱起眉教训道:“瞎说什么呢,这话能用在这里吗?学霸也要乱用成语吗?”
钟意老气横秋地甩甩头,“学霸也是人啊,也会出错,也会紧张。你看,我上台前不比你考试前更紧张?”
说到这个,沈西风回想起钟意还会紧张得咬手指。
沈西风不禁弯了弯唇角,“对哦,学霸是真的很紧张,难道是因为没准备干花袋子的原因?”
“?”钟意转过头,眼神里写满了疑惑。
沈西风低笑道:“自己做的好事这么快就忘了?还是说这一招对学霸不适用?”
钟意这才明白过来,之前沈西风考试的时候,他给人准备的干花袋附身符。
钟意不禁也笑了,他举起采访稿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对水光盈盈的眸子:“我不需要那种能熏死人的东西陪着睡觉,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要相信科学发展观啊,骚年!”
糗事重提,让沈西风光速变脸。
沈西风双眼一眯,威胁地磨牙:“你还敢笑我!”
说着,他猛地伸出双手,向钟意腰侧发动袭击。钟意被抓了个正着,笑得使不上劲,只能打着滚闪避。
不过床就那么点大,他跟沈西风又都是脚长手长的,再怎么逃,也能被对方轻易抓到。
沈西风存了心要收拾他,抓到脚踝挠脚心,抓到手臂挠咯吱窝,把钟意活活笑出了眼泪。
到最后,两人滚在一起,沈西风上半身压在钟意身上,捏着他的下巴问:“还敢不敢笑哥了?嗯?”
“不敢了,不敢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钟俊杰小朋友被压倒在床,脸颊上带着笑到缺氧的红晕,硬气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沈西风这才满意了,刚想撑着身子起来,蓦地发现小朋友的唇离自己不过一掌宽的距离,他甚至能感受到小朋友的气息打在自己脸上,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来自他俩用的同一款漱口水。
沈西风像是瞬间被石化了一般,身子从上到下地僵硬了起来。
偏偏这时候钟意被他压得难受,扭着身子想要挣脱桎梏,语调软软地哼唧着:“让开,你压疼我了!”
“不让。”
沈西风一手撑着身子,一手压住钟意不安分的肩,迫使他停下来。
钟意那双眸子本还带着笑意,在看到紧张得有些不正常的沈西风时,那笑也渐渐隐去了。
房间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他俩都刚洗完澡,沐浴液清冽的气味被体温蒸着,丝丝绕绕地裹着他俩,像是覆了一张无形的网。
两人一上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一个紧张,一个更紧张。
床头灯大开着,光线充沛。
钟意就着灯光,看到沈西风的额角与鼻尖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而他压着自己肩膀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
他下意识地就想咬手指,然而他刚一动,右手便被沈西风擒住,接着,沈西风的脸缓缓地压了下来。
在双唇触上的那一瞬间,钟意极快地侧过脸,让那个吻只落在了唇角。
沈西风骤然睁开眼,看到了钟意紧闭的眼眸和微蹙的眉头,刚才自己触碰过的地方,已紧绷成一条直线,清晰明了地透露着拒绝。
前一刻还嘶吼着就要破胸而出的心脏,在这一瞬冻结成冰,让沈西风几乎喘不过气来。
钟意觉出沈西风松开了钳制,他扭着头,一个翻身坐起来,正想下床,右手却被沈西风拉住了。
钟意没再挣扎,沈西风也不动。
挂钟无知无觉地走着,滴答滴答,不紧不慢,不疾不徐。
等分针又走了好几个来回之后,才听到一个低沉的,带着商量口吻的声音响起:“高考后呢?”
沈西风垂着头,不敢去看钟意,全身唯一的感知,便是抓着钟意手腕的那一处——他的中指指节正好抵在对方腕骨上,压着神经微有些酥麻。
沈西风没着没落,不过脑道:“等我们去北京以后呢?到时候……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高考以后再说吧。”钟意断然开口,语气平和听不出情绪,“挺晚了,早点休息。”
说完这话,钟意抽回了有些麻痹的右手,起身打开衣柜,拿起备用的被子就要往客厅走。
沈西风一把接过被子,丢下句“我去睡外面”,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卧室。
钟意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客厅灯光熄灭,直到再也听不到沙发上传来的窸窣声,他才颓然跌坐回床上。
沈西风擦过头的毛巾正丢在手边,他乱扔东西的习惯被钟意说过好几次,从来不知道改。独留沈西风一人在屋里不到十分钟,他就能把房间弄成个猪窝。
钟意机械地拿起那条毛巾,开始收拾。
卧室整理好了,又进到浴室把那些瓶瓶罐罐都摆好,地上的水渍清理干净。
做完这一切后,他回到床边,把头埋进掌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怎么会这样呢?
不该这样啊。
第二天接受完采访,中午两人就乘机回了宁州。
一个半小时的飞机加一个小时的汽车,直到保姆车来到了一中大门口,沈西风跟钟意才说了今天的头一句话。
“走了。”
钟意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保重身体。”
成哥被他俩的双倍冰冻魔法攻击吓了一路,以至于钟意都走远了,他还不敢开车。
回过头,成哥看了看闭着眼也没睡觉的沈西风,建议道:“要不要送小意去寝室?”
沈西风抬了抬眼皮,盯着成哥那张质朴的脸,突然问:“成哥,你喜欢过人吗?”
成哥陡然有些紧张,来了,青春期必问真的来了!
这段日子他都提心吊胆地等着沈西方发问,没想到竟挑了这么个时机!
这俩孩子明显是在闹矛盾,原因为何成哥不知道,但他不想当炮灰,更不想换工作,他只能绞尽脑汁地想着措辞。
“喜欢过啊,挺好的。”
挺好的……
成哥为自己答出这样的话感到羞愧。
好个屁啊,没见人正冷战吗?
不过沈西风的注意力并不在第一个问题,他接着又问:“要怎么才知道你喜欢的人,是不是也喜欢自己?”
钟意喜欢你啦。
成哥在心里大声逼逼,他要不喜欢你,能让你天天这样搂搂抱抱的?
他要不喜欢你,能答应做你比赛的嘉宾?
如果这都不算喜欢,那‘喜欢’这个词就得改定义了。
小年轻,就是没眼力见,这么显而易见的东西都看不清。
唉!
成哥腹诽完了自己的小老板,张嘴却是另一番话。
“能感觉得到吧,对方看你的眼神,为你做的事,说的话,从这些方面多半能看出点东西来。”成哥说。
沈西风沉默了片刻,抬了抬手,“走吧,回家。”
眼神清澈,做事仗义,说话有条理。
钟意自然是全世界最好的钟意,但喜不喜欢沈西风,这问题就有点悬了。
作者有话要说: .西风:成哥请听题 ,第一题……
.成哥:不要了不要了,辞职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