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到纪呈住的老小区门口,纪呈拿着卡下了车,却没有进小区,只是站在路边,打了个电话后等着。
陆君先见他没有进去,也跟着下了车。
老校区路边的路灯已经非常老旧了,十分昏暗,看不太清人脸。
陆君先看了一眼门口同样老旧的门卫室,小区大门也不存在什么刷卡能进,大大地敞开着,仿佛对谁都没有限制。
“不进去?”陆君先走到纪呈边上。
纪呈点点头,“小姨出来拿。”
陆君先嗯了一声,大概能感觉得出纪呈对亲戚有些排斥,没有多劝。不过纪呈还是穿着那件卫衣,大晚上站在寒风里,看得人有些心疼。
正想说点什么,一个羽绒服、围巾、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跑了过来,陆君先往边上走了走,没有打扰他们说话。
纪呈把装着十一万三千的卡给了她,女人十分诧异,拿着卡的手发颤。
“小呈,你哪儿来那么多钱啊?你别听你姨夫乱催,家里不急着要你的钱!你可别走上什么歪路啊!”
“正经钱,密码是我的生日。”纪呈淡淡地说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了刚取的钱,点了两千出来,同样递给她。
“这个钱给外婆过寿,生日我不回来了。”
女人一惊,一把拉下了裹着下巴的围巾。
“你要去哪儿啊?你姨夫是不是又说你什么了?你别管他,他就是放心不下几个钱。你在家小姨还能照顾你一二,往外走了谁照顾你啊?”
“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们好好过日子吧,不用再为我吵架了。”
纪呈说着,上前几步,抱了抱小姨,放手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穿过马路,回了陆君先的车里。
陆君先看到纪呈的小姨看着那车,僵在原地,拿着卡和钱的手在颤抖,也许在哭泣,但是并没有再多追问纪呈了。
暗暗叹息一声,陆君先也走了回去,上了车。
车里的纪呈很平静,自己扣好了安全带,淡淡地目视前方。
看到陆君先进来,纪呈看看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以后我就是真正的一个人了。”
陆君先扭头看车窗外,纪呈的小姨已经转身进去了,有点心疼纪呈,伸手给个摸摸头。
纪呈浑身一僵,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他们不需要我,一个人也很好。”
“不会一个人的,你会有新的朋友家人,剧组里还挺好玩的,会交到很多好朋友。”
陆君先安慰着纪呈,纪呈没有应,只是默默红着耳朵享受着他给的摸摸头。
陆君先以为纪呈又开启了迷弟模式,开始紧张了,并没有在意。
然而,到了剧组后,陆君先才发现,纪呈说的“一个人”,是真的一个人,他根本不去结交朋友,甚至把所有人拒之千里之外。
寒冬腊月,两人没有在外面多停留,陆君先带着纪呈回了别墅,一路上也没有再说纪呈家里的事,尽量捡着轻松的话题聊,纪呈总会红着耳朵认真回应。
到了别墅,陆君先给毛毛戴上了狗绳,准备去遛一遛它,纪呈默默地跟了上来。
陆君先一看见他的卫衣就替他觉得冷,“你去换件衣服,外面挺冷的,你别还没到剧组就冻感冒了。”
纪呈低头看看自己的卫衣,倒也没有反驳,默默地打开了放在客厅里的行李箱。
大概是因为一直是自己照顾自己,纪呈的行李箱特别整洁,一样一样东西规规整整的,与现下很多不懂打理的男孩子很不一样,让陆君先眼前一亮。
不过,眼前亮过一下后,陆君先的眼神又暗了下去。
只见纪呈在行李箱里翻翻找找,拿出了一件相比之下稍微厚了一点的卫衣……
“你大冬天的,就带卫衣出门?别的没有了?”
陆君先一手牵着狗绳,微微俯身看他,恨不得蹲下来钻进他的行李箱里替他翻找。
“棉袄都小了穿不下了,穿得下的也很旧了,还占地方,行李箱不好放,没带。”
纪呈淡淡地说着,听陆君先对他的卫衣不满,又整整齐齐地叠了回去,端端正正地在行李箱的一堆衣服上摆摆好。
陆君先:……
小的穿不下了???都大四了,还在长???陆君先不得不怀疑,纪呈说的那些棉袄,可能是很久以前的棉袄了,所以后来长身体了穿不下。
“没有新的?”
“没有。”
纪呈一边说,一边准备把行李箱盖起来,忽然看见网袋里有一根棒棒糖。
那是他小表妹送给他的,小姨家的二胎,才四岁。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表哥欠他们家钱,也不知道表哥冷漠不好相处,偶尔在楼道里看到他,总会甜甜地叫他一声。
那天小表妹送他棒棒糖的时候,纪呈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一下,人要是都那么纯粹多好?
这么想着,纪呈把那根棒棒糖拿了出来,看了看,捏了捏包装袋,还是很新鲜的。
“给你。”纪呈起身,把棒棒糖递给陆君先。
陆君先:……
这画风转变得真是让人猝不及防、哭笑不得。
陆君先看着这根棒棒糖,再看一看面无表情的纪呈,仿佛能看到纪呈眼里的丝丝笑意。
“谢谢,我还挺喜欢吃糖的。”
陆君先眼看着纪呈的耳朵要红起来,手要开始抖,忙笑着把棒棒糖接了过来。
他是挺喜欢吃糖的,但是不吃棒棒糖,毕竟老大不小了,含着根棒棒糖很羞耻,不过纪呈那期待的样子,让他不忍心拒绝。
纪呈闻言,却立马记下了――陆君先喜欢吃棒棒糖。
陆君先看着高高兴兴地蹲下来把行李箱盖好,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就准备穿着卫衣去剧组了?”
纪呈把行李箱拎到墙边放好,点头,“不冷。”
“真不冷?还是舍不得买衣服?”
纪呈看了看他,捏了捏自己身上卫衣的厚度,道:“最开始的时候打工不容易,没钱买,小姨家里经常因为给我花钱吵架,我不想花他们的钱。后来经济情况好一点了,已经习惯了,不觉得冷,没必要买。”
习惯了冷……
陆君先心头仿佛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叹了口气,拆了棒棒糖包装,直接含进了嘴里,急需吃点甜的让心里舒服一点。
“就算身体好,该保暖的时候还是要保暖的。”
扔下手里的狗绳,陆君先身上拉着纪呈,一边说,一边往楼上走。
毛毛:……
看了眼地上被主人扔下的狗绳,毛毛咬了起来,自己牵着自己,跟着往楼上跑。
带着纪呈进了主卧衣帽间,陆君先找了几件版型很宽松的大衣和羽绒服。
“太晚了,明天一早又要去剧组,来不及买,你就先穿我的吧。有个服装设计师老妈,最不缺的就是衣服了。”
陆君先含着棒棒糖说着,考虑到要去遛狗,拿了件黑色带大衣帽的宽大长款羽绒服,往纪呈身上套。
纪呈都没来得及紧张发抖,直接被摆布地伸手伸胳膊,立马被包进了宽大的羽绒服里。
陆君先替他套好,又把帽子戴到他头上,往后退了退,仔细打量。设计宽大的羽绒服穿在纪呈身上还有些大,长度倒是刚刚到膝盖下面,没法遮住纪呈的大长腿。
“这件可以,我妈今年新做的,希望我裹成球出门,我一直觉得太大了,家里穿不到,工作不方便。”
陆君先笑着,抬了抬纪呈的胳膊,拉了拉他的袖口,勉强刚好。
纪呈不说话,任他摆弄,脑袋被大大的帽子盖着,陆君先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等替他把拉链都拉上了,陆君先才意识到,纪呈爵一直没有什么反应。
他微微抬头,探头看大帽子下面的纪呈,才注意到,纪呈居然在哭!
陆君先吓了一跳,忙替他把帽子掀开,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豆大的眼泪滚啊滚,懵了一瞬。
“你怎么了?”
纪呈淡淡地摇了摇头,伸手抹了一把泪,眼泪继续滚落。
想起试哭戏的时候,纪呈的眼泪也是如此的丰富,陆君先赶紧去拿了纸巾给他擦。
纪呈接过纸巾,用力抹了一把,两把,好几把,还是没有把眼泪抹干净。
这到底不是演戏了,这是真实的情绪,不是几把就能收回去的。
陆君先能理解,纪呈在发泄,这一整晚,他的心情其实并不平静。
“哭吧,哭完了就能迎接新的人生了,多好啊。”陆君先温柔地笑着,摸摸头,上前抱了抱他。
纪呈被抱住的时候立马就僵住了,眼泪瞬间憋住。
他双手颤了颤,偷偷地回抱住了陆君先,站直身子,梗着脖子,憋住,舍不得让自己愚蠢的眼泪打湿陆君先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