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珍爱女儿, 小时候给的零花钱也非常多。
赵想容不买打折货, 结婚后一反常态,经常往品牌内卖走动, 主要为了给周津塬挑男装。
周津塬工作忙,婚后的服装几乎由赵想容包办。赵想容给他也买的一水奢侈品牌,不过全部属于打折品。反正身为医生, 周津塬日常需要低调的男款衬衫和长裤,并不需要过分考究的西装和花哨饰品。
如今离婚,坏习惯依旧保留。
赵想容手里有两张内买邀请券。这个英国品牌今年刚换了设计师,估计要清很多上季的成品, 她打算给涂霆买点。
赵想容刚打完patrol小报告, 非常塑料姐妹花地邀请他一起去内卖。
patrol知道她的习惯, 切了声:“你给爱人买打折货, 自己买贵的东西, 这真是……太聪明了!”
patrol工作时西装革履, 平时不暴露自己的性取向, 交谈上把男友都称呼为中性意义上的“爱人”。
赵想容转动眼珠, 她挽住patrol的胳膊:“我一直有个问题,就是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patrol聪明绝顶,他假笑说:“我是上面的那一个。”
赵想容歪头,故作吃惊:“帅哥你很有种哦。”
前两天, 两人一起出席某时装秀,中途闹得不开心,全程不交流一个字。赵想容生气的时候不耐烦, 但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高兴起来像怒放的玫瑰,美丽中有种残忍,对世界没有任何怜悯。而世界也在绝大多数时候,把她看作宠儿。
奢侈品的内卖,一般在酒店里包场举行。
今天来买打折品的都是时尚编辑或自媒体人,也有不少品牌公关,戴着口罩,非常安静地玩手机。金碧辉煌的过道里安静,只有酒店的背景音乐响起。
赵想容和patrol分别看见几个熟人。场合有点尴尬,他俩也不打算上去打招呼。
苏秦戴着口罩帽子,和孟黄黄一起在内卖场门口排队。
苏秦放假两天,他兴冲冲跑来找孟黄黄,孟黄黄则把他拽到内卖会,低声跟苏秦普及一些形象上的tips,比如身为男团偶像,私服一定要有个人风格,他现在知名度还不够,没法借衣,就可以买一些奢侈品衬衫短裤,价格便宜。当然,鞋一定要买最新款。
这些知识,来源自孟黄黄当时追涂霆时的经验,
孟黄黄说完就嘱咐他:“我在门口等你。你挑完东西,我来结账。”
苏秦挠挠头:“我以为今天咱俩来约会。”
孟黄黄嘲讽地看着他。孟黄黄在她家族中,一直被认为最没出息和不谙世事的一个,如今,她觉得苏秦比自己还天真。
“谁约会选在大卖场?”她强调,“我现在是你老板,纯金主关系。你不要扯到恋爱上来。”
如今新鲜劲儿过去,孟黄黄也不舍得多给苏秦多花钱,随便买买打折货吧。
苏秦想了想:“我衣服够穿,不需要再买。你把你单反镜头借我用几天吧?我要和我队友拍合影。”
正在这时,内卖会大门打开,等待的顾客有序但急迫地往里走。
赵想容把入场券交给门卫,她调出手机里涂霆的试衣资料,直奔那个号的货架。孟黄黄看到了赵想容,以及她身边打扮时髦的男子。她立刻目光炯炯地跟上去,身后再紧跟着的苏秦。
赵想容挑了三件亚麻男士衬衫和一双男士牛皮拖,十分钟就快速地结账,准备走人。她不喜欢大卖场,那种什么都堆在一起,皱巴巴的看·,感觉很不珍贵。
孟黄黄则眼尖地把赵想容买的衣服,全部给苏秦买了相同的。
patrol给他男友买了袜子和皮带,还有男款的渔夫帽,帽子内是里真丝做成。他看到孟黄黄盯着赵想容的眼神,就提醒了下她:“什么情况?”
时装编辑是一个很容易和品牌公关建立私交或者结下私仇的职业,赵想容的朋友多,但以她的作风,骂她势利鬼和跋扈精的人也络绎不绝。
赵想容这才看到孟黄黄,孟黄黄跑过来:“好巧。”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patrol,以为这是赵想容的新男友,“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patrol最烦这种没边界感的直女,眼珠子都不给她。赵想容和孟黄黄寒暄了几句,他在旁边催促几句,两人一起离开。
赵想容回去后,把价签撕得精光,她将衣服叠整齐,装在精美的袋子准备送给涂霆。
涂霆回城后一直都忙着练歌,他的原创歌曲不够,买了其他几首老歌翻唱。平时,还得等着剧组的后期补镜头。
两人两三天才能见面,几乎找不到时间单独相处。
“你收到我的信了吗?”涂霆问她。
他们最近的见面安排在ktv包厢,赵想容听力不佳,唱歌也跑调,她很少来这种地方。但是涂霆的朋友都是二十五岁往下的年轻人,他又认识很多音乐人和dancer,经常约着一起唱歌。
在旁边人的大声唱歌声中,赵想容费力地问:“什么信?”
涂霆进组前,赵想容曾经表示,她希望他给自己写信,但是,她一直没有收到。
涂霆皱起眉头,他说:“我给你寄了两封信。”
“我完全没收到!“赵想容眼睛一亮,“讨厌。寄信怎么不告诉我!”
两人膝盖相靠,亲密地握着手。再多举动,在众目睽睽之下就不能做了。两人约会,赵想容只能偷偷地混到包厢,再提前偷偷溜走。
涂霆皱眉想,他把这些信交给林大姨了,而赵想容想的是,他是不是把信寄到旧公寓的地址。
赵想容因为工作又出了短差,到外地跟拍摄。
半夜回到公寓,赵想容险些被门后的什么绊倒,定睛一看,原来是从周津塬那里拿来的旧衣服。
大部分贫困山区的山民,不需要她的低胸晚礼服和过于紧身的牛仔裤,卖二手又没时间打理。赵想容想了想,发微信问萧晴愿不愿意来自己家,帮忙把所有二手衣拍照并上传到二手网站,等旧衣服卖出,两人对半分这笔钱。
萧晴没回复,大概早就睡了。
赵想容给蛇皮袋拍了一张照片,再发了朋友圈,写了一行字:断舍离进行时。
她卸妆和泡澡,等贴着面膜,再拿起手机。司姐大半夜依旧精神抖擞地和一个品牌方吵架,patrol身为高端文艺范儿的编辑,刚刚推送了个公众博文,其他群的魑魅魍魉都在讨论八卦。
赵想容顺手刷了一下朋友圈,凌晨三点,有人更新了一张脚后跟剥皮的照片。
字面意义上的剥皮,手术刀扯着皮肤,露出白骨,和赵想容完全叫不上来,黏黏糊糊的东西。
赵想容的朋友圈充斥着炫富,秀恩爱,秀美食,秀旅游,秀有文化,秀收藏等浮华的东西。这种照片,混在各种滤镜美图间,简直就像一股泥石流。
发扫兴图片的正是她的前夫。
赵想容检查设置,依旧屏蔽着周津塬,他看不到她的朋友圈。
不过,周津塬离婚后的日子很愉快,愉快到他半夜更新朋友圈。
周津塬以前最多转发什么,“恭喜我院成功举办关节大会”,“骨气,并不一定是好事:浅论骨折后的常见保养”,“普及icu常识”这种枯燥无味的东西。
今晚,他罕见地更新了两张原创照片。
另一张是在手术室和其他医生的合影。
周津塬的手术服是v领,他用一根白色的防水胶带,从山根开始沿着额头往上贴,防水胶带将蓝色手术帽固定,这样在手术低头,他的手术帽不会再乱移动,他抬头看着镜头。
赵想容盯着这照片几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前夫身上那股孤傲冷峻的气质越来越重。
他们现在没有关系,属于朋友圈里的点赞之交。赵想容连这一层关系都忍不了,手指往旁边一划,将周津塬从微信好友里拉黑删除。
萧晴给赵想容打电话,她闲着也是闲着,不介意帮赵想容卖旧衣服,还问她是不是打算把所有旧衣服都卖了。
“现在网上有很多二手的网站,手机里也有各种二手收购app,”萧晴说得挺有条理,“我们就在你之前的公寓衣帽间拍照,每一件旧衣服都要熨烫,弄整齐。豆豆,不是我说你,你真的有很多新衣服,标签都没拆,就搁在柜子里。”
赵想容乐了:“我有段时间是很爱乱买衣服。”
刚知道周津塬和苏昕有染,她每一天都在疯狂地购物。买回来后,就这么堆着。
“周津塬真他妈是个渣男,脑子都是坨屎!”萧晴愤愤地说,“那个苏昕也是够了,她现在应该爽歪!我跟你打赌,她肯定琢磨着怎么嫁给周津塬,这种女人,绝对有心眼的,吃男人就打算吃一辈子,估计嫁过去后就赶紧生孩子,生怕占不到便宜。”
赵想容啧了下,萧晴说这些话,八成没想到自己。
结束了和萧晴的通话,她想了想,决定回一趟两人婚后的那套公寓。
一来,这是她从周津塬那里得来的补偿。二来,她要找找涂霆的信。
赵想容打车来到旧公寓,一开门,彻底呆住。
家里正无声地上演着水漫金山。
昂贵的大理石地面全部堆满水,随着门打开,淹没了她半指节的高跟鞋鞋跟。
一检查,这水是从周津塬套房的盥洗室里流出来的。雪白的浴缸,三台水龙头同时大开。也不知道水开了多久,热水漫过他的盥洗室,他的卧室,全部涌到了外面的客厅。
赵想容花了一下午,让物业把家里的水排放掉,检查了管道,并通知楼下的邻居,看邻居家的天花板有没有漏水的情况。与其同时,她替司姐写完了慈善舞会的宣传稿,和她的小编辑开会,并处理特约化妆师和摄影师因为某品牌而在微博进行的争吵。
赵想容忍着怒气,给周津塬打电话,没人接。她疯狂地加他微信好友,一连发了三十八条。半夜的时候,周津塬终于通过她的好友邀请。
“周津塬,”赵想容给周津塬拨打视频,她尽可能用平静的声音说,“是不是你故意把水龙头打开的?”
周津塬还戴着口罩,露着眉毛和眼睛。
“我刚结束手术。”他低声说。
“我问你这个了吗?”赵想容刚刚对物业赔笑,对司姐赔笑,对邻居赔笑,但在面对前夫时候终于彻底爆炸了,“我好几个月都没回来过!我刚查了物业的监控!这几天,家里就你一个人回来!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是不是你洗完澡,没关水龙头,家里现在都是水你知道吗?全部是水!地毯都被染色了!”
周津塬淡淡地说:“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赵想容掩饰不住愤怒,她简直想掐住周津塬的脖子,“公寓现在已经是我的,你凭什么敢回来?我可以报警,你知道吗?”
周津塬这几天重新回到旧公寓,又仔细地把检查了一遍,有两晚甚至直接睡在这里。他不介意侵犯赵想容的隐私,就像他无动于衷地剪掉苏昕的头发。他做这些事,内心没有感觉,如果还具有一丝感觉,那锥心刺骨的悔意会像毒液一样把他拽入黑暗。
他在公寓里什么也没找到。
周津塬只看到赵想容五颜六色的高跟鞋,37到39号不等,还找到赵想容做完医美后开的术后面膜。有些女人,可以把脚挤进小一号的高跟鞋里,可以为了维持美丽在脸上做手术,可以在结婚七年的时间里若无其事地擦拭相框,却又能在离婚后都对重要的事实绝口不提。
赵想容还在发火,她提高声音:“周津塬,你现在就给我解释,到底来我公寓干什么?你不会是想偷我的衣服和包,拿去送苏昕?你是男人就大方点,人家苏昕都这么穷,你就给人买点好的珠宝首饰,别偷偷地拿我的东西补贴她!”
周津塬看着她——赵想容下巴扬起的弧度,长睫毛,那种美丽却十足挑衅的姿态,她歪头瞪着他,精准地找出最伤人最诛心的话让他陷入沉默。但就是这样的赵想容,她选择不告诉他真相,并不是因为她自己高傲,而是因为,她知道他承受不了真相,索性将错就错。
他说:“我已经决定把许晗放下了。”
赵想容不由一愣。
周津塬略微低头,把脸上的口罩取下来。他五官依旧俊美,但怎么看就像个阎罗王,很熟悉的海面冰山表情,隐约让人觉得生畏。
他说:“家里还漏水吗?我明天回去看看。”
赵想容还在思考他刚才的话,她迟钝地想了想,说:“你是说……你怎么……”
周津塬再次重复一遍,他缓缓地说:“我决定放下许晗了。她这个人,从此对我不重要。”
赵想容的心不受控制地传来一阵阵刺痛。她扯动嘴角,苦涩地说:“你真的很喜欢那个苏昕,你居然为了她,要忘记许晗。”
周津塬知道,赵想容误会了。她以为他是为了维持和苏昕的关系,才决定放下许晗。他也不辩解,现在为止,谁都对他不重要了。
周津塬索性淡淡说:“你不是也一直希望我放下许晗吗?”
赵想容突然提高声音:“恶心,周津塬,你这人真的是太恶心了!你这把年纪,都能做苏昕爸爸了!你居然还和她上床!不要脸!”
她直接挂掉电话,站在公寓里,气得浑身发抖。
清晨六点,涂霆在隔壁的街区绕了好几圈,确定没有狗仔跟着自己,小心地来到赵想容的小区。
他就是给这个地址寄来的信,赵想容接到涂霆的微信,她在显示屏幕上看到是谁后,立刻跑过去开门,等涂霆坐电梯上来,她直接就扑到他怀里。
涂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脆弱的赵想容。她曾经脖子被掐伤,又坐了6个小时的飞机,却还是娇滴滴对他撒娇。
赵想容紧紧地搂着他脖子。她真的很需要有人陪着自己,柔声说:“你怎么来找我了?”
“你不是说这寄信地址不对,我来看看。”
赵想容一宿没睡,把能记得的贵重物品都清点了遍,再把周津塬的指纹消除,又熬夜拆了很多快递,其中找到了涂霆送来的苹果表,但在其中,依旧没找到他寄来的信。
“我离婚后就已经不住在这里。”赵想容郁闷地说,“这是以前的婚房,我打算收拾旧东西,把它卖出去。”
涂霆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表情:客厅里的角落里还有积水,赵想容昨晚边骂边整理,把客厅弄得很乱,他在其中看到一块新的苹果表包装。
但他只默默听完,搂住她的腰,笑着道:“我现在送你回家,认识下你的新公寓?”
车缓慢地开出小区,赵想容的左手都被涂霆的右手拉着,在要出小区前,他们俩亲密地接了个吻。
赵想容慵懒地推开他:“不合适吧,会不会有狗仔拍到?”说这话的的同时,那一双眼睛诱惑着他,随后微微一笑。
涂霆还是戴着墨镜,很酷的样子:“都怪你。“
涂霆把车开过一个路口,早上七点,星巴克已经开始营业,他看着那标识,问:“饿不饿?买杯咖啡给你?”
赵想容撒娇:“那你给我买。”
涂霆不说话了,显然心情很好,他答应了。
车再开过一个路口,涂霆车停在路边,随后老练地取出口罩和墨镜。赵想容看着涂霆做贼一样,穿过人行横道,匆匆跑进星巴克。
就在这时候,赵想容看着周津塬也提着一个咖啡袋,他和涂霆擦肩而过,从里面走出来
赵想容简直就像见了鬼,她立马把车窗降下来,“喂”了声。
声音不大,但隔着几十米,周津塬好像一下子就听到,抬起头来。
两个人都略微怔住,赵想容先叫住他,但惊讶更甚。她完全不知道周津塬怎么出现在旧公寓旁边的星巴克。她下意识地看他衣服,皱巴巴的,难道刚和苏昕度完良宵?
周津塬的表情更平静,简直就像见到她,是很正常的事情。
赵想容立马把车窗升上,暗自悔恨为什么沉不住气。她为什么总是沉不住气?
周津塬很快走过来,敲了敲她的车窗,示意她降下车窗。
赵想容隔着车窗,冷漠地看他,她不想和他说话。
周津塬很清楚记得,赵想容以前在大学追他时,在各种地方等他,她永远穿着昂贵且暴露的服饰,期无忌惮,朝他抛着飞吻。二十岁的赵想容,她的美丽几乎是杀气腾腾,能让周围的人都感到空间被侵犯。反而是三十岁后的赵想容,眼睛里有了几分犹豫和平静,露出几分少女的姿态。
是她写信给自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