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见势不妙, 拍了拍周津塬的肩膀走了。
苏昕将男人的脏长裤放到洗衣机。她走出来, 周津塬还穿着件黑色睡袍,一动不动地坐在棕色沙发上, 精赤腰间没有任何赘肉。
苏昕什么也没问,默然地坐在旁边,陪着他。
苏昕这一次的开会培训体验, 非常糟糕。初级的培训,参会的其他药代都是乱哄哄的人物,中专生、大专生、三本大学生和二本大学生,还有年纪大的退休人员, 他们彼此说话很快, 开一些令人听不懂但感觉难受的轻浮玩笑。
散会后, 有人和她说话时摸了下苏昕的手。苏昕不动声色地抽开。恍惚间, 她以为又处在另一个鱼龙混杂的夜总会。
苏昕坐在回城的高铁, 她想自己不太适合当药代, 以及任何销售工作。她脸皮薄, 做不了求人的工作。正在这时候, 她听到周津塬突然淡淡说:“你又往我家里拿了什么东西?”
那声音低沉好听,但总自带几分寒气,以及往里收的不屑。
苏昕心一惊跳,从他肩膀上挪开头。
周津塬手腕略动, 用桌面的笔,挑开苏昕带来的塑料袋。
里面是苏昕为他买来的早餐:一颗茶叶蛋,一碗甜豆花, 半包小菜,以及一根煮玉米。周津塬瞧了眼,伸手拿起最里面赠送的湿纸巾。
苏昕尽量不去看他动作,转头看着周津塬桌面厚厚的复习资料,轻声说:“你……你还是在复习,真的要去香港?”
“三天后考试。”周津塬用湿纸巾擦拭着手关节。
苏昕想,他一去就要半年,到时候自己怎么办?她迟疑地说:“其实,医院这种交换的机会年年都有吧,如果为了奖学金,你又不缺钱。”
“跟钱有什么关系?”周津塬微微不耐烦,随后看到苏昕的眼睛,意识到,钱对她就是很有关系,他心里有什么幽幽动了下,随后,伸手揽住她。
他温言问:“你们法语系应该也有出国交流的机会?”
苏昕点点头,有虽然有,但一来她在国外的生活费用是问题,二来,她的专业课成绩在一流大学的一流学生里并不太够。
“哦,那就没办法了。”周津塬懒懒说。苏昕如果想出国交流,他倒是不介意出钱。可她的成绩不够,他也不会多管。
苏昕眼帘低垂。
法语专业系的学生,就业前途通常是同声传译,或者到法企,做营销做公关做市场。当然,这两者都要求法语口语流利,也会要求一定的英语水平。苏昕的口语一般,笔头还不错。如果不是母亲生病,家庭有困难,她想自己可能会保研,然后当个大学老师之类的。
周津塬闻言笑了,他望了她一眼:“你不会喜欢当老师的。”
苏昕微笑着他的自大:“切,那你觉得,我喜欢什么?”
他淡淡道:“我觉得你比起做学术更喜欢赚钱。”
短暂的沉默。
苏昕的脸顿时红得发紫,周津塬却把手掌放在她的头顶,缓慢抚摸——两人对视,苏昕的脑子里,骤然一幕幕地闪回很多东西。周津塬第一次和她在夜总会见面时冰寒般的态度,他选择让她做药代的销售工作,他对她很大方但同时又非常袖手旁观,他对她的不拒绝不承诺……
随后场景跳跃。周津塬坐在她面前,他的瞳仁深处冰冷蚀骨,却又好像有层炙热戏弄的黑暗东西。
苏昕想发火,但她忍耐力非常强,只是安静地坐着。过了会,她才勇敢地回答:“我当然喜欢赚钱。我欠你的钱没还,不是吗?”
那人却仿佛觉得无聊。他轻轻松开她:“我昨晚没睡,今天早上脾气不好。”语调不带丝毫感情,但又好像在解释之前的失态。
苏昕站起来:“你先休息。”
她不敢在他旁边待着,手微微发抖。转身的时候偷眼看他,周津塬居然从塑料袋里把茶鸡蛋拿出来,磕开后,鸡蛋表白上面是茶色的条纹。
他垂眸吃了半口,慢吞吞的。
苏昕这个岁数,感觉周津塬是个老男人,他让她觉得透骨般得凉薄残忍,但当他那么轻一口重一口地对待她,她仿佛是个树叶,上一秒还怕被风吹得摇摇欲坠,这一秒却又嫌风速太缓,可以把此生的热情在他身上燃烧殆尽似的。
>>>
赵想容重新回归了法语课堂。
她再上一遍a1课程,除了对几个基本单词眼熟,口语依旧稀烂。最令人无奈的是,赵想容的破烂英语反而有所提高。
法盟禁止讲中文,赵想容每次得操起英文能跟身边的人闲聊。
赵想容在微信里,对涂霆抱怨学法语的艰辛,没想到涂霆夸她,“不愧是一名学霸”。
没错,“学霸”,这就是涂霆的原词。
她震惊了。
很多人夸奖她美丽和富有,甚至还有人夸奖她聪明和机灵。但是“学霸”这个称呼,再瞎的人,都不敢这么夸赵想容,因为她长得就是一张纯学渣的脸,就差把“不学无术”刻在头顶。
涂霆说:“可是,你上过大学。”
涂霆没读过大学。他最初以歌手和模特身份出道,这么多年来,一直演戏唱歌跳舞,没继续读书。
赵想容此生头一次被人羡慕学历,她恍惚得就像在梦里:“读过大学不代表学霸,我是纯学渣好吗?很渣渣的那种渣,你可以说我是’学屑’。”
涂霆坚持:“你还知道笛卡尔。你昨晚聊天说了句笛卡尔,不仅仅是什么芦苇那句话。“
“因为我在杂志社工作,参加过很多的艺术展。前几年,很多品牌都举办艺术展,不办就显得格调低。”赵想容发了一长串的语音解释,她有点脸红,“我所有看的书,都是别人送我的。我所有知道的那些哲学家和艺术家,都是看展览时学来的。别人都说我特别没文化。”
涂霆抓住另一个重点:“有谁说过你没文化?”
就比如,她的博士前夫。
周津塬没有明说,但看她的淡淡目光就代表那个意思。赵想容不记得有哪次,周津塬在家里没有看书,有一次两人喝咖啡,他突然摸她的大腿,赵想容还以为那冰山开了窍,随后才发现,周津塬正在入迷地看一本讲什么骨头的英文书,原本想摸他自己的腿,不留神才摸到了她。
赵想容再往下一琢磨,愕然发现,涂霆是她交往的男友里学历最低的一个。
涂霆终于不高兴了,他酸溜溜地说:“我平时也读书。”
赵想容想笑,但忍住了。涂霆的学历对她来说一丁点都不重要,两人虽然见不了面,每天聊得都很开心。学渣就不配谈恋爱了吗?
换成周津塬,赵想容心里想,如果他不是博士学历,如果他不是周家的人,甚至如果他长得再丑点,她可能早把他按在福尔马林里亲手掐死他。
如今,赵想容在脑海里坚决地抛弃前夫,她开心地说一些小骚话撩涂霆:“女人是男人的大学。你上过几所大学?”
涂霆很快回复。他幽幽地复制了赵想容之前的话:“我是纯学渣好吗?很渣渣的那种渣,你可以说我是’学屑’。”
赵想容信他才见鬼。但是,依旧不妨碍她抱着手机在被子里笑得打滚。
涂霆身为公众人物,出道得早,有很多视频和访问资料。两人不能见面,赵想容就把他的所有资料都看了一个遍。
二手书的网站,有人打包转卖涂霆从第一次专访到去年的杂志,标价是1200元人民币。
“保存完好,脱粉出圈,一次性清空。涂霆就是个爱慕虚荣自大的戏子”。这基本杂志最初发售的时候,只卖8块钱,如今,卖家标价1200。
赵想容给卖主发去信息:“价格也太高了吧。”
“我当初是300块钱打包收的。四倍卖出,也不算暴利。”
赵想容跟对方商量:“便宜点,800?”
“不还价,我就想赚这份钱。”对方不客气地说,“我劝你也别粉涂霆,他身为偶像,没三观,没演技,跳舞不好,肇事逃逸,也就是个流量小生,以后糊得会很快。”
涂霆的黑粉还真是众多,赵想容感慨着拍下商品,她刚准备支付,看到卖家的姓名栏写着“孟小姐”。
赵想容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随后她私聊对方:“姐们儿,你是孟hh吗?”
屏幕上卖家“正在输入”,但再也没有回话,赵想容试探地发去个表情,发现订单被取消,她也被拉黑。
赵想容随后的下午,都耗在一家度假奢华酒店。
酒店的公关跟她委婉抱怨,上次她借他们套房拍片儿,随后查房,就发现房间里丢了两套浴袍和一个高脚酒杯云云。赵想容特意拎了个蛋糕去赔罪,又让自己手下的编辑盯紧了各种人马,还在大群里不客气地让摄影师团队和化妆师手都干净点。
她六点多回了趟杂志取样刊,随后准备上法语课。
有人在大厅门口拦住她,“赵想容”。
孟黄黄依旧满头金发,满脸雀斑,她拿着满满一纸袋的杂志,直愣愣地看着赵想容:“是你想买涂霆的杂志吗?我免费送你了。”
原来,二手网站上的那个姓孟的卖家,真的是孟黄黄。
孟黄黄也通过订单地址的“赵女士”,和赵想容留给她的名片上的电话一核对,猜出是赵想容。她跑过来,亲自把那堆杂志给她。
赵想容和孟黄黄接触不多,她觉得这小姑娘不算坏,但脑筋有点轴,不太通人情世故。
果然,孟黄黄问她为什么要买涂霆的旧杂志。赵想容刚想含糊地找个理由,没想到,孟黄黄突然睁大眼睛,她此刻聪明得简直像被雷劈了:“我靠,你和涂霆不会勾搭上了吧?”
赵想容心里顿时一沉,但面上不动声色:“喂,哪里的话!”
孟黄黄却望着赵想容大眼睛翘鼻子,娇艳粉嫩的唇,以及那柔顺的长发。她知道,涂霆曾经有过两三个模特女友,但只相处两三个月就散了。涂霆自己太年轻,对男女之情不太上心,更多精力放在他的跳舞和嘻哈上。
不过,眼前的赵想容让孟黄黄觉得可疑,非常可疑。
“如果你真的没和涂霆交往,”她逼问赵想容:“敢对我发一个毒誓吗?”
赵想容倒也不生气,嘴角有点玩世不恭的笑容:“你先叫我一声小姨,我再告诉你。”
孟黄黄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萧晴是她继母,萧晴又是赵想容表妹,弯弯曲曲的辈分,赵想容的确能担当起小姨这称呼。
孟黄黄瞬间沉下脸,赵想容却挽住她胳膊,笑嘻嘻拉着她一齐往外走。
法盟就在杂志社旁边。
孟黄黄一路上不知不觉跟赵想容倾诉了一堆话:“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我就追涂霆,我看着他一点点红起来的,我没把涂霆当偶像,我把他当我亲人。在我们家里,我妈和我哥是一伙的,我爸和萧晴是一伙的,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我觉得涂霆就是我男友,有错吗?我就是追了他的车一下,有错吗?”
“如果你和涂霆在交往,那你能告诉我吗?”孟黄黄沮丧地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但我就是想知道个明白。我追了他很多很多年,我应该知道。”
赵想容沉默了片刻,她温柔地说:“原来你这么酷的女孩子,也会为虚拟的偶像伤神呀。”
孟黄黄的脸微微红了。
赵想容的时尚编辑,本来就是八面玲珑。而她说话简直太讨喜欢了,而且,很容易让人信任她。
法盟的拱门已经到了。孟黄黄稀里糊涂地把涂霆的旧杂志都送给赵想容,自己往回走,早就把之前气势汹汹质想问的问题忘了。
赵想容在门后面看到孟黄黄离开,美目平静。
涂霆收下孟黄黄的礼物,他的行为非常不妥,但涂霆也告诉赵想容,他发律师函的时候,附带给孟黄黄寄去一张支票,上面把买鞋的价款三倍补回来。
他的跑车一千多万,维修花了二百多万,没让孟黄黄赔一分钱,反而孟黄黄用从她爸那里拿来的钱,又买了辆新车。
孰是孰非,各执一词,生活也就那么回事吧。
>>>
除了不能频繁见面,赵想容对自己新恋爱的满意程度很高。
两个文盲谈起恋爱,就是很舒服。
两人在聊天之余,涂霆还拉着她一起打王者。
赵想容选了露娜,涂霆逼着她取名叫“归涂所有”,顺便送了一堆皮肤。
打游戏能看出人的隐藏性格,赵想容有股劲儿,打游戏一定要争第一。她以前很少打游戏,如今很认真地玩儿。
涂霆有不少朋友,都是他这岁数的小鲜肉演员,大家也会一起拉帮结伙地打王者,他们最初以为,“归涂所有”这个白痴名字是涂霆的小号,后来两人一起上线,他把她拉到一些群里,简洁了当地说“女票”,大家简直炸了。
涂霆是被女孩子追捧惯的人物,但他对这方面很低调。从来没有这么了当地主动承认恋爱。
赵想容无差别地融入到涂霆的生活里,就像一滴水滴到另一滴水上。
她原本的衣着风格,走的都是妩媚贵妇范儿,但如今交往涂霆这么一个偶像男友,她的穿衣风格居然也有点往嘻哈风格走。
有一天早晨,赵想容突发兴起编了个脏辫,把旁边的patrol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离婚律师好几次提醒她,周津塬已经把房产手续转移到她名下,让她赶紧过户。
赵想容把短信拿到司姐那里去,苦恼说:“我要不要收下前夫的房子?唉,总觉得要他财产,我直不起腰来。”
司姐离过两次婚,对这种流程很熟悉。她恨铁不成钢:“干嘛不要?夫妻一场,他原本就应该给你分手费,你是不是傻?我批你假,你现在就去,下午就去办手续。”
后来萧晴都转着眼珠,打探她和周津塬离婚,分了多少财产。
赵想容摇头:“他就主动给了我一套房子,其他走得婚前协议。”
萧晴的表情像是她活活地丢了十个亿:“周津塬是先出轨的,他是过错方,你就应该弄死他,为什么不要补偿?你就应该把他的钱全部拿走,不然,他以后赚的钱,给那个小狐狸精都花了,你亏不亏啊?他可是拿着婚内财产包养小三!”
赵想容脸色淡淡:“周津塬能赚钱是他自己有本事,苏昕能让男人为她花钱是她床上功夫好。当初是我逼着他和我结婚的,我俩很早就签了婚前协议,我自己能赚钱。”
萧晴和司姐都翻白眼,她们觉得,赵想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范。
但粉红豹有自己的理论。有些女人,她们目的是找到优秀男人,和他们结婚生子,美曰其名是什么在荒凉的世界里互相取暖,实际上就是想共享对方的优越资源,用感情控制对方,为自己所忠。如果做不到或者失败了,再想方设法从男方身上扒层皮。
这些都是生意,她爸和她哥整天都在做这些事。
赵想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学渣,但学渣也有学渣的脾气,她没这么窝囊,需要学这一套技能。
>>>
周津塬准备考试的那两天,在家里没日没夜地复习,三餐都吃外卖,
他的同学,只有40%的医学生选择进入医院当医生,其他的则被药厂用高昂工资所聘。但周津塬的选择非常坚定。
周津塬记得自己看到许晗尸体,那个地方气温低,他好像不认识似的,从头到尾把她看了一遍,想伸手碰她的脸,却被旁边的医生拦住。他走出门,又走出一扇门,突然身边热闹起来,是走进了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想要重新回去,但沿着原路,好像又始终走不回去。
医生再把他领进去,周津塬记得那惨绿的灯光,许晗的脸颊因为车祸,陷下去一块。她闭着眼睛,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也不再有任何的未来。
周津塬终于低声说:“许晗。”他想抱起她,但是死人的身体非常沉重,他摔倒了。
少年后来被父母带走,周津塬一直都是少年公子哥的百事聊赖,从那一刻起有点变了。
后来周津塬看到报告,许晗怀着他人的孩子。他没有像别人猜测的那样觉得被背叛而陷入狂怒,周津塬更震惊于他对许晗,以及对许晗真实生活的无知。
在事故现场,许晗裙子里一张带血的纸条,只有最后的句子能看得清,“谢谢你资助我家和我的生活费……”。
许晗和他交往期间,她总是安静温柔,决口不提窘迫家境。包括她信里呈现的形象,总是开朗跳跃。
当年周津塬年纪小,每周的零花钱有3000块,但是他从没想过可以去资助许晗。光这一点,就令周津塬陷入漫长的痛恨和自责。
他什么也没为许晗做过,即使他说她是自己这辈子最爱的女孩。
许晗死了,她怀着别人的孩子。周津塬一路追查下去就查到了赵家的帐头。他几乎可以肯定,许晗是因为钱,才被迫和赵奉阳在一起。
当深爱的女孩子缺钱的时候,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周津塬唯一想送给许晗礼物的时候,他买了戒指和花,两人错过,她沉默地死了。
也许,她始终没有把他视为可以依靠的人。
周津塬把他的滑板,山地车,音响,所有名贵玩具锁在地下室。他当了医生,永远一身白,对奢华的事物维持一种冷感。
周津塬的离婚律师给他电话,他的律师和他的两个律师副手整理了半个多月,才把周津塬的所有财务摸清楚,坦白来说,他们并不知道一个医生可以这么……日进斗金。
周津塬还在看书,他开着免提:“婚后的那套公寓过户到赵想容名下。我再给她一些药厂的股份。这里有什么问题?”
律师却对他们的婚前协议很感兴趣:“您和赵女士的婚前协议签了七十多页,总共五百多个细款,集中保护的都是双方婚前财产。在这份协议,完全没有涉及到儿女和各种婚内财产分配处置的事项。一般来说,婚前协议主要讨论这两项……”
周津塬按按额头,直接让律师说重点。
周津塬的律师说他检查当时的备忘录,他和赵想容这份婚前协议,由女方律师带领起草的,按理说,会更倾向于保护赵想容的利益。但实际上,这份婚前合同几乎是赦免性地给了周津塬很大的自由度。
“您和前妻决定丁克吗?根据合同,我感觉女方没有生儿育女的打算,她所有的条款都没写子女和继承利益这些,而且,连配偶最基本的违反忠诚义务后的惩罚都没有。”律师很惊奇。
赵想容和周津塬在结婚之前,都同意签署婚前协议,周津塬对这些不置可否,他对待金钱就像赵想容对待爱情,庸常生活里打发时间的玩物。
周津塬挂了电话,他耐着性子,把那份合同看完。
他发现,果然就像常律师所说的,这份婚前协议更像是两个有限合伙人在声明着自己的权利,但彼此不想和对方有深度交集。
赵想容没有给他任何权利,她也没让他遵守任何义务。在两人儿戏般地离婚后,她没有哭天怨地要补偿。
周津塬把外卖盒子扔到垃圾桶里,他突然意识到,除了那短信,赵想容再也没有打扰自己的生活。她只是说,自己有新男友。
这样的女人,美且肤浅,一直都是掌上明珠,应该也不愁男人娶。他无动于衷地想着,她有点像骨折的病人,刚进急诊的时候哭天抢地,恢复期间哀怨不已,但等骨头愈合,痛苦也抛在脑后,该吃吃该睡睡,总有自己的新生活。
周津塬看着书,过了会,随手拽过一张白纸。
他缓慢又精准地勾勒出一个兔子。刚开始是下巴,背后酒瓶,两只竖起的长耳朵;最后画出兔子的眼睛,那是和赵想容后背上充满敌意叛逆的刺青截然相反的一双眼睛,是一双透着宁静,平稳和俏皮,属于许晗的眼睛。
赵想容偶尔有让他觉得窒息的瞬间。曾经在某天夜里,他曾经当场捉到她偷看许晗的信件,但黑暗中,赵想容的表情没有心虚,她很静地看着他,这个姿态眼神,周津塬差点崩溃。
周津塬和纸面上的兔子对视,他提笔,在旁边写了四个字,“无人像她”。
也许走神,最后一个字写错,女字旁居然写成走之旁,他打个x,这就更像“赵”字。
他厌恶地皱起眉,把纸张撕碎,又开始专心复习。
周津塬是决意要去香港交换,香港大学医学院的矫形与创伤骨科脊椎中心,也一直和他们医院有合作。
他去年曾经参观过根德公爵医院的手术室,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香港医院叹为观止。今年,他依旧打算发表两篇sci。虽然比不上周老爷子能上新闻联播的有本事,但是周家的孩子总有自己的前途打算。
>>>
涂霆下个月就要过生日。
涂霆提前跟剧组请好了一天半的假期,回城举办生日会。两人视频的次数变多,说话反而少,因为涂霆总是在他房间里练舞。
赵想容只能通过视频看他跳舞。
也许,别的女孩子认为这样的相处模式非常枯燥,但赵想容离婚后睡眠变得很差。她把平板摆在床边,入睡前和清醒后的第一眼,都看到涂霆像个机器人般反复地在练歌或练舞。
“容容,早上好。”涂霆会在另一方打招呼,他轻描淡写,“你每天睡觉的时间太短。”
还说她。涂霆才是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涂霆基本功很扎实,舞动起来那一种刚柔并济的力量感,非常稳的同时会勾起女人心底里的一种小小的隐秘的邪恶感,那是对男性纯粹肉体和荷尔蒙的关注。
有关涂霆的打卡群,他的粉丝整天都会讨论“怎么才能睡到涂霆”,“看他跳舞时腰好,感觉他的肾也好”,“他从没拍过吻戏,但感觉嘴巴很软”这种低智问题。
赵想容每天被文字和视频轮番洗脑,不禁想,涂霆的肾应该……挺好的吧?
不过外人面前,赵想容仍然需要苦苦隐瞒两人恋情。萧晴说上次参加女儿的一个百日宴,她丈夫的同事一直问赵想容的微信号。
“他是华北区的总负责人,四十五岁,单身,长得巨帅,但也离过婚。”
赵想容心想,自己对老男人没兴趣,她现在有个腰好肾强嘴还软的小男友了。
>>>
赵奉阳的车静静地停在大学门口,旁边是川流不息的大学生,朝气蓬勃。
他的劳斯莱斯,已经很久没有漫长地等过女孩子。
他对女孩子有特殊的要求,喜欢美腿,最好修长,细腻,脚踝秀丽。跳舞的女孩子经常o型腿,因为练功经常留下伤疤。所有女孩子里,他印象最深的是个美院的女孩子,苍白细瘦,在床上却热情似火。后来他们分手,那女孩子在一个月内去巴黎留学,每年依旧送画给他。
苏昕抱着沉重的法语词典,她刚出校门,就被一个黑衣人拉到车前。劳斯莱斯的车窗缓缓地降下来,一个额头宽大,苍白得令人震惊的男人坐在车里面。
早春的天气,已经可以穿短袖,但对方披着一身长长的黑色羊绒斗篷,所有的扣子都严丝合缝系到脖子上。
“苏小姐,想搭便车吗?”赵奉阳彬彬有礼地问。
苏昕警觉地退后一步,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毫不犹豫地拨通了紧急拨号里储存的周津塬电话。
大学门口的不少人正好奇地打量这一幕,赵奉阳做了个手势,苏昕被后面的人推进来。她失去重心,跌坐在宽大的车椅上,看到了赵奉阳脚边摆着的拐杖。
轿车平稳地超前行驶,苏昕坐直身体。她很镇静,没吵没叫,坚定地看着赵奉阳。
赵奉阳不禁微微地笑起来,有些时候挺佩服周津塬,找女人的目光还算可以的。
他自我介绍:“我姓赵。”
苏昕没有接话,心里默念一句,姓赵,那是赵想容的什么人?肯定是亲戚。她的脊椎微微发颤。
这男人长着双鹰眼,身上的气场令人窒息。他轻轻咳嗽着,有点疲倦。
苏昕终于开口,她问:“您……您找我有什么事?”
赵奉阳慵懒地摸着手杖的黄金野兽头:“哦,听说你是法语专业的。我这里,有个小生意想和你谈。我后天要接待客户,打算包你一晚上,让你陪着他们。两个男人,内射,不带套,我需要花多少钱?”
苏昕呼吸滞住,眼睛里迅速饱涨起泪水。果然是无耻的赵家人。过了会,她坚决地说:“让我下车!”
赵奉阳笑了:“我没问你愿不愿意,我只问你,我需要给你多少钱。”
苏昕的背贴在车门,毫不犹豫地按了报警的键。
赵奉阳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没有阻止,却放声大笑。为什么要阻止?过了会,苏昕的手机响了,周津塬给她打来电话,苏昕想接听,赵奉阳却抬起手杖,把那手机打落在脚下。
寂静的车里,苏昕的手机一遍一遍地响,那声音令人瘆得慌。苏昕这辈子从没这么恐惧过,她死死咬唇,却不发出任何声响。
赵奉阳上下打量她。
回想起来,赵奉阳对许晗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许晗是他第一个女人,但是,他们讨论的永远是赵想容。不过许晗也是特殊的,在许晗之后,他众多的前女友,好像都觉得他花天酒地是不想投入到严肃的感情生活。赵奉阳却冷笑,他就是为了肤浅庸俗的感情才找到她们。
上床不会产生爱情,爽也不会产生爱情。他严肃的理由,只有一个。
“苏昕,”他说,“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话说简单一点,但是,现在没人能救你。”
车又行驶了几十米,突然停了。
一辆鲜红色的宝马逆行而来。
萧晴开车,她满脸惊慌。赵想容没等车停稳,就从副驾上蹦下来。
她敲黝黑的车窗。
赵奉阳降下车窗,他似笑非笑地问:“你怎么来了?”
赵想容巧笑倩兮:“我有话单独对你说。”
赵奉阳给保镖使了个眼色,苏昕被粗鲁地拖着头发拽出来,推倒在路边。
自从赵奉阳提完“找苏昕麻烦”那句,赵想容就留心赵奉阳的一举一动。今日萧晴本来提着点礼品,拉着她,一起来看赵逢阳,但找不到人,她俩很快赶过来了。
赵想容恨苏昕,但之前往苏昕校园里送花圈,打了她一个耳光,这笔账就算算清了。比起苏昕,赵想容更讨厌别人管自己的私事,
此刻,她伸出手,遥遥地指着苏昕:“你找她麻烦干什么?你要是真的想替我出气,现在当着我的面撞死她。周津塬和她在一起,就够我恶心好几年了,你又来找她?怎么着?这姿色配得上祸水两个字吗,当我赵想容是死的?”
赵逢阳把手杖换了个手,他伸手握住赵想容的胳膊,笑说:“替你出气?这位是你离婚的功臣,我要重重奖励她。我现在正帮苏昕提高她的地位——这个傻姑娘,都有这么大的本事傍上周家儿子,怎么也该配一个司机和警务。周津塬包女人的手笔这么小,我都看不下去。”
“你是个生意人,不好好养伤,这些都是你该管的闲事?如果爸知道这件事……”赵想容心一沉,她突然笑了,“周津塬一定松口气,他前妻和他前妻一家都是奇葩。”
苏昕只看着赵想容弯腰趴在车窗,一手撑着车身,小腿修长,脊背和臀部形成一个极其美好的弧度,她知道,这群有钱且视人为草芥的烂人正在议论自己。
她管不了那么多,咬牙爬起来,不管身子的灰尘,头也不回地就要跑走。
这时候身后又一辆车行驶过来,车灯打在她脸上,苏昕几乎热泪盈眶了。
周津塬赶过来接她。他刹车完就跳下来。
“你不要找苏昕麻烦——”赵想容俯身说话,有人拽着她后脖领子,她被一股力道往后拉了一下。赵想容抬眼看去,周津塬已经把两个保镖打倒,他从车窗里把手伸进去,开始拳击赵奉阳。
“周津塬!”她尖叫,“不要!”
周津塬果然住手了,不过,他迅疾地绕开这一边的车门,要把赵奉阳拉下来。赵奉阳苍白的嘴唇裂开了,流下血,他冷声说:“揍他。”
前方开车的司机也是壮汉,他二话不说地下来,保护老板。
赵奉阳在座位上喘气,厉声说:“赵想容,去你车里等着!”
赵想容早就退到一边,她原本就没想参与,很慌乱地站在旁边。
这时候,苏昕朝着他们奔跑过来。年轻女孩子的脸上带着满满的倔强和不服,但是,依旧半点喊叫都没有。
有那么一刻,赵想容突然间明白,周津塬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苏昕。
许晗也是这种性格,她们表面柔弱,但内心是每临大事都很有静气的女孩子,而她做不到,她总是情绪化,面对突来情况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几个男人不停地有身体碰撞的声音,苏昕找了根棍子,打其他人的后背。
赵想容退后几步,耳朵里都是杂音,头痛欲裂。她目光下垂,只看到几个男人交错的皮鞋。
“我上次告诉你,”周津塬喘着气对赵奉阳说,“任何时候,再动她一下……”
保镖认识周津塬,不敢下重手,周津塬却是一拳打在赵奉阳空荡荡的大腿旁边。
赵奉阳躲也没躲,他冷笑说:“你为许晗报仇?我告诉你,那女人在我床上躺着的时候,你他妈还在家里哭着写信呢。”
周津塬的一拳落下来:“我会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有错字,请大家在沙发帖以回复的方式,集中提醒我。
沙发君辛苦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是一颗又bling又blind的星星(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