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晚上回了趟家, 才知道孟黄黄居然带自己母亲去医院。
吃饭的时候, 苏母还夸苏昕这同学办事体面。苏秦的脸又红又青,苏昕则看了眼苏秦, 没说话。
要是以往,一提到孟黄黄,姐弟俩又要吵架, 但今天,苏秦只是闷头扒饭。
苏昕回房间里收拾书包,过了会,苏秦推门进来了, 苏昕诧异地望着他:“你怎么还没走?”去他的金主那里?
苏秦同样狐疑地说:“你收拾行李干什么?”想到了什么, 他说, “苏昕, 你还是离那个周大夫远点, 我总觉得, 他们那一对特别狠, 都不是好惹的。你以后要是缺钱找我要, 我再卖几件衣服。我衣服多得很。”
苏昕眼中划过一丝讽刺:“不需要。你的人生你开心就好,但我希望你在放下豪言壮语的同时,下周有空能多陪陪妈。我要出差几天。”
“我他妈告诉过你了,我现在每天16个多小时都在练舞!我要参加一个选秀节目, 你是不是以为,世界上就考大学一条路,我学习不好, 我他妈就是渣滓?我告诉你,我以后会赚大钱,出大名!”苏秦朝她怒吼着。
苏昕听不下去。她揉着额头说:“你不能切实一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选秀?你真是被宠坏了,苏秦,我告诉你,你别连累了我和妈。我们没钱给你交报名费了!”
苏秦气得摔门走了。苏昕坐了一会,去帮苏母刷碗,倒漱口水,等闲下来的时候,她坐在床边稍微发呆。
周津塬给她找的药企,是一家背景非常深的企业,负责192多种进口药的中国境内总代理,主要做进口疫苗,与药片或吸入剂相比,这种销售不太容易受到医生处方的影响。
医药代表难免要喝酒出差,还得参加专门的考试。但苏昕没有什么业绩压力,依旧拿着每个月4000多的基本工资。
他们组组长摸不清苏昕属于那颗葱,试探性地把她在几个部门里调来调去,还让她跑一些美容院,卖些边边角角的东西。这次,又先派到附近的城市开个会。
苏昕倒也打听清楚,医药代表就是提成,如果做好了,基础的一单提成至少五、六万。
苏昕渐渐觉得这份工作是个肥差,但是又好像觉得,生活不止于此。
她们系也有非常有钱的学生,新款手机和奢侈品服装,而她跑业务的时候,有些医生的无耻和富裕程度令人瞠目,像是吸着人血的巨大蚂蟥。
她总是想到周津塬,他好像很有钱,但是,周津塬又几乎不说他自己的事情。
苏昕在所有混沌中,试图想着他俩的未来。不过理智和思绪相互交杂。
她突然站起来,翻开柜子深处的那件红色连衣裙。
苏昕买下这条裙子,她就是警告自己,她才二十出头,到自己三十岁的时候,无论如何,绝对不会变成赵想容那样无法自控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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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霆马上就要进一个电影组,那是个公路片,根据合同,他需要保证自己60天泡在剧组。
电影拍摄点在甘肃,涂霆进组前停了林大姨一切的行纪合同。而追求赵想容这件事,涂霆显然也想在进组前,收到个确切的答案。
离城的最后一天,涂霆硬是挤出时间,专门留给赵想容。
赵想容以往的恋爱,都是她主导。约会时,赵想容提出去哪儿就去哪儿,就算周津塬也只能跟随她的意见。
涂霆的架子大,他打电话给赵想容,首先就排除逛街看电影等普通人恋爱的消遣活动。所有人流密集的地方,在他这里都是行不通。
赵想容沉吟片刻,约他来父母家吧,赵奉阳之前修的台球室已经装修好了。
涂霆随后驱车来到赵想容家,他在娱乐圈混了很久,参过过顶级的巨星前辈家,但依旧被赵家的豪华所惊。
赵父和赵母都在工作,不在家。
赵想容穿着连帽衫和球鞋,正微笑看着他,容颜明媚。四处无人,涂霆戴着墨镜,走上前,搂紧她的肩膀。
“好久没打台球。带路。”他微笑说。
这下换了赵想容一愣。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是对财富最无感的年龄,何况涂霆自己也是有身家的,毫不怯场。她终于真正地笑了,因为赵奉阳所告诉自己事情的阴霾而冲淡了一些。
涂霆的台球打得非常好,两人说说笑笑,消磨了两三个小时。
赵想容确实就是很喜欢热闹,她问过涂霆意见,他有点不太情愿,但还是同意她叫了几个嘴紧的主持人和脱口秀艺人,一起来她家的花园进行户外烧烤。
正在这时,萧晴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干什么。
赵想容正站在木炭炉旁边。涂霆一共就烤了五串肉,但技术不好,除了第一串都烤糊了。大男孩弯着腰,他很专心地拿扇子扇着,像个街边的小贩。
赵想容笑得不行,她摇头说自己不吃羊肉,嫌弃味道大,涂霆浓黑的眉毛一挑,像是相信也像是不相信。
其他人都看出来,涂霆是在追赵想容,也跟着起哄。
萧晴听着她那方的热闹,犹豫地说:“我改天再找你吧。”
赵想容微笑着拍了下涂霆的手臂,走到寂静处,接通视频。
萧晴在那方的表情有点不安,赵想容先说了:“我和周津塬离婚了,那公寓里有很多新包和新衣服,哪天咱俩一起去,你陪我收拾收拾。我一个人不爱回去。”
萧晴说:“啊,你俩真的离婚了。”
赵想容“嗯”了一声,原本又想笑,但是莫名其妙的,一股巨大的悲伤感准确地袭中了她,她缓慢地坐在木椅上:“真的,我不是早告诉过你。”
耳边萧晴的声音迟疑地说:“其实,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赵奉阳出事时的汽车,就是萧晴老公的公司负责改装的。赵家请的律师很厉害,直接以改装不符合安全标准,把该车企告上法庭,萧晴的老公是法务副总,赵奉阳又是知名人物,层层上批,就报告到他这里。
萧晴偷看了她老公的文件,上面显示,车是因为想右转并道,但是后面一辆车不让道,后来司机就踩了脚油门想抢路,随后才被醉酒的车所撞倒的。
赵想容微微不耐烦,这些她都知道了。
赵想容挂了电话,深呼吸几次,抓起一杯酒就要走出去。但刚走到墙拐角,就被人拦住了。
涂霆端着一个小烤盘,上面是烤好的蔬菜和土豆。
两人坐在台球桌旁边,涂霆问:“你经常自己出国旅游吗?”
“结婚前经常出去玩。”赵想容说,“结婚后经常独自出差。”
涂霆点了点头,他把球杆竖起来,在球桌边来回走:“我经常独自看恐怖片。因为只有这时候,我大姨和我身边的人才会离我远远儿的。”
“哈哈,我知道。”
涂霆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我审过你的采访稿。我看到你说最喜欢恐怖片,但没说原因。”
赵想容低头挑了一片烤盘里的土豆片,放在嘴里,随后,她的脸僵硬了一下。因为那土豆是夹生的。涂霆根本就没把土豆烤熟,她左右看了眼,刚想找张餐巾纸吐出来,涂霆已经走到旁边,似笑非笑地把修长的手接过来。
他的表情像是很抱歉又像是很恶劣:“是生的?你直接吐我手里。”
赵想容垂着长长的睫毛,她摇了下头。
他又重复:“我会接着你的。”
再停顿片刻,赵想容突然笑了。
她轻启红唇,依言把那土豆吐在他掌心,随后踮起脚尖,揽住涂霆的头,两人的唇齿相交。
一吻终了,涂霆的脸已经微微发热。
赵想容拍了拍他的脸:“答应当我男朋友了哦,你在剧组可不要乱睡人,我怕脏病。”
“豆豆,”涂霆却没有了刚才的意气风发,他中蛊般地呆呆地凝视她,随后用大拇指轻轻抚过她柔软的嘴唇,“你真美好。”
赵想容刚想说话,涂霆突然就拉着她的手,把她一路拽出台球室,绕到其他人面前。
他俩手牵着手,这场景不言而喻。所有人愣了下,随后,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欢呼起来。
赵想容被拽得有点气喘,不过她没说话,默许了这行为,她依偎在涂霆怀里。
涂霆的右胳膊依旧勒着赵想容的脖子,他低声对她说:“我要进组俩月,在此期间,你要是敢再勾搭男人,我就让别人告诉我,我飞回来打断你的腿!“
赵想容眨眨眼睛,终于也笑了。
涂霆如此年轻,如此的朝气蓬勃。赵想容记得,她年轻时候的恋爱也是这个路数,不见得多喜欢对方,没有多深的感情,最初看着顺眼,甚至不讨厌,大家就可以热热闹闹地谈一场恋爱。
他们这帮纨绔子弟,即使再深情走心的爱情,也都是以这么喧嚣轻佻的模式开始的。
到场的人,都是赵想容多年相处的朋友。他们或多或少猜到了赵想容已经离婚,交换着眼神,因为赵想容平时跟他们出来玩,玩得再疯,也只允许女人碰她,从来没有此刻那么大胆。
赵想容在欢笑声中推开涂霆,点起一根烟,抽了口后随手放下。她又独自回到台球室,拿起刚刚涂霆扔下的球杆,继续弯腰打台球。
瞄准,运杆,碰撞。
标号为3号的台球,稳稳的,带着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向前滚动。
赵想容盯着那滚动的球,她想到,赵奉阳告诉自己,他的车祸是周家的责任。
病房里很静,赵想容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心灰意冷,周津塬怎么可以又骗她?
赵奉阳的脸色苍白,但话更冷。他轻轻地说:“左不过互相利用,没了你,我和周家反而能相处得更好呢。我没那么容易死,这次的命,先记在账上。”
赵想容那一刻必须抑制住自己的脱口而出“不准伤害他”,但最后,她只是混若无事地笑了下,“我不管了。”
她这么告诉赵奉阳,也这么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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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霆乘坐第二天清早的班机去了甘肃,赵想容依旧上班去。
早上九点的时候,赵想容又在她的办公桌前拆着一堆又一堆快递。明星工作室过年会发来礼盒,文艺青年风格的甚至还在里面夹带着多肉植物,她放了将近一个月,里面的植物都烂根了。
patrol还在旁边对着电脑,戴着黑框眼镜,修修改改地加班。
patrol的桌面永远干干净净,只放着一张《都灵之马》的剧照,虽然两人在工作里总是磨合不好,但她对他印象其实也还不错。
桌面的电话响了,行政让她往楼上的高管层跑一趟。赵想容抱着一堆文件夹走上去。原来是司姐和网站谈周年庆的直播,让她在旁边作陪。
赵奉阳的秘书也通知她,赵奉阳的医生松口让他转院。
病房里很暗,赵奉阳的食指夹着一个血氧仪,上面测他的血氧饱和度,他没刮胡子,显得有点邋遢,旁边是轮椅。护工刚把换洗的灰色条纹病号服拿来。
“周津塬现在还在照顾许晗的家人?”赵奉阳轻声问,声音比房间角落里的黑暗更冷。
赵想容稍微回忆了一下:“没错,周津塬还在照顾着许晗的外婆,好像还有她的什么亲戚。”
赵奉阳阴冷地说:“我本来把那司机抓过来,已经设好局。但是算了,这次先放过周家,反正……”
他打住话头,突然明白自己差点说出来的话是:反正赵想容和周津塬已经离婚了。当赵奉阳看着赵想容恢复单身,他在胸口又涌起一股带着绝望感的希望。
“大哥,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赵想容平静地说,她将几卷纸扔到他膝盖上。
那是很久以前的两三张银行账单支出。
赵想容从认识许晗开始,她就一直资助许晗的母亲治病以及许晗的上学费用。如果许晗还活着,赵想容大概会供着她朋友去法国留学。
”豆豆,你一点也没对不起你这个朋友。“赵奉阳冷声说,“都是他们对不起你!”
赵想容懒洋洋地拨了一下她的卷发:“我已经把这账户也注销了。如果以后,你和周津塬再因为许晗吵架,你就把这个甩到他脸上——但是,别再把我牵扯进去。我不想再当你们故事里的主角,我也不会对周津塬解释哪怕一个字。”
赵想容不介意在别人眼中当泼妇,也不介意被无聊的人视为荡/妇。她唯一拒绝的,就是做一个怨妇。
无论男人女人,他们埋怨的时候,是最没有魅力的时候。
不过,赵想容可以对她的新情人埋怨。
她对涂霆抱怨:“我今天看了一整天的手机,怀疑我是不是把你拉黑了。”
涂霆在视频另一头愣住:”我做错什么,你要拉黑我?“
赵想容漫不经心地说:“今天为什么不给我发个短信?”
“不是,进剧组第一天都特别忙。”涂霆笑着说,“再说,我有别的惊喜送给你。”
涂霆给赵想容送去一束非常巨大且芬芳的英国玫瑰花束,以及,一支苹果的智能手表。
“我现在在甘肃,你在城里,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但我们可以用苹果表来进行数据共享,每天查看对方走了多少步,甚至查看对方的心率。”他认真地说。
赵想容睁大眼睛,她简直要喷笑。涂霆真是一枚实打实的钢铁小直男,她过了会才能get到他的意思。唉,好久没谈年轻人的恋爱,早就忘了这些琐碎的,零零散散的小浪漫。
赵想容笑着说:“你能写信给我吗,你上次的信写得蛮好的。”
涂霆透过视频,看到赵想容找到四个纯银相框,她把他上次写的“我也不差”的四张纸放进去,郑重地摆在公寓里。
涂霆突然有点惭愧。
他身为偶像,身上的每一块零件都在换取商业利益。他的衣服,他的首饰,乃至他的手机,全部都是有品牌商赞助。就算是涂霆自己买的私服,在粉丝眼里也都有别的含义。就比如说,涂霆之前玩嘻哈,戴了一堆首饰,结果孟黄黄每样都买了一份,被有心人解读成了女友,用的是情侣款。
前车之鉴,涂霆做人本有几分机警,他不想送赵想容什么特别有私人意义的东西。
赵想容笑着说:“我倒也不在乎这个。”又问,“你酒量好吗,等你回来后,咱俩一起喝酒吧。我喜欢酒量好的男人。”
涂霆收了电话,他站在平原上,突然间跳起来,对着广阔天地喊了一声赵想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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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津塬还在值夜班,突然收到原先公寓物业的通知,问周太太什么时候回家。有人给她送了鲜花。
赵想容上次给涂霆留下的家庭地址,她还没离婚,留下的是当时公寓的地址。涂霆也没多想,他把鲜花和苹果表都原封不动地寄过去。
周津塬问明情况。他很快猜到,赵想容的什么新追求者又送了她礼物。这不稀奇,就算结婚后,赵想容也是经常抱着大把的鲜花回家。
他简单解释几句,就让门卫直接给赵想容打电话。
但到了早上七点,周津塬疲倦地准备离开医院,保安又打来电话,说周太太的电话打不通,除了鲜花以外还有一个数码产品,让周津塬下来取。
以往,这些物业上的事,都归周津塬处理。他每次来收取快递,粉红豹就只管舒舒服服在家躺着。
周津塬开车回了趟原先的公寓,看着涂霆送来那一米多高的玫瑰花,脸色并不如何好。他沉吟片刻,让保安把花束抬到公寓里,又把电子手表放进屋里。
“以后再有赵想容的快递,别再来找我。直接给她本人打电话。她如果不接,你们就放在快递柜。”
周津塬做完这一切,给赵想容发了个短信,让她自己回来取后就离开。他是个利索的人,不希望两人离婚后再次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