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阴寒顺着脊椎骨争先恐后地袭向心头,晏明礼脑子里那根弦‘啪’的断了, 两条腿弹棉花似的不住打颤, 顷刻间浑身骨头都开始颤抖。
本能的,晏明礼张嘴欲辩, 却是恐惧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连眼珠子都动不了。
便是晏家其他三人, 又惊又恐,不敢置信的望着晏明礼,一颗心直往下坠。
晏老太太浑身发寒,冷汗直流,完了,真的完了, 猛地扭头去看叶胜男。
那是一张震惊暴怒到扭曲的脸,叶胜男眼底充斥怒意,足可翻江倒海, 鼓着眼恶狠狠地盯着骇然失色的晏明礼,那种目光抽筋剥骨一般, 落在哪儿, 哪儿就发刺。
晏明礼吓得几欲魂飞魄散, 上下牙齿都在打颤, 磕磕巴巴地解释:“胜男,你听我说,不是这样子的,他胡说八道。”
满脸阴鸷的叶胜男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 提着他的衣领,一字一顿道:“你早知道贝莉虐待洋洋!”
贝莉绝对是叶胜男这辈子最痛恨的一个人。
她是晏家的远房亲戚,十三年前,她调到南市负责主持缉拿特务工作,公务繁忙,十天半个月不着家都是有的。晏明礼在大学里任教也没时间,故而他们请人照顾晏洋。
本来晏明礼想让晏老太太来照顾,只叶胜男知道晏老太太根本不会养孩子,看晏海就知道,所以断然拒绝,她可不想孩子被宠坏,也不想家里多一个指手画脚的人。
晏明礼退而求其次便推荐了远房亲戚贝莉,叶胜男看她手脚麻利,人也老实,便同意了。
万不想这一次的走眼将儿子推入了虎穴,贝莉这女人两面三刀,在他们跟前对孩子无微不至,家里也打理的井井有条。
转过身,就给晏洋乱喂药,还经常把晏洋关在黑不见光的储物室里。
孩子身子越来越差,性子越来越沉默,她这个当妈的也没多想,她生晏洋的时候已经三十岁,孩子又是不足八个月的早产,打小身体就不好,性格也内向。
她见惯丑陋阴暗,却怎么也没想到贝莉会如此丧心病狂。
她的儿子就这么被虐待了整整两年,要不是一个任务临时取消,她毫无预兆地提前回家,她都不知道她不在家的时候,她的儿子遭受着这样非人的折磨。
她是在储藏室的柜子里找到晏洋的,那上面还扣着一把锁。
打开柜门,叶胜男就见她的儿子静静坐在那里,不哭也不闹。
这不正常,一个五岁的孩子在那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怎么可能不害怕不哭闹。
那一天,叶胜男枪都拔.出.来了,是晏洋喊了一声妈妈才让她冷静下来。
她没毙了这女人,她把晏洋吃的那些药和从她房里搜出来的药灌进贝莉嘴里,然后把她关在那个狭窄的柜子里,让她切身体会晏洋的痛苦。
消了气之后,她才把贝莉交出去公审批.斗,眼下,这女人坟头的草估计来来回回都割了好几茬。
到死,贝莉都没有扯出晏明礼,事后,晏明礼还辞了工作,专门研究心理学辅导晏洋。以至于叶胜男想迁怒他都发作不了。
可是叶胜男万万没想到,晏明礼和那个女人居然有一腿,怪不得贝莉对晏洋会那般狠毒。更想不到,晏明礼早就知道晏洋被虐待,却一声不吭,由着贝莉折磨儿子。
趴在栏杆上的晏洋讥讽一笑,火上浇油:“他怎么不知道,有几次就是他把我从柜子里放出来的。他还恐吓我,我要是告诉你,就得一辈子都待在里面出不来。”
晏明礼眼冒金星,抖如糠筛,叶胜男两只眼珠子都红了,一脸要吃人的的暴怒。不禁想起了那一天下班回来,叶胜男就是这副样子,拿着一堆药在往贝莉嘴里灌。
贝莉对晏洋做的那些事,他撞见过,他警告过她的,可她总是要不了多久又故技重施,怎么劝都没用。
“他胡说,那会儿他才几岁,怎么可能记得住。这些都是他臆想出来的,他有病,你难道不知道 。”晏明礼吓到口不择言。
“你他妈说谁有病。”叶胜男勃然大怒,一脚踹在晏明礼腰间,将人踢飞,人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到沙发角上,痛得他连声惨叫,整个人蜷缩起来不断抽搐。
“明礼。”晏老太太尖叫一声,就要扑过去看儿子,却被警卫员牢牢挡住。
晏老太太惊惧交加,转脸竟然见叶胜男掏出了腰间配枪,登时身子发软瘫倒在地,她又一个激灵跪起来,使劲磕头,颤声道:“胜男,胜男,这里头肯定有误会,洋洋那会儿才多大,他肯定记错了。明礼怎么可能和贝莉有关系,他怎么敢,更不可能找知道她虐待洋洋的事,洋洋可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多疼洋洋啊,还专门为孩子换了研究方向。”
叶胜男充耳不闻,一手掐着晏明礼的脖子,另一只手拿枪抵着晏明礼的眉心,青筋鼓胀,双目暴睁,嘶声道:“晏明礼,你他妈连个畜生都不如,畜生都知道护崽。”
被枪指着的晏明礼骇得魂飞魄散,大张着嘴,发出刺耳的惊叫,剧烈挣扎,却徒劳无功,只能冷汗直流。
“局长,”警卫员硬着头皮道:“您别冲动,不值当为这人惹上麻烦,您想想洋洋。”说着他抬头央求的看着二楼的晏洋。
这个王八蛋死不足惜,可他死了,叶局长就得惹上官司。何况亲妈枪毙了亲爸,让晏洋如何自处,虽然这个爹禽兽不如。
叶胜男一顿,抬头看着神情已经恢复冷漠的晏洋,剧烈起伏的胸膛稍稍平复,一枪托重重砸向晏明礼太阳穴。
晏明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便晕了过去。
叶胜男低头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堆垃圾,指了指抖如糠筛的晏家三人,厉喝:“滚!”
望着黑压压的枪口,再看一眼躺在地上的晏明礼,晏海父亲咬了咬牙拉起哭得东倒西歪的晏老太太就跑。
叶胜男正在气头上,活生生一头发狂的母老虎,再待下去,那就真是往枪口上撞了。又骂晏明礼老太太吃砒.霜——嫌命长,居然偷吃,还连累了自己儿子。他隐约记得贝莉也就是个普通样貌,又不是什么大美人,老二就这么缺女人了。冷不丁的眼前又冒出叶胜男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突然间有点理解晏明礼了。
贝莉样貌是普通,可好歹是个温顺的小女人。哪像叶胜男,这就是个男人婆,还是个性格比男人都强势的男人婆。
叶胜男踢一脚死狗一样的晏明礼,吩咐:“拖到杂物间。”只恨这里不是南市那套房子,要不也让他尝尝儿子遭的罪。
两个警卫员咽了咽唾沫,不敢多问,也不敢把人抬起来,一板一眼的执行命令,将晏明礼拖走了。
叶胜男深吸一口气,把枪插回腰间,拾级而上。
晏洋冷然看着缓步靠近的叶胜男。
叶胜男只觉得心都揪成一团,又像是有什么在撕扯五脏六腑,小心翼翼的问他:“洋洋,你记得小时候的事?你一直都记着还是最近才想起来?”
晏洋一扯嘴角,满不在乎道:“都记着啊。”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撇嘴:“不是说我脑子跟别人不一样嘛。”
“你比我们都聪明。”叶胜男想也不想道,她的儿子学东西比别人都快,如果这是幼年磨难的补偿,叶胜男宁肯不要。
她定了定神,不想再提这一茬,回归正题:“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妈?”
晏洋淡淡道:“我看你挺喜欢他的。”
叶胜男心头发刺,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疼起来:“洋洋,妈妈最喜欢你,你要知道这世上妈妈最爱你,谁也没有你重要。”
“工作也没我重要?”
叶胜男忙道:“当然没你重要,妈妈努力工作是为了给你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洋洋,妈妈保证以后会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你。”
晏洋切了一声,插着裤兜往回走:“我不需要你陪了。”
第二天上午,叶胜男带着晏洋还有一篮子水果和一大袋罐头营养品来了病房。
许家昨天就从江平业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连叶胜男和晏明礼离婚的消息都听说了。
许清嘉直嘀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她差点就成了豪门恩怨的炮灰。
见到叶胜男,许清嘉不禁多看了几眼,眉峰刚毅,鹰钩鼻,十分霸气的长相,再配上这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一看就是身居高位的女强人。
怪不得能这么干脆利落地蹬了凤凰男,单从这一点,许清嘉就要给她竖个大拇指。
有权有势有地位,还要对婆家忍气吞声,带着孩子受罪的,都是神经病!
再看晏洋,模样和叶胜男有几分相似,不过明显五官更精致,剑眉星目,挺鼻红唇,就是脸色有点儿苍白。
据江一白透露,他父亲是位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这小帅哥应该是遗传了父母各自的优点。
“对方是冲着我们来的,却连累到你们家孩子,我们十分抱歉。”叶胜男正色道:“后续的医治我们都会安排好,你们可以一直住在这里,直到彻底恢复为止。”
这几天,他们人没来,东西倒是派人送来了。还有好几个专家前来会诊过,其中有江平业的份量,也有叶胜男的缘故。
再看叶胜男态度比那天更诚恳,许向华脸色也缓和几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何况这事细说起来,晏洋也是遭人暗算,遂许向华淡淡点了点头。
“坏人!”愤怒的童声从门口传来,许家阳抱着两个还挂着水珠的大苹果,义愤填膺的瞪着晏洋。
“阳阳。”秦慧如拍了拍许家阳的肩膀。
晏洋一愣,才反应过来不是在叫他,不由看向圆圆脸的许家阳。
许家阳瞪圆了眼睛,自以为十分凶巴巴的瞪着他。
便是叶胜男也诧异了下,这小男孩也叫洋洋?
许家阳一边虎视眈眈的瞪着晏洋,一边跑到许清嘉跟前,面朝晏洋站定,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突然扭头问许清嘉:“姐姐,这个坏人来干嘛?”
望着如临大敌的弟弟,许清嘉啼笑皆非:“阳阳,不许没礼貌,这个哥哥是过来道歉的。”
虽然撞伤了她,但也说不上什么坏人,想想他被堂哥设局谋杀,父母还为此离了婚,也怪让人唏嘘的。
晏洋皱了皱眉头,觉得怪异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