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父扶着秦母在床上躺了,递一杯热水给她, 好声好气地劝道:“好了好了, 别生气了,慧敏都哭成什么样了。她已经知道错了, 难道你还要打死她不成。”
秦母余怒未消:“现在知道错了, 当初她干什么去了, 举报,她竟然去举报!”
秦父同样觉得秦慧敏大错特错,可事已至此,幸好未铸成大错。一个已经暴跳如雷,他要是不劝着,跟着发火, 事情不是没完了。
“她一时糊涂,想事情太过理所当然,的确错了, 回头让她给许向华端茶道歉,下次想来是不敢了。你也别抓着这点不放, 她的出发点毕竟是好的。这几个月为着慧如要回去的事, 你们娘儿两一直冷战, 这家里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别说她看不下去, 就是我都看不下去了。”
“怎么,你也想去举报!”秦母抬眼,瞪着秦父。
秦父无奈:“说什么呢!”心念一动,觑着秦母的脸色慢慢道:“我就是想劝劝你算了, 让慧如回去吧!”
秦母抿紧了唇,却没立刻反驳,秦父就知道她松动了,毕竟他们老两口最大的心结就是许向华投机倒把。
“之前咱们能理直气壮的强留着慧如,哪怕明知道慧如留下不开心,也不为所动。可今时不同往日,许向华保证不再做那些事,之前的隐患也没了,咱们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着她。再有出了这种事,慧如要是留下,和慧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到底尴尬。不防叫她们姐妹分开一阵,时间久了,疙瘩慢慢就消了。”
秦母脸色更沉,之前她可以义正言辞地挑剔许向华。可现在秦慧敏犯了这种错,她还怎么在许向华面前挺直腰杆。
“好,投机倒把这一茬算是揭过去了,可他和那些牛鬼蛇神暗中往来,要是被捅出来,又是一桩麻烦。”秦母觉得许向华这人太不安分了,早晚得捅出大篓子来。
“你知道我们今天是怎么从火车站回来的?”
秦母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好端端他提这个干嘛?
秦父道:“是坐军区小汽车回来的,就是许向华帮过的牛鬼蛇神,人家现在已经平反了,不是牛鬼蛇神了。”
“平反了!?”秦母不敢置信,她也是在机关的,当然知道这档口能平反的都不是一般人。
秦父笑了笑,不无感慨:“是啊,想不到吧,许向华运气好,帮的竟然是个大人物。我瞧着,人家也念他的恩,还请他后天过去吃饭。
咱们也都听说过,不少人要求纠正早年的冤假错案,虽然上头还没下什么指示。可对这种问题,已经不像早年那么严厉,抓到了就要批.斗,就是思想不正确。”
秦父拍拍秦母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咱们不就是怕慧如跟着他吃苦受罪吗?可照这个势头下去,许向华这人将来不好说。
其实就是现在他那条件也不差了,工资足够养家。县城的房子也有了,五间房子,比咱们住的都宽敞。两个孩子都是城市户口,吃供应粮。那家里也终于分了家,慧如不用再受气。”
这么一说,秦父越发觉得许向华这条件可以了,叹道:“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这日子才能有滋有味,咱们到底是她爸妈,不能陪她过一辈子。”
秦母脸色挣扎,几经变换:“你现在倒是说起他的好话来了,你忘了当年他是怎么娶到慧如的?”
“其实那也是咱们自己认为的,有证据吗?没有!咱们必须得承认,打一开始,我们就对他存了偏见,拿着放大镜在他身上挑错。
当年到底这么一回事,慧如和许向华自己最清楚,慧如是单纯,可她又不傻,就算被骗了一时,还能这么多年都看不穿许向华这个人。
这几个月她心心念念的想着回去,除了孩子,也是为了他。难道还不够咱们明白慧如对他的感情。他们来了之后,慧如有多高兴,你这个当妈的难道看不出来。”
秦父喟叹一声:“退一步来说,咱们硬着拆散了他们。慧如才二十九,总是要再嫁人的吧,她这年纪不小了,再嫁怕也是个二婚的,不说再嫁那个人能不能有许向华对她好,就说这后娘怎么当?还有嘉嘉阳阳,不管是跟着许向华还是慧如,总有后爹或后娘,又让他们怎么自处?”
秦父看了看脸色微微发白的秦母:“就为了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偏见,把好好一个家拆了,四个人都不好过,你于心何忍?”
秦母嘴唇颤了颤,突然落了泪:“我还不都是为了她好,难道我是想害她吗?”
“谁说你想害她了。”秦父好笑:“咱们都是为了女儿好,之前不让她回去是为她好,可现在隐患都没了,让她回去也是为她好啊。”
秦父握了握秦母的手:“虽然走了,可慧如户口还是留在咱们这为好,这样她每年都要回来一趟。要是许向华对她不好,咱们再把她接回来,你总放心了吧。”
秦母别别扭扭地偏过头。
秦父就知道她同意了,只是面子上下不来:“待会儿他们回来,咱们就把这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高兴高兴。” 也让他们别那么生秦慧敏的气,想起小女儿,秦父这心里就沉甸甸的,这孩子错的太离谱了。
许清嘉寻着空档,把自己在公园里听见的看见的全都告诉了许向华。
许向华蹲下身看着许清嘉:“你都听懂了?”
许清嘉一脸认真地总结陈词:“那个厂长想抢走妈妈,小姨想帮他就举报爸爸,想让爸爸被抓起来。”她不想装天真懵懂的小女孩,想装也装不来,这年头早熟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只要控制住那个度就好。遭逢家庭巨变,小女孩突然成熟懂事,顺理成章。孩子长大本来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许向华没来由的鼻子有点酸,他揉了揉小姑娘毛绒绒的脑袋,向她保证:“妈妈不会被抢走的,妈妈会跟我们一块回家。”
秦家父母可没脸再强留秦慧如,至于秦慧敏,之前他以为秦慧敏举报他,是为了不让秦慧如回崇县,虽然狠毒,然其情可悯。不想竟是私心作祟,还真是高看她了。
“你们爷俩说什么悄悄话呢?”秦慧如牵着许家阳回来,狐疑的看着父女俩。
许清嘉看一眼许向华,笑颜如花:“这是我和爸爸的秘密。”这种事,还是让他们夫妻俩关上门慢慢说的好,她一个做晚辈的掺和进去就尴尬了。
许向华大笑:“都说了是悄悄话,哪能告诉你。”
许家阳不高兴了,跑过去抱住许向华的大腿追问:“我也要听悄悄话。”
许向华弯下腰刮刮他的鼻尖,就是不告诉他,急得小家伙抓耳挠腮。
笑闹间,一家人回到秦家。
来开门的是秦振中,他们已经从钟家回来:“呦,这是买了不少啊!”
秦慧如轻轻地笑了笑,看了一圈,发现秦慧敏不在。
还是秦父道:“慧敏身体不舒服,在房间里休息。”出了那种事,她哪还有脸面对秦慧如和许向华。
秦慧如动作顿了顿,悄悄松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慧敏。她从袋子里拿出两双鞋给秦蕾蕾和秦安平试穿。
“不是才给他们买过衣服,给他们买干嘛!”秦振中满脸不好意思,上个月他姐刚跟人换了些布票给两孩子买了衣裳。
秦慧如抿了抿唇,看一眼秦父秦母:“你姐夫买的。”
秦父顿了顿,含笑对孙子孙女道:“还不快谢谢姑父。”此言一出,龙凤胎完全没感觉,只管欢天喜地喊:“谢谢姑父。”
几个大人却都惊呆了,姑父诶,秦父这是承认许向华了?
就是许清嘉都惊讶地看着秦父,之前许向华和他们说了什么,这么快二老就改变注意了。
秦父被他们看得老脸一红,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这鞋子挺好看!”
秦振中连忙去看秦母。
秦母满身的不自在,虽然秦父那一通话把她说服了,她知道眼下让女儿跟许向华回去,对女儿而言才是最好的。可叫她这一时半会儿的哪里转变得了态度。又有秦慧敏那桩事卡在中间,越发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许向华才好。
眼见着秦慧如巴巴看过来,秦母声音有些发僵:“挺好看的。”
短短四个字,却叫秦慧如险些喜极而泣。
见状,秦母心头泛起酸涩来,这几个月最难过的那个人是秦慧如。
饭桌上,秦父看了看许向华又看看秦慧如,看得秦慧如一颗心忐忑乱跳,忍不住抓紧了筷子。
“向华啊!”
许向华立刻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地看着老丈人。
“慧如,我们老两口就交给你了。”
许向华推开凳子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看着秦父秦母:“爸,妈,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慧如,绝不会让她吃苦。”
秦父欣慰而笑,秦母心情就复杂多了,可望着如释重负又欣喜的女儿,最终还是笑了起来。
秦父突然收了笑,正色道:“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对不起慧如,我们秦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可养女儿还是养得起的。”
秦慧如不禁眼眶泛热。
许向华立刻保证:“我就是对不起谁,也不会对不起慧如,爸,您放心。”
秦父点点头,觉得心里那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这夫妻啊,还是原配的好。
许家阳迷迷糊糊的左看右看,不明所以的茫然样。
“阳阳,妈妈要跟我们回家了。”许清嘉提醒小迷糊蛋。
“真的吗?”许家阳惊喜大叫,在得到许清嘉肯定的点头之后,顿时心花怒放,忍不住举起双手欢呼:“妈妈要回家咯!”
贴在门背后的秦慧敏一张脸霎时变得惨白惨白,这扇门成了泾渭分明的分界线,门外喜气洋洋,门内冰寒阵阵。
秦父的殷殷嘱托,秦母别扭的交代,秦振中的大嗓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都逐渐远去。只剩下‘妈妈要回家’这句话荡在耳边。
面如白纸的秦慧敏就这么无力的靠在门上,一阵又一阵的阴冷从门那边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秦慧如走了,姜建业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她的工作肯定保不住了。
爸妈对她失望透顶,她要是再没了工作,在这个家里如何立足。
秦慧敏摇了摇了头,死死咬住下唇,眼神一点一点晦暗,多出了几缕不明的情绪。
她不能失去这个工作的,绝不能!
“让你别喝,还喝这么多。”秦慧如一边绞着热毛巾一边抱怨。
脸庞微微泛红的许向华躺在床上,含笑听着她嗔怪。
话说开之后,饭桌上的气氛就变得愉快起来,秦父还把自己珍藏的一瓶茅台拿了出来。秦振中又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端着小舅子的款,灌许向华酒。
许向华哪能认怂,来者不拒,于是喝了个半醉。
秦慧如拿着绞干的毛巾给许向华擦脸,看他红着脸醉眼迷离的模样,不放心:“我给你煮碗姜汤解解酒,要不明天得头疼。”说罢,就要起身离开。
不妨许向华突然拉住她的手,将人拽了回来。
秦慧如脚下不稳,摔向许向华,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许向华压在身下。
“喝得多,我高兴啊!”许向华用力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那声音吓得秦慧如全身紧绷,脚趾头都蜷了起来,爸妈还有孩子都客厅里呢。她慌里慌张地伸手推许向华,羞恼:“别闹!”
许向华才不把她这点力气放在眼里,温香软玉在怀,还是自己老婆,恩?离婚了,没事,马上就复婚。抓着她的手往旁边一按,毫不客气地亲了上去。
许清嘉和许家阳正在客厅里陪二老说话。秦父刚刚喝起了瘾头就被秦母一个眼色给镇压住了,所以他这会儿十分精神抖擞地陪着外孙女翻着今天买回来的书。
秦母朝秦慧如的房间看了一眼又一眼,火苗梭梭往上蹿,蹿得老高后又降了下来,然后又蹿起来,如此往复了不知道多少次。
秦慧如房间的门终于开了,出来的是许向华,眼神清明看不出来丁点醉意,他端着笑脸道:“爸妈,时间不早了,您二老明天还要上班,回屋休息吧。”
秦母不动声色道:“今晚嘉嘉阳阳跟我们睡吧。”
秦父高兴地点头附和,想想再三天两孩子就要走了,秦父都想请假好好陪陪外孙外孙女。
“我要和妈妈睡!”许家阳顿时不干了,他都那么久没跟妈妈睡觉了。
许清嘉默默翻个白眼,你爸更想跟妈妈睡,久别胜新婚,知道不。
“孩子怕新环境,还是跟我们睡吧。”许向华笑着道,外家血缘上是亲近,可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一面,说白了还是陌生人,要不是他和秦慧如都在,许家阳没这么快放开。
许家阳紧紧抱着许向华的大腿,好像生怕被人抱走。
如此,秦父秦母也不再勉强。
秦父看了看秦慧敏紧闭的房门,晚饭她也没出来吃,是秦母端进去的。之前秦振中一家在,也不好说,到底要给秦慧敏留点面子。这会儿儿子一家走了,他便想起赔礼道歉这回事来。
揉揉许清嘉脑袋:“你们先去找妈妈,姥爷有话跟爸爸说。”
许清嘉乖巧地点下头,拉着许家阳去找秦慧如。
许清嘉还特意喊了一声才开门进去。
秦慧如耳朵尖有点泛红,双眼氤氲着雾气,红唇水润,活色生香,这模样的确不好出去,老两口一眼就能看出来。
客厅里头,秦父敲了敲秦慧敏的房门:“慧敏,你出来下。”
趴在床上的秦慧敏身体抽搐了一下,心跳徒然加速,抓了抓枕头,慢腾腾地坐了起来。
秦慧敏低着头磨磨蹭蹭地从屋子里出来,不敢抬头看许向华。
秦父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厚着脸皮道:“那事……”才说了两个字就被秦慧敏截过话头,她自己犯的错,她不想连累父亲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给人做小伏低。
秦慧敏哽咽:“对不起,姐夫,我不想让我姐回乡下,我怕她以后出事。脑子一热我就做了那种事,信寄出去之后我就后悔了,可已经晚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幸好,你没出事,要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秦慧敏捂着脸声泪俱下,忽然膝盖一软,跪下了下去:“对不起姐夫!”
许向华连忙避开,心里呵了一声。要不是女儿告诉他,他还真信了她的鬼话。
秦家父母古板固执,还有点自以为是,但不管怎么样都是正派人。秦振中这人大大咧咧有点缺心眼,但是磊落坦荡。秦慧如性子软没大主见,但向来与人为善,从无害人之心。
这样一家人,偏偏就出了个口蜜腹剑心狠手辣的秦慧敏,也是奇了怪了。
秦慧敏做的事,他肯定会找机会和秦慧如说,让她对这个妹妹留个心眼,免得以后再被坑了。
至于秦家二老,瞧着两人动容心疼的神色,许向华有点吃不准该不该说。他看得出来,光举报一事,二老已经挂不住脸了。再告诉他们小女儿举报他是为了一己之私,二老信不信是一回事,承不承受得住又是另一回事。还有他这个‘告状’的也尴尬,这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一些。
许向华一脸尴尬地大度道:“反正我也没事,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吧。”
秦父秦母略略松一口气,许向华要是不依不饶的,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们还能把女儿怎么着不成。只能想着日后好好管教小女儿,再补偿大女儿。
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揭过去了,
一夜相安无事,许清嘉设想中的少儿不宜画面并没有发生,看来夫妻俩还是挺靠谱的。
次日醒来,秦慧敏已经上班去了,该是故意错开秦慧如一家。
秦父秦母脸色都有些困乏,两人昨晚说了半宿的话,关于大女儿,也有关于小女儿。一早起来看秦慧敏特意避了出去,心里说不出个什么滋味。
送走二老,秦慧如和许向华便带着儿女出了门,难得来一趟首都,总要去长城故宫走走。
虽然秦慧敏的事让秦慧如不能释怀,但她想着自己马上就要离京,也不再多想。
这一回许向华没忘了带上相机,这东西是他问徐明亮借的,就是岑建业的外甥。单身未婚,家里没负担,很是舍得花钱,托了不少关系才买到个进口货。出发前,他去借了过来,徐明亮一个劲地叮嘱小心点,小心点,好像被借走的是老婆。
一边玩一边拍照,拢共花掉了两盒胶卷,深觉老婆孩子上相的许向华琢磨着想办法也去弄一个来,可以多拍些照片留纪念,到底比去照相馆方便多了。
时间差不多了,一家人才意犹未尽地打道回府。好心情却在进门后不翼而飞。
客厅里,本该还在上班的秦母正在抹眼泪,秦父愁容满面,竟然没有劝,而是在闷头抽烟,见了一家人,抹泪的抹泪,灭烟的灭烟。
秦慧如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就是许家阳都觉得情况不妙了,紧紧地抓住许清嘉的手掌。
许向华安抚地拍拍秦慧如的肩膀,又低头对许清嘉道:“嘉嘉乖,带弟弟回房吃糖。”说着把一袋糖果递给许清嘉。
回来的路上他们在百货大楼停了停,买了明天去江家拜访需要的礼物,又给老人和孩子们买了些东西。
许清嘉乖巧点头,一手拎着吃的,一手牵着许家阳回了屋。
许家阳一步三回头,倒是没有闹。
回到屋,许清嘉把吃的拿出来,拆开放在许家阳面前,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趴在了门上。她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秦父秦母那模样,一看就是出大事了,她怎么可能不好奇。
许家阳愕然瞪大了眼,突然蹬蹬蹬跑过来,学许清嘉的模样把耳朵贴在门后。
许清嘉:“……”好像教坏了小孩子了,怎么办?
许家阳冲她咧嘴一笑,兴致勃勃,只当这是个新游戏。
许清嘉哽了下,随即竖起食指:“嘘~”
许家阳顿时严肃地点点小脑袋。
客厅里愁云惨淡,乌云压顶。
在许向华出声询问之后,秦父和秦母对视一眼,秦母忍不住又抹起眼泪来。
秦慧如心急如焚,一边拿帕子给秦母擦泪,一边追问:“妈,出什么事了?”能让她妈掉眼泪的,绝对不是小事。
秦父苦着脸重重一叹:“反正你们早晚要知道。”当下便把事情简单说了出来。
今天下午,秦慧敏和姜建业在办公室里亲热,被同事撞见了。
时下不比早前,小情侣走在路上稍微亲热点,就有可能被人以有伤风化耍流氓的理由剪了裤脚。可现在谈对象也都是规规矩矩的,哪能动手动脚啊。
对方一嗓子嚷出来,两人衣衫不整地被闻讯而来的人堵在了办公室里。
秦慧敏的名声算是毁了,就是姜建业也好不到哪儿去。
秦父心里发苦,比吞了黄莲还苦。秦慧敏一直以来都循规蹈矩,然短短几天内,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岔子,她这是怎么了?
许向华暗暗啧了一声,这小姨子倒是个厉害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本想拿着秦慧如讨好姜建业给自己谋好处,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把姜建业狠狠得罪了。
人家一个副厂长想收拾她,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哪想姜建业还没来得及收拾秦慧敏,反倒被秦慧敏将了一军。
这种事一般而言女方更吃亏,但是谁让姜建业有身份有地位,损失其实比秦慧敏还大。
要想挽回名声,不影响晋升之路,姜建业只能尽快娶了秦慧敏,谈婚论嫁的小两口偷偷亲热下,虽然不体面,但也是人之常情,茶余饭后议论两句,过上一年半载也就过去了。
倘若姜建业不肯娶,秦慧敏反过来告他一个耍流氓,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女人可还真够狠的!
不过未免太自信,用这种方法嫁过去,姜建业能给她好脸色看。
闻言,秦慧如脸色发白,姜建业和秦慧敏,他不是?
“爸,慧敏和姜建业什么时候处对象了?”秦慧如颤着声音道。
秦父也是今天才知道啊,小女儿和他们住在一块,他们愣是没发现她谈对象了,还是姜建业,怪不得之前的工作,姜建业会突然帮忙。虽然他和老姜是同事,可关系也就一般,当时只当人家好心,哪想还有这一层关系在。
说实话,要是知道,他肯定不同意。
姜建业比秦慧敏大了整整十三岁,大儿子十三岁,小女儿十一岁,他见过,都不是好弄的脾气。他怎么舍得女儿去给人家当后娘,就是厂长也不行。
大概秦慧敏也知道他们的态度,所以死死瞒着家里头。
“我和你妈也是今天才知道,要知道,早劝她了,也就不至于闹出今天这样的事了。”秦父追悔莫及,只觉得对小女儿关心不够,大女儿回来后,他和妻子的心思都放在大女儿身上了。
秦慧如嗫嚅了下,启唇想说什么,又觉得难以启齿,那种事让她怎么开口,姜建业其实什么都没说过,都是她在猜。
许向华瞥一眼秦慧敏的房间,房门紧闭,秦慧敏该是在里头:“慧敏她是什么想法?”
提及女儿,秦父额头浮起深深的皱纹:“她就是哭,一个劲儿的哭,问什么都哭。”这种事被人撞破了,姑娘家的脸皮都掉地上了,她又能说什么。
想起小女儿以后的境况,秦父就满心酸苦,思及姜建业的态度,又怒火中烧。
许向华直捣问题关键:“那姜建业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他做出这种事来,难道不该给慧敏一个名分,他多大,慧敏才多大,哄着慧敏跟他……”秦母说不下去了,铁青着脸恨声道:“以为自己是厂长就了不起,他要是想不负责任,我跟他没完。”
事情都这样了,姜建业要是个有良心的,就该站出来一力承担责任,再娶了秦慧敏,这样那些人才能嘴下留情,放过秦慧敏,这种事女儿家到底更吃亏。
可他们过去时,姜建业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分明是不想负责。
小女儿真是瞎了眼了,居然看上这么个没担当的男人。
秦母悲从中来,忍不住又落了泪。慧敏以后可怎么办啊?
许向华算是听明白了,秦家二老都以为姜建业和秦慧敏在处对象,姜建业还不想负责任。
然而据他说了解的,许向华溜一眼欲言又止地秦慧如,姜建业看上的是姐姐,可不是妹妹。所谓的亲热被撞破,他也更趋向于这是姜建业被秦慧敏阴了。
原本,秦慧敏做的那糟心事,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二老。事到如今,没什么犹豫的了,再不说,二老就得被小女儿当枪使了。
当下,许向华缓缓把秦慧敏和姜建业之间见不得人的往来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末了道:“是一位好心的大姐告诉我的,她也是无意中听来的。她不好意思跟你们说,不说心里又不过去,索性告诉我,让我和慧如留个心眼,以后小心些。其实我也不敢信,所以我一直没说出来,只是我想着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有必要让您二老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秦父脸皮抽搐了两下,直愣着一双眼看着许向华,声音发抖:“谁告诉你的?”
“那大姐没告诉我名字,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我向你们描述她模样,说是以后邻居都不好做了。”许向华说的煞有介事,彷佛真有这么一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姐。总不能把女儿供出来,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他才不想牵扯到女儿身上。
姓雷名峰的‘大姐’此刻正鬼鬼祟祟地趴在门背后,隐隐约约听见许向华说了什么,嘴角抽了抽。
“你胡说八道!”秦母脑子里嗡的一响,瞪着眼指着许向华,正要骂他信口开河,对上他平静的双眸,霎时一股血直冲脑门,脑袋嗡嗡嗡地响起来。
她霍然站了起来,直冲秦慧敏的房间。她不信的,慧敏举报许向华是不对,可她出发点是好的,是为了她姐,是为了这个家!
秦父定定坐在沙发上,泥塑木雕一般,男人总是比女人更理性,这会儿,秦父在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
怪不得他们没发现秦慧敏和姜建业在处对象,这处了对象的姑娘,总归精神气是不一样的,可他们在秦慧敏身上一点都没发觉。
怪不得事发后姜建业会是那种冷漠的态度。
秦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突然站了起来,跟在秦母身后进了秦慧敏的房间。
秦慧如也要跟上,被许向华拉住了:“这事你别管了,你身份尴尬。”
秦慧如无助地抓着许向华的手,心里头一片乱麻:“慧敏她真的?”
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许向华缓慢而又坚定的点了点头。
秦慧如捂住嘴无声痛哭,她知道,许向华不会骗他的。为了工作,为了前途,她的妹妹想撮合她和姜建业,为了绝了她的念头,不惜举报许向华,不顾她儿女的死活。
许向华搂住秦慧如,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
与此同时,秦慧敏的屋里已经哭作一团,不一会儿,门内传出了清脆的巴掌声,还有秦母绝望无助的痛哭声。
姜家的情况不比秦家好到哪里去。
姜家父母也因为这件事被惊动了,姜父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脸色铁青的姜建业直骂:“丢人,丢人!快四十的人,你用得着这么急色?至于在办公室里头办事嘛!”老爷子都听说了,姜建业没少找人姑娘去办公室,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办公室是工作的地方,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
姜母见儿子被骂得脸色难看的紧,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事情都发生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这处对象难免有把持不住的时候,结了婚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姜母对秦慧敏印象还可以,年轻也漂亮,就是身体好像有点差。然说句自私的话,她有孙子,不指着秦慧敏生孙子,从某种角度来说,不能生也不是坏事,当然能生也是好的,多子多福。
老秦家也是正派人,这门亲事还是可以的。
姜父点头:“对,结婚,赶紧结婚!”结了婚,也就没人会抓着这件事不放了。玻璃厂老厂长明年就要退休,他听着话头是想选个年轻有冲劲的接班人,三个副厂长里,姜建业最年轻,能力风评都不错。
姜建业脸色阴沉,似泼了墨般一黑透底。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万万想不到,他会被秦慧敏这个女人摆了一道。
下午他找秦慧敏来办公室是问她秦家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还有昨天送他们回来的那辆车是什么情况。昨天他陪母亲散步时,就听见一堆大爷大妈兴致勃勃的说着那辆军牌小轿车,尤其是秦父讳莫如深的态度,更加引得无限遐想。
秦家难道有什么厉害的门路,若如此,他也得忌讳点,小心驶得万年船。
却是没想到,他会在秦慧敏身上翻了船。
说到一半突然有人敲门,还是最不服他的徐主任,他正想打发秦慧敏离开。不曾想,秦慧敏突然跨坐到他身上,一手扯开他的衬衫,一手拉下自己的衣领。
那一刻姜建业都愣住了。
直到秦慧敏惊呼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这个女人要做什么,可为时已晚,徐主任已经推门而入,并且大吼了一声:“你们在干嘛!”
可现在就算他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没人会信他,没人!
见姜建业立着眉,抿唇不语。姜父气上加气,怒声道:“不想结婚,你想耍流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