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回到京城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 许清嘉跟着许家康回家蹭饭。
门一开, 穿着围裙的夏莲就迎了上来,笑容温柔, “回来了, 刚刚好, 去洗个手就能吃饭了。”
温暖的灯光,热腾腾的饭菜,贤惠美丽的妻子,以及未出世的孩子,许清嘉觉得她哥这一生圆满了。
“小莲姐。”许清嘉高高兴兴地叫人,见她要去端菜连忙道, “孕妇歇歇,我们来我们来。”
夏莲好笑,“没事, 我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生理期延后了,她都想不到怀孕这一茬上。
不过许家康还是拉着夏莲在餐桌上坐下, 让许清嘉陪着, 自己去把饭菜端了出来。
四菜一汤, 荤素搭配。因为有了即将驾临的小宝宝, 餐桌上气氛格外欢快。
吃着菜的许清嘉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觉得准爸爸准妈妈脸上都是大写的幸福,看着就让人心情大好,食欲倍增。以至于许清嘉吃了两大碗饭, 还嘴甜的夸,“小莲姐厨艺越来越好了。”
夏莲便笑,“喜欢就经常过来。”
“好啊。”许清嘉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吃完饭,许家康主动去洗碗,许清嘉和夏莲坐在沙发上聊天。大约半个小时后,许清嘉起身告辞。夫妻俩怕是又不少私房话要讲,她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回去也是一个人,住下吧。”夏莲倒是想留人,家里有客房。
许清嘉暧昧地眨了眨眼,“哥这才回来,我哪好意思当电灯泡。家里有蔡姨他们,没事。”
这下夏莲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许清嘉已经走到玄关处换鞋。
许家康叮嘱,“到家了打个电话过来。”
许清嘉伸手比了个ok。
“开车慢一点。”知道她一个人从京城开到天津,许家康就是一阵后怕,这丫头胆子忒大。
“安啦,安啦。”许清嘉打开大门,一股酸臭味混着酒味丝丝缕缕袭来,许清嘉眉头一皱,扭头一看,就见楼道里一滩可疑的呕吐物,在呕吐物几米外是趴在门上的诸莹莹。
闻到那个味道,夏莲不适的摸了摸喉咙,觉得有点儿反胃。
许家康眉头一拧,推了推她,“你回房。”说着跨出来,见到外面情形,眉头拧的更紧。
面对一个醉鬼,还是女人,不亚于秀才遇到兵。
醉醺醺的诸莹莹捏着钥匙串,丁零当啷的开门,问题是连钥匙孔都插不进去,插来插去都不行,恼得诸莹莹抬脚踢门,还扯着喉咙嚷嚷,“开门啊开门啊!”嚷了两句,诸莹莹眼角发现了两人,嘿嘿一笑,继续拿着钥匙不得其法地开门,咔嚓,可算是找对了。
在等电梯上来的许清嘉都替她松一口气,那找钥匙的声音听着就让人难受。
大门应声而开,趴在门上毫无准备的诸莹莹一个踉跄直接摔了进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许清嘉吓了一跳,回头看就见开着门的房间地上趴着一双脚,还有呻.吟声,她蹙了蹙眉,可别摔出什么事来。
兄妹俩对视一眼,许家康无奈的走过去,一场邻居,要是有个什么,他也麻烦。
许清嘉跟上,走近看清情况之后,瞳孔微缩,细细的血从诸莹莹裙子里渗出来,趴在地上的诸莹莹,一张脸痛到煞白,无助的看着他们,眼里充满了恐惧,哀声道,“救……救……我……”
许清嘉和许家康连忙把人送往医院,在人命面前,谁还顾得上那点恩怨。若见死不救,只怕以后晚上都睡不安稳。
索性送治及时,诸莹莹不是普通的流产,而是凶险的宫外孕。
做完手术被出来的时候,诸莹莹还在昏迷当中,面色苍白如白纸,毫无生气。许清嘉对护士道,“给她请个护工。”难道还要她陪护,同学一场,她自觉仁至义尽。
走出病房,对着夜幕许清嘉叹出一口气,凝成一层白雾,袅袅消散。夜有点冷。
许家康摇了摇头,这事闹的,就当积德行善了,“去了学校,注意别说漏嘴。”
许清嘉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笑,“我没这么缺心眼。”送来医院的路上,诸莹莹不只一次的哀求不要通知学校。如今连结婚都不被允许,更不用说未婚先孕,一旦学校知道了,迎接诸莹莹的只有被开除这个结果。
所以动手术的时候诸莹莹咬了满嘴血不让自己昏迷过去,就是为了自己给自己签手术同意书。
许清嘉虽然不喜欢诸莹莹这个人,但是还没到落井下石的地步。
许家康也是不放心所以提醒一句,送了许清嘉回家,再赶回雅宝路那边。
然而最终,诸莹莹还是被开除。一开始她弄来了一张阑尾炎手术的病假条,让卢丽芳交给辅导员。周美巧还嘀咕要不要代表班级去探望她,问了卢丽芳说不用,需要静养。
然而不知怎么的,她宫外孕的事还是没能瞒过学校。
消息一出,别说经济系就是其他院系都有所耳闻。86年在校大学生未婚先孕绝对算得上一件大丑闻。系里还专门在大礼堂开了一个会,以诸莹莹为反面例子要求大家引以为戒。
学校是怎么知道的?许清嘉有些纳闷。说实话,诸莹莹装的不错,病假条病历本一应俱全,若非是许清嘉送她去的医院,她也会信她是做了一场阑尾炎手术。
答案在腊八那天揭晓,当天许清嘉在学院楼一楼的教室里准备着十五分钟的管理学考试,又是一年期末考时间。
监考老师还没来,座位上的学生看书的看书,说话的说话。
突然之间有人望着门口低呼了一声,“诸莹莹?”
诸莹莹一道风似的刮了起来,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巴掌甩在卢丽芳面前。
“啪”的一声响彻整个教室,不只是卢丽芳,所有人都懵了。
诸莹莹还要再动手,被靠的近的已经反应过来的同学拉住,“哎,你干嘛打人啊?”
“放开我。”诸莹莹挣扎不开,伸着脚去踢卢丽芳,五官狰狞充满愤怒。
忙有人把卢丽芳拉开,周美巧作为团支书和寝室长不得不站出来,对义愤填膺的诸莹莹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别动手。”
卢丽芳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诸莹莹,“莹莹你?”
“我呸,你也配喊我名字,”手术不久的诸莹莹神情憔悴,一双眼却凉的吓人充斥着暴怒,恶狠狠地盯着卢丽芳,“养条狗都知道冲我摇尾巴,这两年你吃我的用我的,你居然搞我。”
卢丽芳脸色立白,急声道,“你在说什么?”
“少在这装模作样,撬我墙角的是你,我流产的事也是你告发的,你当我傻,什么都不知道。”诸莹莹声色俱厉。
这话信息量有些大,抓着诸莹莹的同学愣了下。诸莹莹一把推开她,冲向呆若木鸡的卢丽芳。
猝不及防之下卢丽芳又挨了诸莹莹一个巴掌,这一巴掌也把她打醒了,卢丽芳一把推开诸莹莹。
论力气诸莹莹不是卢丽芳对手,她生的小巧又产后虚弱,当即被推的连连后退,撞在课桌上。诸莹莹疼得眼前一黑,眼泪当场就流了下来。
“莹莹,你怎么样,我,我不是故意的。”卢丽芳脚步来回,想靠近又不敢的样子。
诸莹莹擦了一把眼泪,冷笑,“少装了,还想维持你乖乖女的形象。今天我就让大家看看你的真面目。”
卢丽芳心头一悸,嘴唇颤了颤,“莹莹,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我……”
“闭嘴,”诸莹莹厉喝一声打断卢丽芳的解释,“别在这恶心我,我早就知道你和漆钧勾搭上了。”
卢丽芳脸上仅存的那点血色褪的一干二净。
诸莹莹冷冷的看着她,“勾搭就勾搭吧,我就当肥水不流外人田了。”她和漆钧早就过了蜜月期,如今更像生意伙伴。有卢丽芳这一层关系在,反而有好处。
只是她没想到卢丽芳会在背后摆她一刀,把她宫外孕的事捅给学校,“恨我是不是,所以勾引漆钧。”
卢丽芳脸上肌肉轻颤,面容僵硬,声音干涩,“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恨你,是你帮了我。这里头肯定有误会,莹莹,我们出去说。”
诸莹莹一把推开要来拉她的卢丽芳,“你敢做还怕我说,有本事你别做这种恶心事啊。”余光诸莹莹瞥见旁边的许清嘉,伸手一指。
许清嘉狐疑的看着她。
“上个学期举报你和教官谈恋爱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卢丽芳脸皮重重一跳。
诸莹莹讥讽的一扯嘴角,“就是她,我看见她去打印了。”她在外面弄了个皮包公司,有打印机,那封举报信就是在公司里头打出来了,当时她装作没看见,入党名额就那么一个,许清嘉是最有力的竞争者,有把柄为什么不用。
却没想过卢丽芳能为了一个入党名额去搞跟她无冤无仇的许清嘉,有一天也会用同样的办法来搞她。
“你胡说八道。”卢丽芳大声反驳,声音又急又慌。
许清嘉望了望卢丽芳,还真是不叫人意外。
诸莹莹嘲讽的看着卢丽芳,“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最清楚。还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恨我,你有什么资格恨我,这两年我给你了多少东西,要没我,你能过得这么轻松。哪怕你开口跟我借一万块钱,我也借了。你缺钱,我还带着你做生意。”
卢丽芳慌乱的面庞有一瞬间的扭曲。
没有错过她表情的诸莹莹点了点她,“恨我让你去讨好那些公子哥。”
围观人群一愣,嗡的一声,看着两人的眼神都变了。
卢丽芳脸上浮现难堪,强撑着道,“你在说什么,有什么我们出去说。”
诸莹莹往后一躲,随手抄起旁边桌子上的课本砸过去,“怕丢人,现在知道怕了,你把我面皮揭下来扔在地上踩怎么不替我想想。”反正她都被开除了,还要脸面干嘛,让她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诸莹莹眼底布满阴鸷,目光森森地盯着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卢丽芳,“我有拿刀子逼你吗?你想挣钱,我就告诉你怎么挣钱。难道还指望着我白给你钱,我他妈自己做小伏低挣来的钱,凭什么白给你。你不想干就别干啊,一边靠着我挣钱一边恨我害你,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我呸!”
卢丽芳的脸青白交错,整个人都在打摆子,眼前开始发晕,她想让诸莹莹闭嘴,可嘴里彷佛被塞了一块冰坨,整个人都冻住了,只能僵硬的立在原处,看着诸莹莹的血盆大口一开一合。
“……你以为攀上漆钧就能飞上枝头,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山窝里出来的野鸡永远都是野鸡,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摔下来。”搭上了漆钧又怎么样,她玩得转吗?她最好祈祷漆钧的对她的新鲜劲久一点。
卢丽芳睁圆了眼睛,眼角彷佛要裂开。
目的达到的诸莹莹哼笑一声,她今天过来就是来揭卢丽芳的面皮,她被开除了,没道理卢丽芳还能没事人似的当她的好学生,想得美。
顺便,诸莹莹从包里拿出一沓大团圆放在桌子上,对不远处的许清嘉道,“医药费还你。”说罢趾高气昂地走了。
许清嘉垂眼看了看那沓钱,看着有五六百,那天她垫付了两百块钱,这是加倍奉还了。再看一看浑身都在轻抖的卢丽芳,她周遭形成了一个真空带,大家不约而同的远离。
诸莹莹那番话起作用了,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大多数人都信了。
卢丽芳嘴唇开开合合,拼了命地想解释,可四面八方的视线针一样扎在身上,又冷又疼,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旋又沉沉的坠了回去,遍体生寒。
“怎么回事?”抱着考卷进来的监考老师一看满地狼藉诧异出声。
周美巧纠结了下,把地上的课本捡起来,打哈哈,“闹着玩。”
其他人也帮着一块捡课本。
周美巧推了下呆愣愣戳在那的卢丽芳,“准备考试吧。”眼神有些复杂,都还是大学生,哪遇到过这种事,好些听都没听说过。
顺手把课桌上的钱抓起来,走到许清嘉身边递给她。
许清嘉拿了两百,“我只借了她两百,剩下的当班费。”对上周美巧盛满好奇的目光,知道她是纳闷怎么一回事?
“考完了再说。”之前要瞒着,这会儿也就没了必要。
考完试,许清嘉就对周美巧解释,“诸莹莹就住在我哥隔壁,那天我去吃饭,正好撞见她出事,就和我哥把她送医院了。”
周美巧恍然,小声问许清嘉,“诸莹莹说的,卢丽芳,那些都是真的吗?”
许清嘉沉默了下,便道,“我哪儿知道。”
周美巧叹气,“要全是真的,那也太可怕了。”背后捅刀子,想想就让人胆寒,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
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许清嘉心道。
经由诸莹莹那一场大闹,卢丽芳在学校里被孤立起来。对于诸莹莹的话,大家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有意无意地保持了距离。
周美巧说,寝室里大家也不大敢跟卢丽芳亲近了。
旁的不说,会撬朋友墙角的人,谁敢跟她走得近。话说回来,诸莹莹有一阵也爱撬人墙角。至今隔壁寝室的徐晓丽还对诸莹莹坏了她姻缘那茬事耿耿于怀,在诸莹莹和卢丽芳大闹了一场之后,神清气爽的说了五个字,天道好轮回。
后来,许清嘉从许家康那儿得知,诸莹莹那套房子卖了,据新搬来的邻居说,她回了广州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