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部家属大院,许清嘉还是头一次过来, 这半年都是许向军父子三个定期来四合院探望孙秀花。
开车到大门口的时候, 就见许家磊站在门口张望,见了他们笑着迎上来, “奶奶, 四叔四婶儿。”招呼完他打开副驾驶座的大车门坐了上去。
六个人一辆车装不下, 所以他们开了两辆车过来,兄妹三个在后头那辆车上。
因为许家磊之前打过招呼,门口的哨兵没有上来询问直接开闸让行。
许家磊一上车就搓了搓脸,孙秀花见状,心疼了下,“等很久了吧。”
“没, ”许家磊转过脸笑着道,“就等了五六分钟。”
开着车的许向华瞥他一眼,笑了笑。
片刻后, 一行人在一撞两层半的小楼前停下,身为师部一号首长, 许向军有一栋独门独院的小楼。
“爸, 我们回来了。”许家磊一下车, 就冲着屋里头嚷了一声。
许向军文婷还有许文诗一块儿迎了出来。
“妈。”
“奶奶”
“二伯二伯母。”
“四叔四婶。”
杂七杂八一通喊就到了客厅里。
“妈, 您喝杯茶暖暖身。”文婷端着笑脸,递上热气腾腾的茶杯。
孙秀花撩起眼皮看着她,神色冷淡。
文婷就觉得脸上凉了凉,笑容顿时勉强起来。
“奶奶, 这茶是我向我一个南浔的同学那要来的,他们那的泡法比我们这还讲究,放了笋干和青橄榄,你尝尝看怎么样?”许家磊连忙从他妈手里接过茶放到老太太面前。烘豆茶是老家那边的传统饮茶习惯,用烘干的青黄豆做主料,配上腌制过的金橘皮,再加芝麻和茶叶。
每次回老家,老太太都会给他们泡,他吃不惯,不过他知道老太太很喜欢这个茶。从他爸那得知老太太要过来吃饭,现做来不及也不会做,他就跑去同学家要了点。
孙秀花垂眼看看漂着芝麻的烘豆茶,再看看神情殷切的许家磊,到底心软。既然愿意过来,她也不想来找茬,只是以看见文婷就来气。
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孙秀花压着那股气,捧场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挺香的。”
许清嘉就发现老太太这三个字一出,许向军一家四口都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她觉得这场面真有点给老太后请安的味儿。
文婷松了松神经,她真怕老太太把茶泼回来。她觉得没什么是这个倔老太干不出来的。说不让她进门就不进门,以至于这些年丈夫带着儿女回乡探亲,她不得不想方设法做出自己也跟着去了的假象,不然她怎么见人,儿女怎么做人。
文婷低了低头,把托盘里的茶一一放在每个人面前,许清嘉和许家阳面前的则是热牛奶。
接过杯子,许清嘉道了谢,不着痕的打量这位多年未见的二伯母。
一个女人过得好不好,可以从她的脸上看出来。
文婷眼周布满细细的纹路,鼻翼的法令纹颇深,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许清嘉的目光移到旁边秦慧如的脸上,妯娌俩差了三岁,可若说十岁也是有人信的。
看来,这些年她过得不太好,许清嘉默默地想。
正说着闲话,就有客人进来,是住在隔壁的师政委夫妻。
许向军老娘头一次过来,他又是近邻又是搭档,既然看见了那就没有不过来问个好的道理。
“大娘来了。”政委长着一张笑面儿,观之可亲。
许向军给两边简单介绍了下。
许向华笑着递烟。
政委接过烟,又回敬一支,望着许清嘉和许家阳笑,“你这姑娘小子怎么养的,长得可真俊。”
“随了他们妈。”许向华笑着说道。
政委夫人怔了下,一般都得谦虚两声,这许向军的弟弟倒是有意思,全盘收下了,还变着法儿夸自己老婆。再望望秦慧如,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着也得有四十,真是脸蛋是脸蛋儿,身段是身段儿,还有那通身的气质,也就觉得怪不得了。
政委夫人和蔼地看着许清嘉姐弟俩,“今年多大了?”
一个回十九一个回十四。
政委夫人又问在哪儿上学,读几年级了?
得知许清嘉在京大,政委夫人更加和颜悦色。不论何时何地,好学生总是更讨人喜欢,她对着孙秀花道,“大娘,您可真叫人羡慕,家里头出了两个大学生,再过几个月说不得又得添两个。”
这说的就是许文诗和许家磊了,不管两人成绩如何,这话听着就叫人舒服。
孙秀花特别想告诉她,她还有个孙子,也是大学生,学医的,儿媳妇还是大学老师来着,不过做人得矜持点,所以她忍住了,还谦虚,“是他们运气好,赶上好时候了。”
客套了两句,政委夫妇便告辞。
出来后,政委夫人回头看了看停在院子里的两辆小汽车,在前头的标致上停了停,转过脸就对丈夫道,“许师长他弟弟家里条件挺不错的样子。”撇开这两辆车,只看这一家子的穿戴和举手投足,就能看出来是条件优渥的。
“做生意的嘛。”政委说了一句,他听老许说过几句。
政委夫人又道,“许师长家的老大也是做生意的,想来是受了他这叔叔影响。”
政委回,“可能吧。”
政委夫人微笑,“还真是谁养的像谁。”许向军带许家康出来认过人,自然而然的大家会好奇为什么大儿子不跟他们住一块儿。这一好奇,他家里头那点事差不多也都知道了,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前头老婆生的儿子,留在老家跟着奶奶和叔叔生活。谁不在心里说一声:文婷厉害,许向军没良心。
虽说如此,倒不影响平时相处,说到底那是别人家的事,要是事事较真,就没能往来的人了。
政委夫人跟着政委从基层一步步走到这位置,什么奇葩事没见过。
有被新潮大学生、文工团女兵,军医院女医生小护士迷了心窍抛弃妻子的男人,这种事在部队还真不少见。也有蹬了丈夫甚至给丈夫戴绿帽当便宜爹的女人。
这三十来年,她早已见惯不惯。许向军家里头的事儿,论起来都不算个事儿。
然而作为女人,在私底下还是有点看不顺眼的,政委夫人对着丈夫不免多唠叨一句,反正不是外人,“如今这大儿子是混出头了,名校毕业,生意也做得挺好,不知道许师长夫妻俩后不后悔。”
“好端端的,你说这个干嘛呢。”政委说了一句。
政委夫人白他一眼,转了话题,“那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要不是年纪太小还在上学,我都想介绍给咱们家老二。”
“没准在学校有对象了。”政委呵呵笑了下。
政委夫人一想,“那倒也是。”漂亮的女孩子在哪不受人追捧。
漂亮的小姑娘这会儿正在剥橘子,耳朵听着她二伯夸弟弟。
昨天的事情,许文诗回来便和家里人说了。
许向军一个当兵的,没有那种孩子不能打架的想法,男孩子哪能不打架,只要不是持强凌弱就行,“文诗说你昨儿一个人撂倒了两个。”
“那些混混下盘虚得很。”许家阳眉飞色舞,“我一招就把他打趴下了。”
“瞧把你厉害的。”许向华摇了摇头,语气里并无多少责怪。堂姐当着他的面被人欺负,儿子要是袖手旁观,他才得抽他。
许家阳嘚瑟的抬了抬下巴,那是必须的。
秦慧如笑容无奈,夹杂着一丝丝后怕。
许清嘉把剥好的半颗橘子放到她妈手里,爹和妈总归是不一样的。
拿着半颗橘子的秦慧如觉得还是闺女贴心,剥干净上面的白络,塞了一瓣到女儿嘴里。
“之前就让你学点防身,你不肯,现在后悔了吧。”许向军趁机训起女儿来,“你要是会点拳脚,自己就能解决了他们。”
许文诗不以为意的撇了下嘴。
许向军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问许清嘉,“嘉嘉学过吗?”
许清嘉抬起眼笑,“闹着玩儿的学过一点,不过要是遇上实战,估计只有撒丫子跑的份。”
这是谦虚的话,她还是正正经经学过一点的,之前许家文发疯的时候,自己能跑得这么快,她觉得还是有那么点作用的。之后几天还挺有兴致的和许家阳练了下,争取下次遇上坏人可以一凳子把人抡趴下。
许向军不禁笑,“可以的话还是学点儿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姑娘有自保能力,总归是好事儿,尤其是漂亮的小姑娘。
许清嘉乖巧地点了点头。
揭过这一篇儿,又另起话题。
许文诗拉了拉许清嘉的袖子,小声道,“我们去楼上吧。”
许清嘉看看她,心念电转。
“你们姐妹去楼上玩吧。”许向军乐见她们姐妹亲近。
许清嘉微带着笑意起身,想看看许文诗葫芦里埋的什么药,她是不觉得她们之间有什么体己话要讲的。
进了房间,许文诗道,“你随便坐。”说着她又从抽屉里翻出大白兔奶糖、葡萄干、山核桃。
许文诗把葡萄干拆了递过去,“这个葡萄干特别好吃,你尝尝看。”
许清嘉便抓了点,点头,“挺甜的。”
“我这里还有两包,回去的时候你带上。”许文诗特别客气。
许清嘉笑,“前两天你们拿过来的还没吃完,还有好几包。”
许文诗这才想起来,“那你吃完了跟我说,我让我姥姥再寄。”
许清嘉嗯了一声,有一颗没一颗的吃着葡萄干。
许文诗东拉西扯的找话题。
许清嘉就顺着她的话题聊。
扯了一刻钟,许文诗耐心告罄,觉得差不多了,切入正题,“昨天真是吓死我了,幸好遇上了江大哥。”
许清嘉觉得‘江大哥’这三个字裹了蜜,在心里啧了一声,许文诗本来就对江小白有好感,一场‘英雄救美’下来,只怕是陷进去了,作孽哦。
“还有阳阳。”许文诗把话说完。
许清嘉微微笑,“你朋友不碍事吧?”
“没事,我陪她去卫生所上了点药。”想起昨天江一白匆匆离开,都没说送她们一程,她又控制不住的有点儿失落。
“有去找那个男的算账吗?”听许家阳添油加醋的说完经过之后,许清嘉忍不住八卦。
“昨天晚上被那个女混混揍了,骨折。”许文诗声音里透着幸灾乐祸,要不是那个臭男生,她怎么会差点被殃及池鱼,不过反过来想想,没他,也没后面的事。
许文诗纠结了下。
许清嘉嘴角一弯,打得好,冤有头债有主,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昨天江大哥走的匆忙,我还没来得及谢他呢。”许文诗把扯远的话题又拖回正轨上
许清嘉道,“他是二哥的好朋友,不用客气。”
许文诗差点把手里的葡萄干捏烂了,忍着心虚开口,“还是要谢谢的,你有电话号码吗?我和我同学想请他顿饭,还有阳阳,你也来吧,再叫上二哥。”这是吕美珍昨天给她出的主意。
这合情合理的理由,许清嘉还真不好说什么,难道说没号码,这是把人当傻子糊弄,只能道,“我记不得他的号码。”不等许文诗说出什么回头给她的话,许清嘉紧接着道,“回去我帮你问一下吧。”
想要号码的许文诗到底羞于开口,便道,“那麻烦你了。”
许清嘉笑笑,“他有没有空我就不知道了,过年得忙着走亲访友,他是本地人,亲戚不少,初七就得去单位了。”
许文诗愣了下,“他没在上学了?”
“大四,已经开始实习。”
许文诗哦了一声,“他在哪个单位实习呀?”
“我忘了。”
许文诗有点儿失望,“过了正月也不要紧,周末下午我们都有时间。”她现在每周只有周末下午可以休息。
怀揣着少女心事继续追问,“他的工作是干什么?”
许清嘉,“具体我也不知道,左右就是造房子那些事,挺累的,白天上班,晚上还得看书,人都快熬干了。可谁让他想留学的,僧多粥少,必须竭尽全力争取。”
“留学!”许文诗惊了惊。
许清嘉彷佛没有看见她的失态,“对啊,他想去英国深造,现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忙留学,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这次实习结果攸关他的留学申请能不能通过,他可不得拼命。叫我也得拼了,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可惜,他们那专业必须得钻进去研究。”所以江小白肯定没时间谈恋爱。
葡萄干已经被许文诗捏烂了,黏糊糊的沾在手上,许文诗一颗心哇凉哇凉的,“他要去多久?”
“两年,有可能的话还要再读个博,又得两三年,说不准还得留在那工作几年,毕竟那边建筑业比国内发达,能学到不少经验。”两年硕士研究生是真,至于其他,那是她信口胡说。她就是想让许文诗知道,千万别想着等着江小白,等不到的。
这姑娘能把小时候那点好感延续到现在,许清嘉挺佩服她的,可就是这样更怕她犯拧,陷在里面不出来。
认识江小白这么多年,他对许文诗没那意思,她还是能看出来的,要不然他哪能把受了惊吓的人扔在路边。
许文诗声音闷下来,“去这么久,他家里人就舍得。”
“好男儿志在四方,江叔叔他们挺支持的。”许清嘉言之凿凿。
许文诗的心彻底凉了。被吕美珍鼓励一番,她才鼓足了勇气,可这勇气二十四小时都没到,就被许清嘉一个钉子扎过来,全部漏了出去。
扎钉小能手许清嘉站起来,“我们去厨房帮帮忙吧。”
许文诗恹恹的,“你先下去,我上个厕所先。”她需要静一静。
许清嘉同情的瞥一眼,她真不是故意要打击人,真的!
许文诗也没静多久,家里有客人,她不好一直待在房间里,这点礼貌她还是懂得。
在许向军家这一顿年夜饭吃的还算开心,大家伙儿都客客气气的维持着平静,就是孙秀花对着文婷也只是脸色冷了点,没有横眉竖眼的给难堪。
许清嘉他们还收到了许向军给的压岁钱,红包鼓鼓的,看着就不少。
席上最高兴的就许向军,他喝得有点多,满面红光,溢于言表的喜悦,喝到后来都醉了。
许向华和许家康也喝了不少,虽然没醉却不能开车。所以回去的时候是秦慧如和许向军的勤务兵开的车。许清嘉倒是想毛遂自荐,可有人同意才怪了,她决定今年一过生日,立马去考驾照。
第二天,一早就全都起来了,开始忙,头一件事就是贴门联,别人家要去外头街上买,他们家不用,自己写。
笔墨纸砚摆好,许清嘉问许家阳,“写什么?”
许家阳翻着书找,这是他专门买的对联本,“就这句了,人寿年丰歌盛世,山欢水笑庆新春。横批:四季长安。”
“不错。”许向华点点头,家里有老人格外求个寿。
“那我写了。”许清嘉说着开始下笔,一气呵成。
“呦,不错嘛,长进了。”许家康很是捧场。
许清嘉放下笔,“那是,我这八年也不是白学的。”往旁边一挪,“剩下的归你们了。”
她承包了家里的福字和大门上的对联,其他地方就是哥俩的事了。
许家阳翻了两页,激动,“这句好,百业兴旺家富裕,一帆风顺人安康,有哥你的名字。还有这句,福星永照平安宅,好景常临康乐家。”
许家康挑唇一笑,“这么厉害,这都被你找到了。”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许家阳嘚瑟的不可一世。
坐在沙发上看着兄妹三的孙秀花许向华和秦慧如满脸都是笑。
秦慧如含笑打趣,“那你找一句你自己的名字看。”
许家阳低头认真找。
许家康两副对联都写好了,他还是没找到。
“找着没啊。”许清嘉幽幽的开始催。
“找着呢,找到了。”许家阳叫了一声,眼珠转转,一清喉咙,“福气降临全家福,阳光辉映满堂春。”
许向华笑,“还真让你找到了。”
秦慧如失笑,微微摇了摇头,眼里带着纵容。
许清嘉琢磨琢磨,咋觉得不是这个味儿啊,默读一遍,嘴角一抽,“作弊也认真点好不好。”
许家康还没醒过味来,听着还不错嘛。
许清嘉,“上联首尾同字,你的下联怎么回事?”
许家阳低头一看,悻悻的摸鼻子,“那改成阳光辉映满堂阳,咱们家里头天天都有阳光,多好的意思,对吧。”
“对,咱们家阳阳就是小太阳。”孙秀花无条件支持自家小孙子。
有了家里大boss撑腰,许家阳的腰杆立马挺直了,“就这句了,福气降临全家福,阳光辉映满堂阳。”
“行,你最小你说了算。”许家康一幅拿你没办法的无奈,开始下笔,写完三副对联后让位,“爱怎么改怎么改。”
许家阳兴致勃勃的接替,先吐槽,“哥,你多久没练字了?”
许家康回的特别坦然,“刚好一整年。”
“上次还是去年除夕的时候吧。”
“真聪明!”许家康拍拍他头顶,一脸灿笑。
许家阳就不平衡了,哼哼唧唧的看着旁边的许向华和秦慧如,那个意思是为什么哥哥可以不练,他必须练。
“等你考上大学了,也可以不练。”许向华笑得特别和蔼。
初一生默默拿起毛笔,离上大学还有五年半,这还是在他一次就能考上的前提下,许家阳重重一叹,心好累!
心好累的初中生一气写了六副对联,怨念化作笔力,居然超常发挥。
许清嘉拍拍他肩膀赞赏,“今天这字写的不错,”挑出最好的一幅,“尤其这两联,这个贴在客厅门外。”
给点阳光,许家阳立马灿烂起来,屁颠屁颠跑出去贴对联,等他爬上爬下贴完,已经十点。
许清嘉便和秦慧如去做饭,蔡阿姨夫妻已经回家,大过年的哪好把人留在家里。
吃完午饭也没得清闲,年夜饭这会儿就得开始准备,鸡鸭鹅都得杀起来,炖煮需要时间。
从老到小都有活儿干,老太太坐在灶头后面生火,许清嘉掌勺,秦慧如负责洗菜切菜。杀鸡宰鸭剖鱼剥豆都是许向华和许家康的事,许家阳是螺丝钉,哪里需要在哪里。
到了四点半开始请‘请阿太’,这是老家的习俗,就是请故去的祖宗们回家吃一顿年夜饭,四方桌上摆上六荤六素十二盘菜。
南方位点上两支蜡烛,一旁放着水果面点和一包元宝,元宝是老太太特意去庙里求来的,是烧给祖宗的钱。
东西北三面则是各放四副杯碗筷,再添一回酒。许向华作为一家之主上前拉开凳子,说,“请阿太来吃。”然后放好凳子。
早几年是不敢弄这个的,要被打成封建迷信,这几年上头不管了,便又时兴起来,尤其是老人家格外信这一套。作为孝子,在这种事上,许向华向来由着老太太的意思来。
孙秀花闭上眼双手合十拜了三下,嘴里念念有词,求祖宗保佑儿孙平安健康,这样才年年岁岁有人给他们送钱不是。
她拜完了,又让儿孙们都去拜一拜。不管心里怎么想,大伙表现的都是十分虔诚的,没必要在这事上惹老人不高兴,再说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许清嘉拜的格外虔诚。
添完第二回酒,许向军一家便到了。
孙秀花心道,还好赶上了。
文婷是第二次来四合院,第一次过来的时候被阻挡在门外,这一次终于进了门。一进门就见大门和影壁之间的空地上铺满了松枝,一时茫然。
出来迎人的许向华解释,“这是京里的习俗,‘踩岁’,岁岁平安。”老太太是南边北边习俗一把抓,怎么吉祥怎么弄。一铺好,老太太就让大家来回走两边,他和秦慧如也得走。
许向军笑了,“明年我们也弄下,过年就得讨个吉利。”说着带头走了过去,顿时树枝发出嘎吱嘎吱的脆裂声。
绕过影壁,视野顿时开阔起来,飞檐走壁、雕花镂窗、古色古香。只看这院子,就知道许向华这些年混得不错。文婷收回目光,不无感慨的想,人的际遇当真是难以捉摸,几年的时间就足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快过来拜拜。”老太太第一句话就是让他们拜阿太,昨天他们家没弄,可不得补上,“多拜拜。”
一看这阵仗,许向军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禁苦笑,他给忘了,而文婷不知道这个习俗更想不到,只怕老太太昨天就有些不高兴。
许向军格外认真的拜了,默默告罪,其他人紧随其后。
孙秀花淡淡道,“该添酒了,老二来。”
许向军连忙拿起旁边的黄酒一一注入十二只玻璃杯中。
孙秀花对许家阳招招手,“阳阳把元宝烧了。”
“诶。”这活许家阳见他哥姐干过,拿起黄色的元宝在蜡烛上点燃,放在墙角的铁簸箕里,“阿太们拿好钱。”
等元宝燃尽,许向华再次拉开凳子,这回说的是,“阿太慢走,哪里来哪里去。”随即吹灭蜡烛。
请阿太到此结束,冷掉的菜得拿回厨房再热一遍,这些‘吃剩’的菜是福菜,必须吃掉。
文婷去了厨房帮忙,笑着道,“做了这么多菜。”
秦慧如笑,“随便做了点,没什么好吃的。”
文婷笑,“这么多好东西呢。 ”
一旁的许清嘉无语的听着她们毫无营养的客套话,话说回来,不提当年文婷对许家康做的事,她能算一门好亲戚,客客气气有来有往从不给人添麻烦,可怎么可能不提当年的事呢。
这一顿的年夜饭,和昨天那顿大同小异,许家阳惦记着自己那一堆鞭炮花炮,吃好饭就有些蠢蠢欲动。
孙秀花还能不了解他,拿出准备好的红包,一人一个。
许家康一脸浮夸的喜出望外,“我这都毕业了还有啊。”昨天许向军给他的时候他可没来这一出。
“没结婚的都有。”孙秀花把一个红包拍他手里。
许家康心花怒放,“谢谢奶。”
拿到红包的许清嘉也喜滋滋的喊,“谢谢奶奶。”厚度和昨天许向军给的很像,那就是一百了,昨天许向军的红包里就是十张大团结。
老太太可是个富婆,许向华在钱上从来不亏老太太,许向军时不时也会给点,许向党那也是,老太太回一趟老家,肯定会塞钱。
孙辈里有许家康许清嘉,许家武也会给一点,不管多还是少,意思到了。
进项多,出项少,老太太可是攒了不老少,许清嘉最清楚,因为是她带着老太太去银行存钱的。
在老太太之后,许向华也分了压岁钱,按着习俗多添了二十。
拿到压岁钱意味着可以离席,许家阳那叫一个高兴,还问,“我要去放花炮,你们去吗?”
许清嘉不爱这个,许家康就更没兴趣了,第二小的许家磊也不感兴趣,倒是许文诗站了起来,“我和你去吧。”
秦慧如叮嘱,“不要往人多的地方扔,不要扔到人家里头,知道吗?”四合院是木质结构,怕火。
“我知道的,妈!”许家阳拖长了尾音。
许文诗道,“四婶,我会看着阳阳的。”
“阳阳听你大姐的话。”秦慧如便说了一声。
许家阳,“知道知道。”说完,人就跑了,也不知道是怕秦慧如唠叨还是迫不及待要去放鞭炮。
两人拿了一些鞭炮和花炮到外面,巷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了,以小孩居多,各家的红灯笼照的亮堂堂一片。
“阳阳,你可出来了,我们还打算去找你呢。”小伙伴们找过来,又好奇的看着许文诗。
许家阳,“这是我大堂姐。”
“大堂姐好。”小少年们七嘴八舌的打招呼。
许文诗笑着点点头,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玩。
玩了一圈回来的许家阳见她手里的东西还原封不动,奇怪了下,随即恍然大悟,“大姐,你怕这个?”
许文诗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其实她只是没兴趣玩,她都二十一了,已经过了玩鞭炮的年纪,她跟出来是想找许家阳打听消息。
许家阳循循善诱,“有什么好怕的,点燃了扔出去就行,你看我。”女孩子毕竟胆小一点,像他姐那么彪的少见。
借着这个机会,许文诗开始套话。昨天她和吕美珍打过电话,吕美珍说有没有可能是许清嘉喜欢江一白,所以故意那么说打消她的念头。
吕美珍说,要是她有个这么帅还是名校大学生的竹马,她也得喜欢啊。
吕美珍还说,许清嘉那么说了,第二天肯定跟她说,江一白没空出来吃饭。当务之急,她得确认,江一白和许清嘉是什么关系。
江一白和许清嘉到底是什么关系?
许清嘉喜欢江一白?
江一白喜欢许清嘉?
他们是情侣?
许文诗稳了稳心神,打算从许家阳这边探听消息,七拐八弯铺垫好之后,许文诗紧张起来,她吸了一口气,“阳阳,你姐有男朋友了吗?”
许家阳眼珠转转,“大姐,你问这个干嘛?”
“哈,随口问问呗,你姐这么漂亮,肯定很多人追,他们学校那么多高材生,她就没一个看上的。”
“看不上,我姐要求可高了。他们学校的她一个都没看上。”他姐看上的是个校外的。
许文诗心里紧了紧,“你姐都有什么要求啊!”
“长得帅,要不多伤眼睛。”韩东青还是挺帅的,比他差一点点。
许文诗心里一沉。
“学历不能和我姐差太多,最好是个硕士。”韩东青本科就读的是国内最好的军校,目前在读研究生,毕业就是硕士学历。
许文诗笑容开始发僵。
“还得会打架,能保护我姐。”韩东青打架水平毋庸置疑。
许文诗已经笑不出来了。
许家阳还在想他的第四条,“个子得高,我姐有一米七二呢,太矮的话,我姐都不好意思穿高跟鞋。”
许文诗想哭了。
“那样的,勉勉强强可以。”许家阳一本正经道。
欲哭无泪的许文诗愣了愣,顺着许家阳伸直的胳膊看过去,就见灯火辉映中,高大挺拔的男人不疾不徐的走来,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阳阳。”来人低沉的嗓音中夹着淡淡笑意。
“韩六哥,你怎么来了?”许家阳是真的惊奇,今天可是除夕夜。
韩东青问他,“你姐呢?”
许家阳,“在里面。”
韩东青对半张着嘴满脸茫然的许文诗微微一颔首,自然而然的抬脚往里面走。
许家阳原地顿了三秒,追上去,扯着嗓子通风报信,“姐,韩六哥来了。”万一他姐在啃猪蹄怎么办,今天的红烧猪蹄挺好吃的,他吃了四块。
留在原地的许文诗一动一动的望着大门口,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情况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