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头痛和别人不一样,也不是西洋药品对症的,自然不好用。”洛槿初解释了一句,就见秦锋点头,喃喃道:“既如此,也罢,我陪你去找一找,只怕还要去四夷馆一趟,就如你说的,哪怕少死一个也是好的,边疆……”说到这里,他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得,不敢置信的瞪着洛槿初,结结巴巴道:“初初,那个……为夫我……刚刚……是不是……那个听错了?你……你不是要去边疆配药吧?是我听错了,一定是这样的对不对?”
“行了,别装了,你都这么问了,就说明你心里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不然以你的沉稳,还能这么结巴吗?”洛槿初脸上笑容无比灿烂,然后一锤子就砸的秦锋晕头转向:“你没听错,是我要去边疆,我要和你一起并肩作战,你在沙场杀敌,我在后方配药。夫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夫妻一体,自然你去哪里我就要去哪里,就算是你要名留青史,娘子我也一定要追随你流芳百世,如何?我这可是天高海深的情意,你敢不要?”
秦锋就觉着从心里泛上一股苦涩,一直到了嘴巴里,看着对面小妻子闪亮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恐怕很难打消对方的主意了,因涩声道:“流芳百世名垂青史我都依你,我只求你留在京中,在京中配药,到时候我派人随着粮草运送到边疆,也是一样的对不对?初初啊,为夫现在很焦头烂额了,你就别添乱了,啊。”
“你当哄孩子呢?”洛槿初被秦锋这哄小孩儿的语气惹恼,黑了脸冷哼一声道:“没得商量,公主那边已经答应我了,费了我多少精神唇舌,这会儿在你面前反而卡住了,算什么事儿?秦锋,别人不了解我,你难道还不了解?我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吗?”
“不求你知难而退,只求你别迎难而上,你就老老实实在京城呆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秦锋叹了口气,拉住洛槿初的手:“初初啊,你想一想,我当初为了不连累你,差点儿都忍痛挥剑斩情丝了,如今怎么可能同意你上战场?”
洛槿初也反握了秦锋的手,诚挚道:“夫君,你要挥剑斩情丝,可最后不是在我的破坏下没斩成吗?你知道在这些方面,你是斗不过我的,就不要挣扎了好吗?难道你以为当初你答应我的那件事,只是我用来难为你,说着玩儿的?”
“那件事?”秦锋呆呆看着洛槿初,他当然没有忘记自己当日在侯府凉亭里向洛槿初赔罪时,曾经郑重答应过对方一件事,只是那时洛槿初并没有明言是什么事,却怎么也没料到,她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一念及此,秦锋差点儿跳了起来,瞪圆了眼睛看着洛槿初,咬牙道:“莫非……莫非你早就料到今天?你……你便是为了今天?你……”
“没错,我就是为了今天。夫君明白了?果然善解人意。”洛槿初笑得无比甜美,见秦锋坐在榻上呆若木鸡,她就站起身笑道:“行了,那咱们就说定了,你时间宝贵,也不用你陪我四处转,找个熟悉京城大街小巷的人替我引路就好……”
“不行,我决不能答应你,什么事都好说,唯有这件事。”
不等说完,就被秦锋打断,想也知道,世子爷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范?只不过洛槿初对付秦锋,那自然是游刃有余。因夫妻两个斗了一夜,最后秦世子只能在节节败退之下不情不愿的闭了嘴,基本上就等同于默认了。没办法,洛槿初都把宫珍和皇帝抬出来了,秦锋心里明镜儿也似,如果她真的愿意去边疆做药,心系战场的皇兄绝对是举双手赞成的。
接下来也不必赘述,第二日秦锋指派路六儿跟着洛槿初去街上,只是在西洋街那里的收获十分的不如人意,不说别的,只说要做抗生素,没有显微镜怎么办?培养基她倒可以用大致不错的玻璃器皿代替,这显微镜可是代替不了。
因此下午回来时,洛槿初的雄心壮志免不了就有些一落千丈,忽听丫鬟说公主肚子有些隐痛,连忙过去诊治,却原来是中午公主贪吃河鲜,虽然是新鲜的东西,她肠胃却不服,因这会儿有些恶心腹痛,洛槿初给她吃了两味丸药,过一会儿也就强多了。
岳姨娘恰好在这里,此时听说公主感觉舒服了些,便笑道:“奶奶真是妙手回春的医术,只妾身看您进来时面色似乎有些沮丧,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秦锋很不喜欢这个岳姨娘,洛槿初却对她并没有多少警惕心防,而且她觉得这个女子很是奇怪,照秦锋的说法,这该是驸马爷心爱的女人才是。可是她嫁进来这两天,从婆子丫头们口里听得说法,似乎却全不是这么回事儿,驸马对她固然照拂,然而却好像没什么男女情意。
只是这会儿却也没心思去挖掘这里面的秘密,不过洛槿初对岳姨娘的态度却还是尊重的,听她如此说,便苦笑道:“别提了,我要做药,需要些西洋的物事,结果路六儿带着我去了西洋街,竟没买到什么,唉!没了这些东西,从前所学的那些西洋书里的药品倒是没办法了。”
梅妆公主笑道:“原来却是为这个,西洋街上卖的大都是吃的玩的,哪有你要的东西,说起来,这大周朝会做西洋药的,怕也只有你一个,最多加上你师父,人家就弄了那些来,却卖给谁呢?只卖给你们两个,岂不是要赔死?”
一番话说得岳姨娘和旁边婆子丫头们都笑起来,岳姨娘便道:“公主,说起来奶奶也是为了咱们大周朝,何不让世子陪她去一趟四夷馆?那里面都是使臣,还有些西洋来的传他们那个什么教的,许是会有这些东西也说不定。”
梅妆公主不等说话,洛槿初便郁闷道:“怎么没去?虽然不是世子陪着,然而路六儿也特意去礼部要了帖子,亲自去了四夷馆一趟,也不过是那些怀表金钟什么的,只有一两样,我已经弄回来了,可没有别的配套东西,也只能徒呼奈何……唉!”
梅妆公主见她不住的摇头叹气,小脸上全是沮丧,不由得笑道:“既这般,我倒是想起来,先皇还在的时候,独宠湘妃娘娘,奈何她重病缠身,太医院无能为力,先皇也想过走西洋这条道儿,打发那些使臣在他们国内搜罗了不少西洋医学方面的东西,只是最后却也没救过湘妃娘娘的命,如今想来,那些东西说不定还在内务府的库房里,你就去宫里一趟,跟皇上要去,皇上知道你是为了边疆将士,必然倾囊相赠的。”
“咦?真的吗?”
洛槿初这一喜非同小可,却听梅妆公主又道:“我也是给你指条路,究竟有没有却是不敢打包票的。想来当日先皇若只是用西洋药,万一没要这些配药的东西也说不定,总之,你走一趟吧,有没有都不打紧,也算是尽了力。”
洛槿初点点头,事不宜迟,她这便辞别了公主,转身出门进宫去了。这里公主身边的嬷嬷便笑道:“奶奶从前来咱们府的时候儿,看着可也稳重,如今怎么倒全是小女孩儿的做派?上次还搂着公主的胳膊撒娇。”
梅妆公主笑道:“恰恰是她这片赤子之心,才更是难能可贵。锋儿的眼光也是好的。”说完旁边岳姨娘也笑道:“正是这么说,奶奶原本年纪就不大,我这冷眼看了她几回,该沉稳的时候儿,比大人还稳重呢,可一旦活泼起来,倒也不失小女孩儿的纯真可爱,真真是难得的。”
不说梅妆公主等在这里议论洛槿初,只说她得了这条道儿,急三火四进了宫。彼时宫珍正在自己的寝宫中闷坐,听说她来了,不由得高兴非常,迎进门来才知这一次竟是有事儿的,待问明白了,不由大惊失色,摇头道:“妹妹如何说孩子话?那战场上岂是好玩儿的?你这弱质女流去了,一旦不能全身而回,不说别人了,就是世子,岂不也要难过死?更何况还有舅舅舅母等人。”她亦随宫羽,称呼洛槿初的父母为舅父舅母。
洛槿初道:“顾不得解释那么多,世子和公主都同意了,姐姐就帮这个忙吧。”说完又磨了宫珍半晌,到底宫珍磨她不过,只好让她将需要的东西列出单子,无奈道:“我让人拿着去找皇上,看看内务府若是有,让他们拿出来送你也就罢了。”
洛槿初笑道:“这些东西只怕就是府库里有,太监们也难认识,倒是我亲自找的好。”说完见宫珍摇头道:“也罢,既这么说,你先和我去拜见太后,回来且听皇上怎么说。”
洛槿初答应了,和宫珍一起去拜见太后,彼时皇后等人也在那里坐着,看见洛槿初来,都十分亲热,太后笑道:“这两日就要见你,偏偏皇上那边栓了你丈夫,听说他就要去出征了,唉!倒是难为了你这孩子。只太皇太后倒是因为你们冲了这一下喜,精神了许多,今儿是她老人家念佛的日子,不然就带你过去拜见,顺便也让你诊诊脉。”
宫珍在旁边叹气道:“太后娘娘还不知道吧?她哪里可怜,可是个心比天高的人,要和世子爷一起去边疆呢。臣妾这里说了半天,她也不听,只说连公主和世子都同意了,可见公主和世子也可怜,还不知被她怎么磨缠呢。”
太后和皇后等人都不由得愣住了,接着便七嘴八舌劝洛槿初不要去,只说战场那地方向来是大凶之地,这娇滴滴的女儿家哪里能过去。洛槿初少不得又是一番口舌,又举出了前朝几个出名的女将,直说了半天,宫珍方道:“太后娘娘和各位娘娘听听,她这是打定了主意,劝也没用,索性让她自己去弄吧。这会儿只怕去皇上那里的宫女回来,臣妾先和妹妹回去听听信儿,去不去战场,她这个药若能做出来,倒是有大用的。”
众人点头,于是姐妹两个离去,回了宫中,果然宫珍打发去齐云那里的宫女已经回来了,听宫珍问起来,她便笑回道:“皇上说了,难得世子妃竟是巾帼不让须眉,去不去战场还是两说,但这药若真能做出来,却是有大用的,给了奴婢条子,说让世子妃去内务府库里,需要什么就自己拿。”
洛槿初忍不住笑道:“姐姐和皇上真是心有灵犀,刚刚在太后面前您是这么说的,如今皇上等于把您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说完却见宫珍脸一红,推了她一把道:“成了,这会儿还有功夫在我这里取笑呢,既是皇上都为你大开方便之门,我就陪你走一趟,到时候若有你需要的东西,尽管拿便是。就是有用不上但你喜欢的,也拿几件吧,皇上这是给你中饱私囊的机会呢。”
洛槿初嘻嘻笑道:“什么中饱私囊?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除了医药,我还对什么感兴趣?倒是姐姐,如今肚子这么大了,哪里能去库里陪我站着?刚刚去了太后那里一趟,这会儿你歇了吧。”
宫珍不肯,由不得洛槿初拿胎儿来吓唬,因只好留在宫里,这里洛槿初跟着宫女来到内务府库房,管事太监看了齐云的条子,满面笑容将她迎进去,就要从第一个库房开始让她查,却听洛槿初淡然道:“其他的就罢了,我只去看西洋进贡东西的库房,找几个做药的工具。”
那太监笑着答应,带洛槿初往另一个库房而去,一边心中暗自嘀咕,心道这位世子妃倒是不贪心,若是别人有了机会,又是皇上明着暗示的,怎么还不拿几件好东西?这等于是皇上亲自下诏让你闷声发财啊,啧啧,可惜,太可惜了,这机会怎么不给我?
不说洛槿初在宫中查看,只说秦锋,这一天就在兵部和演武场奔波,出征在即,需要准备的何止千头万绪?因直到天将擦黑时才回了公主府,却不料竟在大门外看见柳先生和白玉还有何秋澄,秦锋大惊之下,忙亲自将两人从中门迎进,一边诧异问道:“先生和何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前两日我和初初成婚,特特派人去请,结果回来报信说先生还没回来。”
柳先生笑道:“是啊,那会儿可不是还没回来呢?我和小徒以及何老弟是今天中午才在京郊码头下的船,也没顾上回家,就直奔你这里来了。听说边疆鞑子来势汹汹,我估摸着这一战凶险无比,你定是逃不过去,所以倒是直接来你这里守株待兔,等什么时候你出征了,我们跟着一起就好。”
话音未落,秦锋差点儿就让台阶绊了个跟头,何秋澄连忙扶住了,笑道:“世子爷何必吃惊?我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如今大战在即,自然要重新为国效命,虽然没了军籍,不过这对于您来说,不过是抬抬小手指头的事,对吧?”
柳先生也捻须微笑道:“没错,何老弟是上过战场的人,尚有余热,自然要发挥。而老夫和小徒却是大夫,说句大话,这天下杏林中,老夫医术不敢说是第一,不过前三名应该还是可以排到的,似老夫这般本事,不知比那些军医强出了多少去,这一次是因为世子,怎么说你也是我徒弟女婿,若非如此,休想老夫亲自出马。”
柳先生从来都是亲切谦虚的,这一次竟颇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豪气,只让秦锋听得满头黑线。心想您老人家想为国效力就直说,就您这水平,还怕我拦着怎么?我又不是傻子。用得着把您素日里的形象都毁了吗?
心中想着,脸上却苦笑道:“先生能去,秦锋自然求之不得。只是……您那宝贝徒弟早已抢了先,昨晚就磨着我,说是这一次出征,她是定要跟随前去的,您老若能说服她留下,我用八抬大轿抬您去边疆。”
“什么?世子的意思是说,妞妞也要跟着去?”
这一次满头黑线的变成了柳先生,见秦锋点头如捣蒜,并且把希望的目光投向自己,柳先生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因摸着胡子考虑了良久,心中直叹气摇头,暗道我那宝贝徒弟的主哪里是我能做的了的?世子爷你自己没办法,就想让我去得罪那女娃子,我可不上你这个当,免得她恼了,到时候设计的连我都去不成。
想到此处,便正色道:“世子说笑了,出征事大,老夫骑驴即可,哪里需要坐什么八抬大轿啊。”这话就说的很明白:世子啊,对妞妞我是无能为力的,你要想搞定她,就自力更生吧。
秦锋苦笑不已,暗道您老人家也不嫌丢人,竟然连徒弟都不敢拦着。只是柳先生都这样说了,他自然知道要阻止洛槿初上战场千难万难,因只好叹气道:“既如此,再从长计议吧。”
几人一边说着,就来到正堂,彼时秦宇已经得了人禀报,听说是洛槿初的师父亲自前来,他与柳先生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于是亲自出来将人迎了进去,倒让柳先生受宠若惊。
听说洛槿初在宫中还没回来,秦锋不由得急了,饭也顾不上吃就又出门去接妻子,这里秦宇便向柳先生打听苏州疫情的前后结果。柳先生虽精明,却终归是在江湖上闲云野鹤一般的人,哪里有驸马爷常年在朝堂中锻炼出来的城府机心,没几句话,就被人家把他知道的事儿都套了出来。
秦宇原本还真没有大力调查这件事,只是心中也怀疑有人使绊子,他立足朝堂这么多年,自然不会对兄长那些行为一无所知,因此心里早怀疑了。
然而秦锋却将这件事瞒得死死,几次旁敲侧击都是无功而返,如今终于从柳先生这里得知大概经过,以他的能力,些许蛛丝马迹就足够推断出大部分事实,何况这一次何止蛛丝马迹。确定了心中怀疑,一时间只觉心神俱痛,眼望着虚空处怔怔出神,暗道大哥啊大哥,你因我没了爵位,素日里下绊子也就算了,可你……怎么能连锋儿都不放过,你明知道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他从小就在江湖餐风露宿,没享受过一天的父母温情,你……你竟连他都不肯放过吗?在你眼中,是不是只把他当做一块绊脚石,浑忘了他也是你的嫡亲侄儿?
柳先生和白玉等人察觉到秦宇的面色表情不对,只是几人也不明就里,又不好问,只得屏声敛息,心中都暗暗叫苦。
恰在此时,就听门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香草你看着些,让马车到我院子里停下,都不许动,我去见完师父,回去亲自搬,你们一个个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用法儿,别给我搬坏了,若是再摔了,我真是哭都找不到地方儿。”却是洛槿初回来了。
柳先生登时就觉着精神一振,连忙站起身来,这里洛槿初已经进了屋,高高兴兴见过师父,又看见秦宇在主位端坐,对这位没怎么接触过的公爹,她心里还是稍微有些敬畏的,毕竟对方可是内阁大学士,远不是洛三爷那种慈蔼可亲的性子,而这一次自己下定决心随秦锋一起出征,在古代来说就是十分出格儿的事情,面对严厉的公爹,她心中自然有些打鼓。
秦宇已经从妻子那里得知了洛槿初要跟着出征的经过,驸马爷心中是不同意的,然而转念一想,儿媳妇和儿子如此情比金坚,真真感人。更何况,他是内阁大学士,自然要把天下苍生放在首位,洛槿初的本事他也听说过,若这女孩儿真能在战场上专心配药,让大周朝的三军儿郎少死几个,却也是莫大功德,所以他理智上虽然反对,感情上却不免动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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