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涛赞许的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果然不愧是我的女儿,这份儿聪明绝顶倒是像我,如此错综复杂之事,我不过点拨了一句,你就猜出了大概,不错,很不错,如此以后爹爹也不用为你担心了。”
洛槿初满头黑线的看着上首那笑得得意的男人,嘟囔道:“切,明着是夸我,其实是自夸,我这个爹的脸皮还真不是普通的厚啊,不知道城墙拐弯处和他的脸皮比起来,到底哪个更结实些。”
只是现在她也没心思吐槽老爹,只要想一想宣王府的事,便觉着头皮发麻,心想自古以来,政治倾轧已经很可怕了,何况那宣王府还是兄弟倪墙,我的老天,难怪连秦锋都觉得棘手,这事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应付得了的,唔,我之前的担心果然没错,其实我就该远离秦锋,远离宣王府那个大漩涡,坚决做一个开着金手指吃穿不愁的女主角就对了,勾心斗角很有趣吗?可是……可是妈的我现在明知道那里是火坑,我还是想跳进去怎么办?我竟然开始担心秦锋,天啊,洛槿初你是昏了头吧?你一定是昏了头吧?难道去苏州的时候月老把红线又系牢了一些?还是白娘子在雷锋塔下没事儿干,在你心里下了什么咒语?
心中天人交战,洛槿初这一回算是体会到水深火热的滋味儿了。她内牛满面无语望苍天,心想是我的错,一定是我之前不知怎么得罪了老天爷,或者是我和秦锋磨磨唧唧的连月老都看不下去,完蛋了,现在陷入爱情中了,洛槿初你个白痴,你完蛋了知不知道?
不说洛槿初在这里为自己不知不觉陷落了的女儿心哀嚎,且说秦锋,他此时静静坐在酒楼的包间里,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连路六儿都被他撵去外边自由活动了。
手里是金湛托仁亲王送过来的那封信,此时已经变成皱巴巴的一团,秦锋喝了一杯酒,又将那纸团慢慢打开,看着上面那简短的几句话,却是字字惊心,他苦笑一声,喃喃道:“名利便真的如此重要么?连兄弟亲情都比不上这些身外之物?大伯,你是我的大伯啊,你和我爹乃是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亲生兄弟啊。这明刀暗箭我想过许多人,可我从未怀疑过你,但偏偏……为什么偏偏是你啊大伯?”
语气越来越怒,最后秦锋愤怒的将那纸又团成一团,然后拿起桌上的酒瓶子开始咕咚咕咚的灌,直灌了半瓶,他才将酒瓶子“咚”的一声重重顿在桌上,愤怒低吼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么大的底气?有这么大的能量?有这么迫切要除去我和我爹的心思?呵呵,大伯,这些年你没有爵位,却也苦心经营出了这么个局面,当真是栋梁之才,呵呵,在收买人心这方面,连我爹也要甘拜下风啊。不怪六姑娘说我们王府是龙潭虎穴,她不愿意嫁过来,呵呵!我素日里还以为她是女人胆小,虽有争斗,哪里到这个地步?如今看来,却是我低估了大伯和大伯娘,宣亲王府何止是龙潭虎穴?简直还要加上刀山火海才够贴切,若我是六姑娘,我也要拼死挣扎,不肯来这漩涡里,谁愿意无缘无故就做了牺牲品,白白送命呢?”
他说到这里,就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显然是有些微醉了,一边沉声自语道:“是了,我还是不要强求六姑娘好了,我喜欢她,原本是要将她娶过来爱她宠她护她的,不是要让她来这大泥潭里惹一身泥甚至送命。何况万里沙场,谁知道又有什么变故?万一身前身后全是明刀暗箭,一个不小心送了命,倒还要连累她守寡,呵呵!秦锋啊秦锋,你和六姑娘就是有缘无分,认了吧,认了命吧,命中八尺难求一丈啊……”
一边自语着,他就往门外走,却不防被桌脚绊了一下,差点儿摔个大马趴,只把世子爷气得,狠狠冲那桌子就踢了下去,一边怒叫道:“连你这张破桌子也欺负我,不想活了吗?”话音落,又是一脚,只听“稀里哗啦”一阵响,那上好的黄梨木桌子已经在他挟愤踢出的无影脚中碎成了一地的木块。
“哎哟我的天爷。”
路六儿一直在门外等着,听见响动连忙蹿进来,看见那凄惨的桌子“尸体”,不由得捂着眼睛哀叫一声:“爷啊,您是练武之人啊,不带这么搞破坏的,奴才今儿都赔出去二十多两银子了。”
秦锋在这里借酒浇愁,宣王府里的梅妆公主和驸马秦宇却不知道他们一向懂事能干的儿子正在外面做害虫。夫妻两个用完晚饭,驸马便扶着爱妻来到卧室,将丫头们都支走,方摩挲着公主的肚子笑道:“怕是再过三个月,这小家伙就会动了,但不知会不会像他哥哥当日那般折腾得紧。”
梅妆公主脸一红,微笑道:“这孩子大概比他哥哥听话,到现在,竟也没有十分明显的害喜症状,瞧这文文静静的模样,我猜着是个女孩儿呢。”
秦宇笑道:“女孩儿好,咱们正缺个女孩儿娇惯着,到时候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她随了你,只怕整个京城的少年郎都要被她倾倒了……”不等说完,便被公主轻轻啐了一口,听她小声道:“这话也是乱说的?老爷素日里的正经都哪儿去了?若是让大臣们听见这话,看你日后还做不做人了。”
秦宇哈哈笑道:“人前自是要道貌岸然的,只如今是在闺房里,何必还这么拘束。”一边说着,扶公主在榻上坐下,他就叹了口气道:“唉!说到朝堂,皇上明显是要重用锋儿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将他从苏州召回来,封了征北将军让他练兵,这支队伍,不定什么时候就是要上战场的。”
梅妆公主面色白了一白,眼神却是十分坚定,并没有普通母亲听见儿子要上战场的哭闹,她是大周朝的公主,自然知道家国天下的重要性,因虽然心疼儿子,却没有要利用特权保儿子在京城坐享荣华富贵一生平安的念头。
这就是一国公主的悲哀,她也想像普通母亲一样,不去管那些纷争天下,只自私的护住儿子就好,但偏偏她是公主,皇室中人,视天下万民为子,就算有自私的念头,也不能表现出来。
秦宇看着妻子,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保家卫国,以一己之身为天下苍生谋福祉,这是我和锋儿的责任,终此一生,无怨无悔,爱妻莫要自责纠结了。只是我想着,就算上战场,也不能立刻就去,左右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只要边疆那里扛得住,怕是一年也可以等的,在这期间,或许倒可以为锋儿说一门亲事,他今年十七,论理早该成家了。公主心中可有什么好人选?”
梅妆公主的手蓦然一紧,她明白丈夫的意思:儿子上战场,这委实是一件十分凶险的事情,在他出征之前,若是娶了妻子,万一儿子……哪怕留下点血脉也好。
一念及此,梅妆公主只觉心中绞痛,不过想想秦锋是个睿智的孩子,又有高强武功,这不过是丈夫以防万一罢了,未必就能凶险至此。因强行让自己放下心来,微笑道:“你还不了解你儿子的心思?除了洛府六姑娘,他心里还有谁?”
秦宇笑道:“侯府的门第倒是般配,只是六姑娘并非真正的嫡出……”不等说完,便见梅妆公主柳眉微微一竖,嗔道:“怎么?你还要讲门第?要不要去问问儿子讲不讲究这个?把他放在外面十几年,你这个做爹的给过他什么补偿?如今只是为他说一个中意的媳妇儿,难道你也要用门户高低那些条件来为难他?”
秦宇连忙笑道:“哪里话?我哪儿敢为难他?只是我心中有些奇怪罢了,那小子既然钟情六姑娘,怎么不来找咱们给他提亲?莫非是这里面还有什么说道?”
梅妆公主听丈夫这样说,方展颜笑道:“亏你在朝堂上应付自如游刃有余,在这方面竟如此呆滞,你儿子怎么说也是个少年人,这种事情哪好到父母面前说,他素日里默默做的那些事,难道咱们自己不会看吗?若连儿子心思都不懂,哪里配为人父母?”
秦宇点点头,觉得妻子说的也有道理。因便道:“既如此,那倒是门好姻缘,只不知人家姑娘心里怎么想?”
梅妆公主笑道:“我原本也疑惑,从没和六姑娘说起这话题,她女孩子家家脸皮儿也薄,不过这一次去苏州,只看她毅然随行,虽说是为了天下苍生,怕也是对锋儿有心,不然怎么和他一起走?从这里看来,六姑娘心里至少是不反感锋儿的。何况婚姻之事,哪里轮得到她做主?锋儿是公认的好孩子,对她又好,嫁给锋儿,难道不比嫁给那些成婚前都不知道长什么模样的纨绔子强?”
这一番话彻底打消了秦宇心中的犹豫,于是驸马爷微微沉吟了片刻,便点头道:“成,既这么着,我明日便找人上门提亲。可惜了洛涛还不是官场中人,不然的话,倒是可以找个和他交好的官员提亲,也算是给他面子。”
梅妆公主笑吟吟道:“夫君又糊涂了,现如今吏部尚书宫大人,可不就是洛家的女婿?你找他去和六姑娘的父亲说,最妥当不过。”
秦宇想了想,不由得抚掌笑道:“看来公主早已中意这门亲事,竟思虑的如此周详,既如此,我明天就去和宫大人说,让他做这个大媒。”话音落,夫妻两个想到儿子终身之事终于可以解决,不由得一起欣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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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的胎像稳固,且这会儿也有五个月了,素日里该多走走才是,生孩子是个体力活儿,许多人便以为好好儿歇着对孩子好,其实是误区,没有充沛体力,哪有那么容易就把孩子生下来……”
洛槿初和宫珍在御花园里走着,只听宫珍笑道:“我知道,妹妹当日在那些注意事项上都写明了的。可笑皇上还不让我多活动,要我好好儿养着,也是看了妹妹写的那些才恍然大悟,他还称赞你说的有道理呢。”
洛槿初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是吗?皇上没觉得我身为女孩儿家,竟公然谈论这些事情,是不知羞耻……”不等说完,便听宫珍讶异道:“妹妹怎会这么想?皇上岂是是非不分的人?”
洛槿初不过是想到那个不知好歹的周军,所以下意识问了一句,此时听宫珍这样说,便吐了吐舌头,嘿嘿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说完抬头看了看天色,正容道:“快晌午了,我也该回家了,来的时候都没想到能耽误这么长时间呢。”
宫珍笑道:“那你去吧,真是的,就没看见过你这样的人,千金贵女,竟然轻涉险境,幸亏这是完好的回来了。你不知道我听见那消息时,许多天都提心吊胆的,就怕你在江南出事,以后可万万不能再这样轻率了,世子也是,竟不劝着你些,由着你胡闹,真心可也不是这么个表现法儿。”
洛槿初吐了吐舌头,调皮道:“果然娘娘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这会儿就开始唠叨……”不等说完,头上被宫珍轻轻拍了下,听她笑骂道:“了不得,连我都敢打趣,行了,快回去吧,如今我闻不得油腥味儿,不留你在这里用饭了。”
洛槿初告退离开,回府的时候正巧是晌午,心想不知道今天中午饭是什么,因正要往园子里去,就见香草站在园子边儿,看见她便上前道:“哎哟我的好姑娘,这一去怎么耽搁到这个时辰?都晌午了呢,就这半个时辰里,奶奶打发人来问了三五次,只说您回来了让赶紧过去一趟,也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儿。”
洛槿初疑惑道:“半个时辰里就打发人来了三五次?要不要这么夸张?”因便让环儿月儿自己回园子里用饭,她和香草径自往三房里来,进了屋,只见秦氏和洛涛都在堂屋里坐着,看见她来,也顾不上嗔怪,洛涛就朝秦氏使了个眼色,于是秦氏便站起身,拉着洛槿初的手道:“妞妞跟娘过来,有一句话问你。”
洛槿初见母亲的笑容有些怪异,似是欢喜又似有些勉强,心想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能招出这样的笑容来?因来到里屋,还不等坐下,就听秦氏道:“今儿宫大人,就是你姑父找了你爹去,探问他的口风,只说宣王府有意和咱们家结亲,若是咱们同意的话,他就要来做这个大媒。”
“提……提亲?”洛槿初瞪大了眼睛,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事儿对她来说,仍是有些突如其来。因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秦氏见女儿只盯着自己,却不说话,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论理,这着实是一门良配,只是你素日里就和娘说过,不愿嫁到那高门大户里去……”不等说完,便见洛槿初笑道:“这么说,娘和爹爹是准备听女儿的意见?若女儿不愿意,你们真的就肯放弃和宣王府结亲?”
她心里说别装了,以为我不知道啊?这门亲事在你们眼里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如今宣王府主动示意,就算我不答应,你们这俩当爹娘的也恨不得把我五花大绑塞进花轿随君处置吧?现在竟然还假惺惺问我的意见。
虽是这样想,不过她现在似乎对被五花大绑塞进花轿任君处置也没什么意见,啊不对,她为什么要被五花大绑塞进花轿?她不是都决定顺水推舟了吗?只是这时代的女孩儿,不能点头说好,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似乎是满脸飞红娇嗔后扭头小跑出屋才对,妈呀,想想就觉着鸡皮疙瘩要掉下来了,装不出这样的女儿娇羞怎么办?
洛槿初的思维再次发散到无边无际的地方,然而很快她就被秦氏的反应给拉了回来。
只见秦氏思虑良久,忽然展颜笑道:“也好,不嫁就不嫁吧,高门大户有什么好?倒不如平常百姓家,虽然平淡度日,却能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娘这就去和你爹说,这门亲事,咱们推了就是。”
秦氏一边说着,就转身往外走。眼看都要走到门口了,洛槿初才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几步上前拉住秦氏的袖子,她不敢置信的瞪着自家娘亲,结结巴巴道:“娘,你……你说什么?你刚刚说……要推了这门……亲事?”
天崩地裂下红雨了吗?太阳从南边出来的吗?天空一声巨响又有一个新女主闪亮登场了吗?她要沦为女配或是炮灰了吗?这特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难道自己真的是小人之心误会了爹娘?难道他们真是比现代父母还要开明,完全赞同儿女自由婚姻的绝世好父母?还是说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段里,爹娘也被现代某两个倒霉蛋儿同时穿越了?
不怪洛槿初这么震惊,她真的是怎么都想不到秦氏和洛涛会是这么个态度。如果是之前,这样的结局她一定会撒花跳脚满世界疯跑表达兴奋之情。但现在……现在她好不容易放下心里的那些纠结,准备孤注一掷嫁给秦锋,勾心斗角也好刀山火海也好,为了日后笑傲山林的美好日子,她要摒弃消极度日想法,以充沛饱满的战斗状态投入到婚后生活中去,没错,她已经积极地调动了主观能动性,做好了心理准备,忽然间爹娘又改剧本了,这怎么能不让她泪流满面四十五度角无语问苍天。
“是啊。”秦氏叹了口气,拉着洛槿初的手慈爱道:“爹娘是势利,可那也是盼着你将来一生无忧,秦世子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确实都是你的良配。只可惜,他要出征,这一战,还不知道要何年何月,甚至他是否能够平安归来都……唉!反正妞妞你一直对他也是不假辞色的,你也不想嫁入豪门中去,如此推了这门亲,爹娘心里愧疚还能少一点儿。”
原来如此。
洛槿初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但是心中的感动却无法言表:没错,洛涛和秦氏在这件事情上是有些不地道,然而这份私心,全是为了她未来的幸福,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秦氏既然这么说,就说明她和洛涛心中有愧疚,如此一来,也可以想到,若是推了这门亲事,必定要和宣王府交恶,然而为了自己,她们却全然不顾了。
“娘。”
洛槿初感动的看着母亲,紧紧握着她的手,轻声但坚定道:“让爹答应吧,女儿改主意了,女儿要嫁给秦锋,他会对女儿好,给女儿幸福的。”
“啊?”这一回震惊的人轮到秦氏,她呆呆看着洛槿初,忽然急急道:“妞妞,你……你再想想,事关你终身幸福,这可不是玩笑的,你爹已经打听过了,北疆那边形势凶险,许是秦世子很快就要上战场,到那时,刀枪无眼……”
“娘,不必多说,他对女儿如何,你们心里都有数。这世上,怕是也没有人能够像他对待女儿这么好了,请爹娘替女儿应下这门婚事,无论将来发生何事,女儿……无怨。”
秦氏怔怔看着洛槿初,一颗心彻底乱了,呐呐道:“和……和你爹再商量商量吧……”不等说完,就听洛槿初低头道:“娘啊,这种事情,要我和我爹商量?你还不如打死我吧。”说完她放开秦氏的手,退开几步到门口,深吸一口气的道:“娘,我喜欢秦锋,你让我爹应下这门婚事,女儿一辈子感激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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