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庭蔚拧眉走过来, 捉住了她被烧得泛红的手指, 又看她惊慌失措, 一脸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他瞥了眼那匣子,目光在火堆中扫过,顿了一会儿,他收回视线, 看着她的手:“疼不疼?”
他对着她受伤的地方轻轻吹了几下。
见她不说话,穆庭蔚揶揄道:“干嘛呢,要嫁人了以后不住这儿也不用把屋子给烧了,过河拆桥啊?”
尤旋红着脸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琢磨着他如果问自己烧得是什么, 她该怎么回话。
然而穆庭蔚并没有问, 只是吩咐人将屋里清扫干净,然后拉她起来去上药。
尤旋烫的不严重,不过耐不住他坚持,最后还是擦了药膏。
“公爷怎么大早上过来了?”尤旋渐渐稳定了心绪,问他。
穆庭蔚道:“我贴身带着的匕首不见了, 想着是不是落在你这儿了,过来问问。”
说到匕首尤旋想起来了,昨晚上茗儿是提到过这事。
她亲自去内室把匕首拿出来:“是不是这个?”
穆庭蔚接过来“嗯”了声, 看着那匕首没说话。
尤旋喝了口水:“我瞧这匕首有些年头了,公爷贴身戴在身上,是有什么意义吗?”
穆庭蔚默了一会儿:“我十岁时父亲送我的生辰礼。这匕首跟了我近二十年, 危急时刻也救过我的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留个念想而已。”
他说着,又把那匕首翻来覆去看看:“我打算将来找人重新打磨,换个鞘,等元宵长大了给他的。”
尤旋默默喝着茶水,心不在焉的。
穆庭蔚看她一眼,站起身来:“后日便是大婚了,你我不便见面,我先回了。”
他到底没有问她半句方才烧得东西,尤旋松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不大安稳。
方才皇兄的那张没烧干净的画像,也不知道他看见了没有。
出了竹苑,穆庭蔚也在琢磨着什么。
方才他看到的画像,没太仔细,但知道是个男子,而且那五官明显不是秦延生。
他总觉得画中人自己在哪儿见过,有点说不出的熟悉,但因为他没看仔细,画像又不完整,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这个人跟尤旋是什么关系,她为何偷偷摸摸将其烧毁,又为何在他发现时露出那样被惊吓到的做贼心虚的神情?
还有昨日他碰到那木匣子时,她过激的反应……
穆庭蔚脸色有些难看。
莫非,尤旋心里还有过别人?
“萧飒,你去查查夫人在寄州这五年……”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不必了。”
他从来没让人调查过她,也不愿意利用权势去做这种事情。她说她这五年学了琴棋书画,他觉得不可思议,却还是信了。
她说有个大越人教她学用毒,跟她讲大越的繁华美好,他也信了。
她说过去的尤旋在秦府已经死了,如今的她是新生,她早已放下对秦延生的感情,他也不对她有丝毫怀疑。
只有画中男子的事,她没提过。甚至刚刚她很害怕他会开口问。
穆庭蔚拧着眉心。
越不说的事情,越有猫腻!
他忍不住去想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居然让她这么宝贝,还害怕他知道的样子。
莫非是教她用毒的那个大越人?
他心里泛起一波汹涌,不知怎的浑身都不对劲,心里闷闷的,似有火气,最后又被他强行压制下来。
过了良久,他长舒一口气,面色渐渐平静下来。
罢了,她不是已经烧了吗,就代表那些都是过去。
他既然不介意她曾经嫁过秦延生,那么如果真有其他人,他也没必要去计较。
她为他生下元宵是事实,如今要嫁他为妻,也是事实。
其他的,都不重要。
即便那男人真的在她心上留下过什么,他也有信心,会将那些过往从她心上剔除干净,不留余地!
他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竹苑的方向,扬长而去。
——
秦府
这几日秦老夫人朱氏在宁安堂里闹得不可开交。
“我还当镇国公要娶得人是谁呢,那般金贵,原来是我们秦家不要的媳妇!”
“我说我那老姐姐怎么让我禁足一个月,合着她也认了那个儿媳了,怕我过去搅和他们穆家的好事?这几日我去国公府,每回都吃闭门羹,原来是这么回事,简直气死我了!”
“尤旋那个贱人,她自己生不出来儿子,又不讨夫君喜欢,被休弃了,如今却巴着镇国公的门庭,以后她成了镇国公夫人了,那让我们秦家的面子往哪儿搁?”
朱氏说的口干舌燥,自己儿子半句不搭腔,她有些不悦:“你是怎么想的,这件事你知道你还什么都不说?我被禁了足,半点风声听不到,如果不是从依告诉我,我至今还蒙在鼓里呢。”
秦延生目光淡淡,觑了眼一旁站着的柳从依。
柳从依颔首:“我,也是听府里下人们碎嘴,然后不小心听到的……”
那些人背地里说的可难听了,这秦府上曾经的夫人如今要嫁镇国公,还生了个世子。人家日后必然要封一品诰命,地位尊贵,以后秦老夫人见着都得矮半截,弯腰行礼。
还说起秦老夫人从前对尤旋的苛待,说尤旋以后肯定会找秦老夫人晦气。
甚至有人说秦大人对前妻未能忘情,所以至今未曾再娶。如今人家攀了富贵,也不知秦大人心里悔不悔。
秦延生虽然下令不准将风声走漏至宁安堂,然府上人多口杂,总有不怕死的。他也知道,这种事瞒不住。
如今看着气急败坏的朱氏,他有些头疼:“母亲别再骂了,镇国公娶妻乃天子赐婚,已成定局,不可更改。你骂了也没用。”
见儿子语气平淡,朱氏就更来气了:“尤氏嫁去国公府,你半点情绪没有?那镇国公是什么人,她若是使什么狐媚手段,吹吹枕边风,报复咱们,咱们秦家指不定得成什么样儿。”
“母亲当初若没苛待她,如今为何怕她报复?”
朱氏一噎,好半晌才说:“我哪里苛待她了,我只是给她立规矩!她一个商户女,不好好学规矩怎么上得了台面?她若是从依这样的温婉性子,我能不待她好?”
朱氏想到以前的尤旋就气不打一出来。
商户女就罢了,还娇生惯养的,脾气大,处处跟她顶嘴,几时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
“你也别说我,你那时有多待见她?还不是连房门都没踏进去过。”
秦延生眸色黯淡几分,似有悔意,顿了半晌后什么也没说,转身欲走。
到了门口,他又道:“母亲这几日身体不适,镇国公大婚,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为何不让我去?穆老夫人躲着我不肯见面,娶尤氏让我脸上无光,我总得找她讨个说法!我倒要看看,那个尤氏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攀上镇国公这个高枝的。我们朱家当初也是养过穆老夫人几年的,她念着当年的恩也不能这么对我,打我耳光!”
秦延生回头,脸色铁青,声音里带了薄怒:“母亲还嫌不够丢人?”
秦延生一般不发火,但愤怒起来,朱氏还是怕这个儿子的。
她身形一顿,立马讪讪地不再说话了。
秦延生出来后,对着身边的李浑问话:“府上人怎么知道镇国公娶得人是她?”
她住在竹苑,至今没露过面儿,除了他身边的人以外,旁人都不知道的。
李浑回话:“许是前几日晚上大人说了醉话,让咱们院儿里的人听了去,这才有嘴巴快的传扬出去。”
秦延生面色一滞。
他顿了顿:“你去查一查,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事,知道的全部秘密发卖,以前伺候过尤氏的,也统统送出京去。若有嘴巴快的,直接割了舌头。”
尤旋嫁给他时不怎么出门,贵妇圈儿里的人不认得她,她也没什么姊妹好友。对现在的她来说,这是件好事,只要把事情压下去,寄州离帝京路途遥远,不是有心打探,没人会知道她曾嫁入秦家的那段过往。
她终究是妇人家,这事如果闹得人尽皆知,必然要损她声誉。
镇国公再护着她也顶不住人言可畏。
“全部?大人的意思是说……”李浑不知道全部的范围是多大。
秦延生看他一眼:“除了你我,老夫人。”他停顿了一下,“还有柳从依,其他知情人一个不能留。”
李浑应诺。
秦家仆人换了一大批的事,传入穆庭蔚耳中时,他正在书房看公文。
听完暗卫的禀报,他挥手令其退下。
萧飒道:“秦御史知道为夫人声誉考虑,公爷也可放心了。”
穆庭蔚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什么时辰了?”
“子时了,公爷歇下吧,明日您要去迎亲的。”
夜半子时,国公府里的下人们还在为明天的婚事忙碌着,没有停歇。
穆庭蔚走出去,看着外面的张灯结彩,突然想到什么,问萧飒:“最近初伏,天气很热,你让穆奇嘱咐人给她的轿子里备些冰块儿,以免中了暑气。”
萧飒应诺离开,穆庭蔚双手负立于书房门前,看着高高挂起的红色灯笼,以及忙碌的下人,他没来由生出几分紧张。
他以前从不想娶妻生子之事,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国事上。如今转眼好事将近,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娇俏的容颜,他居然觉得心情还不错,甚至有些期待。
不知道她可曾试了嫁衣,今晚又是否睡得安稳。
他只知道,自己今晚要失眠了。
————
六月初九,镇国公大婚,十里红妆惹人艳羡。
街上围了许多看热闹的,大家七嘴八舌地谈论着。
“镇国公娶妻就是不一般,瞧瞧这阵仗,赶得上当年太后嫁给先帝时候的情景了。”
早就有传言说独孤家的女儿有凤命,后来独孤家独女嫁入宫中为后,何等风姿,年长些的人至今还记得当年的盛况。
后来听说帝后恩爱和谐,先帝为独孤皇后冷落后宫,夜夜专宠。
可惜呀,先帝早崩,如今就剩独孤太后孤儿寡母的在这宫里头。小皇帝又是娘胎里带出的不足之症,听说一直不大好,也不知能活几年。
若是小皇帝再有个什么好歹,那独孤太后也太命苦了些。
众人的思绪从独孤太后的身上拉回来,盯着那送亲的队伍好生羡慕。
如今的镇国公是帝师,天下大事都归他管,镇国公夫人何等身份,说的不客气点,镇国公只要有实权,镇国公夫人就比太后尊贵,这是全天下女人都巴巴盼着的,梦寐以求的尊荣!
“听说咱们这位镇国公夫人出身商户,嫁妆丰厚也不奇怪。”
“这可不单单是娘家带来的嫁妆,镇国公给添了许多,要不然哪有那么大阵仗?”
“唉,这镇国公夫人一个商户女,嫁入高门,真是顶好的命了。”
“我表哥是国公府里当差的,说其实镇国公和夫人五年前就拜过天地,只是夫人的娘家母亲身子不好,所以才在老家住着,未曾宣告天下。如今夫人的母亲身子痊愈,镇国公就把夫人给接了回来,补办这场隆重的婚礼。你猜镇国公去寄州是做什么的,单纯送乔阳公主去安华寺祈福?才不是呢,乔阳公主哪儿劳得动镇国公?主要就是去接回夫人和儿子的。”
“还有这事?原来镇国公五年前就成亲了?”
“那可不,我表哥是镇国公府当差的,他说的话还能有假,国公府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而且这位夫人已经生了个儿子,四岁多了,穆老夫人如珠似宝地宠着,日后要请封世子的。我表哥见过那位小公子,长得好生俊俏,跟镇国公很像。”
“可是,我怎么听说这位夫人以前嫁过别人,和离过的?”
“你听谁说的?”
“就街头传得呗,具体我不知道。这位夫人的老家那么远,咱又没去过。”
“这捕风捉影的事怎么当真,还是我表哥的话靠谱,他可是穆老夫人院子里的,听到的消息绝对真实!估计有些人嫉妒国公夫人,故意往她身上泼脏水的。”
见她说的笃定,那人也就信了:“我也觉得,镇国公怎么会娶和离过的女人呢?估计就是大家瞎说的。”
……
周围吹吹打打的,坐在轿子里的尤旋并不曾听到旁人的议论。
外面日头正盛,她又穿着厚重的嫁衣,头顶凤冠,热的浑身直冒汗,整个人晕乎乎的,头昏脑涨。
今年的农历六月初九,刚好赶上初伏,选在这档口成婚实在是遭罪。
穆庭蔚还算贴心,让人在轿子里放了冰块儿,确实比外面凉快些,但她衣服厚重,还蒙着喜帕不透风,实在不顶什么用。
尤旋拿起旁边的扇子使劲儿挥了挥,扇出来的风也是热的。
她早上因为紧张没什么胃口,也没吃什么东西,还真怕待会儿繁琐礼节太多,她热晕过去。
她敲了敲轿子,外面传来茗儿低声的询问:“夫人怎么了?”
尤旋蒙着盖头,汗涔涔的,透过窗子问她:“还有多久到?我快受不了了。”
茗儿去问了旁边跟着的小厮,悄悄过来回话:“快到了,夫人再忍忍。”
尤旋耐着性子继续坐在轿子里等着,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的时候,总算是落了轿。
前面的穆庭蔚翻身下马,看了眼头顶毒辣的太阳,大步过去掀开帘子,看向里面坐着的尤旋:“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尤旋蒙着盖头坐在那儿喘不过气来,她软软道:“公爷,我今天数了数我身上的嫁衣,大大小小一共有十二件,我还让人称了称这头上的凤冠,六斤六两。”
所以我到底怎么样,你自己想想。
穆庭蔚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虚浮,眉心一紧,将人从里面抱了出来。
穆奇见了有点着急:“公爷,这,夫人还没被喜娘搀着跨马鞍,跨火盆,步红毡呢,您……”怎么就直接抱上了?
“我来跨。”穆庭蔚抱着尤旋往里面走,又对穆奇道,“吩咐里面的人,繁杂的礼节统统取消,直接拜堂。”
穆奇整个人都懵了。
免,免了?
行吧。
穆奇赶紧让人去把拦路的都给撤了,有小厮问:“‘传宗接代’也撤了?”
新嫁娘要走十只麻袋,走过一只后,后面的人将其接到前面,一直到礼堂前。
寓意便是传宗接代。
穆奇想了想,看着头顶的太阳:“那个太慢了,国公府又大,夫人顶不住,撤了吧。小公子都有了,不是已经传宗接代了吗?”
穆庭蔚抱着尤旋往礼堂走的时候,轻声道:“别的可以免,但是拜堂前要祭天拜祖,行三叩九拜大礼告知神明祖宗,之后才能拜堂。这个规矩不能免。”
尤旋咬唇轻轻“嗯”了一声。
礼堂前,尤旋被他放下,双脚一着地险些站不稳,幸好被穆庭蔚扶了一把。
在赞礼人的主持下,她顶着虚浮的身子跟穆庭蔚一起拜天祭祖,上香叩首,之后入堂内行拜堂礼。
入洞房后,穆庭蔚与尤旋并肩坐于床沿。
福寿双全的妇人捧着喜称上前,笑吟吟道:“新郎请方巾。”
穆庭蔚接过,缓缓掀开她头上的喜帕,映出她今日的精致妆容来。
尤旋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穿着红色婚服,双肩处绣着黑色龙头巨蟒,腰间敝屣自然垂下,上面金线勾勒着四爪龙纹,与她身上的凤袍相称。
他五官刚毅,配着这身新郎服,不苟言笑起来显得越发威严,肃穆。
尤旋想象着他日后称帝的模样,大概,也如眼前这般?
其实他现在虽然是镇国公,但除了没坐上那个位子以外,其他的跟做皇帝也差不多了。他驱逐蛮夷,稳定四方,战功累累,满朝臣服,若说大霖江山是他打下来的也不为过。
尤旋盯着他出神的时候,穆庭蔚也在看着她。
因为出了汗,她娇嫩的肌肤好似水洗过一般,双颊透着红润,外面的光线打过来,能看见脸上纤细的绒毛,整张脸像刚摘洗过的水蜜桃子,看着就让人想咬一口。
又见她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看,穆庭蔚扬眉,低声提醒她:“看够了没有?”
尤旋登时回神,发现屋子里围了好多人,都是些衣着光鲜的贵妇,乔阳在人群中穿着女儿装,一眼就能瞧得出来。
尤旋不知道自己脸上的妆容花了没,又见大家盯着她看,她心虚地垂下头,生怕自己如今的样子很狼狈。
耳畔却传来乔阳公主的调笑声:“尤姐姐真好看!”
话一说完,看见穆庭蔚投来的目光,她立马识趣地改口:“嫂子好看!”
她身边围着看热闹的妇人们也一阵夸赞,有真心也有奉承。
这时,元宵和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一起过来,手里捧着饺子。
尤旋看见元宵出现都愣了,她以为穆家会先把他藏起来呢,毕竟大婚的时候他不该出现的。
思索间元宵和那个漂亮的女娃娃走了过来,元宵把手里的饺子递给尤旋,一板一眼的:“新娘子吃饺子。”
他喊她新娘子,不知道谁教的。
尤旋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看见饺子还是自己儿子端的,心里格外安慰,她接过来拿起筷子吃上一口,却又立马拧紧眉头,吐了出来。
她看向穆庭蔚,觉得自己被元宵捉弄了,顺便提醒他:“生的,公爷别吃。”
穆庭蔚也愣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呢,她就吃上了。
不过想到她的话,他笑了:“嗯,既是生的,那便不吃了。”
旁边立马有人笑呵呵祝他们早生贵子。
然后元宵冲她笑:“生妹妹!”
尤旋:“……”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鞠嬷嬷似乎跟她说过有这个,但因为穆庭蔚说礼节全免了,这又是元宵端的,她就没放在心上。
他们大霖人真会玩儿,她们大越就没这么复杂,喝完交杯酒就睡觉了。
旁边五六岁的漂亮女娃娃扛扛元宵的肩膀,小声说:“刚刚嬷嬷教你说生弟弟的。”
元宵不理她,又仰头看着穆庭蔚和尤旋,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生妹妹!”
生妹妹他保护她,生弟弟他就欺负他!
看着元宵一板一眼的样子,穆庭蔚弯了弯唇角,目光扫过旁边早已双颊通红的尤旋,弯腰凑向元宵,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好,生妹妹。”
元宵开心地笑了,又偷偷跟穆庭蔚说:“要像丫丫那样好看的。”
没想到他还记得丫丫,穆庭蔚有点意外,不过也笑着答了:“嗯,比丫丫还好看的。”
元宵撇嘴:“才没有人比丫丫好看。”
穆庭蔚:“……”
他们父子间的耳语并不曾被旁人听了去,这时陈嬷嬷跑进来,歉意地对穆庭蔚和尤旋道:“按理说是不合规矩的,但小公子想看,老夫人宠她,不忍他哭闹,就让小公子来端饺子了。奴婢这便带他们下去。”
之后一手牵一个退出去,元宵还一脸不舍地回头看了几回,临到门口了,又大声嘱咐一句:“生妹妹!别生错了!”
尤旋:“……”
穆庭蔚:“……”
旁边的人抿着唇直笑,又嘀咕两句说小公子长得跟公爷相像,好生俊俏。
尤旋红了耳尖,低着头格外窘迫,又觉得肚子好饿。
有人奉上了合卺酒,尤旋这才把方才的尴尬压下去,与他喝了合卺酒。
尤旋知道自己这个身子一杯倒,未免惹祸也不敢真的喝,只拿唇抿了一下。
等一切礼成,穆庭蔚让人都退了下去。
原本屋子里很多人把她当猴看,她觉得不自在。如今人都走了,剩他们两个人,尤旋反而更不自在了。
他一直盯着她看,尤旋偏过头去躲避着:“我知道我的妆肯定花了,很丑,你别看了。”
“没花,很好看。”
他说着,看一眼她身上厚重的凤冠霞帔,以及鬓前低落的汗水,他说:“我还要应酬,你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头上的东西取下来吧,衣服也换掉,我让人给你准备水沐浴。”
他说完站起身,却被尤旋唤住了:“等一下。”
穆庭蔚回头的时候,看她眼珠子在屋里扫视一圈儿,然后去长案前拿了把剪刀。将头上一缕青丝放下来,用剪刀剪断。
之后又过来剪穆庭蔚的。
穆庭蔚不明所以地看她把剪下来的头发缠起来,打结,然后用红绳绑在一起。
她再抬头时,眼眸含笑,带着勾人的娇俏:“这叫结发,是结发为夫妻的意思。”
大越很重要的新婚礼,比他们大霖的吃饺子寓意好,没这一项尤旋觉得少点什么,不舒服。
“结发为夫妻下一句是什么?”他渐渐灼热的目光看着她。
尤旋一愣,没有接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她和穆庭蔚,还没到那个地步呢,她方才只是觉得应该把这一项给做了而已……
穆庭蔚盯着她逐渐羞赧泛红的那张脸,喉头一紧,将人扯进怀里低头要亲她。
尤旋吓了一跳,摇头躲避:“公爷,我身上都是汗,你,先去应酬,外面还很多人呢。”
“突然不想去了,让他们自己喝酒。”他语气低哑几分,火热的大掌扣住她纤细的腰肢,不容她挣扎,低头覆上她的唇,因为急切并不见半分温柔。
樱红口脂沁着花蜜的香甜,又沾染了合卺酒的烈,席卷入口时化作浓浓的欲,在这炎炎夏日里,他周身好似着了火,心口剧烈跳动着,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唇齿间的纠缠更加迫切。
两人贴得极近,感受到他身体明显的变化,尤旋一阵心慌,用力推开他,后退一步:“现,现在是白天……”
穆庭蔚看着她,眼底的火热未消,语气低沉:“晚上元宵闹你怎么办?”
见她不说话,他敛去眸中的那份情动,言语带笑:“你不会以为,嫁了我,让元宵认祖归宗就完事了吧?”
他逼近她一步,见她一直低着头,他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那双湿漉漉的杏眸看着自己,语调缓缓地说:“我镇国公府不养吃白饭的,做镇国公夫人,可不是白白顶这么个惹人羡的头衔,还有镇国公夫人应该干的事。”
他说着又要亲她,尤旋慌乱躲开:“可是,我现在很累了……我想休息一下。”
她到现在还顶着这身凤冠霞帔呢,刚刚又被他霸道地亲,她脖子都快断了。
她一说穆庭蔚记着这事来了,也不再逗她:“你去床边歇着,我喊人进来。”
他走后,很快茗儿带着几个丫头走进来,帮她卸掉头上的凤冠。
“夫人累坏了吧,脸色都白了。”茗儿有些心疼,手上动作也快了几分。
等凤冠取下来,尤旋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忍不住抱怨着:“这样的天成婚太受罪了,能要人半条命,下次一定得挑个好日子。”
话语刚落,抬头看见穆庭蔚在内室的门口站着,拧眉看她,眼皮跳着:“还有下次?什么时候?跟谁?”
尤旋:“……”
作者有话要说: 尤旋:我也不知道下次跟谁,就那么顺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