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枭一言不发的‘盯’着她的方向，仿佛极其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但就是有一种侵略性十足的气势。
虽然明知道他现在是真的看不见东西, 但因为他就是前世的言枭, 哪怕他不言不语沉默的坐在那里, 也会给人造成无形的压力。
所以叶小柔被他这样‘看着’, 就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样专注到了极致的目光，很容易让人有种自己会被他黑暗的世界吸进去的错觉, 也许这就是她梦里总是感觉那么压抑的原因——因为她完全忘了，前世的自己有多爱这个人，那个时候他们就是彼此的世界，恨不得把所有靠近对方的人都排除在外, 任何人都融入不了那个世界。
她在离开他的那一刻，就把他独自留在了那个世界，只要一想到这里, 她就难受的不行。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言枭忽然道：“你不喜欢粘我，是因为我做的不好，还是真的……不喜欢？”
“当然不是。”叶小柔连忙道：“我只是……我只是怕你嫌我烦。”
“那你以后不用担心了。”他说：“只有你不粘我的时候, 我才会烦。”
他说的这句话一点毛病也没有，叶小柔想起周武之前给他发信息说言枭犯病时候的情况。
“他的脾气非常不稳定，有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就会非常暴躁, 谁都不让靠近, 哪怕是他家里人也不敢招惹他。”周武说：“上次有个医生只是说了一句他在找的人可能是他臆想出来的幻觉，他就给了那个医生一拳，一拳就把人打到了急救室, 差点没命，所以你千万要小心。”
没有她在的地方，无论何时何地，言枭都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阴沉，焦躁，无论对什么人什么事都毫无耐心，浑身充满了无声无息的戾气，所有的情绪都有可能在下一秒爆发。
也难怪周小光会那么害怕他。
“那我以后就粘着你。”叶小柔靠在了他身边，轻声说：“可是我才上高二，要上课，要复习，还要写作业，如果我不粘着你，那肯定是在学习，你不许生气哦。”
“嗯我不生气。”
慢慢的叶小柔才知道，言枭的这句不生气，是真的只是不生气而已。
当天晚上她才狂补试卷的时候，就感觉到他无时无刻不在看着自己，有时候她写着写着一回头，就看到他‘看着’她的方向，眼底还隐隐偷着笑意。
叶小柔问他：“你笑什么呀？”
“没什么。”他顿了一下，说：“只是觉得，你学习的时候很可爱。”
他歪了一下头，又笑着说：“就算看不见，我也觉得你很可爱。”
叶小柔回过头，装作继续写卷子，可她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心脏，他耳朵那么灵敏，一定能听到她的心在扑通扑通乱跳。
遇到有些难得习题，她不直觉的拿着笔转动的时候，言枭就走过来问：“哪里不会吗？”
叶小柔说：“有一道题有点难。”
他曲起手指扣了扣桌子，说：“念给我。”
叶小柔一愣。
她忽然想起来，言枭以前的成绩是相当好的，似乎他当年高考的时候，与理科状元也只差一步之遥。
叶小柔给他把题念了一遍，言枭拿过她手中的笔，摸索着才纸上写了不到两分钟就把题算出来了，而且每一个步骤都清晰无比，她一看就懂了。
“你好厉害！”
言枭说：“我别的方面也很厉害。”
叶小柔下意识的问：“什么方面？”
言枭沉默了一下。
他一沉默，叶小柔忽然觉得有点尴尬，然后她就看到他的耳朵微微红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啊。”叶小柔小声问。
他这次回答的很快，“在想你。”
说着抬手捧住她的后脖颈，吻了吻她的唇：“脑子里都是你，你说我在想什么？”
她又有点庆幸他看不见她骤然红起来的脸了。
“我陪你做卷子，不会的就念给我。”
“好。”
有他的帮忙，她竟然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就做完了两天没做的卷子。
“好累，我想休息一会儿……”她揉了揉眼睛，趴在了桌子上。
大概因为今天实在太累，叶小柔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的呼吸越来越浅，渐渐陷入了熟睡，言枭伸手过去，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我抱你去床上睡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叶小柔没有醒过来。
言枭顿了一下，慢慢转过头。
他对这个房间并不熟悉，在看不见的时候，他是无法平稳的把她抱到床上的。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那一天打开留言，听到她那一句话的瞬间。
“言枭哥哥，我走了，愿你能够重见光明，回到以前的模样。”
世界崩塌是什么感觉？
就是明明除了她之外什么都还在，却在一瞬间就感觉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吞没，再也没有一丝光芒。
她都声音，她的体温，她的气息，他以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每过一天……甚至一分钟，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她怎么舍得离开他？
他有的时候甚至会产生强烈的恨意——无论如何，只要找到她，哪怕是困，他也要把他困在身边，=告诉她他有多很她，有多想她，有多……爱她。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一步，
但是那种恨意也只存在短短一瞬间，下一秒就会被对她的思念吞没。
——只要你愿意回来，我什么都愿意给你，哪怕是这双眼睛。
你不想让我看到你的样子，那我就永远都不看见，有什么关系？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回来。
……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她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在沙发上，言枭就在她的身边。
他显然一夜没睡，就这么看了她一个晚上！
意识到这一点，叶小柔猛地坐起身。
“你……你怎么没睡？”
“我不困。”
怎么可能有人一夜不睡觉还没有一点困意？
叶小柔既无奈又心疼，“我要去上学了，你在家睡觉好不好？”
言枭点点头。
她于是随便做了点早饭，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上课，但她刚走到门口，正想跟他告别的时候，就看着他跟在身后。
“外面太危险了，我送你。”
“……好。”
叶小柔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愿意‘看见’，但是这样的言枭，她什么都拒绝不了。
周武和周小光还是跟之前一样，开车过来顺便带她一起去学校，可是他们俩显然没想到言枭也会跟着一起，周小光看到他的时候身体本能的一缩，一声不吭，连招呼都不敢打一句。
周武问言枭：“言枭，你要不要回家一趟？你爸回来了，云姨也很担心你。”
叶小柔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言枭的家庭情况的，他的父母虽然没离婚，但他们的婚姻似乎是政治婚姻，一直没住在一起，言烽自小跟母亲在国外生活，而言烽则在国内的父亲身边长大，和父母的关系一直都很淡漠。
言枭牵着叶小柔的手，侧头面对周武的方向，淡淡道：“跟他们说我很好，不需要关心。”
叶小柔拉了拉他的手，“我跟小光一起去上学，你不用送我了，还是回家睡一觉吧？”
言枭眯了一下眼睛，“你不想让我跟着你？”
“不是，我是怕你太累。”
他抬起手，狎昵的捏了一下她的耳垂，“你觉得没有你在，我能睡得着吗？”
之前的言枭是不会在外面有这样亲昵的举动的，尤其是还在别人面前，叶小柔甚至有些不适应。
周小光显然还是很畏惧言枭，她原本想坐在叶小柔身边，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副驾驶上。
言枭忽然开口喊了一声：“小光。”
周小光这才战战兢兢的面对他，“言枭哥，我……我在这呢。”
言枭歪头笑了一下，“还是这么怕我？”
周小光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不怕了，因为毕竟叶小柔也在，而且那天叶小柔那么一问她，她也觉得言枭既没凶过她，也不会伤害她，反而还会护着她，可此时此刻见到言枭的这个人格，她还是觉得他身上有种特别肃杀的气息，哪怕笑起来也一点不会让人感觉温柔，反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叶小柔察觉到周小光脸色都不对了，对她摇了摇头，无声说了句：“没事的，别怕。”
周小光快哭了，她是真的不知道叶小柔怎么会这么快就接受这样的言枭，明明一般人都应该不敢靠近他才对。
看来小柔姐姐还是不是一般人！
“那我去上课了，你回去休息吧。”
校门口，叶小柔跟言枭道别，她其实也不放心，可是没办法，她不能像以前一样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
“我在家等你。”言枭搂过她的腰，不顾别人的目光，吻了吻她的额头，“记得回来。”
他的语气和动作都很温柔，但下一句话，却让叶小柔僵了一下。
“如果你不回来，我会死。”
……
周小光没有听到言枭说了什么，但是她感觉到叶小柔脸色有些发白，一到学校就忍不住问她：“小姐姐，你怎么了？言枭哥跟你说了什么了吗？”
叶小柔摇了摇头，“没什么，他只是说他会等我。”
那不是威胁，她知道。
那是他的决定。
周小光问她，“小姐姐，你不害怕这样的言枭哥吗？”
“我不怕，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好。”
如果说对一直以来的言枭，她是无意识的依赖和信任，甚至是爱慕的，那么对于前世的言枭，就是愧疚，心疼，还有早已在前世就刻在骨子里的感情，从未变过。
但也有一丝恐惧。
与周小光的害怕和畏惧不同，她的恐惧，来自于他对她过于偏执的感情。
回到学校班主任就把她叫去了办公室，告诉了她学校对赵清清的处理，但她也知道，赵清清肯定已经退学，不会再出现在学校里了。
“还有一件事，林梓过来承认过错误了，那些情书都是他写的。”
叶小柔一愣。
“林梓也是个好学生，但是这种事情确实太过分，他的班主任过来跟我谈过，林梓已经保证过不会再对你有任何困扰，老师想听听你的意见。”
这是叶小柔头一次因为这件事情而感到气愤。
如果说林梓之前的保证她还心存怀疑，那么现在她已经能确定，林梓绝对不是写情书的那一个，而是在包庇那个纠缠她的人。
她直截了当的对班主任说：“老师，我确定这件事情不是林梓，他在撒谎。”
她把那天与林梓的对话原原本本的解释了一遍，班主任越听表情越凝重，到最后也有些气愤，起身就去找林梓的班主任去了。
叶小柔越想越生气，回到教室又忍不住转身去一班找了林梓。
林梓下巴上还带了点伤痕，但是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
也幸好那天叶小柔到的快，否则以言枭的性格，林梓免不了会受更重的伤。
“我正想找你，那件事情……”
叶小柔打断他，“我不管那个人是谁，你都不应该包庇他。”
林梓一愣。
他是第一次见叶小柔生气，原本那股安静又乖巧的气息都变得冷淡起来。
“你知道那些情书给我造成了多大的困扰吗？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害怕他躲在暗处盯着我，他甚至连我去世的母亲都拿出来说！这件事情我绝对不能容忍！而且你不是我，你没有权利替我决定是不是应该放过他。”
“对不起，叶小柔，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梓连忙道：“那个人是我朋友弟，他已经跟我保证过不再纠缠你了，他也是太喜欢你才会这样，他让我替他求你原谅……”
“请不要用喜欢的名义来道德绑架我。”叶小柔握紧拳头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忌讳，我还是那句话，你不是我，你没有权利替我决定原不原谅他。”
“……对不起。”
叶小柔感觉到一道视线，她看过去，就见一道瘦高的阴影在过道处，大概是注意到她的视线，瞬间就不见了。
她定了定神，想起了一件事情，脸色微微一变。
她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说：“林梓，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了，我们也不适合做朋友，谢谢你以前的喜欢，再见。”
林梓呆呆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他原本以为是他的错觉，但是此时此刻他终于确定，他喜欢的这个女孩子，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她总是那么安静，甚至给人一种必须要保护她的脆弱感，但是现在，他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以前的脆弱，她的身上好像多了一层很坚硬的屏障，让人很难再靠近一步。
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他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懊悔和惭愧，她说得对，他没有权利让她受过的伤害就那么一笔勾销。
也许只有言枭那样的男人，才足以保护她，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变得勇敢，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