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说,之前的坚持对她们来说并不算难。
阮青禾原本就被孤立了很久,苏屏又一向是我行我素的独狼性格,两个人在苏家的施压之下,反倒像是青春期叛逆的小孩子,享受着与铁血家长对抗的快乐。
可钱没有了之后,苏屏几乎是立刻就体会到生活的艰辛。
她金尊玉贵长大,嘴刁又挑,连喝水都挑牌子,勉力跟着阮青禾艰辛捱了几日,当即知晓这样的情况不能维持多久。
“要么,我出去打工吧?”阮青禾和苏屏肩并肩,躺在她们铺在地上的毯子上。
苏屏叹她天真:“我家放了话,连都不敢给你我发钱,还有哪家敢要我们?”
她想了想,抬起眼睛望阮青禾:“…说真的,你来当艺人不是为了还钱吗?你拿了我家的钱,不仅能还清欠下的债,连大学的学费都不用愁。好好去读书,重新走上正路,不好吗?”
苏屏的目光中有着明显的温柔:“反正无论你是不是艺人,我们都可以做朋友。为什么一定要在做吃不饱睡不好每天练到快累死的练习生呢?”
阮青禾久久没有回答。
苏屏奇怪地转头去看,却发现十八岁的阮青禾,眸光中闪烁着无数意味不明的情绪。
“姐姐…”阮青禾轻轻地说,“我不能走。我要出道,做一个像金文熙前辈一样完美的艺人,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喜欢。”
“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哪怕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为什么?
苏屏想问。
可是她转头看着阮青禾沉默的侧脸,良久之后再开口,却只是带着笑说:“我知道了。”
十八岁生日前三天,苏屏一个人,离开了生活两年的娱乐。
她并没有提前告诉阮青禾,只将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她。
她离开大门的那一刻,娱乐就将消息递给了苏家。
苏屏没有回家,而是在市厅一间苏家的公寓住了下来。
她手中有钥匙,进门就躺在柔软的床上,明明疲惫到了极点,却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她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苏家请来的家政阿姨小心翼翼进门,站在床前问她想吃些什么。
苏屏缓缓闭上眼睛,只说了一句话:“别再为难她。”
苏家当真没有再为难阮青禾。
可是阮青禾没有放过她自己。
苏屏将回家的机票定在了生日之后第二天。
生日当天,她独自一人走遍了这个她生活了两年多的异乡城市。
她生平第一次坐了地铁,像个见了新奇玩具的孩子一样沿着地铁线路,每一站都下来看一看。
只除了娱乐的那一站。
她认认真真地与过去告别,深刻地遗憾自己错过了与阮青禾好好相处的过去的九个月。
凌晨十二点,她足足等到最后一班地铁,这才回了公寓。
可她在公寓楼下,看见了只穿一件薄薄外套,冻得瑟瑟发抖的阮青禾。
春寒料峭,阮青禾笔直地站在那里,宛如青松,一动不动。
她看着苏屏一步步走近,古井无波一般平静,仿佛苏屏从来未曾离开过。
苏屏红着眼眶走向她,问:“我给你留下的衣服呢?”
阮青禾摇头,紧紧抱住苏屏,抬高的手臂不肯相信似的久久之后才落下。
“姐姐,生日快乐。”她在她的颈窝咕哝着,塞了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冰凉的东西到苏屏的手里。
“我想了很久要送你什么。”阮青禾仍在苏屏的怀中,扬起头来看着她,露出清澈的笑容,“要送最珍贵的东西…”
我最珍贵的东西,就只有这个。
苏屏隐约猜到了是什么,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缓缓展开手掌。
她的掌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银色的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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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和苏家到底说了什么,她不肯告诉我。”阮青禾说,“只是生日那晚之后,她开始跟我一样拼了命地练习,两年时间近乎脱胎换骨。”
从不会跳舞的太妹,变成了出道组合的舞担。
送走了苏屏和宋倾尔,又是他们两个人独处。
金文熙略松了口气,在返程的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
“那个纽扣是什么来头?”
她倒也不避讳,坦率直言:“是已经离开了的亲人…我从他身上拽下来的。”
明明是盛夏时节,金文熙却只觉得颈后阴风阵阵,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青禾家人都已不在世…这纽扣是说,火化前从遗体身上拽下来的?
金文熙脸色有些发白。
阮青禾却突然伸手,啪地一下拍在了金文熙的手臂上:“呀!”
金文熙没防备,大喊一声,惊得魂飞魄散。
阮青禾笑得前仰后合,爽朗的大笑声在整个车厢里回响。
“魔音穿耳…”
金文熙冷静下来,瞥了她一眼。
阮青禾收了笑容,树袋熊一样扒在他的手臂上:“我姐姐她们走了,你高兴吗?”
这是一道送命题。
金文熙下意识看了眼摄像头,说:“怎么会?要不是她们行程太忙,该多留下来陪你几天。”
若说他之前对青禾和苏屏之间的感情还有怀疑,听过她们之间的故事之后,除了感动再无其他。
诚挚的真心被逐渐认可,就连苏家都被苏屏说服,最终做了让步。
他羡慕之外,又觉得隐隐约约有些不安,仿佛忽略了什么特别重要的细节。
“苏屏她们接下来是什么行程?”金文熙摇摇头,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问。
阮青禾叹气:“偶像运动会啊…你懂的,我们是新团,要多宣传,所以项目多任务重。”
偶像运动会,顾名思义就是电视台集结了已经出道的男女艺人,以艺人为运动员而举办的运动会。
虽然说穿了是个宣传节目,但是因为是以公司为单位而竞争,参加比赛的艺人们都会很努力不给公司丢脸。
阮青禾越说越担心,愁容满面:“怎么办?倾尔是游戏黑洞,什么运动都不会。全靠姐姐一个人,估计会累死。”
金文熙想都不想:“那你也去参加啊。”
阮青禾一愣:“我去了你怎么办?”
她的语气是这样理所当然,仿佛离了她的陪伴他就不知道怎么生活似的。
没来由让人心中一暖。
前方正是红灯,金文熙缓缓停下车,扭头看着阮青禾,笑得温柔又和煦。
“我在家里等你。”他也学着她,用同样理所当然的语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