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定下了,陆太太就让丫鬟出去告诉管家,让管家的寻房牙子说话,听到曼娘这样说陆太太也点头:“这宅子,先头不是王翰林家住的吗?他家我记得和你们也是同乡,听说家中大富,当年建造这房子时候,也是下了本钱的。”江南的文名盛,官也多,曼娘要仔细想想才能想到这王翰林是哪一家的,笑着道:“和王家来往的少,他们家不是说人口多,住不下,新搬了家,怎么把这老宅给卖了?”
京城中卖宅子的人家少,很多人家就算搬了新宅,老宅也要留着,做别院或者分家时候用。曼娘既问,陆太太也笑着道:“听说王家搬家前,把这宅子分给他家二老爷。”王二老爷,曼娘微微一愣就想起王翰林的弟弟是个举人,数年没有得中。记得王翰林的父母都还在世,现在就要把宅子分给二老爷,二老爷也不住,要把这宅子卖了,只怕也是家家都有难念的一本经。
曼娘想到此和陆太太相视一笑,已经走到外面厅上,却见魏钰正站在厅边一角,瞧见曼娘和陆太太走出来,忙上前行礼:“小婿特地等在这里,送岳母和舅母回去呢。”曼娘和陆太太齐齐看向睐姐儿,睐姐儿瞧见心上人,心里的喜悦越发漫出来,只是碍于规矩,有低头不语,可那绯红的脸和喜悦溢出的眼已经泄露了一切。
陆太太故意道:“这是京城,又不是那乡下,去哪里还要人护送吗?”魏钰怎能说出实情,只是啊了一声就道:“舅母不晓得吗?昨儿京城大街上,有人当众斗殴,已经惊动了天子。”京城有天子坐镇,是天下第一等太平之地,竟有人当众斗殴?陆太太的眉皱起。
魏钰心里想说服陆太太,手也比划起来:“就在那天王庙的门口,那几个和尚都吓坏了,听说连那个什么新来的王子,手臂都被伤到。陛下已经命太医前去诊治,又命人安抚。”魏钰只当一件稀奇事传说,曼娘和陆太太听了这件事,也没多放在心上,带了睐姐儿出外上车。睐姐儿却微微讶异,既然别人都没伤到,偏偏只伤到那个什么大荣,也就是说,这件事其实是冲着他来的。
而在这京城地面上,想冲着大荣来的,又有几个?睐姐儿登时就想到了长宁公主,长宁公主一直反对这桩亲事,既然无法说动陛下,那就大荣死去,这桩婚事也就不了了之。想到陈铭远那日说的话,睐姐儿不由咬住了唇,阿昭的这桩婚事,只怕只有阿昭才会认为,是陛下被人感动才决意成全的。
想着睐姐儿竟有些伤心,眼角有泪滑下,怕曼娘问自己,睐姐儿只是坐在车子一角,背过脸去把眼角的泪悄悄擦掉。天子,怎会把小儿女私情放在心上,一个备受宠爱的外甥女,也不过就是这样。陈铭远的话还在耳边,睐姐儿把膝盖拢起来,阿昭,我只愿你一生顺遂,可现在瞧来,你的一生,并不是这样。
见睐姐儿把膝盖拢起,头放在膝盖上,曼娘和陆太太相视一笑,还是孩子呢。想到此曼娘就道:“虽说睐姐儿身上的孝满了,可家里公婆身上的孝还在,我想着,索性等我公婆身上的孝都满了,那时再让她出阁,你说好不好?”
原本说亲时候,说的是睐姐儿明年出嫁,现在算来,又要推迟一年。但陆太太也是做娘的,自然明白曼娘的心思,笑着道:“怎不好,谁不知道这是你心尖尖上的千金,自然是要办的盛大些,这要办的盛大些,日子久些也平常。再说这边还要收拾屋子。”屋子收拾好了,又要打家具,置办什物,算起来,这两年时间,也不算多久。
睐姐儿听到两人的商议,脸上又微微一红,只是笑没有说话。
买下了宅子,陆太太也就寻人来修缮房屋,这些时日魏钰往陈府跑的越发勤了,不是让人问睐姐儿,花园处再架个秋千好不好,就是让人把睐姐儿院子的布置打个图样出来,到时那新房,就照了睐姐儿住的院子布置。魏钰来的勤,陈慎渐渐也晓得魏大哥做了自己姐夫,以后姐姐就要嫁给他,再不能在自己家了。没有像原先一样对魏钰那样热情,而是跟着陈谨对魏钰横眉竖目起来。
魏钰早已请教过同僚,晓得要怎么说服小舅子们,不管陈谨弟兄对他再横眉竖目,他也全不放在心上,往陈府跑的时候还是笑容满面。陈振自从娶了妻,做了父亲,人比原先越发稳重,见两个堂弟对魏钰这样,也只笑着说几声,让魏钰别放在心上,小舅子的刁难,魏钰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娶人家姐姐,被刁难几次也是应当的。
于是陈振越发觉得魏钰这个妹夫不错,一家人虽在守孝,但日子过的更加和乐起来。唯一有不好的就是陈谌的婚事,他算起来也十六了,原本在议的亲因九阿公的去世就停止下来,等送完葬回到京城,那几位原先有意的人家,也等不得,定了别家。这件事陈四爷原本是托曼娘留意,曼娘见状心里对陈谌有些不过意。
倒是韩氏现在道,姻缘这事,本是前缘,只怕也是陈谌和那几位姑娘没有前缘,既然如此,倒不如还是跟了陈四爷去任上,一来多读几年书,二来在外寻一个合适的媳妇。这也是个主意,况且陈四爷赋闲已近两年,原本是等前任任满,后来又是九阿公的事,让陈四爷不能去上任,只得另补他人。
此时九阿公的事都已结束,陈四爷也就依例补了苏州同知,定在十月上任,过完中秋节带上全家依旧去任上。这回韩氏回来和陈大太太住了快两年,陈大太太是瞧着陈四爷和韩氏之间从面上不说话变的渐渐开始说话,等送走陈四爷一家,陈大太太就叹道:“我只愿你四叔和你四婶子,夫妻和和美美的。”
这是陈大太太常说的话,曼娘也只一笑,赵氏的眉微微一挑,陈二奶奶就笑着道:“这是一定的,婆婆这么好心,定会想什么得什么的。”赵氏听了陈二奶奶的话那眉挑的越发高了:“二嫂子自从媳妇进了门,这嘴里的话是越来越会说了。”
“都做了婆婆,还笨嘴拙舌的,那可怎么处?”陈二奶奶笑着回了一句,曼娘和陈大太太相视一笑,赵氏这脾气,只怕一辈子都改不过来了,不过这样也好,一家子,人人都一样又有什么有趣?陈大太太在儿媳们的簇拥下进了上房才道:“方才见你们二嫂说都做了婆婆,我想起一件事,现在你们祖公公也没了,等满了孝,除了服,就把这称呼改了吧。”
改称呼?赵氏先笑着道:“那时岂不要叫婆婆为老太太,其实婆婆瞧着,一些也不老呢?”不老吗?陈大太太用手摸一下鬓角就道:“这头发都白了,也该是老太太了,都做了曾祖母,还被叫太太,出门和人应酬起来,也不像。”赵氏又捡了两句好听的话说,说的陈大太太又是一笑,曼娘已经让人传话出去。
很快陈大老爷那边就回话进来,说陈大太太这个主意好,家里的上辈都没了,从此之后,自己夫妻是上辈也是平常的。既然陈大老爷都赞好,那曼娘也让下人们准备着,等满了孝,除了服,那就要改称呼了。
一想到自己从此就变成三太太了,曼娘不由忍不住笑了,这日子,还真是不知不觉就过的没了踪影,总觉得还是当年徐府的十三小姐,现在就变成了这府里的三太太,或者再过些日子,女儿出嫁儿子娶妻,那时就有了白白胖胖软乎乎的孩子叫自己祖母。人这辈子,想起来很长,可过起来却很快。
“娘,您在想什么呢?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的,是不是觉得,爹爹又不在家,您在想他在外面不得好吃不得好住?”睐姐儿的声音响起,打断曼娘的思绪,曼娘抬头瞧着女儿:“你爹爹又不是头一回出门了,我想他做什么,不过这一回,他怎么要去泉州?”睐姐儿坐下用手托着下巴:“我也不晓得呢,方才外祖母那边派人送帖子过来,说这个月二十八,是小表弟生辰,外祖母要摆满岁的酒,让我们去玩一日。”
刘吟梅去年八月二十八生下一个儿子,一举得男让徐明楠欢喜的没有办法,只是那时陈府偏生遇到九阿公的大事,曼娘虽心里也欢喜,只派人送去礼物,人并没去探望。此时听到侄儿要满周岁,也笑了:“你外祖母今儿是怎么了,来我们家还要下帖子?派个人说一声就是。”
睐姐儿也点头:“我也和人这么说,可是那来人是这样说的,下了帖子,才好要赏钱。”这定是新安郡主的主意,都一年多没见了,她还是这样没变。曼娘笑着道:“那你给的什么赏封?”睐姐儿的头一歪:“自然是上上等的,还让人回去告诉外祖母,到那日,我这个外孙女,可是要多收些礼。”
曼娘这下失声笑出,睐姐儿吐一下舌,也就和曼娘些别话。
到了二十八那日,曼娘带了孩子们前去徐府,徐府门前早已张灯结彩人来人往,曼娘母女到二门处下了车,刘吟梅迎上来,曼娘细细瞧去,见她微微丰腴了些,但面上笑意满满,这才笑着道:“我还没说过恭喜呢,侄儿在哪里,快些抱过来给我瞧瞧。”
刘吟梅身边的一个奶娘早把孩子抱上前,还笑着道:“郡主吩咐过,说特地要小的把孩子抱来,一来,是给姑奶奶先瞧瞧,这二来吗?”奶娘已经忍俊不禁:“郡主说,表小姐是做表姐的,也该给份礼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曼娘35岁了。看着她青春年少,看着她嫁人,看着她生子,再到现在,真有过了一辈子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