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后悔?阿颜的眼神变的有些黯然,轻声叹道:“就怕到时真要后悔,也没有用。”或许吧?睐姐儿掀起车帘,看着窗外和平常一样繁华的京城,想着阿昭说过的话,不由轻声道:“陛下他,怎能轻易答应?”一个遥远小国的王子,纵然他真有这样赤诚的心,在富有四海的天子眼里,也不过那样轻,更何况长宁公主反对的情况下。
阿颜的下巴微微一收,这些日子,已经有人说陛下怎如此昏聩,可是身为臣子,哪能妄自猜测天子的心思?阿颜没有说话,车已到了陈府,睐姐儿并没下车而是对阿颜道:“你和我一起下去吧?”阿颜猛然想到了什么,摇头:“等明日我再来拜访,今日就不必了。”
睐姐儿微微一笑,凑到阿颜耳边:“怎的这时就害羞了?”阿颜白她一眼,推睐姐儿下车,睐姐儿抿唇一笑,扶了丫鬟的手下车。进的门来,本该先去给陈大太太问安的,睐姐儿却想着阿昭的事,既然想不清楚,何不去问问自己的父亲?一想到此睐姐儿就问丫鬟,听说陈铭远已在书房,睐姐儿命人先去外面传话,说自己要去书房拜见父亲。不一时下人来说已经让人回避,睐姐儿也就带了人往书房来。
陈铭远正坐在书桌前看着什么,瞧见自己的女儿就笑着道:“你今儿到下没多少时候,就匆匆出去,怎的这会儿想到要见我?”睐姐儿笑着上前正要说话,却见那桌上的书有什么不对,再仔细一瞧不由惊讶:“爹爹,这书,不就是天王庙的和尚那里存的?”陈铭远点一点头就道:“都是些闲书,我让人把它们译出来,闲了时,也可以看看外面的风景。你今日去了长宁公主府,在阿昭那儿见到的?”
睐姐儿点头,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对着父亲也不需要拐弯抹角,直接就问:“爹爹,我见到了阿昭,她执意要嫁那个人,阿颜很伤心,可是陛下为什么会答应呢?那样一个遥远小国的王子,算个什么?”陈铭远的手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就道:“陛下答应,自有陛下的意思。这件事,我们是外人是臣子,无需多言,只需要听着就好。”
这话更让睐姐儿摸不到头脑,叫一声爹爹。陈铭远的眉微微皱了下就道:“睐儿,陛下是雄才大略的君主,所谋甚大,这些爹爹不能告诉你,只能说到这里。”身为君主所谋甚大,虽然只是这么几个字,睐姐儿就吓的嘴巴都没合上。天子已经富有四海,还有什么可谋的可图的?陈铭远垂下眼,仿佛能透过这些书本看到今上的话。
世人会反对会讥笑陛下昏聩,为那样小儿女之间的私情就把疼爱的外甥女嫁给一个远道而来的小国王子,可只有几个人才知道,陛下所图谋者,甚大。只是这样的图谋,会遭到众大臣的反对,花费也是巨大的,但一旦成功。陈铭远仿佛感到血管里的血都变的滚烫,那就是震惊世人的改变。为了这个图谋,一个疼爱的外甥女算什么?小儿女的私情,在这种时候不值一提。
陈铭远平复一下心情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浅浅一笑:“你是个乖孩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睐姐儿的心这会儿才恢复平静,对自己的父亲行礼:“女儿知道,可是……”陈铭远拍拍女儿的手:“你怕失败吧?睐儿,这个世间,从没有任何东西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我遇到陛下这样的君主,自当竭尽全力。”
睐姐儿再次感到心都提起来,但不敢开口问为什么,更不敢开口劝说自己的父亲。只是沉默地又行一礼就离开。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陈铭远打开另一卷书,上面的东西如果让别人看见,会吓的瞪大眼,这是一副地图,比睐姐儿在阿昭那里看到的要小,但更详细,四周标出了海洋。皇家曾经在五十年前,下令销掉所有的出海海图,民间更不许收藏,可皇家自己的藏书里面,还是保存了下来。
陈铭远的手点住那些海洋经过的地方,那些大臣们,只能看到这块庞大土地上的收获,可当有一日,那些外洋人的舰队越过海洋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们该怎么面对?偏偏,纵然陛下有心,也只能悄悄地做,否则所遇到的反对会让人无法辩驳。陈铭远轻声叹息,如果失败了,不就是被迫归隐林下,又有什么可怕呢?
睐姐儿从陈铭远书房出来,平复一下心情这才回屋换了件衣衫去陈大太太那里问安。刚走到院门口就有婆子迎上来:“大小姐来的正好,五奶奶娘家那里,送来一筐子水蜜桃。这才三月尾,怎么就有桃子了。太太觉得稀罕,特地问了,说这是前些年才兴出的,叫什么三月桃,原本都是进上的,今年结的多,旁人家这才摸到了。”
婆子嘴里唠唠叨叨说着,睐姐儿已经走到上房,丫鬟们打起帘子,睐姐儿面上带笑走进去,还没对陈大太太行礼,陈大太太已经笑着道:“我方才还和你五婶子说呢,你今儿没口福,偏去了公主府,等你回来了,这桃子也就没了,谁知你赶的巧,这会儿就回来了。”
睐姐儿含笑给陈大太太行礼后笑着道:“祖母这话说的,您这要是没了桃子。我啊,就去寻五婶子要去。五婶子疼我,定会留的。”赵氏已经笑了:“谁不知道婆婆最疼你了,这桃子刚送到,我紧着往婆婆这边送,才进门婆婆就说,睐丫头不在,这桃子,怎么也得先给她留上几个。还让丫鬟们先挑好的留。”
说着赵氏就指着丫鬟们拿出来的那几个桃:“瞧瞧,这些桃,可比这筐里的要好多了。”睐姐儿伸手抱住陈大太太的胳膊:“就知道祖母疼我。”陈大太太笑的眼都眯起来:“再疼你,你在家也留不得一两年了,我可和你这些伯母婶子都说了,说你在家这几年,是正经的娇客,谁都不许惹你生气,若惹了,我就拿拐杖打人。”
睐姐儿的眼故意眨了眨:“拿拐杖打人?祖母,您都还没用拐杖呢,哪里来的拐杖,总不会是要丫鬟们打吧?”赵氏笑的手里的桃子都快掉了:“睐丫头真是口齿伶俐。”睐姐儿又笑一笑坐到陈大太太身边,接过丫鬟送上来的桃,先奉给陈大太太和赵氏,她们都摇头不吃,睐姐儿这才尝了口:“这桃子虽比不上秋日的桃甜,可不到四月能吃这么一口,也是新鲜。”
几人说了会儿话,赵氏才问睐姐儿:“听说你是被仙游县主拉去长宁公主府?想必是去劝阿昭小姐。我说那样一个外乡人,真是瞧一眼都吓到了,怎么阿昭小姐会想嫁?不但想嫁,陛下虽没发明旨,但已经答应了,只等那边的信一到,就诏发天下,这事,真是不知该怎么说好?”
皇帝家的事,私下议论几句还是可以的,但要再说深了就不成了,陈大太太瞧着赵氏,正在想要不要提醒儿媳一下,见她已住了口,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睐姐儿道:“不管怎么说,这要真嫁了,我们这些礼数不能免,更何况陛下也肯了。你和她平常又好,到时那些添妆的东西,你看上什么就和我说,给她送去,以后离井背乡的,还真是难。”
说着陈大太太就叹气,那么远的地方,算得上是两眼一抹黑地嫁过去,身份再尊贵又如何,到时人家不认,离那么远,等这边知道风声了,只怕骨头都敲鼓了。难怪长宁公主不肯答应,可陛下为何又答应了,真为了小儿女的私情,陛下岂不太糊涂了。
这些话让睐姐儿想起方才和自己父亲在书房里的谈话,心不由又突突跳起来,忙道:“说来,大嫂子都八个月了,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了,那些奶娘丫鬟还有这些东西,可都要备好,免得慌乱。”赵氏又笑了:“果然我们大侄女是定了亲的人,再不想着那些风花雪月的事,连这样的事情都想的妥当。你放心,这是你二伯母头一个孙儿,这些她早早备好了。”
大少奶奶因有了身孕,并没有随众还乡,睐姐儿听到赵氏这话就起身道:“既如此,我也去瞧瞧大嫂子去,只是不晓得带什么东西?”陈大太太已让人把几样药材拿来:“得,就知道你舍不得自己的东西,去吧,代我瞧瞧你大嫂子,就说让她安生养着,我这边也不需过来问安。”
睐姐儿应是,带了东西往齐氏那边去,总算不需要再和人说阿昭的婚事了,不然睐姐儿不晓得,自己会不会当场尖叫起来。去瞧过了齐氏,知道她的胎像一切都好,齐氏身边的丫鬟还笑着说,太医已经来摸过脉,说十有八|九是个男胎,不过因右手的脉也跳的很厉害,太医一时半会也拿不准。
不管是男是女,这才是头一胎,齐氏夫妻都还年轻,齐氏也不着急,只和赖姐儿说几句家常,睐姐儿见齐氏有些困倦似睡也就告辞。
又在陈大太太面前说了会儿话,陪着她用完晚饭,睐姐儿也就回屋,回到房里想起今日所听到的那些话,睐姐儿不由叹气。肩上已经多了一支手,接着是曼娘的声音:“叹什么气呢,难道是觉得,阿昭远嫁了,你就再见不到她,于是伤心?”睐姐儿转头瞧着自己的娘,想到自己爹爹说的话,忍不住很小声地问出来:“娘,如果爹爹瞒着您公事上的事,您会怎么想?”
曼娘没想到女儿会问出这样的话,先笑一笑才道:“能怎么想?你爹爹和陛下,认识的年头比我和你爹爹认识的年头都要长,再说天子也有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要人去做的。这些事,我做女子的就不必问,安心理好家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一直都在想,在数百年前,我们晚了那么一小步,关上了一扇门,于是在一百多年前,被人按着打了一百多年,打到到了现在,还有人认为我们这个民族是落后的,忘记了曾有过的数千年的辉煌。
所以,才有这个情节出来,或许在数百年前,也曾有过一个帝王,试图了解这一切,但终究在众人的反对下偃旗息鼓,于是天文望远镜什么的,都被收进了库房密密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