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讶异,女儿还这么小,怎么就会说出这样的话?睐姐儿察觉到娘的讶异,偎依进她怀里:“这些日子,和爹爹在庄子里到处走,才晓得的一些道理。原来他们竟也羡慕着我们。”
曼娘静静地等着女儿往下说,可睐姐儿说了这几句就没有说了,曼娘看着女儿:“所以你知道了,天下这么多的人,纵贵为天子,也有不得已之时。你也该知道,娘为什么会约束你,怕的就是你以为,天下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一旦失落,就十分难受。”睐姐儿没有说话,曼娘把女儿的手拉紧,这个孩子,已经开始在长大,总有一日,她会离开自己的羽翼,去庇护别的,她该庇护的人。
这种又骄傲又伤心的感觉让曼娘的眼角不由有泪,一时竟也无语,只听着车声辘辘。
第三日傍晚时分进的京城,前后也去了一个来月,京城依旧繁华热闹,车到陈家大门前,刚掀起帘子就听到春雨的声音:“奶奶你们总算回来了。”曼娘往外一瞧,吓了一跳,门口黑压压地一群人站在那,陈二奶奶领头,这么大的阵势,快赶上陈大太太回府了。
曼娘忙下车,对陈二奶奶道:“怎么二嫂亲自迎出来了?”陈二奶奶只拍拍曼娘的手:“我没什么事,来迎迎你们也是平常。”接着拉过睐姐儿,往她脸上左右细瞧才对身边丫鬟道:“你跑的快,赶紧去告诉婆婆,就说大小姐脸上好好的,什么都看不见。”
丫鬟应是就飞奔往里面去,曼娘一看春雨也拉着睐姐儿的手左看右看,这才啊了一声:“原来我是沾睐姐儿的光了。”陈二奶奶挽住曼娘的手往里走:‘少贫嘴,你不晓得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婆婆多担心,差点就要往行宫去,我们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总算劝住了她。你想想,虽说我们这样人家,女孩儿不靠脸面吃饭的,可要脸上真有个疤,岂不难看?”
曼娘低头对女儿道:“听见没有,你自己珍重,就是孝敬我们了。”睐姐儿行礼下去:“知道了娘,二伯母,以后我一定不随便乱跑。”什么随便乱跑,陈二奶奶摸摸侄女的脸,浅浅一笑。
一群人前呼后拥走到陈大太太上房,陈大太太已扶了赵氏的手出来,也不管曼娘她们要行礼,就伸手去拉睐姐儿的手,仔细瞧了又瞧才道:“你不晓得,消息来的时候,我差点都吓病了。你一向稳重,怎么会惹了这么大个祸,你今晚可要陪我睡,好好地和我说说。”
睐姐儿笑着应是,又扶了陈大太太进屋,赵氏笑眯眯道:“果然是侄女一回来,我们这些人,没一个被婆婆放在眼里了,怎样的孝顺,都抵不上侄女的一根小指头。我啊,是真的吃醋了。”
陈大太太正把睐姐儿搂在怀里问东问西,听到赵氏这话就望着她:“都做娘的人了,还和你侄女吃醋,睐姐儿,去,给你五婶子行礼赔不是。”见睐姐儿果真起身,赵氏忙扶住她:“说着玩儿的,五婶子这还有好东西呢,等会儿让人送到你房里。”
说说笑笑,丫鬟已经报八姑娘来了,曼娘一时还没想起来,等见了来人才晓得就是黄莺,黄莺已换下宫女装束,改着一般少女的衣衫。进来先给陈大太太行礼,陈大太太这才笑道:“这是你三嫂子,虽说你们之前见过,可这会儿不一样,你要重新见过才是。”
黄莺上前给曼娘行礼,口称三嫂,曼娘忙扶住她,问几句这些日子在家里可还习惯,都是谁在服侍的话。黄莺一一答了,又说服侍的人都好,义母更是待如亲生一般。应酬一番,黄莺在陈大太太旁边落座。
曼娘见她说笑时候也还自然,并不似那样腼腆,服侍陈大太太就似亲生女儿一般,不由淡淡一笑,也就说些别后家常,厨房传上晚饭,大家用过晚饭,睐姐儿留在陈大太太这,曼娘跟了陈二奶奶回房,还要和陈二奶奶说说这些日子家里的那些琐事。
两人已经习惯,用不了一刻就把家里这些事说完,除了多了个黄莺一处的开销,别的地方都照旧,陈铭眉一家子已经搬到新宅子那边住,择了七月二十三的日子遍请亲友让牌位入祠。入祠之后,世杰这支也就正式独立于曾家之外,算是了了陈铭眉一个心愿。
曼娘听完谢过陈二奶奶,这才道:“这黄莺也不小了,今年十九,她的婚事婆婆有什么交代没有?”陈二奶奶笑着道:“还能有什么交代,婆婆想着,明年就是会试之期,到时给黄莺挑一个举子,毕竟她的出身还是有些尴尬,这京城里的世家名门,未必愿意娶。就算要娶,也只会拿出那些旁支来对亲,这样的又觉得辱没了她,毕竟她在宫里,还有几分香火情。况且金美人有一日失宠还好,若是盛宠不衰,定这样一门亲事,难免会惹怒了她。”
配个外地举子倒是正巧,曼娘应了一声,陈二奶奶才笑着说:“你不晓得京了这些日子可热闹了,黄莺进了我们家,就算不上什么事。”热闹,曼娘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淮安伯,毕竟老夫娶少妻,这少妻又算不上没根基的,而淮安伯的孙女都比这少妻还大,这家子不热闹才怪。
果然陈二奶奶讲的就是淮安伯这家子,王小姐嫁过去,还没过了满月,淮安伯的长孙女就归宁,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大起冲突,好容易拉开之后。那位孙女怀着三个月的胎,动了胎气,在半路上就腹疼不止,等抬回婆家,已经小产了。
淮安伯的孙女,嫁的是宁远侯的小儿子,这位从小喜好舞枪弄棒,见妻子的胎落,又听说是和那边的继祖母起的冲突,竟然不管不顾,打上淮安伯府去,冲进后院寻到王小姐就骂她是狐媚子,年轻的姑娘嫁这么个白胡子老翁,就该安分守己些,成日妖妖娇娇,那是做主母做长辈的调子?
王小姐虽出生时候家里还没发迹,可之后被王侧妃接到京城,也是被奶娘丫鬟婆子捧着长大的,本就不愿嫁个老头子,还是嫁过来后淮安伯对她千依百顺,要金就不敢给银,要珠就不敢给石才算把她哄的低头。此时被孙姑爷这样骂,登时大哭起来,拿着淮安伯就在那骂,当日说的千般好,这会儿就任由人作践,先是孙女对自己不敬,又是孙姑爷在这各种骂,还不如死了算了。
王小姐在这里闹寻死,一宅子的人都奔来劝她,淮安伯恨这个孙女婿恨的没有法子,拿了绳子就要捆孙女婿去交给宁远侯,让宁远侯好好教训教训。谁知这位姑爷并不肯就范,说要是别的事也就罢了,自己是为自己的孩子讨个公道,况且说的全是实话,再说淮安伯偌大一把年纪,还娶个新媳妇回来,简直就是为老不尊。
这一通闹的宁远侯夫妻也赶来,嘴里虽道歉,心里却是着实看不上淮安伯宠新夫人宠上天,压的儿子儿媳不敢说话这种行为。
足足闹了一天一夜,还是淮安伯的姐夫出面,才算收场,姑爷虽被压着道了歉,可京城众人也都晓得,淮安伯一家的乱像已生,以后这位新夫人生不出儿子倒罢了,真要生个儿子出来,到时才叫热闹。
毕竟到那时候,这位新夫人的表兄已经做了郡王,怎么也得为新夫人撑腰一二。曼娘听了摇头,不由也说姜侍郎的事,陈二奶奶叹气:“所以说世道不公,你看男人,一大把年岁了还能娶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回来,搅的家里乱成一团,他们还洋洋得意,以为是临老有艳福,却不晓得这是乱家之相。以后这淮安伯府和那姜府,这戏还在后边呢。”
曼娘也跟着感慨一会儿,送走陈二奶奶,收拾歇息,想着离开京城这么些日子,还要回去看看徐明楠,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闯祸。
听到要去看小舅舅,睐姐儿高兴坏了,吃完午饭跟了曼娘坐车出去,路上要过两条街,窗外不时传来叫卖声,曼娘也没往心里去。快到徐家时候,睐姐儿突然啊了一声:“娘,这边多了家点心铺子。”
曼娘看一眼女儿,睐姐儿就嘻嘻一笑:“我这不是想,要好吃的话就带些回去给祖母尝尝。”馋猫一只,曼娘掀起帘子,吩咐冬雪去买些试试。刚掀起帘子就见点心铺里,有个身影闪过,瞧着很面熟,曼娘再一细瞧,那身影就不见了,也许是自己眼花看错,曼娘放下帘子,等着冬雪把点心买来。
点心送进车内,一包绿豆糕、一包荞饼,睐姐儿已迫不及待打开尝了一口:“娘,真的很不错,您也尝尝。”曼娘小尝半口,车已到徐家大门,管家出门迎接。
曼娘带女儿下了车,这才问管家:“阿弟今日上值还没回来?”天气本就热,管家又心怀鬼胎,这么一问就满额头都是汗:“是,二十一爷他上值还没回来。”哪里有些不对,曼娘的眉不由皱起,带了睐姐儿进屋才对管家道:“寻个人去,就说我来了,要他立即回来。”
旁边服侍的丫鬟手顿时一抖,一壶茶都掉在地上,好在夏日的茶不是热的,不然只怕手就废了。曼娘抬眼看着这屋里的人,冷笑一声:“看来母亲不在,你们的确松懈许多。连茶都不会倒,话都不会听了。”
有婆子上前道:“姑奶奶,不是这样的,上值这事,哪能随时回来?”曼娘并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婆子。曼娘在这家里的地位人人都知道,况且徐启和新安郡主临走前,把这家托付给了曼娘,管家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睐姐儿已经瞧着他们:“你们到底瞒了我娘什么,还不快些说出来,再晚了,没人说,只怕就要皮肉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