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裴延哑口无言。他有些心疼的看着程，却又知道此时安慰程的话，以程死要面子的脾气，肯定会恼羞成怒。裴延想了想，索性蜷起双腿往床头靠了靠，一副怯怯生的模样，可怜巴巴地看着程：“干嘛这样凶巴巴的看着人家，人家会怕啦！”
程：“……”
程的表情一言难尽。带着满满的嫌弃与恶心，一边搓着胳膊冷哼，一边冲裴延翻了个白眼，一副“不与傻逼论短长”的矜傲。不过内心里却悄悄的松了口气。说实话，他刚刚绝对是脑抽了，居然莫名其妙的把这种私事说出来。如果裴延听了以后露出怜悯的表情，或者像他们老家那些熊孩子那样嘲笑他有爹生没妈养，又或者跟那些长辈世交一样觉得他一直耿耿于怀陈灵蕴的态度是吃饱了撑的太矫情的话，程觉得自己可能抑制不住想要揍人的冲动。
好在裴延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嘻嘻哈哈插科打诨的糊弄过去了。程心下哂笑，裴延这人虽然大多数时候脑回路都不太正常，而且特别喜欢跟他抬杠，不过这种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格，相处起来也比较轻松。
这么想着，程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裴延。起身说道：“我出去一趟。”
以程嘴硬心软别别扭扭极度傲娇的性格，裴延特别担心程是不是要躲出去哭一场。连忙问道：“你要去哪儿？”
程没察觉到裴延的小心思，随口说道：“我去做个检查。”
裴延大惊失色：“你救我的时候受伤了？伤哪儿了？严不严重？刚刚我做检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跟那个没关系。”程对裴延的喋喋不休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要去精神科开点药。”
裴延：“？”
这回程就没再往下解释了。刚刚提到陈灵蕴生他时的那些旧事，程又有些克制不住的暴躁。他担心自己会发病，所以想去精神科开点药。以免病情复发时，吓到梦里面的家人朋友。尤其是待会儿就要见面的外公外婆。外公外婆生前那么疼他，如果知道他最后把自己折腾成神经病，一定会特别伤心。
裴延极度震惊的跟在程身后，又是自责又是愧疚。他觉得是自己刚刚的询问严重刺激到程，一时间有些懊恼自己的口无遮拦好奇心旺盛。可是再怎么受刺激，药还是不能乱吃的。
“阿，如果你真的很生气的话，我们两个再打一架好不好？哥发誓，哥绝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你拳打脚踢绝不还手。咱能不吃药吗？”裴延举着三个手指信誓旦旦，可惜走在前面的程连半个眼神都没飘过来。
“放心吧。只是稳定病情的药，我不会让自己发病的。”虽然想起被自己亲妈嫌弃的往事很糟心，但能在梦里面见到早已死去的亲人和对手，程还是很开心的。他开心的时候基本上不会犯病。就算在情绪上有些反复，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程觉得只要自己按时吃药，就一定能控制得住。
眼见程双手插兜，大步流星的走进精神科诊疗室，裴延吓得脸色都白了。赶紧给陈灵蕴打电话。正在饭桌上给裴镇南夫妇端酒赔罪的陈灵蕴实在没有想到，这还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程竟然又折腾出幺蛾子来。
“他去精神科开药？他怎么不干脆住进精神病院呐！”陈灵蕴简直要气疯了，挂断电话就往医院赶。裴镇南夫妇和程开运一脸莫名的跟在后面，等听清楚陈灵蕴的解释后，也都是一脸的无语。唯有程绍特别紧张的捏了捏掌心。以他对程的了解，程的性格虽然有些暴躁任性，但绝对不是胡来的性格。
“这个程……实在是太能折腾了。”周细媛忍不住吐槽。真不知道程家两口子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居然生出这么不省心的儿子。
一行人火急火燎的赶回医院，可算是在精神科医生给程做完诊断前把人堵在诊疗室里。
得知陈灵蕴两口子是程的父母，精神科医生对两人交代道：“患者有中度躁郁症――”
程绍忧心忡忡的追问：“中度躁郁症是什么意思？很严重吗？”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灵蕴气急败坏的打断了：“他有躁郁症？我看他都快把我逼成躁郁症了。”
陈灵蕴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你们这些当医生的有没有点职业道德？又不是江湖骗子，干嘛要跟小孩子串通一气吓唬人？你看看我儿子，你看看他这副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你说他有躁郁症？”
陈灵蕴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着斜斜坐在椅子上，还用力靠着后背翘起凳子腿儿，仰着头歪着脑袋看她的程：“他要是有躁郁症，那我就是精神病！”
程闻言轻笑，他觉得陈灵蕴绝对是个精神病没错。估计他这躁郁症都是搁陈灵蕴这遗传来的。没毛病。
“你笑什么？”陈灵蕴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见程这个罪魁祸首还有脸笑，顿时满腔怒火撒向程：“你还有脸笑？你还嫌你给我惹的麻烦不够多吗？”
陈灵蕴越想越气，抱怨的话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混球。”
程的情绪本来就不算稳定，听到陈灵蕴这番老生常谈，也下意识的怼回去：“当然是因为你当初子宫壁薄怕流产大出血所以不敢打胎呀！”
这话一出，整个诊疗室陡然一静。所有人下意识看向程，就连喋喋不休抱怨程从来不省心的陈灵蕴都极度震惊的哑了嗓子。过了好半天，陈灵蕴仿佛才回神一般，扬起右手重重的打了程一巴掌。还想再打时，被程绍给拦住了。
“妈！”程绍闪身拦在陈灵蕴面前，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扭头劝程：“阿，你跟妈道个歉吧。”
程充耳不闻，摸了摸火辣辣的又脸颊，轻笑道：“行，这回对称了。”
说完这句话，程站起身来，拿着医生给开的诊断书，去药房领药。
“阿！”裴延下意识的就想跟上去，被周细媛一把拉住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是陈灵蕴和程母子之间，他们这些外人还是别掺和进去的好。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陈灵蕴当年的做法有些偏激，那不也是特殊情况嘛。人生在世，谁还没个钻牛角尖的时候。再怎么说也是程的亲妈。这么些年供吃供穿供上学，可没有对不起程的地方。程这孩子，小小年纪，心思也太深太窄了。嘴又毒，跟自己亲妈吵架都要往心尖上捅/刀。
周细媛很不喜欢程。又想劝他们家裴延离程远着点儿，以免近墨者黑，被程给带偏了。
程回到家的时候，陈思邈老两口已经接到了女婿程开运的电话。知道母子两个又因为当年那点事儿吵的不可开交。头痛无奈之余，林素芬亲自下厨给程做了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菜出锅的时候，程恰好进门。
好多年都没再闻到过的熟悉味道再次萦绕在鼻尖，程仿佛浸泡在冰水里的心脏忽然一暖。站在门口的脚步甚至有些踟蹰。直到他看见了从客厅里迎出来的陈思邈。那熟悉的音容笑貌看的程眼眶一热。
陈思邈看着乖乖站在门口处，彷徨的仿佛一只找不到家门的小猫崽儿似的小外孙，忍不住心下一软：“阿回来啦。饿了吧，快点过来吃饭。你外婆亲自下厨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程点点头。眨了眨有些酸涩的双眼，闷不吭声的去洗手。返回餐厅的时候，林素芬连饭都给他盛好了。
老两口看着闷不吭声坐下来吃饭的程，你看我我看你的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林素芬打破沉默，聊家常的问程：“刚刚你爸爸打来电话，说你在医院看病，医生说你得了中度躁郁症？”
程默默扒饭的筷子微微一顿，旋即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脸依旧埋在饭碗里，都没抬一下。
老两口面面相觑，陈思邈试探着询问：“这个病严重吗？医生有没有说你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程摇摇头：“不严重。你们放心吧，我只要按时吃药就没事的。”
程不想让外公外婆担心。可是这种事情，又哪里是程轻描淡写安慰两句，老人家就真的不担心的。
林素芬顺着程的话头又问道：“这个中度躁郁症究竟是什么意思？犯病时有什么症状？平时都需要注意些什么？”
程耐心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犯病的时候情绪高涨，思考速度变快，喜欢开玩笑和恶作剧，受激易怒，不喜欢听别人反驳我，说我不好。精力旺盛，脑子灵光至极但是做什么都没有长兴。没有办法专心一志。特殊情况下会极度亢奋。”
躁郁症的表现症状一般为情感高涨，思维奔逸和意志行为增强。程不想吓到外公外婆，就挑着不吓人的临床症状轻描淡写的说。
陈思邈和林素芬听着听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确实跟你平时的表现有点像。可这种人不是有很多吗？难道都算精神病了？那也太扯了吧。我看那些医生就是大惊小怪喜欢吓唬人。”
陈思邈又叮嘱程：“你要是想控制脾气修身养性，用不着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是药三分毒，小小年纪别再吃坏了身体。还像小时候那样，每天早上五点起来，跟我一起练太乙玄门剑。”
林素芬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刚听你爸打来电话，我还以为有多严重。我就说嘛，我们家阿这么聪明这么活泼，怎么可能变成神经病。”
“不过太活泼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陈思邈点了点外孙的小脑袋瓜：“我听说你又跟裴家小子打起来了？你从小练剑打拳，出手没个轻重。今后可要多加注意，万一真把人给打坏了，咱们可没法跟人家父母交代。”
程轻笑着点点头，承诺道：“我以后再不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