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 一个精灵般的影子以信州中洲战区司令部为中心,螺旋状在空中翩翩起舞, 从大院向外围渐行渐远。
卫不争和沈危并肩坐在灰雨点背上,双目微阖。
他现在可以用灵力临时性优化视力,实现夜视,但他今天没有, 他借鉴了沈危运用空间和空气能力感知环境的方式,这种方式一旦运用熟练,比眼睛看到的更真实精确。
他感受到了围绕在司令部大院周边远远近近数百个生命体散发出的忖心乌冲的气息,比他在东篱村感受到的强烈一百倍,和他的判断一致, 攻击孙晋安部的人异能是不正常的,是忖心乌冲诱发并放大潜意识中的恶念、透支身体生机强行催化的结果。
“这些人应该是无意中感染了忖心乌冲,他们现在的状况很可能被强者胁迫,身不由己,如果就此杀了他们, 我下不去手。”卫不争仔细感受着下面几个人混乱而狂暴的气息,十分矛盾,“如果颂义哥在就好了, 他能分辨出这些人的本性。”
“你在, 我就能放开手收拾人了。”沈危说, “我尽量小心,不伤他们的性命,然后让颂义哥来一趟。”
当下自然环境恶劣, 这些人异能强大,如果本性不坏,又能恢复自制力,会有大用场,他们两人都想尽力挽救一把。
当然,如果这些人过去作恶太多,或者以后完全失去理智,那就只能杀了他们,或把他们变成重度黑乌冲族了。
两个人在空中侦查了快两个小时,灰雨点降落在沈危的临时住所,大院东南角的一个小院里。
灰雨点变身李东源,卫不争拿出一粒丹药和一瓶水。
李东源一口气吃喝干净,再次变身大鸟,独自向北而去,卫不争和沈危进了房间。
跟着沈危一起出来的还有劳峥和五个特战队员,沈危从空间拿出五把狙击步,交给五个队员:“猫子领队,你们负责东北方向,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尽量保住那些人的命。”
“是。”五个队员拿到久违的枪支,兴奋得不能自已。
枪对他们而言,是手臂,是头脑,没有枪的日子,他们感觉自己成了砧板上的乳猪,没有一点安全感;现在一枪在手,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脚下。
劳峥了然地看看卫不争,问道:“队长,你这是有了神级奶妈,准备直接推倒大boss了吗?”
沈危斜他:“什么眼神儿你,居然以为不争是奶妈?”
一个年纪稍大的队员已经走出门了,又扭回头说:“队长,奶妈不耽误揍人,咱们以前训练,你和刀爷也经常兼职奶妈,我们不照样被你们揍得找不着北。”
沈危笑起来,对劳峥说:“去告诉孙晋安,让他传令下去,全体待命,一级战备,没有受伤的异能者在临时医院前集合待命。”
“是。”劳峥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卫不争对沈危微微一笑:“去吧,把这几天窝着的火都放出来。”
沈危没出声,扣着卫不争的后脑勺把他抵在墙上,狂吻了几下,又意犹未尽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说了句:“等着我。”转身走了出去。
卫不争无声地笑:“都老夫老妻了,还……呵呵。”
他右手在脸前轻轻拂过,下一刻,他出现在西面的宫墙上。
除了护城河外围三百米的空旷地带,远处是望不到边的低矮民居,夜色中,一片静谧,辛苦劳作仍不得温饱的人早就进入了梦乡,不知道他们身边潜伏着的致命危险。
卫不争看了片刻,手一撑,跳到一个碟垛上盘腿坐下,闭上眼睛。
身后的大院传来无数个窸窸窣窣的声音,大院中心一个相对高大宽敞的房子里,有人在哀哀呻.吟。
卫不争调动意识,一股看不见的浩荡清灵从他指尖流出,流进了那所大房子。
那是孙晋安手下受伤的异能者,灵力武器导致的伤口痛苦加倍,且不易愈合,卫不争给沈危带了碧玉湖水和青玉溪水,还有几瓶清毒丹,但沈危没有都给这些人用上,他只用了一瓶碧玉湖水稀释进一大缸水里给这些人清洗伤口,让伤口短时间内不感染恶化,离根治差得远。
这些异能者跟着孙晋安没少做坏事,欺凌能力弱的异能者是他们的乐事之一,沈危即便有心救他们,也要先让他们吃点苦头。
但今天,卫不争不敢托大,他没有见识过这批感染忖心乌冲的异能者的实力,万一超出他的想象,他希望好歹算自己一边的这些伤员能有逃跑的力气。
输送完了清灵,又给那个大房子制造了一个防止清灵逸散的临时空间结界,卫不争感觉到西北方向几十个带着浓郁存心乌冲气息的人同时在运动,同时,他感觉到了南面剧烈的灵力波动——沈危动手了。
西北方向的目标移动速度很快,但远远达不到使用速度异能时应有的速度。
卫不争有点诧异,如果对方是有组织地发起进攻,不应该同时发动速度异能,让沈危无法周全才对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心里转着念头,卫不争手上却没有丝毫犹豫,他划开眼前的虚空,出现在一条街道上。
街道两边是大片低矮的茅草房,他就在街道中央和一群大约三十个丧尸相遇,领头的丧尸一个嘶哑的“滚”字没有说完,就被从天而降的炽热的水墙包围。
水墙散发出的热气仿佛要把人瞬间蒸发掉,收不住脚的几个丧尸撞在水墙上,发出凄厉的叫声。
水墙中火光骤起,流光交错,那是丧尸异能者慌乱中本能地发起攻击,各种颜色的火焰和各种形状的金系灵力武器铺天盖地砸向卫不争,居然有一部分火焰和灵力武器穿过了水墙。
卫不争卷起一道气流把自己送到半空,抬起右手,冲向他的火焰和各色武器被翻涌的土流吞没。
丧尸异能者们冲出了水墙,却被一个更大、更高温度的水墙所困,水墙散发出的蒸汽阻挡了他们的视线,可能是水汽太重的缘故,空气中的氧气不足,丧尸们在被高温水汽烫得生不如死的同时,还感觉呼吸困难。
不,不止是呼吸困难,他们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呼吸了。
“放弃攻击,留你们一条命。”卫不争在半空中说,语气平静冷淡。
回应他的,是一片冲天而起、速度极快的黑色灵力牛毫针。
卫不争对空气异能的驾驭远远达不到得心应手,他在空中没有支点的情况下,无法进行空中转移,所以他只来得凝聚出一道金系灵力防护墙,然后借力防护墙,人急速向后飘落,在落地之前,他挥手洒出一把种子,种子在空中迅速变成遮天蔽日的藤蔓,在高温水墙中灵活地蹿动。
惨叫声再次响起。
被水蒸气烫伤的皮肤再被变异的葎草藤缠绕勒紧,那滋味可想而知。
卫不争洒种子的手还没放下,一个影子已经到了他面前,左腹部一阵尖锐的疼痛,卫不争没有试图去检查,直接意念召出碧玉湖水浇了上去。
影子在距离卫不争大约三十米的地方倒下,喉间发出“咔咔”的声音。
卫不争看了一眼司令部大院的方向,然后迅速控制着变异葎草把疼到已经失去战斗欲望的二十多个异能者捆结实拉出水牢,对他们说:“别乱来,留你们一条命;有任何攻击行为,回去水牢,我继续升高水牢温度。”
因为摇头会牵动皮肤和肌肉,终于可以呼吸的丧尸们发出此起彼伏各种难听的声音,卫不争听懂了,他过去,释放出一股纯净的乌冲把那个领头的包裹起来,紧跟着消失在丧尸们的视野中。
十几分钟后,劳峥带着一队人和独轮推车出现,把二十几个惨叫不止和七八个昏迷不醒的丧尸装上独轮车。
当劳峥一行人扬眉吐气地带着丧尸准备回程时,五个发动了速度异能冲上宫墙的丧尸异能者正在经历这三十多个丧尸刚刚经历过的事——被高温水牢蒸出满身的泡,无法呼吸。
一个丧尸可能从前是个话唠,他惨叫得很有内容:“啊,你是异能者啊,你怎么能用这种方式跟我们打,啊,你家以前是杀猪的吗……”
东北方向传来的枪声打断了这些人的嚎叫。
司令部大院里的寂静也被枪声打破,状若乞丐、惶惶不安的士兵们面面相觑:“枪?”
“不可能吧 ,金属根本无法存在,怎么会有枪?”
“可我觉得真的是枪声啊?”
“你们不知道吗?我听说……沈司令长官……”
“真的?咱们孙……不是说,沈司令长官变成那……”
“是变了,可变成那样还有特别厉害的异能。”
“这是老天都在帮人家。”
“这算什么,我听说,沈危长官路上捡了个媳妇儿,结果是个超级强大的水系和变异木系异能者,不但能凭空催生出粮食和蔬菜,还是超级治疗者,能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太夸张了吧?”
“你没看过吗?木系主生机,只要你尸身不坏,给你注入生机,就能让你起死回生。”
“为什么好事都落在寿星峰基地那边了啊?”
“就是,原本咱们就是一个战区的,只是临时分开,怎么咱们就倒霉成这样?”
“因为沈司令和聂部长他们不随便杀人吧,人家还给丧尸专门建了保护基地,这应该就是积德了吧?老天爷看见,就把好处都给了人家了。”
“别乱说,如果谁给汇报上去……”
“哼,咱们长官下令杀过多少丧尸?如果咱们基地被攻破,那些丧尸异能者会放过他们吗?人都没有了,马屁精们还找谁去打小报告去?”
“咱们基地会被攻破吗?”
“沈危长官如果撒手不管,分分钟钟的事。”
……
——***——
沈危长官此时正在忙,听不到士兵们对他的个人崇拜。
司令部大院南五公里外一处破败的民居里,十几个丧尸被捆成了粽子,正扯破了嗓子在嚎叫,附近的居民有心帮忙,可那叫声实在太瘆人了,没人敢过去。
西面,距离这个院子大约两公里的另一个院子,外面看着一切如常,院子内部却像刚刚经历过一场火灾,院墙内壁全部是焦黑的,三所茅草房此刻只剩下三个焦黑的屋顶土墙。
南屋门前的十几个水煮粽子都在昏迷中,院子正中央躺着的三个则已经是尸体,三人都是死于被金系灵力击穿了脑袋或心脏。
另一个惨案现场在司令部大院西南方的树林里,这里此刻一片狼藉,树木几乎全部被毁,空气中还残留着呛人的烟气,之前的静谧安然早已不复存在,惨叫声传出好几里远。
一个满脸乌黑,头发已经完全被烧焦的人躺在一个泥坑中,正在破口大骂:“你特么不就是偷袭得手了么,等老子伤好,你跟老子硬碰硬打一架,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把你做成个人彘……”
沈危蹲在一棵还冒着烟的树边,没有理会发疯的康浩,而是手里拿着一个破裂的淡青色小玉甁,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年轻丧尸:“你知道这丹药是他们自己炼的,还是他们通过其他途径得到的吗?”
林庄的唇角不停地淌着血,艰难地说:“不,不……知道,只,只,知道,康浩,每次去……云柏山回来……就会……给……受伤的……人……发……丹药……”
沈危手心出现一簇火焰,他把玉甁里的丹药倒进手心,看着他们化作一缕黑烟。
康浩大叫着想爬出泥坑:“住手,你这个杂种,不许毁了我的药,你知道这种仙药有多珍贵吗?啊……,你这个杂种,我要杀了你……”
沈危收起火焰,手心出现一个淡绿色小玉甁,他倒出一粒塞进了林庄的嘴里。
林庄愕然地看着他。
沈危说:“吃了吧,能暂时保住你的命,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可以保证你和你的朋友们都能好好地活着,只是不保证你们的异能能留下。”
一股舒服到无法言喻的味道从林庄的舌尖一直流淌到丹田,小腹部刀绞一般的疼痛迅速减轻,林庄颤抖着微笑:“谢谢,不用管我,你只要能保住李清明,把他的脚治好,让他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走路就行。”
沈危手上又出现一瓶水,他递给林庄:“喝下去,我带你去见个人,把你知道的再和他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