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元年,正月己卯朔,群臣入奉天殿朝贺新年。
黑色的冕服,十二旒朝冠,龙椅上的朱棣,终于抛开了夺位不正的阴影。
即便高皇帝没有传位于他,即便有人唾骂,即便建文帝的生死仍是悬案,自登陛入奉天殿,受百官朝贺始,他即是八荒**之主。
皇位,是他的。
天下,也是他的。
四夷番邦,都将跪在他的脚下!
他会向高皇帝证明,选择朱允炆做继承人是错的。大明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皇帝,而这个人选,只有他朱棣!
“拜!”
礼乐声中,公侯,驸马,伯爵,都督,仪宾及五品以上文武于奉天殿中三拜,不及五品的官员,则拜于丹墀之下。
立于勋贵族之中,孟清和有片刻的恍惚。
洪武,建文,永乐。
朱元璋鏖战群雄,朱棣靖难夺位,建文在漫天大火中退出了历史舞台。
日月为明,崇以火德。
这是华夏封建王朝最后的辉煌。
两百年后,曾广博四海,领先于整个世界的王朝,将轰然倒塌。
跪在冰冷的石砖之上,额头触地,朝冠上的玳瑁禅映着冰冷的石光,冠上的雉尾成为满殿浓墨重红的一抹亮色。
孟清和闭上双眼,收敛起所有心绪,意识有片刻的昏沉。
“起!”
丹墀之上,礼官嗓音悠长,同礼乐声融合成一种奇妙的旋律。
孟清和的头晕得更厉害了。
或许是起得过早又吹了冷风,也或许是奉天殿中燃起的香料。
即使是不喜熏香的永乐帝,在朔望视朝,受群臣朝拜时,也必须按照规矩来。
味道太重熏鼻子?
忍着。
用手掩一下?
有损天子威严的事,万万不能做。
不知为何,今天奉天殿中的香料味道似比任何时候都重。
头晕的不只孟清和一人,文臣武将,多多少少都有些不适。
只有几个被许在殿中朝拜的番邦使臣不受影响,孟清和亲眼看到其中一人不停深呼吸,好似在饮甘露,得仙气一般。
用力掐了自己一下,果真是被熏昏头了,如此严肃庄重的场合竟还七想八想。
几番告诫自己要集中注意力,目光扫过朝鲜的使臣,还是会忍不住走神。
据说,这次朝贡,朝鲜国王竟送了三百名宦官,还郑重写在了表书之上。
从朱高燧口中听到消息,孟清和当时就囧了。
这样奇葩的礼物,还如此郑重其事,也只有跨越大宇宙的思密达能够做出来。
除了宦官,还有不少宫女。
不过据朱高燧所言,永乐帝一个没收,全都退了回去。徐皇后没太多表示,但第112章中注意力办公之后,永乐帝依惯例享太庙,大祀天地于南郊。
于正月辛卯下旨,复周王橚、齐王榑、代王桂、岷王楩旧封。改封谷王朱穗于长沙。赐晋王宝钞十万贯,令归藩。
周王等人当即大喜,还以为要在京城住上一阵子,搞不好就会是一辈子,不想天子竟许归藩。当即上表,颂扬天子仁德。反正好话不要钱,说上几万句也不过浪费些口水。
谷王的封地本在宣府,搬家一事,是他主动提出。
以天子的性格,继续让他领兵是不可能了,找个好点的地方,做个富贵闲人,倒也不错。
朱棣满足了朱穗的愿望,将他改封到长沙,还赏赐了钱抄,许以封地部分税收充实王府。
谷王提出,可不可以新建一座王府,让一家住得舒服点。
朱棣摇头,表示有那么多历史遗留豪宅,花点钱装修一下就行了,老爹提倡,拒绝奢侈,生活要艰苦朴素。
谷王摸摸鼻子,朴素就朴素,能早点离开南京就成。
晋王没落到多少实惠,只领一叠宝钞回家,面额十万,真实价值几何,需要再议。这不算什么,反正他不差钱,给多给少都只是个脸面,只要皇帝别朝他动刀子,把封地留给他就成。
相比以上诸位,辽王就惨了点。
据悉,陛下大有留辽王在京中长住之意,世子可以改封,封到哪里,反正不是西南就是沿海,想回辽东?基本不可能。
辽王郁闷了几天,到底还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事情总是需要对比,别看他惨,有个人比他更惨,那就是宁王朱权。
辽王好歹还有个盼头,宁王?至今为止没有任何消息。
宁王也急,但越急越不能表现出来,反而要向天子表示,他一切听从皇命,皇帝把他安排在哪就是哪,即使留在南京,也行!
宁王世子到底没修炼出老爹的养气功夫,阴沉的在厢房里跺了两个来回,召来心腹,低声吩咐一番。
“可记住了?”
“卑下领命,定不负世子所托!“
朱盘烒冷冷一笑,看向又开始飘雨的窗外,北边,该起风了。
永乐元年春二月,寇犯辽东。
开平,全宁等卫同时燃起了狼烟。
同时,泰宁,朵颜,福余三卫首领上疏,请天子许大宁一地为三卫草场。
偏在此时,朝中请立太子之声渐起,期间竟有国子监及各地府学生员联名奏请,声势堪称浩大。
朱棣发了一场火气,才勉强将事态压下来。见仍有人不识教训,直接下令,重设锦衣卫北镇抚司,任命杨铎为锦衣卫指挥使,升刘智,萧逊为锦衣卫指挥同知,葛能,李敬为指挥佥事。
纪纲依旧在千户的位置上呆着,但是金子总会发光,纪千户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一点耐心。
不立皇太子,重设锦衣卫北镇抚司,叫嚷最欢的官员直接被下了诏狱,生员也被严斥。
朝中百官当即噤声。
随后,朱棣下令朱高煦和沈瑄立刻带兵北上。
两人出发后,奉命镇守大宁的孟清和自然也不能拖拉,提前了整整半个月出发。随行的护卫由三千增加到了五千,朱高燧竟也领一支骑兵与他同行。
朱棣再次向朝臣们展示出了他的铁血和决断。
谁敢和他掰腕子,最好提前叫上救护车,否则,胳膊掰折,肋骨敲断,顺便再断两条腿,他概不负责。
阴雨蒙蒙中,孟清和坐在车辂中,靠着车壁,凝神思索。
到了大宁,该先走哪一步?
总觉得,鞑子叩边,朵颜三卫上疏,凑到一起,未免太过巧合。
不过那又如何?
孟清和掀开车帘,任由雨水扑在脸上。
车到山前必有路,事情总有因果,找到了线头,总能理顺。
实在找不出头绪,一刀斩断,也未尝不可。
“兴宁伯?”朱高燧策马走过,“可是坐在车里闷了?那就出来骑马,省得想吹吹风还要掀帘子。”
孟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