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林轩?”
何谚推了推贺林轩,见他回过神看向自己, 小声提醒道:“陛下快看完奏疏了。”
贺林轩点了点头, 忙打起精神来。
何谚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贺林轩一向是精明能干, 精力充沛, 像今天这样三番五次走神, 面带倦色的样子从未有过。
王喜公公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异样,这时候端上一杯参茶, 递到他手边,温声道:“贺大人乃陛下股肱,事事倚重。还请大人注意身体, 切莫要太劳累。”
贺林轩领情, 接过参茶谢道:“多谢公公关心。”
老公公摇了摇头,走回皇帝身侧。
专注案牍的天顺帝这才注意到他离开过, 抬头看了两眼, 不由放下奏折, 有些惊讶道:“林轩这是怎么了,可是身有不适?”
贺林轩放下茶杯,道:“倒没什么不适,只是这两日没睡好。”
天顺帝取笑道:“就算勉之有了身孕, 你也不用欢喜得睡不着觉吧?”
贺林轩赧然, “让陛下见笑了。”
何谚倒是能理解贺林轩的心情, 说道:“陛下, 依微臣拙见, 贺大人心中自是欢喜的,不过,睡不着觉,多半是心里不安吧?”
他同情地拍了拍贺林轩的肩膀,“当初锦辰刚怀上谨一的时候,我也是整夜整夜睡不着啊。还好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咳,不说我了。林轩,我看你有些过分紧张了,勉之和我夫郎当初的情形不同,他身体好着呢。你且放宽,再这般下去,怕是你夫郎也要跟着担心了。”
到底是过来人,何谚知道这种事别人说再多也没用,只能稍微劝一劝,还得自己会调解。
贺林轩露出一个苦笑。
道理他都懂,就是身不由己啊。
自从李文斌传出喜讯,贺林轩连着两天都被噩梦惊醒,之后便是再睡着,也睡得很浅,一夜里总要醒个三五回,看一眼怀里的人,才觉得安心。
以前看别人老婆挺着个大肚子挤地铁,朝九晚五地上班,也不觉得有什么。轮到自己老婆了,那真是走两步路都要多看一眼,生怕他磕着碰着。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他没想到身在其中,自己也变成了这样的大俗人。
天顺帝看着这惺惺相惜的二人,有些无奈道:“林轩,朕都不知该怎么说你才好……这样吧,明后两日,林轩你且在家歇着,养足了精神再说其他。”
堂堂朝廷二品权臣,一部尚书,在文武百官面前是公认的计谋无双,冷酷深沉。
不见那“铁齿尚书”的凶名,都传到百姓口中了么?
谁能想到,这位贺大人是一遇夫郎就折腰,婆婆妈妈,简直有操不完的心肠。
贺林轩连忙道:“微臣惭愧,让陛下费心了。不过,休息倒是不必,微臣还能应付。”
天顺帝闻言挑了挑眉,直觉贺林轩此番拒绝,并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就听贺林轩说道:“只是,微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能够允准。”
天顺帝暗叹一声,“爱卿且说。”
贺林轩起身一礼,抬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天顺帝一看他这笑容就开始头疼了,只听他道:“陛下,国事大于家事,微臣再怎么不知轻重,也不能为一己之私,耽误正事。只是微臣实在不济,为着些许小事牵肠挂肚,有负陛下重望……”
天顺帝忍无可忍地抬手打断了他,“好了,这些好听的话你就少说些吧。”
贺林轩摸了摸鼻子,也有些不自在道:“臣心思不宁,在户部办差恐怕会误事。臣想着,若无紧要之事,午后将公务带回家做。等调整好心态,再为陛下鞠躬尽瘁。”
天顺帝呵呵笑了声,“鞠躬尽瘁朕是不敢指望了,林轩,你只说,你需要多久才能调整好?可不要等到你二子长到诺儿这么大的时候,才能好吧?”
“……”
何谚别过头,忍住了到嘴边的大笑。
贺林轩对这样的调侃却完全不以为意,笑道:“多谢陛下体谅,微臣一定尽快。”
天顺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道:“林轩,你之智计无人能及,但朝政家国并非儿戏,还望你谨记在心才好。”
贺林轩肃容正色道:“微臣遵旨。”
天顺帝被他噎了一下,却也只能重重拿起,轻轻放过。
早在入朝之初,贺林轩就说过,这天下之间,他所图唯有一人,权势富贵皆不在他眼中。天顺帝当时听过就罢,并没有太当真。
没想到,这竟真是贺林轩的肺腑之言。
他又想到贺林轩有一次玩笑一般地说过,四十岁就辞官,带着家里两口子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的话。
……这,真的是玩笑?
天顺帝心里紧了紧,拒绝往下深想更多。
“……陛下,可曾说了什么?”
听说贺林轩向皇帝陛下请旨,下朝之后回府办公,李文武看贺林轩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贺林轩摇了摇头,“生气自然是有的。不过,我又不是要位极人臣,随他去吧。”
“……”
“……”
李文武和张河无话可说。
李文斌有些尴尬道:“林轩,我很好,你实在不必……”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贺林轩这样着紧他,他心里自是甜蜜,可他毕竟是朝廷重臣,这样未免太儿戏了些。让人看了,也少不得要说闲话的。
贺林轩拉了他的手,笑嘻嘻地说:“做官有什么好的。要不是当初赶鸭子上架,我倒宁愿在家煮饭带娃。勉之,你只要赏口饭吃,床分我一半,我做一辈子掌勺,也是求之不得的。”
李文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胡说什么呢。”
张河看了看李文斌,又看了看贺林轩,刚才悬着的心倒是放了下来。
他捻起一颗花生米,一边吃着,一边颇有些事不关己地说:“摊上林轩这样的,也不知道是陛下的运气,还是他倒霉。不过,左右碍不着别的,阿弟,你也别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别人爱说什么就让他说去吧,只要林轩不把差事办砸了,在家待几天也没什么要紧。”
李文武莫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他这夫郎还真是心宽似海啊。
他摩挲了一下膝盖,到底还是劝道:“林轩,为人臣子,规矩还是要守的。一两日还好,日子久了,该少不得人要参你孟浪了。陛下那边,也是为难。”
李文斌也道:“林轩,你不可为我如此。”
他和李文武从小受过祖父悉心教导,装了一肚子家国天下,君君臣臣的道理。对于贺林轩这种可以称之为惊世骇俗的做法,实在有些消受不住。
贺林轩却不觉得有什么。
在他看来,他一不谋反,二没有冒犯天威皇权,既然他给了皇帝足够的利益,为自己争取一下权益,很公平。
何况,他又不是甩手不干了,只不过转移一下办公地点而已。
他说道:“勉之,你多虑了。我并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陛下好。你看我,这两天算账都算的丢三落四的,盖章都找不对地方,真这么下去,才是真的对我头上的乌纱帽不负责任,也有损我的一世英名。”
李文斌听得哭笑不得,“这事传出去,你哪还有英名在?御史要怎么参奏你且不说,别人私底下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你呢。”
“那就让他们笑去呗,又不会少一两肉。”
贺林轩满不在乎,说道:“其实让他们多参奏我几本也好。人人都喜欢看别人倒霉,我要是过的太好,才遭人妒。不说别人,虞大人就憋了一肚子坏水,不给他机会发挥,还不知道狗急跳墙,又想出什么歪点子来。且让他笑话几句,乐呵乐呵,心情好了,也少找我麻烦。”
李文斌:“……”
既然觉得贺林轩说的很有道理,他怕不是一孕傻三年了吧?
果然,第二日贺林轩就正式上了奏折,得了皇帝的恩准。
自那日起,下了早朝,若皇帝没有留他议事,贺林轩便去户部略坐一坐,该交代的交代妥当,就潇洒地带着需要核准批复的公文,回乐安侯府陪他夫郎养胎去了。
百官们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终于回应过来。
参议贺尚书“视朝廷法度于无物,不尊皇帝,不尊国训,行事荒唐,不堪为官”的奏本,雪花一样堆在天顺帝的桌案前。
堆得太多了,甚至在朝堂上有御史公然出言讨伐,天顺帝再不能视若无睹,责问了贺林轩几句,罚了他一年的薪俸。
贺林轩当朝称道:“微臣认罪,甘愿领罚,谢陛下隆恩。”
那御史被气了一个仰倒。
放眼全大梁,谁不知道,贺林轩穷的只剩下钱了?
罚他俸禄,还不如罚他在太庙跪经一晚来的有诚意!
但皇帝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贺林轩说到底也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差事也办得漂亮,有心人除了在他面前说几句酸话,私底下大肆嘲笑,也做不了别的。
倒是安郡王夫郎一直记恨着贺林轩,又有把柄在他手上寝食难安。这次逮着机会,遣人在坊间编排几句歌谣,散播贺林轩毫无男子气概的流言。
某日,贺林轩下朝回府的路上,停车向路边一个老丈人买他从山上倒弄的野蜂窝,就听见几个孩子笑嘻嘻地唱着:“某尚书耳根软怕夫郎,入赘高门享乐安。有了夫郎不做官,做官不如陪夫郎。”
贺林轩也常常在这条街上行走,不少摊贩都认得他,当下吓得一个软倒。
有个掌柜的孩子正在唱歌谣的行列里,哆哆嗦嗦地冲过来,捂住儿子的嘴,带着他扑通跪下来,满脸冷汗地说:“大人饶命,我儿年幼无知,都是听别人瞎唱,才跟着瞎嚷嚷的,求大人饶了他。”
那些孩子噤若寒蝉,被大人按着跪下,脸上装满了害怕和懵懂。
贺林轩把蜂窝递给车夫,亲自过来将人扶了起来。
“无妨,你们都快起来吧。”
贺林轩说道:“他们也没说错啊,我是怕我夫郎。”
他毫不介意地拍了拍那掌柜儿子的头,哈哈笑说:“男人怕夫郎不丢人,自己在外头没本事,只能回家跟夫郎耍威风,那才是真的丢人。”
他大人小厮买了些霜糖给孩子们压惊,笑呵呵地走了。
路边酒楼上,看见这一幕的人噗嗤笑出声来。
“真有意思,贺大人竟然是这样的人,父王总说他是洪水猛兽,实在是太抬举他了。”
这双儿,正是镇南王的嫡子,那因为毁了容颜不得入宫的双儿。
此时蒙着面纱,但一双眼睛里满是明媚笑意,完全看不出被庶弟抢了富贵的阴霾。
他身边一人看着贺林轩踏上马车离开,被笑声惊动,连忙收起了方才的失神,笑道:“贺大人,确实很有趣。做他的夫郎,恐怕全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幸运人了。”
“说的是啊。”
“不过,做官做成他这样子,是太不像话了些。”
“好了,少些口舌吧,小心得罪人。”
双儿们说说笑笑间,很快转开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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