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空难在全球引起了轰动,乘坐那趟航班的无一活口,死亡人数共计197人。
程落去了何止的葬礼。
这天的天气格外阴沉,天空飘着蒙蒙细雨,万物笼罩在阴霾之中。
她见到了燕婶,那个初见时笑嘻嘻的女人在短短几天就苍白了发丝。
燕婶呆呆坐在灵堂上,黑色礼服下的身体佝偻枯槁。
程落走到燕婶身边,抬眸看向挂在正中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青年笑容一如既往的爽朗,眼睛仿若有光,如同太阳。
察觉到有人过来,燕婶抬起了头,她双眼红肿,眼中遍布血丝,从儿子去世到现在,她已经几日没合眼,哭干了眼泪,再也流不出一滴。
“我们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这个。”燕婶从包里抽出一张叠的整齐的纸。
程落接过翻看,发现那是遗书。
“估计是看自己没盼头了,何止在飞机上匆忙写的……”说着,燕婶的嘴唇颤抖起来,她看着儿子的照片,心情悲恸,整个牙关都在打着战。
程落握着纸,上面的字迹无比凌乱,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副画面。
颠簸晃动的机舱,惊恐吼叫的人群,幼儿尖锐的啼哭……
她看到何止从背包里拿出纸笔,怀着将死死之心写下了这些字。
[动物园所有资产归我的合作方程落小姐所有,当上天赋予你这项能力时,你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我相信你。]
[何止,2020年五月二十日留。]
“何止他从小就不听我的话,我不让他去英国,他非要去,现在好了,连个骨灰都没留……一根头发丝都没给我留。”
“何止,你让你妈以后怎么活啊……”
燕婶一头磕在了地上,接连撞击着自己的额头,就算皮开肉绽也没停止。
“妈!”大女儿过来赶忙拦住燕婶,“你别这样,还有我呢,还有小安陪着你呢,你别这样……”
大女儿抱着燕婶哭作一团,一旁年幼的小安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看到外婆和妈妈哭,当下也跟着哭了出来。
场面混乱之时,一个干瘦的男人走了过来。
他的眉眼与何止有几分相似,两鬓干白,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相比起燕婶,看起来还有几分残存的理智。
“你是程落?”
“是的。”
“你能过来我很开心。”何爸爸扫了眼几乎要晕过去的燕婶,“看到那份遗书我们挺意外的,既然那是何止的临终心愿,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何爸爸和燕婶都是心思善良的老人,他幽幽叹息,眼眶泛红:“何止这孩子从小心善,对小猫小狗格外的好,你说这么好一个人,怎么说走就走了?”
“……”
程落没办法回答。
黑白照上的何止还冲她笑着,她又想到了那个黄昏日暮时,不甘的青年怀着心愿来见她最后一面。
程落也体会不到何爸爸和燕婶的心情,她隐约自己是个孤儿,全凭着一股傲气进了娱乐圈,慢慢闯荡出一番事业。那时的程落想,就算有一天自己死了,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为她摆设灵堂。
结果……
她真的死了。
一个人去了天地未开的混沌,度过了太久太久的漫长岁月,也许是五万年,也许是十万年,又也许是十五万年,记不太清。当她孤单久了,她就化为孤单,当体会过洪荒演变,生死交替,便再也无法对死亡产生共鸣。
哪怕那个叫何止的青年曾站在她身侧,曾对她展开微笑,伸出援手,她也依旧无法生出悲伤的情绪。
真无情,又真可悲。
“你会、会好好照顾那家动物园的,对不对?”何爸爸看着程落,眼神中又希翼,也有恐慌。
程落指尖微动,点点头:“何止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他走了,我来替他完成。”
何爸爸牵扯唇角,勾出一勒苍白无力的笑。
他用指尖揩去眼泪:“谢谢,何止知道会开心的……”
“嗯。”程落转身准备离开,想了想,轻轻留下两个字:“保重。”
没有再看何爸爸的神色,她悄然无息的离开了灵堂上。
蒙蒙细雨还在下,空阔的路上了无一人。
她禹禹独行,没有前路,没有归途,漫无目的。
脑海中始终是何止临死前的画面,他用尽力气留下的是他的梦想,而那个梦想交给了她,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女人。
梦想……
程落原来的梦想是什么呢?
是夺得奖项,拿到视后,拍出人人喜欢的作品,事实上她也是一步一步往那个方向努力着。那个时候的她善良爱笑,聪明开朗,喜欢交际,也喜欢穿着美丽,发个自拍。
可是……
她努力来的一切都被夺走了,她的梦想,身体,未来,全都没了。
而程落呢?上天把她安排到了其他地方。
没有人能忍受那般蚀骨的孤独,没有人能忍受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星辰更没有时间概念的生活。程落想过死,然而作为宇宙初开的第一条生命,连死都不被允许。
没有尽头的生命夺取了她生为人的情感,让她渐渐化作万物景仰的神。
他们叫她龙祖。
“程落……”
恍惚间,程落听到有人再叫她。
她微一抬头,看到穿着白衬衫,黑牛仔的青年站在雨雾朦胧处。
“我要走了。”何止依旧白白净净,笑容爽朗,“有空的话就去看看我父母,我妈妈很喜欢你。”
程落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天台小姐。”
何止比了个手势,转身潇洒离去。
她拢了拢被雨水打湿的衣领,唇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说:“再见,被我家旋风看上的何先生。”
程落回到森林之家已是晚上10点,估计是因为这场空灾的原因,答应过来送合约的时墨一直没有出现,程落也不太在意,那个人既然是个大人物,就不怕他空口白话。
进了家门,程落拿出了之前磨好的灵丹,如数洒在饲料里后,交给了喂食动物的小鬼。
紧接着,程落来到了洋房后院,这里是怨气聚集的主要之地。
下过雨的天气更是阴沉,空旷的院落只有风的嘶吼,那颗矗立在地面上的老槐树笼罩在黑夜里,树叶拂动,宛如鬼魅。
程落环视一圈,缓缓抚上戒指,明天何止招来工人就会到,她必须在今天处理好这一切。打定主意,直接走到了槐树下。然后摘下戒指,放在脚边。
“吃吧,饮血。”
得到主人命令,地面的饮血散发出浅浅红光,戒指扩大出的空间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张一缩慢慢吸收着这片土地的怨气,血色的怨气源源不断被饮血吸收,有的怨鬼心有不甘,发出阵阵可怕的嘶吼。
藏在房屋里的鬼魂互相抱着瑟瑟发抖,双胞胎蜷缩在素晚身边,瘪嘴哭都不敢哭。
窗外红光来回闪烁,逐渐变淡。
突然间,素晚看到原本睡着的糯糯爬到了窗台上,她心里一个咯噔,上前就是拦。
“妈、妈妈……”
“啊呀,糯糯!!”双胞胎着急就是往过赶,然而她们只拉到一个衣角。
糯糯趴在窗户看着窗外的程落,他小脸上露出一个笑,迫不及待向她伸出手――
“砰!”
他的身体前倾,直直从窗户上滚落而下。
望着坠下来的糯糯,趴在不远处的旋风叫了一声,撒丫子跑了过来。只听咚的一声,糯糯稳稳当当掉在了旋风身上。
“汪――!”
旋风的痛呼和过大的动静早就影响到了程落的注意力,她不由看去,当看到掉在地面的糯糯和旋风时,心里一紧,对饮血的控制顿时松了。就在此时,程落感觉身体传来猛烈的剧痛。
这是灵魂从身体剥离的现象。
她收敛神色,用力咬向舌尖,疼痛使她重新恢复理智。程落再也不敢分心,继续专注着戒指。
见没有办法夺取程落的灵魂后,饮血又继续乖乖吸收着怨气。
片刻,吸收完怨气的饮血重归沉寂。
静静躺在地上的戒指已呈现暗红,阴冷的月色下,散发出的光泽格外诡谲,程落整个人失了力,费力捡起戒指重新戴好,摇摇晃晃向糯糯的方向走去。
“对、对不起,我们没拉住他。”双胞胎站在素晚身边就是哭,她们自责的很,最怕的还是程落教训她们。
程落没说话,只是苍白着脸色看着。
糯糯趴在旋风身上一动一动,看起来还有气,倒是承受一击的旋风惨的多,耷拉着舌头,双眸紧闭,血迹和白沫从它口腔溢流而出 ,也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
“你把他们搬进车里,我去拿车钥匙。”
程落揉着泛痛的太阳穴,转身进了屋。
“你……你脸色不是很好。”素晚有些担心的跟了上来,“医院离这儿有些距离,又黑。”
“不碍事。”她垂着眸拿起钥匙,绕过素晚离开。
素晚拧紧眉头,小跑着过来,看着程落渐渐离开的背影,她神色挣扎,不由问:“你为什么不把我们也带走?”
程落停下脚步,扭头冲她露出一抹笑:“你要是想走,我现在可以成全你。”
“算、算了。”
她哼笑声,开门上车。
目送着车影远去,藏在洋房里的男鬼女鬼和小鬼们接二连三出来。
双胞胎站在素晚身侧,小声说:“她是不舍得让我们走吧?”
“其实落姐也挺好的……”
“她赶走了那些欺负我们的怨鬼……”
“要是不做数学题就更好了。”
沉默几秒,齐齐发出一声“唉”
又过了一会儿,不知谁说了句:“她……会开车吗?”
“会……会吧?”
“…………”
会、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