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幽暗, 奉玉素来不苟言笑的脸在无灯无光的夜色中微微有些愕然。尴尬而莫测的微凉空气在两人之间流转, 一人一狐对视了好一会儿, 奉玉定了定神,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就见白秋首先动了起来。
她没看他, 只是缩回去将自己自备的枕头拖过来, 费劲地用脑袋顶到床头, 拍了拍。因为她很小只, 又想把自己塞进被子里, 于是白秋将枕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比奉玉的枕头矮一些的位置。等放好以后, 她又用额头去顶奉玉的胳膊,将他的胳膊推来推去,又好像拿不准放哪儿,奉玉见状一顿, 索性将她搂住让这小笨狐不要乱动,谁知白秋遂满意, 脑袋啪叽一下砸在枕头上。
奉玉一愣, 继而有些想笑。他看到白秋, 忽然就有种轻松的感觉,连日来的疲劳和紧绷似是烟消云散。于是奉玉淡淡一笑,略带戏谑地问道:“秋儿,你今日怎么愿意过来与我……唔。”
奉玉话还未说完,嘴唇上便是一软,显然是被对方亲了一口。
这下就连奉玉都禁不住呆滞了良久, 怀中的小狐狸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人,他怔然地看着她,凤眸微微睁大,竟有些说不出话。然后奉玉呆了一会儿,正要重新开口,眼前一暗,就又被凑过来的小白狐飞快地亲了一口。她亲得很快,动作很柔软,白秋带来的馨甜几乎是一下就溢满了所有感官。她亲了一口就好似准备撤退,可这一回奉玉却没有放她走的意思。
手扣住手腕,用力,拉近,另一手捧住后脑。
两个人紧靠在一起,轻薄的床前纱帐将床榻与屋内的别的地方阻隔开来,使得温度上升得很快。夜晚,在这样幽静的环境之中,难免有种暧昧的气氛。
呼吸很快混乱起来,奉玉克制了许久才勉强找回自己轻易被攻陷的神智,松开她,出神地看着白秋,右手不觉摸了摸她的绸缎般的头发,沉了沉声,才压住粗重的呼吸,勉强沉静地问道:“……你今日怎么了?嗯?”
若论心情,白秋自己也有些紧张,但看奉玉因疑惑而微皱的眉头,她倒也尽量没有慌,仿佛很有底气地挺了挺胸膛道:“我今天是特地……”
奉玉不解地看着她:“……嗯?”
白秋一慌,眼神不觉移向别处,声音却很有勇气地道:“……来、来睡你!”
奉玉:“……”
奉玉的视力其实相当不错,现在又渐渐适应了黑暗,哪怕在夜色之中,他也看清了白秋极力掩饰的通红的脸。无论他平日里看上去如何游刃有余,听到秋儿这么说,奉玉终究是不自在了一瞬,尤其是在比平日里暧昧的夜晚氛围之下,若说全不动摇绝无可能……这句话令他慌乱了一瞬,怔诧片刻,便愣愣地凝视白秋,目光中似有说不出的意味。
可是白秋倒也果决,说睡就睡。她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动,索性真的自己主动凑上去亲他。大约是由于紧张,她的动作比寻常还要笨拙,慢吞吞的,一会儿亲他的下巴,一会儿亲脸颊,慢悠悠地吻在嘴角上。她宣言时说得痛快,要到实践就难免令人懊恼,只是这时即便害怕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白秋这会儿自也是紧张的,事实上,她早已同耳根烫到了脖子,手心里都是凉汗。眼前的情形和在凡间的时候一一重合,她想来晓得一回生二回熟的道理,很懂得吸取教训。上次的失败经验,白秋已经反复思考过了,可能是她不应该先去碰奉玉的衣服……现在两人之间的空气早就被彼此的体温捂得暖和,白秋定了定神,赤红了脸,使劲把自己往奉玉怀里埋了埋,接着伸手去拆自己的腰带——
接着,就被奉玉一把抓住了手。
他虽然由着白秋折腾,可身体却始终绷紧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扶着白秋的肩膀,在她试图凑得更紧时呼吸一窒,故而也一直注意白秋的动作,这个时候反应自是很快。他的气息也被白秋磨得乱了,这会儿匆忙地按捺住情绪,方才急急地捉住她的手腕,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嗓音沙哑,沉着声心情复杂地道:“……你怎么每次都这么会挑时间?”
奉玉的话音里颇有几分无奈。
进入最后妖境的日子已迫在眉睫,出征就在明日午时。若非出兵之日已如此之近,奉玉今日都未必能够回来睡觉修整,白秋亲近他他自是高兴,可是偏偏是这种时候,奉玉难免有种不知该如何待她之感。
尤其是他明明之前就已经同白秋说过,她并非不知道。想到此处,奉玉心情愈发百味交杂,他凑上去定了定白秋的额头,问道:“……你应当知道我明日就要出发,怎么还过来?”
白秋听他这么一句话,自然听得出奉玉这句话里的意思,只是她现在脸已经足够烫了,着实也很难继续烫上几分。
奉玉的眸子在此情此景之下显得分外锐利,有一种让人逃脱不出的灼热感。白秋下意识地抽了抽被奉玉抓住的手,居然没抽出来,只听奉玉顿了顿,说道:“我明日极早便要去整顿军务,仙子你特地过来睡我,我自是十分荣幸,只可惜今日有心无力,还是等我回来再说……秋儿,我大约要离开数月,许是一年两年,你若愿意留下,这些日子先在天军营里玩着便是,我仙宫里之物你都可以随意调取。灵舟仙子还在停职受罚期内,且她领的那一军也不在入妖境的名单内,我已拜托她继续教你剑术……你兄长亦不在入妖境之列。你若是有意下凡去玩记得先同他说一声,尽量让人陪同,你被妖花吞掉也不是只有一次了,还是稳妥些的好……另外,你若是想回旭照宫,自然也随你……”
奉玉一件件事嘱咐得极细,他语气说不上多么亲和,却莫名让人觉得温柔。白秋听到他说起妖花,不禁又羞窘了一瞬。但她过来就已想得差不多,此时听奉玉叮嘱得这么细,反而失落。她沮丧地垂了头,打断他道:“神君。”
奉玉被白秋叫住,倒是微微沉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顿了顿,还是应了声道:“……嗯。”
白秋懊恼地道:“在凡间的时候,你好像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
“上回你说等你回来再说,然后你就……”
“……”
白秋的眼眸中有失落的神色,在凡间的结果两人心知肚明,气氛沉默。
奉玉看着白秋难受的神情,停顿了一会儿,平静地出声安慰道:“我在凡间时是为历劫,如今已经回天……自不会再如此。”
说着,奉玉似是也想到了些什么,默默闭了闭眼,方才将眼眸睁开。
然而白秋却垂着眸摇了摇头道:“……你是哄我的吧。若是你当真这么觉得,就不会同上次觉得自己可能回不来时,一样的说法了。”
奉玉:“……”
奉玉没有说话,白秋却有些出神,她如今想到当时战场上的场面,心里仍是忍不住抽了抽,心脏狠狠地被绞了一下,有种说不出难受之感。
说实话,奉玉说得轻松,可实际上他口中所说的,才是最令人难受的部分。若是凡人,历劫结束时候尚且可以回天,即便是一世而亡,日后她可以去找命簿寻找转世,可是如今已经晓得他是神君,若是这一回出了事……就不知道应当会如何了。
她道:“我是晓得了才来的。你明日就要出发,我今日不来,下回就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了。我听他们说妖境十分凶险,即便是你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回来……”
白秋越说越觉得难过,毕竟看奉玉的反应,这些话好像是真的。
她这会儿是人形,但说着说着,没有放出来的狐狸耳朵却仍然随着低落的情绪垂了下来。
她说:“你若是担心我,倒不如不要以后再说……然后明日离开后,你再好端端地回来。你既是将神,日后类似的事情总归还会有,这一次如此,再过几百年,许是也……”
白秋到底不是外向的性子,这一番话说下来,亦是耗了许多心力,脸也羞得赤红。她说得含蓄,可奉玉却能听得明白,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因不知该说什么而沉默半晌,过了许久,他捉起白秋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吻,一根手指一根手指那般慢慢地吻了过去。他一顿,道:“你说得倒是没错。”
白秋听到他说的话一愣,可是听语气,奉玉似是仍不像答应的口吻。然而不等她问,已听到奉玉又开了口。
他说:“……理论上的确是如此,天军营之中,本就没有十成的把握。只是我既然心慕于你,总该对你负些责任。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明知明日便是离开之日,便不可为之。”
白秋眨了眨眼,正要询问,却忽然被奉玉在额头上吻了一下。只听他说:“你今晚先好好睡,你若是有所担心,明日就早些起来,我有话同你说。”
“……诶?”
白秋还没反应过来,可奉玉的话里有种安抚的意思,被他的仙气包围,白秋自是觉得会有安全感。奉玉在她额间的那一吻里大约是有点仙术,白秋本来就因练剑、等待,还有由于各种想法而产生的焦虑、羞涩和难过而感到疲惫,被这样一催,困意瞬间就涌了上来,眼皮发沉,不久就忍不住想睡了。
奉玉将她抱入怀中,轻柔地拍她的背。白秋过了一会儿终于坚持不住,搂着他的腰、窝进他怀里睡了。
等再醒来便是第二日。
奉玉出征是大事,白秋生怕错过他出发,发生一觉醒来发觉天军营已经走空了这种事,因此哪怕是被哄睡了,神经也不是全然放松的。天空微亮之时,白秋朦胧地醒来,等意识到自己睡着了,赶忙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奉玉已经起了,但还在屋中。见白秋清醒,他便朝她招了招手,示意白秋过来。
白秋下了床跑过去,便看见奉玉手中拿了一小盏油灯。
虽说是油灯,可这一盏灯却比寻常要精致,灯芯卧在灯座中,已经被点亮了,闪烁着清澈的橙光。
白秋能够感觉到这盏灯上不同寻常的仙气,看了看油灯,又看向奉玉,问:“这是……?”
“……你不是担心我?
奉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将灯递给她,道:“待我走后,你看着这盏灯,便可知我安危。”
作者有话要说: 文之:虽然我还在凡间,但有些话现在不得不冒出来说。
文之:秋,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这么干,等你前夫回来以后怎么办啊秋!
文之:他是男主角他不会死的啊!!
文之:很显然妖境篇结束之前我都不会回来,你是不是坚持不到我回来了啊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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