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声音, 沈浚齐脸上一白,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门口的女人,竟然是他的大嫂焦琴!
焦琴看到沈浚齐, 激动万分, 追着他向前走了两步。
“浚齐, 你——”
焦琴想抓住沈浚齐的手,又觉得这样不太好, 忙把手缩了回来,偏过身子, 让出一条路来。
“浚齐,你进来吧,我们进去说话。”
沈浚齐这才稍微放松一些,干涩地叫了一声大嫂。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焦琴都没听到这一声招呼。不过她也没在意, 只是招呼着沈浚齐进去, 这么多年, 沈浚齐一直逃避着她,她已经习惯了。
沈浚齐对焦琴的抗拒只维持了不到三十秒, 他知道和现在这种境况相比, 七年前发生的事情又算得上什么,沈家只剩下他一个男人了, 焦琴和飞飞一双孤儿寡母,还需要他的照顾。
他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说:“好。”
这回声音是正常大小了,焦琴很意外,不过她也跳过了刚才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一切,这几个月,她每天担惊受怕,心力交瘁,已无暇顾及其他。
“嬷嬷,我给您带了点礼物。”
沈浚齐把礼物放在客厅的墙壁边,老阿姨正在给厨房烧开水,准备给他泡茶:“琴儿在我这里待了两天了,一直想出去找你,我说金沙市这么大,上哪里去找,他这几天肯定会来的,没想到今天就把你给盼来了。”
老阿姨叹了口气,提着小水壶从厨房里走出来:“快坐,我给你们倒茶。”
焦琴和沈浚齐都去接她手里的小水壶,老阿姨说:“我来,我来,今天是团聚的日子,你们聊,我去煮饭。”
她还是把焦琴和沈浚齐当成了家里的少爷小姐,张罗着倒茶做饭,焦琴和沈浚齐只有面对面坐下来。
屋里一时有些安静,谁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因为安静,焦琴这才得以仔细打量打量沈浚齐,刚才她只激动着见到沈浚齐,现在细细一瞧,却发现沈浚齐身上很多地方,和她记忆中的,已经不一样了。
他长高了,气质也远没有以前冷淡内敛,而且比起上一次见面,变得更成熟俊美了些。
大概是长开了。
男孩子要长到二十多岁,焦琴也没有多想,她问沈浚齐:“浚齐,你回国后,在做什么呢?我听说你把钱都还掉了?”
“嗯。”
还钱这事不甚光彩,沈浚齐不想多言,焦琴却想知道:“他们——他们到底欠了多少钱啊!”
沈浚齐抬头看了她一眼,焦琴的眼眶已经红了:“怎么就想不开,跳楼了呢。”
沈浚齐问:“嫂子,你不知道我哥和我爸到底在外面借了多少钱?”
焦琴摇头:“我不知道,他们这种事情,从不给我说,连——连跳楼,都没个预兆——”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不过能还上就好了,可惜人命不值钱——当初我知道家里情况不妙的时候,就给你哥说过,让你哥问问你有没有多余的钱,你哥死活不愿意,但是现在,还是把你也给牵累进来了。”
沈浚齐想起当时接到的电话,心里一痛。
焦琴哽咽着说:“我知道这么做不好,你手上的钱,本来就是股份变现的,是你亲生父母留给你的,但是现在家里就你,我,还有飞飞三个人了,浚齐,我不想瞒着你,我当时,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沈浚齐抽出纸巾递给焦琴:“我能明白,嫂子,你不必放在心上,爸和哥都用家里的财产做了担保,谁也没法逃避责任。”
焦琴擦掉眼泪,说:“浚齐,我会想办法把钱慢慢还给你的,现在没有催债公司的人骚扰,我就可以出去上班——。”
沈浚齐打断她:“嫂子,都是一家人,别说了。”
看来焦琴真的不知道家里当时的情况有多糟糕,还以为是钱不多,沈浚齐自己就把窟窿堵上了。沈浚齐也没和她明说,只是一直安慰她,让她放宽心,好好抚养飞飞。
焦琴心里却有个结:“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跳楼了,都说做生意的人需要好的心理素质,他们这是怎么了,浚齐,你说说,他们这是怎么了——”
老阿姨刚从厨房里走出来,她年纪大了,耳朵不好,没听到刚才沈浚齐和焦琴说的:“就是因为借了高利贷还不上了啊!”
焦琴在这里住的两天,老阿姨一直没有多说什么,严格来说她算外人,主人家的外债,她知道的不多,也就没必要瞎猜后再告诉焦琴。
但是那些天在高利贷手下吃的苦头却让她忍不住了:“这高利贷一个多亿,利滚利,三个月又是一亿,他们这些人,真是黑了良心!”
一亿?
就算不知道商业上的事情,一亿元的高利贷代表着什么,还是让焦琴愣住了。银行那边有沈国峰的熟人,不到万不得已,沈国峰是不会去动高利贷的念头,除非是银行和认识的人都借了——这意味着,除开家里和公司变卖的钱,沈浚齐还了远远不止一个亿的债务。
沈俊杰当时买房以及给沈浚齐存账户的事情,焦琴并不知道,但是她大概清楚,沈家的财产里,有多少是沈浚齐的。就算是卖了房,把自己的钱都扔进了这个黑洞,这么多债务,也是堵不上的。
她问道:“浚齐,他们到底欠了多少钱,你告诉我,我心里有个底。”
沈浚齐说:“已经还上了,就别说了吧。”
“浚齐!”
焦琴说话一向都是细声细气的,这是江南姑娘独有的温柔,这回,她却不得不硬气起来。女性的直觉告诉她,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沈浚齐在外这么多年,哪里会有人脉,能还上这么多钱,除非——
她抬头看向沈浚齐。
他真的变了。
就像一朵花骨朵开了花,被露水润泽了花瓣,很多和沈浚齐同样年纪的男孩子都是越来越俊朗,而他,却是越来越明艳。
两人对视,眼里满是苦涩。
沈浚齐苦笑,他能怎么给焦琴说,难道告诉焦琴,他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