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好不容易打发了张家婆媳。
谢绿雪与傅安才回了侯府。
原以为张家的事到这里差不多也该结束了,谁知才过了一天,张家那边就又闹上门来了。
不过这次闹的不是谢府,而是别院。
谢夫人病尚未痊愈,谢老爷又因谢海棠的事情,与谢夫人置气,借口生意上的事,一大早就出了门,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别院的下人到谢府找不到可以主事的人,急得不行,还是玉惜提议,让二管家谢繁找人到永宁侯府找谢绿雪。
谢繁这才命人赶紧去侯府请人,倒是玉惜想了想,犹觉不放心,叫了玉怀过来,让她带着别院来的下人一起去侯府。
一路上,玉惜已经从身边这个叫翠兰的丫头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原来今日一大早,张家的人就带着一大群人到了别院,敲开了门,二话不说就冲进了院子,带头的张夫人同王媒婆,一口一个“捉了那淫、妇”、“浸猪笼”、“沉塘”。
那来势汹汹的架势,也幸亏谢海棠身边的佳玉见机的快,带着谢海棠从后门先偷溜走了,才没有闹出人命。
然而张家的人虽没有找到谢海棠,却都留在了别院,说是不找到谢海棠人,她们就不离开了。
品嬷嬷嘴皮子都磨破了,张夫人与那王媒婆,还有张家几个兄弟,连同一些旁的亲戚,街坊邻居,都不为所动,坚持要“严惩”了谢海棠,才肯罢休。
品嬷嬷无法,只得派人前去谢府,通知谢老爷,谢夫人。
她虽是别院的管事嬷嬷,这样大的事,又事关谢海棠这个表小姐的名声,她一个下人,可做不了主,也不敢做主。
谢绿雪听了玉怀与翠兰的禀报,面上的表情一时倒有些复杂难辨,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吩咐璎珞让人备了马车,便带着璎珞与严嬷嬷,还有玉怀、翠兰,一起去了别院。
到了别院,还未下马车,就听到外头热闹的喧哗声。
媒婆巷虽然说不上冷清,往日里,却也从未出现过这样热闹的时候。
没有牌匾的宅邸门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许多人,几乎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大门也敞开着,偶然从宅邸里头传出妇人几声尖利的咒骂声。
谢绿雪只从车帘处看了一眼,便蹙了眉头。
严嬷嬷看着谢绿雪的脸色,“二奶奶,看这情形,我们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谢绿雪思索了一会,才叫了翠兰一声,低声在翠兰耳边吩咐了一句。
翠兰点了点头,起身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往巷子的另一头跑去。
“将马车停到一旁,我们在这里先等一会。”谢绿雪开口。
驾车的车夫便驾着马车,停到了与别院相邻的宅邸的院墙下。
静静的等了好一会,一直从车窗处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的玉怀惊讶的道:“小姐,有衙役来了。”
谢绿雪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
外面好传来了衙役们驱赶人群的声音,“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赶紧走,要不然小心告你们一个私闯民宅的罪名,拉你们去牢房里蹲上几天。”
人群在数名衙役粗鲁的驱赶下,渐渐都退出了别院,远远地避开了去。
“小姐,可以了。”等到喧嚣的人声都散开了,那几个衙役也都离开了,马车帘才让人从外面掀了开来,翠兰站在马车旁朝着马车内的谢绿雪道。
谢绿雪“嗯”了一声,主仆四人这才一一下了马车。
别院的门已经让人从里头关了起来。
翠兰上前敲门。
里头先是好一会都没有动静,翠兰又试着喊了一声,里头才传来颤颤巍巍的应门声:“谁啊?今日主人不在家,不见客。”
翠兰闻言,没好气的一掌拍在门上,“死香芹,赶紧开门,是我,翠兰,我请了小姐过来了。”
门里的人“啊”了一声,就在翠兰要忍不住再次拍门的时候,朱漆的大门这才“吱呀”一声,开了一道门缝。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透过门缝,小心翼翼的往外张望着,“翠兰姐姐?”
翠兰伸手将门一把推开,“看什么看,就是我。”
那叫香芹的丫头显然是被翠兰忽然推门的动作给吓了一大跳,门一推开,她瘦小的身子也往后跳了好大一步,圆溜溜的眼睛里也盛满了恐惧与害怕。
她今日已经因为一时失察,放了一大拨莫名其妙的人进来了,要是再来一批,只怕品嬷嬷就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了。
直到看到翠兰,香芹的一颗小心脏,这才落回了原位。
翠兰虎着脸训斥香芹道:“总是冒冒失失的,还不快过来见过小姐。”
香芹才来别院不久,谢绿雪也才来过别院一次,香芹从来未见过她,自然是不认得,这主仆四人里头,除了前些日子来过别院两次的玉怀,她是一个也不认识。
想着今日犯下的大错,香芹一张脸皱成了一团,“香芹见过小姐。”
谢绿雪无心与她这小丫头计较,开口直接问道:“那些人找到海棠小姐了吗?”
香芹摇了摇头,“回小姐的话,没有,海棠小姐不知道去哪里去了,府里到处都找不到她。”
谢绿雪眼底闪过失望,“那那些人现在何处?”
香芹有些惧怕的朝会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小姐的话,那些人都在后院了,说是今日找不着海棠小姐,她们就不走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谢绿雪也不再在门口多做停留,转身便往后院走去。
除了要继续守门的香芹,其余几人忙都跟了上去。
越接近后院,喧哗声便越大。
以八角凉亭为中心,数十人或蹲或立,全盯着凉亭中坐着的几人。
“我不管,反正今日定要将那淫、妇沉塘,胆敢做出那些伤风败俗的事情,就该做好承受这后果的准备。今日不将这淫、妇惩处了,我们是绝对不会走的。”说话的妇人一袭青色的缎面夹裙,眉毛因为严肃的表情,皱成了一个“川”字,正是之前连着几日,带着俩个儿媳上谢府吵闹的张夫人。
一旁站着的品嬷嬷闻言,脸色有些僵,“张夫人,这话,你可不能乱说。”虽然是反驳,品嬷嬷的眼底却有掩饰不住的心虚。
不等张夫人开口,挨着张夫人坐着的另一位妇人先冷笑了一声,“乱说?我们有没有乱说,你心里清楚,老冯家的,虽说你是领工钱替人干活的,可你再怎么的,也不能要这样的银子啊,有这样的主子,你难道就不嫌这银子脏手吗?”
品嬷嬷夫家姓冯,家就住在城东,虽不在这媒婆巷中,但多年的街坊邻居,城东这些住了多年的人,大多还是彼此认识的。
“王媒婆,你!”品嬷嬷让对方这话说的老脸一红。
王媒婆是做媒婆的,嘴皮子一向厉害,有时候为了说成一桩婚事,就是死的她都能说成活的,比这嘴皮子功夫,品嬷嬷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张夫人却不耐烦与人打这嘴皮子仗,“老冯家的,我们认识也不是一两天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这事与你是不相干的,毕竟你也是受雇于人,你这当下人,也不可能管到主子头上去,别说你不知情了,我猜这事,就是连谢家的谢老爷,谢夫人都是不知情的,我们也不牵连无辜。但是那女人不但与人无媒苟合,甚至还珠胎暗结,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不对她严加惩处的话,日后女子都学她如此不端行事,那还得了?”
品嬷嬷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
她与谢海棠之间,其实也没多少主仆之情。
她拿谢家的银钱,替谢家照看这别院,在她心里,谢家才是她的主子,谢海棠,不过是暂居在别院的一个客人而已。
而且,当日谢海棠跪着求谢夫人退掉这门婚事的时候,她也是在场的,之前谢海棠时常出门,与陌生男子来往亲密的事情,她也知晓。
“是啊,老冯家的,大家都是几十年的乡邻了,害谁也不会害了你,你还是将那女人的行踪告诉我们吧,我们保证,绝对不会动用私刑,只会将她送到礼仪司那里,由他处理。”王媒婆见她动摇,也跟着放缓了语气,劝道。
依着大陈的律法,诸如无媒苟合、珠胎暗结这类的,有损风气,败坏道德的事情,都是由设在各城各郡的礼仪司负责审理的。
当然,也有许多地方不愿意将这样的丑事报予朝廷知晓,便由族中族老,或是家中长辈做出决定,私下解决的也有。
但无论怎样做,做出这样事情的女人的下场,大多都不会太好。
轻一些的或许是送去庵堂,度过余生,重一些的,便会如先前这些人进门时嚷的那样,浸猪笼,沉塘。
王媒婆见品嬷嬷仍在犹豫,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老冯家的,你如今如此维护这样一个伤风败德的女人,难道就不怕将来她做的丑事败露之后,街坊邻居戳你的脊梁骨?就算你不怕,那你家老冯了?你家毛毛了,你家小蝶了?别忘了,你家小蝶可还是未出阁的闺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