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没有回答傅暖,只是看着傅老太君,等待着她的回应。
傅老太君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转向于氏,“老大家的,你明日修书一封,让子宁从京中找两个教养嬷嬷。”
于氏低头应下。
傅老太君又转向依旧挣扎个不休的傅暖,“徐妈妈,你先将三小姐送回临阳阁,在教养嬷嬷过来之前,不许她出门。”
徐妈妈也应下,便叫婆子们架着傅暖出了福安堂。
等到听不见傅暖的叫骂声了,傅老太君才一脸疲惫的斜倚在木榻的靠背上,“子稳,小四,蒋氏留下,你们都先回去吧。”
傅老太君发了话,除了被点名留下的三人,其余人便都站了起来同傅老太君行了礼,然后退了出去。
谢绿雪出了鸿雁阁,跟在身后的璎珞便露出了忧虑的表情,“小姐,海棠小姐同五王爷……”
璎珞话还未说完,便听到身后传来的于氏的唤声,“二弟妹。”
谢绿雪看了璎珞一眼,璎珞也见机极快的暂停了方才的话题,主仆二人转了身,看向正带着张婆子走了过来的于氏。
于氏笑意盈盈,在谢绿雪面前站定,眼光在谢绿雪身边的璎珞身上一扫,开口问:“二弟妹,怎么好些日子,都未见你身边那位珍珠姑娘?”
谢绿雪心下戒备,脸上却也摆出了得体的笑:“最近院里头事情有些多,我怕严嬷嬷忙不过来,就叫珍珠去帮严嬷嬷呢。”
于氏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接着又皱了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问:“二弟妹,若是大嫂我没记错的话,你身边的这位严嬷嬷,应该也是宫里放出来的老人吧?”
于氏这么一问,谢绿雪虽还不知道她真正的意图,却也大约知道,于氏今日与自己搭话的目的不是先前她以为的珍珠,而是用珍珠引出来的严嬷嬷。
心下虽有几分了然,谢绿雪面上却是半点也不显,只笑着答道:“大嫂没记错,严嬷嬷先时的确是宫中出来的,后来被我外祖母看中,就请了回来,做了我娘身边的教养嬷嬷,我出嫁前,娘亲怕我身边没个能掌事的,就将严嬷嬷给了我,做了我的陪嫁。娘亲与严嬷嬷之间的感情深厚,若不是为了我,想必也定是不舍让严嬷嬷离开身边的,我这做女儿的不孝,别的做不了,替我娘善待严嬷嬷,却还是要尽心的,我还想着将来若是有机会,还是要将严嬷嬷送回谢府,让她在我娘身边终老呢。”
谢绿雪这一番话说完,于氏先时的轻松笑容,便有些挂不住了。
先前听到傅老太君说让傅平在京城给傅暖找教养嬷嬷,她也大概猜到傅老太君的意思,是想要找宫里出来的人了。
只是宫里每年虽然都会放人出来,但无奈京城也有那么多勋贵人家等着,这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向来都是僧多粥少的。
正发愁着,便见到了谢绿雪身边的丫鬟,这才猛然记起,谢绿雪身边的管事嬷嬷,似乎就是宫中出来的。
心下一转,于氏便有了主意。
结果才说了不到两句话,她连正题都未进入,就被谢绿雪拿话给堵死了。
将来还要送回谢府养老,这言下之意,不就是这严嬷嬷,依旧是谢府的人,她谢绿雪也只是暂时借用,借用完了之后,还是要还的。
于氏要顾忌着自己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再厚着脸皮去跟谢绿雪要人。
只能僵着脸道:“二弟妹还真是孝顺。”
谢绿雪见于氏打消了想要跟她要人的意图,也不欲再与她多做纠缠,又是微微一笑,“不知道大嫂还有没有事,我那院子里还有些事情要忙……”
于氏虽仍心有不甘,却还是不得已,放谢绿雪走了。
而福安堂里。
等到其他人都出去了,傅老太君才又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炬的看向了蒋氏与傅袖,“花灯会那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傅老太君问话,傅袖也顾不上自己形容狼狈,抽噎着将花灯会那晚自己所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同傅老太君讲了一遍。
原来同众人走散之后,傅袖与傅蓉曾亲眼见到,五王爷出手救了一名险些被登徒子轻薄了的姑娘家,后来见那姑娘崴了脚,更是不顾傅暖的阻拦,执意要亲自送那姑娘回家,而将傅暖独自一个人丢在了花灯会那如潮的人群里。
傅暖脾气骄横。
傅蓉与傅袖担心若是被傅暖知道了俩人看到了这一幕,只怕傅暖恼羞成怒之下,又要给俩人一顿苦头吃,便商量着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幕,于是一直在附近转悠着,等下人来找了,才跟着下人一起过去找傅暖。
结果到了戏院,傅袖架不住蒋氏的一再询问,便告诉了蒋氏,五王爷丢下傅暖送别的女人回家的事情。
蒋氏虽然说话刻薄,对傅袖这个表妹却一直是不错的,傅袖也相信蒋氏不会害自己,才会放心将这件事情告诉蒋氏。
谁知道蒋氏今日与傅暖发生争执,一气之下竟然将这件事情给说了出来。
傅袖说完,傅老太君同傅安的脸色皆是一沉。
五王爷与傅暖的婚约由淑妃娘娘与已经去世的老侯爷做主,虽没有圣上指婚,却也是皇室与傅家基本上都心里有数了的事情。
若是她所料不错,五王爷这次随傅平来江州,应该就是前淑妃,也就是现在的淑太妃的意思。
为的,自然就是让五王爷,将与傅家的这门婚事正式确定下来。
结果到了这关头,五王爷竟然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其中的意思,叫傅老太君与傅安都不得不深思了起来。
傅老太君与傅安对视了一眼,又见底下一脸狼狈的傅袖仍在抹着眼泪,而一旁的蒋氏虽然极力地板着张脸,眼睛里却是明显的幸灾乐祸。
再想起方才自己那如泼妇一般的女儿,傅老太君顿时一阵心烦,朝着蒋氏与傅袖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袖儿,今天的事情,是你三姐做的不对,可是也是因为你与蒋姨娘先在背后说她的不是在先,你三姐如今我也罚了,你与蒋姨娘俩个,日后也不要再提起花灯会那晚的事情了,就是今日的事情,也不要跟外头的人乱说。知道吗?”
蒋氏虽有些不甘愿,却还是不敢忤逆傅老太君,只得与仍在哭哭啼啼的傅袖一起应喏,然后扶着傅袖退了出去。
待到屋子里只剩下她与傅安俩人,傅老太君才目光茫然的看向傅安:“子稳,你说,娘这些年,是不是真的太宠爱你妹妹呢?”
傅安皱眉,为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傅老太君这个问题。
其实,在傅安看来,对于傅暖,傅老太君已经不止是宠爱了,简直就是毫无原则的溺爱。
傅暖会养成今日这样骄蛮霸道的个性,傅老太君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只是子不言父母之过,就算傅老太君真的做错,傅安也是不能那样直接回答出来的,一时之间便有些为难。
傅老太君见他这副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叹息一声,傅老太君颇为惆怅的道:“我一共只有三个子女,你与你大哥都是男孩,只有暖儿这一个女儿,从前未出嫁时,因为是女儿身,虽说是嫡女,却很不得家里人重视,那时候心里难过,便发了誓愿,若是将来自己有了女儿,定要好好疼爱于她,待她如珠如宝,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傅老太君嫁与先永宁侯,第一胎便是个男孩,让她在永宁侯府迅速站稳了脚跟。
高兴之余却也有些失望。
怀第二胎的时候,便迫切的希望是个女孩了。
结果生下了傅安,依旧是个男孩。
等到好不容易第三胎生了个女儿,便是迫不及待的要将自己年少时所发的誓愿实现了。
一味的宠爱与纵容。
她一心认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只是任性了一些,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
直到最近,看着傅暖越来越骄横,越来越不讲道理,傅老太君才隐隐意识到,自己对傅暖的宠爱,似乎是太过了。
在侯府时,有她护着,别人自然不敢对傅暖怎么样,等到嫁到了别人家里,尤其是傅暖今后要嫁的还不是普通人家,而是皇室。
到时候她远在江州,就算是想护也护不到了。
以傅暖的脾气,与京城里头的那些个人精似的的夫人小姐相处,只怕是要吃不少苦头了。
傅老太君一时又是后悔又是心疼的,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傅安见傅老太君如此,忙出声安慰:“娘也不用太过担心了,等到大哥从京城将教养嬷嬷送来了,娘狠下心来拘着三妹好好学一学规矩,磨磨她的性子,将来出嫁也不会吃太大的苦头。”
傅老太君如今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就算是五王爷现在提亲,俩人的亲事定下来,应该也差不多是年底的事情了。
一年的时间,她怎么的,也要尽力做一些补救,将傅暖的性子给扳回来些。
见傅老太君终于不再纠结傅暖的脾性这回事,傅安放下心来,想起先行回了鸿雁阁的谢绿雪,就欲起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