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这次回来,将自己这些年在京中置办的东西全给打包带了回来,光是行李,便装了好几车。
他们回到鸿雁阁的时候,关雎正站在院子里指挥着下人将傅安的书搬入他的书房,严嬷嬷带着珍珠与琳琅也在一旁帮忙。
看到傅安与谢绿雪一前一后的进了院子,几人忙停了下来,走上前来,“见过二爷,见过二奶奶。”
傅安看了看因为自己回来而忙成一团的院子,“都起来吧。”
几人起了身,关雎抬眸瞧了一眼傅安,又低下头道:“爷,你的书已经叫人全部搬回书房了。”
傅安露出满意的笑容,“嗯,你忙完了的话就下去休息吧,让静女过来伺候就成。”
闻言,关雎禁不住抬眼又去瞧傅安,有什么话到了嘴巴,却在看到傅安身后的谢绿雪时,终是咽了下去,只恭谨的应了声“是”,便退出了鸿雁阁,往南院丫鬟们所住的东厢房走去。
傅安这才打头进了屋里头。
谢绿雪带着璎珞与琥珀随后跟了进去。
屋子里除了窗台下那多出来的一张躺椅,并无太大的变化。
傅安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股怪异的感受,却又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在榻上坐了下来,傅安还未说话,那边谢绿雪已经开口道:“二爷,不如让琥珀先服侍你洗漱一下吧?”
傅安皱了皱眉,再次环视了一下室内,“静女了?”
若是以往,静女得了他回府的消息,必是一早就在门口侯着了,好一见到他,便过来伺候,今日自己都进屋这么长时间了,而且之前还在福安堂待了一会,静女却仍没见人影。
“难道是生病了吗?”傅安猜测。
静女是老侯爷安排在他身边的,说是丫鬟,他其实也知道这是变相的为他准备好的房里人。
这些年虽然一直未碰她,心里待她,到底也与其他丫鬟要有些不同。
猜测她是生病了,也有些担忧。
璎珞与琥珀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谢绿雪。
谢绿雪却只是皱了皱眉,沉默了好一会,才迈步往前走了几步。
低着头,在俩个丫鬟与傅安惊讶的目光中,缓缓地跪了下来。
“二奶奶?”
“夫人?”
璎珞与傅安同时唤,璎珞还控制不去的往前走了一步,想到了什么,咬着唇,又默默的退了回去。
谢绿雪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直到确认自己面上不会泄露出丝毫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时,才抬起头来,露出自责的表情,“夫君,对不起。”
傅安站起身,眉头皱得死紧,神情也不由得冷了下来,“出了何事?”
谢绿雪迟疑的看了他一会,才答:“是静女。”
傅安这次不只神色冷了,连看着谢绿雪的视线也冷了下来,“你将静女怎么样了?”
谢绿雪在这冷漠的视线注视下,回忆了一下前世,在儿子惨死之后,自己跪在这个男人面前,求他帮自己找出杀害儿子真正的凶手时的场景。
似乎那时,他的视线也是像现在这样冷漠,或许还带了些厌弃。
那时的他是如何回答自己的?
“别再胡闹了,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他曾经是她的天,她的良人,她的如意郎君。
即使后来,在自己辛苦怀胎十月,即将临盆之际,他大张旗鼓的迎了自己当成亲妹妹一样对待地谢海棠进府。
那时她嫁给他还不到一年。
之后在儿子的满月宴上,谢海棠忽然晕倒,被大夫诊断出已经怀孕四个月。
原本属于自己儿子的满月宴,被这忽如其来的事情给搅得一团乱,而从大夫口中说出的消息,他与谢海棠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表情,更是让她觉得,一个响亮的耳光就那样狠狠的甩在了自己脸上。
那时的自己,伤心的恨不得抱着才满月的儿子,不管不顾的哭闹上一场,却害怕会惹夫君婆婆不喜,也怕得了个善妒的名声,竟是将所有的泪水咽回了腹中,装出大度的模样,向他们道喜。
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她当时到底有多难过,多伤心。
漆黑的眸子里浮出了水光,谢绿雪眼睛一眨,透亮的水珠便沾湿了眼睫,掉了下来。
傅安原本还要追问,见到那滴落在地上的泪水,不由地迟疑了一下。
却很快想起了不知道不知所踪的静女,才软下来的心又硬了起来,“你说,静女到哪里去了?”
谢绿雪的泪水掉的更凶,却只是委屈的看着傅安,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见从谢绿雪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也莫名的觉得有些心虚,不敢去看谢绿雪的眼睛,傅安冷漠的视线转向璎珞与琥珀,“你们说,静女去哪里去了?”
璎珞与琥珀吓得双双跪下,俩人自随着谢绿雪进了侯府来,之前与傅安见面虽不算多,每回见到傅安,却总是见傅安带着笑容,说话也总是温和有礼,一副脾气很好的温润贵公子的模样。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傅安这样的表情,自然也是吓得不轻。
到底还是璎珞沉稳,惶恐了一会,便想起了谢绿雪之前的吩咐,忙强自镇定了下来,开口回答:“回二爷的话,静女姐姐是回家嫁人去了。”
“嫁人?”傅安挑眉,瞥了跟前的谢绿雪一眼,目光里有了然,也有怒火。
璎珞点头,“是的,二爷,静女姐姐未进府前便与那人有了婚约,那猎户之前一直未攒够给静女姐姐赎身的银子,这次好不容易攒够了,就到侯府来找静女姐姐了。”
璎珞将当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讲到最后,还红着脸道了一句:“那猎户这么多年对静女姐姐一直念念不忘,相信静女姐姐嫁给他后,他一定会对静女姐姐很好的。”
傅安无比尴尬。
他原本以为是谢绿雪善妒,所以才趁着自己不在府中,随意找了个理由将静女赶了出去,,没料到真相竟与自己的猜想相差了这么多。
看着谢绿雪的目光里,也不由地带了些愧疚,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赔罪。
谢绿雪却先开了口,“妾身虽然知道夫君舍不得静女,妾身自己也很舍不得她,可是娘与大嫂这样做,也是为了侯府的声誉着想,不想让外人以为我们侯府仗着自己权势,逼迫人家夫妻分离,强占民女,妾身实在是找不出反对的理由,加上那猎户对静女也确实很深情的样子,妾身想若是夫君在,恐怕也会赞同,便点头应允了,还望夫君原谅妾身擅做主张,让夫君失去了一个用的顺手的丫头。”
台阶给出来了,傅安没有理由不顺着下来,“夫人说的哪里话,你我夫妻一体,我的丫头,也就是你的丫头,你自然有权力决定她们的去留,何况夫人这样做还是为了大局着想。先前是我错怪夫人了。”说着,便弯腰将谢绿雪给扶了起来。
谢绿雪顺势站了起来,眼中残留着点点泪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但若仔细看,便能看出隐藏在泪光后,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的漠然。
傅安还要温柔缱绻几句,谢绿雪却转过身去,朝着还跪在地上的两名丫鬟吩咐:“你们赶紧起来,伺候二爷洗漱吧。”吩咐完,又回头看着傅安,“二爷这一路舟车劳顿,不如让丫鬟们先伺候着洗漱了,再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等二爷养足精神之后我们再说也不迟。”
傅安面色僵了僵,终究是在谢绿雪那期待的目光中,点了头。
璎珞与琥珀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傅安。
傅安神色复杂的看了谢绿雪一眼,才转身进了内室。
璎珞与琥珀便也忙跟了进去。
谢绿雪在原地,静静的站了好一会,才终于动了动身子,转身往门口走去。
院子因为方才的一番忙乱,而变得有些凌乱,严嬷嬷指挥着下人收拾善后着,珍珠跟在严嬷嬷身边,神色认真的看着严嬷嬷指挥,琳琅则是低着头站在俩人身后,默不作声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到这一幕,谢绿雪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清了清嗓子,唤道:“琳琅,你过来。”
琳琅惊喜的转身,正要抬高了脚大步跑过来,想到了身后的严嬷嬷,又忙收敛的步子,小碎步的跑了过来,张大了乌黑的眼睛,脆声道:“小姐,有什么事要让琳琅去做吗?”
谢绿雪眼底一暖,露出了笑容,“嗯,你去芙渠苑看一下,我之前让收拾的房间收拾好了没?”
琳琅一整日跟在严嬷嬷身边,正闷的慌,如今得了差事,也不管这差事是好是坏,都乐得立马答应了下来,“是,小姐,琳琅这就过去看看。”
“嗯。”谢绿雪点头,看琳琅迫不及待的转身出了院子,才又往前走了几步。
严嬷嬷与珍珠也迎了上来,“二奶奶,可是有什么吩咐?”
谢绿雪微笑着颔首,眯了一双凤眼,“严嬷嬷,麻烦你去同徐妈妈说一声,二爷身边缺了个伺候的人,麻烦她抽空找一趟牙婆子,找个合适的人过来,顶替静女的位子。”
严嬷嬷应下,见院中也没什么大事,交代了珍珠几句,便也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