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林素美想象中的这学期会轻松很多的预想并未发生, 她被紧急号召去培训, 为一场会议做准备，而但凡被号召前去的，无一不是英语方面的精英。
林素美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类人，只是这一次感觉不太一样，过去接触的那些精英已经迈上了成功的阶梯, 笑容说话甚至看人时的神态，都展现出了迈上那步阶梯后的姿态, 而现在这一批人, 更像是正在努力迈上那一步阶梯。
她能看出，身边这些男男女女对未来的憧憬和忐忑，把此次会议当成是证明自己的舞台, 无时无刻都在下功夫，力求做到最好。
他们在努力, 为了新的生活。
林素美走出那临时宿舍, 总感觉里面充满了另一种紧窒和压抑, 和高考前的高考学子有一点像, 却有着更多的弹性。
她慢慢的走出去, 站在窗口出神，她并非英语专业出身, 很明显的受到了身边的质疑，好像她是通过了什么不得了的关系或者后台，才能得到这次机会。
她转过身，看到周茂川向自己走来。
“为什么我会被招来？”林素美皱了下眉头, 原本她以为，她是凭着自己能力，被人点名而来，到了这里，她就知道并非如此了，很显然，组织的人被要求召集的都是英语专业的学生。
“我推荐的。”周茂川双手插在西装裤袋中，看她的目光十分平静，似乎她问出这个问题，是一件有点可笑的行为，“难道你觉得自己没有这实力？”
林素美抿了抿唇，深深的看着他：“你明知道，我志不在此。”
“但我爱惜人才。”
林素美抿着唇，并未出声，她过去并未在周茂川眼中看到属于上位者的专断独行，她为他的决策钦佩，为他能改变无数老百姓的生活而震撼，然后隐隐的对他产生佩服。
她想，若她并非重生而来，而是一个单纯的小女生的话，那她会不会为他一个夸奖的眼神而喜悦，会不会因为他的认可而感到生活更有意义，会不会因为得到他关注，而心跳加速，甚至产生一些另类的情绪出来。
他的优秀仍旧摆在那里，他自身的魅力，也没有丝毫降低。
然而，她似乎更深的理解到，他或者说他这一类人骨子里的固执。
她用很恶心的想法，去猜测他会让她参与这个会议的原因。
瞧瞧看你身边的人都在做些什么，在努力更上一层楼，在努力获得别人的认可，你不过比他们更幸运一些，立即就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了，不但放弃了无数可以证明自己的好机会，竟然跑回去办什么补习班。
林素美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我该对你表示感谢？”
“看起来，你好像并不愿意。”
她摇摇头，突然无话可说，因为他的确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让任何一个人来评价，都是他给了她一个机会，她应该表达的是感激，而不是别的。
聪明的人，加上还有能力，多少让人感到可怖。
“人各有志。”
周茂川似乎笑了笑：“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我还是更欣赏那时候的你。”
那时候的她，在寻找着一个机会，用非常拙劣的方式表达着她的渴望，如今她把那些渴望都湮灭或者说藏在了心底，让她自己变成了一个谜，让人很想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又在想些什么。
“周主任日理万机，应该把时间花在值得的地方。”
“我觉得挺值得的。”周茂川眨了下眼睛。
林素美扯了下嘴角。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按照周茂川所预想的那样发展，于是让他意外，让他反而关注上了，毕竟像他们那样的人，好像一眼就可以看明白别人在想什么，一旦与他们所想不同，他们不会怀疑是自己看错，只会深想对方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样有趣的事。
而他不过轻描淡写的做了某些事，对他来说不关紧要，却能够影响到她，若是影响不到，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林素美突然觉得没什么趣。
就好像她在花费很大的力气在对付别人随手挥过来的手。
……
会议正式开始的那天，所有人都非常激动与紧张，林素美比他们稍稍好一点，她过去常干这种事，只是没有如今正式而已。
正式的场合，也会让人更加全神贯注。
翻译是两两一组，每组的要求不同。
林素美被安排和周茂川一组，她能看到别人眼中的嫉妒和羡慕，那样的眼神一闪而过，并未有过多停留。
坐在小屋子里，周茂川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场合：“别紧张，没事。”
林素美点点头。
会议开始，林素美的精神高度集中，已经完全无暇考虑其它，此刻只有耳机中的对话，以及她自己快速而又清晰的对话。
……
会议结束，林素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喝了一口水，然后问周茂川：“做这个的，有胖子吗？”
周茂川笑了，笑得像个青涩的少年一般：“我暂时没有看到，但以后肯定有。”
“太费体力了。”林素美又喝了一口水，而这种带着严肃的环境，更是增加了压力。
“习惯就好。”
“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怎么？”
“留在纺织厂，是不是屈才了？”
“谢谢你对我的高度赞美。”
……
一切结束的时候，林素美才知道原来有一组翻译组出现了一点小失误，一个翻译在喝水的时候，竟然差点呛着，导致未能及时翻译，她的同伴虽然出声拯救，仍旧造成一点小空白，这也算一个很大的问题了。
周茂川见林素美皱眉，拍拍她肩膀：“没事。”
这次会议，主要是云市针对对外引商举行的一个会议，云市自身的地理位置摆在这里，人家企业因为某些原因参加这个会议，但要说合作，合作意向肯定很少，毕竟运输这些是大问题，虽然给的条件非常诱人，在这些前提下，这翻译组这边出现的这点问题，影响不是很大。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这批召集过来的都是学生，表现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这时候周茂川才站出去，向大家介绍了林素美的另一个身份，是纺织厂的特聘翻译，而她曾做过的事，也被周茂川都说了一通。
这时候，大家看她的眼神才变了，过去是嫉妒或者羡慕和不解，如今却是带有点敬佩和原来如此的意味。
周茂川这人，把先抑后扬的手法玩得如此娴熟。
然后又因为周茂川这个行为，之前被训的那个女生明显松一口气，对他们投来感谢的味道。
林素美想，如果这时候或者以后周茂川有事请那个女生帮忙的话，对方一定粉身碎骨也愿意完成。
……
会议结束，林素美也随着这群人一起去吃了顿饭，这时候没有身上压着的担子，大家说话做事都变得十分随意，说起自己的学校和老师，说一些自己加入这个组的高兴和压力等等。
然后在吃饭尾声，有些同学会拿出一些优美的诗句，让大家一起翻译，就翻译那一句诗，每个人的用词都会显得不同。
这就是考察功力的时刻了，有人只能努力翻译出意思，有人用词更为准确，像林素美的话，就更重追求意境了，尽管翻译成别的语言会损害诗句的美，她也希望经过自己的嘴翻译出去的含义能少损害一点。
林素美的一句翻译出去，大家才真正的折服。
回到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林素美才摇摇头，现在的人啊，在学生时期也都有不少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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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素美因为那个会议耽搁了不少功课，这就必须得自己赶上来，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好像总是不能够空闲下来。
等她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可以休息一下时，谢长萍让人带消息来了，谢长萍要来云市玩，让林素美做好接待准备。
林素美能怎么着，只能够乖乖的按照谢长萍要求的那样，早早的去车站等待谢长萍的大驾。
主要是谢长萍带来的消息里，提了几点坐车的事，林素美一想，谢长萍提了时间的事，肯定是要让她接，她便算着时间，去汽车下车的地方等着。
林素美一直等在那里，因为是顾客下车的固定地方，旁边也有一些小摊，卖一些小东西，油炸饼油条包子面条一类。
一阵阵香气传来……
然后，在谢长萍下车后，林素美还没有上前说一句话，就看到谢长萍风风火火的从车上下来，然后直接冲向一个垃圾桶，对着垃圾桶呕吐。
林素美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买了一瓶水给谢长萍拿过去。
“妈耶，憋死我了。”谢长萍用水漱了下口，明明是比较萎靡的模样，偏偏说话的姿态自信斐然，“我从半路都开始想吐，我对自己说，要憋着，然后真憋着，一直到快进市了，我觉得我自己不能丢人，免得让人说我们农村人不讲究没素质，为了争这口气，我一直憋到了现在……你说，我厉害不？”
林素美忍了忍，才小声的问：“你没带塑料袋吗？”
谢长萍眨眨眼睛。
林素美继续道：“可以吐在塑料袋里，然后丢进垃圾桶里。”
“那多浪费。”
林素美望望天空，好吧，她刚才什么都没有说。
已经吐过的谢长萍继续在垃圾桶旁边酝酿，说是要一口气吐光，免得半路又想吐，林素美简直无法用语言描绘此刻的心情，就眼睁睁看着谢长萍终于在那里试探着吐好了。
谢长萍又吐了两下，漱了口，一下子满血恢复，和林素美蹦蹦跳跳的一起走。
“看见没有，我就只带了这么点东西，知道是为什么吗？”谢长萍眨眨眼睛。
“因为你打算在市里面买衣服鞋子什么的，就不用带了啊。”
“哇，能考上大学的人果然聪明。”
林素美扶额：“谢谢夸奖啊！”
两人一起向着云大那边去，先是坐了一段车，很快就下车了，林素美怕谢长萍再坐车人不舒服，就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慢悠悠的回到云大。
然后谢长萍就饿了，在云大门口买了不少串串，用个塑料袋提着，随时都可以吃。
谢长萍边吃边进云大，站在门口时，才纠结的问林素美：“这样一边吃一边进去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大家平时都是这么干的。”
谢长萍这才终于放心了，但也站在云大的门口不肯走，要把这门，也看得仔仔细细，回定州了才能够和别人讲。
林素美就看谢长萍在那里唱单口相声。
“你们学校这几个字，写得太大气了，一看这名字，就知道这绝对是一所好大学……”
林素美表示自己完全看不出来。
“你看看你们学校这门卫，一看就特别厉害，肯定是打架的好手……”
林素美表示自己也看不出来。
“还有你们这校门的花坛，多气派，一看你们学校都有钱，这花肯定很贵……”
林素美左右看了看，见没有认识自己的同学在，轻轻吐出一口气，继续听谢长萍说单口相声。
等谢长萍好不容易观赏完大门，才进学校里面。
谢长萍表现得特别夸张，这么多的房子，这么大的学校，得要多少钱。
“喂喂喂，你正常一点。”林素美忍无可忍。
“我没有把一个农村妞进市里的形象表现好吗？”
“主要是你表现过度了。”
谢长萍哈哈大笑，然后拍林素美肩膀，被林素美给躲开了，于是她瞪了林素美一眼：“哼，说真的，你学校真的很大，你们在学校真的是来读书的吗，我怎么觉得是来享福的呀！”
“你真相了。”
谢长萍呵呵直笑，却不像刚才那样一直说个不停了，当看到来往的大学生走过，谢长萍也会产生一个念头，如果她去参加高考，考上大学，是不是也可以像这些人一样？
同样的，当有人不经意的看过来，谢长萍会去想，对方是看自己吗，看出了自己不是云大的学生了？会不会觉得自己又土又俗。
谢长萍突然不向学校里面走了：“小美，我还是觉得，我想先去买新衣服，我已经等不及了。”
于是林素美就陪着谢长萍逛了好几个小时的街，谢长萍买了好几套衣服鞋子，最后一套直接没有脱下来，就穿在了身上。
漂亮的衣服大概有着很神奇的魅力，能够让人不再有自卑的念头，反正谢长萍在穿上这一身衣服后，自信了不少。
再次回到校园，谢长萍就感觉自由多了，不停的问林素美一些东西，若是林素美回答不出来的话，还会遭受谢长萍的鄙视。
林素美很无奈：“你得理解我，我们在学校也是有一定活动区域，寝室食堂加教室，除此之外的一些地方，不再我们的活动范围内，不了解和不知道，其实都很正常。”
谢长萍不能理解：“这可是你的大学。要是我的话，一定所有地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林素美无法解释，只能够叹气了。
两人回到寝室，因为谢长萍会在寝室住一晚的关系，所以谢长萍买了一些水果分给冉燕她们。
谢长萍性格活泼，一来就和大家混熟了，更是和苏婉相见恨晚的聊在了一起。
“你就是苏婉啊，小美一直提起你。”
林素美听到这话，赶紧道：“她一直最让我头疼，能不提她吗？”
苏婉怒目而视，谢长萍就在那里哈哈哈，总而言之，气氛还不错，当然了，这是在周清雨还没有回寝室前。
当周清雨回来后，谢长萍就主动迎上去：“哇，原来这个寝室还有一个大美女。你好，我是谢长萍，小美的好朋友，今天要来你们寝室叨扰一晚，希望你不要介意。”
然后谢长萍就把一些水果分给周清雨。
周清雨扯扯嘴角：“谢谢，但我不爱吃这个。”
周清雨直接把水果还了回去，而冉燕见周清雨这样，也把自己的那一份给还了回去。
周清雨和冉燕如此表现，让整个寝室充满了尴尬。
谢长萍看向林素美，林素美摇摇头，而苏婉直接小声道：“别理她们。”
谢长萍在这样的态度中，也似乎看出了什么，继续假装没事的和苏婉聊天。
然而当一行人要出去吃晚饭的时候，冉燕忍不住出声：“某些人把寝室当她一个人的啊，随便什么人都带回来。”
舒言不高兴了：“你们什么意思，什么叫随便带回来，人家经过我们同意了的。”
周清雨咳嗽了一声：“冉燕只是不会说话而已，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寝室里突然出现了陌生人的话，万一有东西掉了，谁也说不清。”
谢长萍听出来了，这两个人就是在针对自己，她笑了起来：“哦，你们什么东西掉了啊，是金子还是银子啊，金子银子我都赔得起，就是看你们掉起不。”
“有钱了不起啊。”冉燕翻了个白眼。
“是挺了不起的啊，金子银子可以随便买。”谢长萍冷冷哼了一声，“小美，今天我们就不住寝室了，你运气怎么这么差，和那种人住一起，我们去住最贵的招待所，给你换换空气……哦不，最贵的旅馆，反正有什么我们住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话只说给人听，人都听得懂，听不懂的……哈哈哈，我解释肯定也听不懂，就不浪费力气了。”
……
虽然谢长萍似乎完全占了优势，但因为这点事，大家都不高兴。
沈青主动出声：“她们一直都这样，用不着管她们。”
谢长萍摇摇头：“你们学校虽然不管宿舍的事，但如果有人举报收留校外人员的话，学校方面还是会管不管吧？我怕对小美有影响。”
林素美只是牵了牵谢长萍的手：“我的错，没考虑周到。”
“哪是你的错，是我想体验一下你们这种住宿舍的感觉……算啦，真没事。我更心疼你怎么和这样的人住一个寝室。”
林素美就只能叹气了。
然后谢长萍就和苏婉一起吐槽那两个人，吐槽着吐槽着，心情就好一些了。
她们去的还是老地方，永恒铁板烧。
一看到谢长萍的光临，在在厨房守着的余大庆也都跑了出来，扬言要把店里最好的食物拿出来给她们，让谢长萍很受用。
店里人也不多，余大庆炒了许多菜，然后端出来，大家伙都坐一起吃，张成安他们扬言这是他们请谢长萍吃的饭。
谢长萍笑，她有一群好弟弟。
大家都一同说笑着，气氛非常好。
孙有为说道：“要是郭志强和谢长渝也在这里就好了。”
“郭志强在定州呢！谢长渝……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谢长萍脸色有点微妙，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他们，郭志强马上就来市里跟着他们一起干了。
而林素美的表情也有点微妙，她知道谢长渝在那里，这种独自知道秘密的感觉吧，听怪异的。
余大庆听到了孙有为的话：“我好像看到过谢长渝……”
余大庆一句话，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余大庆皱皱眉：“我说真的，我好像看到他了。”
谢长萍也有点激动：“在哪里看到的？”
“云大啊！”余大庆看着云大的方向，“我在收拾桌子的时候，往那边一看，好像看到他了，然后我再看，就看不到人了……”
“看错了？”
“或许吧。”
“应该是看错了。否则他怎么会不和我们打声招呼？”
“就是。”
……
林素美沉默着，她的直觉告诉她，那就是谢长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