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二与邱若明又商议了一阵。而后邱若明遣了捕快乔装去那香油铺子和朱府处暗访打探 ,看看两者间有没有关系。之后又与龙二说了,让他尽快带居沐儿过来。
龙二一口应承下来,告辞离去。
这案子一事有了眉目,龙二松了口气。他先是去了一趟茶铺,巡视了一圈各铺里的状况,看大家做事仍是稳当,这才转回了龙府。
进了府,把马交给了门房,想先去看看那个臭哄哄的盲眼丫头睡了没,结果还没到那院子,就看见凤舞拉着快六岁的大女儿宝儿十分欢畅的向那个方向跑着。
“快,快,趁你二伯父没回来。”
龙二头顶冒烟,已然想到是怎么回事了。他跟在她们母女俩的身后,看着她们兴高采烈的与早就猫在居沐儿窗外偷看的余嬷嬷汇合。
“嬷嬷,嬷嬷,我们刚回来。是什么情况?”凤舞带着宝儿也往窗外一蹲。
余嬷嬷挥挥手,旁边的丫环赶紧递上两个小板凳,余嬷嬷拉着凤舞和宝儿坐下了:“她睡了。”
凤舞伸长脖子往窗户里瞧了瞧,问:“睡着了?那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守着啊,白日里怕是睡不了多会,一会起来了就能看看了,也许还能跟她聊一聊,看看是个什么状况。二爷居然也带正经姑娘回家留宿了,这可是大事。”
“正经姑娘?是说以前带过不正经的?”凤舞眼睛一亮,极富八卦精神的探究问:“嬷嬷,你给说说是什么情况?被你撞见了?那什么,眼前这情况不算留宿吧,青天白日的,得过了夜里才算的,对不对?”
龙二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从树后头现了身,重重咳了两声。
丫环、嬷嬷、凤舞、宝儿全都朝他看了过来。丫环脸上明显是一惊。嬷嬷和凤舞对视一眼,开始说今天天气真好,真适合坐院子里聊天云云。只有宝儿神色如常的扑过来抱着龙二的腿,甜甜唤了声:“二伯父。”
龙二把宝儿抱起来,举高了,宝儿咯咯笑。龙二抱着她走到余嬷嬷面前,心里叹口气,道:“嬷嬷啊,啥叫居然带正经姑娘回家留宿啊,我可从来没有带姑娘回来留宿的好吗?”
余嬷嬷一脸尴尬:“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说二爷从来没带姑娘回来留宿,好不容易带回来一个,居然是个正经姑娘……”
龙二的脸忍不住抽抽,他把宝儿放到地上,一摆手,叹道:“嬷嬷,天气这么好,你和凤凤还去带孩子去吧。小俏儿呢?那孩子太小,眼跟前不能没大人,快去吧。”龙俏是龙三跟凤舞的第二个孩子,刚会喊爹娘,平日时余嬷嬷最爱逗她玩了。
可这会余嬷嬷是很不舍的又看了眼居沐儿的屋里,龙二又叹气:“嬷嬷,上回你给我的明年宜嫁娶日子的那个单子,我找不着了,你帮我挑个日子吧。”
余嬷嬷倒吸一口凉气,惊得张大了嘴,傻傻地结巴道:“这,这,是娶还是嫁?”
这下龙二的脸是真的要挂不住了,凤舞赶紧救场:“嬷嬷是高兴坏了,她是想确认一下,是二伯你要娶媳妇呢,还是帮着别人家问的?”
余嬷嬷赶紧点头,对的,她就是这个意思。她眼巴巴的盯着龙二看,那种期待的表情,好象要是二爷说是帮别人家问的,她就得一口老血吐出来了。
好在龙二说的是:“我娶,她嫁。”他说着这话,手指了指居沐儿的屋里。
余嬷嬷差点当场洒泪,这真是太让人激动的大好消息了。她语无伦次的团团转:“我得去告诉老爷夫人一声,啊,不对,我还是先去挑个日子,还有好多事要准备的,啊,我还是在这再等会,一会姑娘醒了我好瞧瞧。”
龙二实在忍不住了,嗓门大了一些:“嬷嬷!”
余嬷嬷一震,终于冷静了一些:“好好,我先去挑日子,然后带着日子去跟老爷夫人说,等这位姑娘醒了,我再来看看她。”
龙二点头,挥手,反正嬷嬷快带着凤凤和宝儿走就对了。
这次余嬷嬷没有让他失望,她喜滋滋地拉着凤舞和宝儿走了。龙二刚松口气,却见余嬷嬷飞也似的又奔了回来,问道:“二爷二爷,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居沐儿。”
“好,好,名字真好,我去跟老爷夫人说去。”余嬷嬷说完,又跑了。
龙二抚额,余嬷嬷的身子骨真是太康健了,瞧那动作敏捷的,真是让人又喜又忧啊。
余嬷嬷走了,凤舞走了,宝儿也走。这下子四周都安静下来,龙二瞪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丫环,那丫环抖缩着报了,说沐儿姑娘喝了药,吃了一碗粥,然后睡到了现在。
龙二横她一眼,丫环知道是斥责她给余嬷嬷通风报信,不由得更抖了。好在龙二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屋。
屋里头,居沐儿裹着被子呼呼睡得那个香。龙二摸摸她的额头,倒是不烫了,小脸睡得红扑扑的,脖子那有些汗迹,该是这一觉睡得捂出了汗,热是退下去了。
龙二又看看她头上包扎的布巾子,没有看到血迹了,想是伤口的血止好了。看她睡得香,也许伤也不那么疼了?
龙二把椅子搬到床边来,陪着她坐了一会,看她好象真没醒,不觉有些庆幸。刚才余嬷嬷她们声音不小,居然没把她吵醒了?这样也好,省得她听到了什么他带姑娘回来的,胡思乱想。
龙二静静坐了一会,又想起自己坐的这椅子叫“二子”,不觉又生起居沐儿的气来。他戳戳她的脸,这坏丫头,就会惹他生气。
居沐儿被戳了脸,没反应,龙二又戳了戳,她嘟了嘴皱起眉毛,挠了挠被戳的位置,翻了个身继续睡。
龙二抿紧嘴,心里又不乐意了。这姑娘是睡猪吗?这样都不醒。他在这守着她睡觉,真是傻子第一号。他决定不管她了,他那还有好多公事要忙的。
这么一想,龙二真走了。他交代了丫环看好门,不许让任何人来扰了姑娘休息,等姑娘醒了,得先来通知他。别让他发现有人比他更早知道姑娘醒了来打扰的。
丫环之前被逮了一回,心里早怕了,赶紧认真应下,连称再不敢了。
龙二满意的回到了,按习惯,他若是在家里,每日下午是要吃顿点心的。小厮问过了他的意思,然后把一笼鲜虾饺子给端了上来。龙二吃了,却又想到那个贪睡的家伙要是醒了,是不是也会饿?光吃点粥可不行。他遣了人吩咐厨房,再蒸些点心备着。
龙二吃完了东西,又看了些卷宗,等了好半天也没人来报说居沐儿醒了,弄得龙二很想自己亲自去看一看,可又想不能让下人们觉得他很重视她。因为他一点都没把她放在心上,所以还是等人来报好了。
又等了半天,李柯回来了。
李柯是奉命带着各探子去查吕掌柜的案子的,他带回一个消息。原来龙二让他们盯紧那朱陈氏,可他们一开始没探出什么来。只因那朱陈氏从衙门回去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谁也不见。探子们正守得无趣,却是见到有衙门捕快着了布衣衣裳去那香油铺子借买油打探。
原本无事,但捕快刚聊了几句,有个来买香油的,却是认得那捕快,就问捕快说不是今天在当差的吗,怎么来买香油啊云云,一下把那捕快身份暴露了。
捕快讪讪说了几句后离开,探子们却是发现那香油铺的老板似是惶然不安,又等了许久后把铺子留给伙计照看,自己换了身衣裳,从铺子后门跑了出来,去寻那朱陈氏去了。
李柯心知这里头定有玄机,便遣了个探子悄悄去报了捕快,而他领着人潜进了朱家,偷偷听那二人说了些什么。
香油铺子的老板叫任保庆,是个三十余岁的壮汉。原本朱陈氏不愿见他,但看他一脸焦急,便拉了他进屋,两个人鬼鬼祟祟躲在屋子里,朱陈氏说:“你怎么来了,这节骨眼上,就不该见面。”
任保庆道:“你还说,是不是你跟衙门说了什么,他们今儿个都找到我那去了?”
朱陈氏大吃一惊,吓得跳了起来:“什么?怎么会?衙门都问你什么了?”
“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有个客人就认出那是捕快了,那捕快被揭了身份,也不好说什么,就赶紧走了。可你想,要不是他们知道了什么,怎么会乔装打扮来我那打探?不行不行,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
“这怎么走?”朱陈氏摇头:“府尹大人可是嘱咐过,说随时会来找我问话的,我这一走,可不是让他们起疑吗?”
“那我可自己走了,现在风声这么严,他们这般查下来,定是会查到我这的。我可顾不得你了。”
李柯听到这,心里已是明白了七八分。接下来那两个人就一直在争论怎么走怎么逃的事,倒没在提案子。那任保庆说如果朱陈氏下不了决心,那他就自己走,马上就走。
李柯看情况不妙,赶紧潜了出来,正遇到探子领着捕快来了,李柯把听到的与他这么一说,捕快也觉得事不宜迟,一方面赶紧安排人盯紧朱陈氏和任保庆,一方面赶紧回去报了府尹大人。然后拿了拘令,将在家中收拾行李正准备潜逃的两个人逮了个正着。
龙二大喜:“如此说来,真凶落网,吕掌柜很快便能出来了。”
他让李柯赶紧遣人去吕府,与吕掌柜的家人交代,让他们多宽心。再稍待时日,待府尹大人审明白了真凶,这事便能了结。
可龙二没想到,这事要了结,却还没那么容易。
夜里,睡了一天的居沐儿终于是醒了。她晚饭的时候被赶起来吃饭喝药,然后又接着闷头睡,连她老爹不放心跑来龙府寻她,她都不知道。
居老爹来了龙府,被龙家奉为了上宾。龙二趁着这功夫跟居老爹说了亲事。
居老爹整个傻眼,这女儿不是来给命案举证的吗?结果没去府衙,倒赖在人家家里睡了一天,这便罢了,还没睡醒过来,人家倒是巴巴的要求亲了?
居老爹愣了半天,终于是回过神来,他回道:“这嫁不嫁,我是做不得主的,要听沐儿的。”
在一旁等话的龙家人全都无语,这当爹当的!
于是一众人等全都在等居沐儿起床,还没等到,一位捕快领着两个衙役倒是上门来了。说是府尹大人要请居姑娘去府衙认人。
这下是有要事了,龙二也觉得这猪一般的姑娘睡得也够久了,就遣人去叫她起来。居老爹心疼女儿,忙说女儿就是这样的,每天都得早睡,如果睡不够,是得睡回两倍时间才能补回精神的。
正说着,丫环把居沐儿领来了。居沐儿烧退了,睡饱了,整个人精神多了。她听闻官差来寻她去认人,赶紧应了,说即刻上路。
于是余嬷嬷也没来得及细瞧她,龙二和居老爹便带着居沐儿跟着捕快衙役走了。
余嬷嬷想了半天,终于悟了二爷说的那什么“特别”的女子,“特别到会让人不在意她的容貌,她的性子,她的才情的那种特别”,余嬷嬷想着,这姑娘确实是这样。她除了觉得她特别,真是其它一点没想出来她长啥样,也不知性子如何,有无才情。
嗯,反正就是特别。
龙二并不知道余嬷嬷“通悟”了他的“特别论”。他带着居沐儿到了府衙,邱若明对他们稍做交代,便唤了人把任保庆押了上来,想让居沐儿认一认。
为了不影响居沐儿的判断,邱若明没有对她多说什么,倒是悄声与龙二道:“二爷,你说的那姑娘的话,还真是全中了。这任保庆个头中等,体形壮实,手背上也有许多油星子烫出的小细疤。只是他肚子上没有被竹杖戳过的痕迹,手腕上也没有抓伤,但也不排除因为居姑娘气力太小,没能似她想象中弄伤凶手。其它那几项,倒真是全符合的。”
龙二点点头,问:“他认了吗?”
“没有,死也不认。所以本官才想着,或是让居姑娘过来认认,也许能让这厮松了口。”
龙二又点点头,他看着居沐儿侧耳仔细听着那任保庆被押上来动静,他一路嚷嚷冤枉,居沐儿听着他的声音,脸上表情没有波动。
任保庆见了居沐儿,大声叫:“我没有见过她,我没有杀朱老板,大人,我是冤枉的。”
邱若明不理会他,只唤了一声居沐儿:“姑娘。”
居沐儿点点头,朝着任保庆的方向走了两步。她问:“大人,我可以摸摸他的手吗?”
邱若明点头应好,这离凶案发生已经过了一日,衣裳和气味显然已有变化,能认的,大概也只有疤痕了。
一旁的居老爹有些慌,生怕这贼人伤了女儿。他走过去扶着居沐儿,想着若是贼人发难,自己也好往前挡一挡。
而龙二却是皱紧了眉头,这女人跟他求了亲,这会却当着他的面要去摸另一个男人的手?
他瞪着居沐儿,看着她把那任保庆的手摸了一遍又一遍,很想把那手剁了,让她摸个够。
大家等了好半天,居沐儿终于摸够了,她停了下来,退后两步。那任保庆抖着身子,捧着手吓得不行。
在众人的期待中,居沐儿终于说话了,她说:“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