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婆头一回见如此金碧辉煌的住所,更是不敢随意动弹。悄悄抬眼看,只见一个比白娘子还标致的小姐带着几个孩子站起来,朝刘达见礼:“姐夫好。”
刘达道:“我有事同你说。”
庭芳了然,把三个孩子撵去陈氏屋里,又问平儿:“这是谁?”
刘达道:“我们雇的烧饭婆子,叫六婆,能寻几套衣裳与她么?我家里通没有。”
庭芳喊水仙带六婆去洗澡,然后问:“何事?”
刘达便把今日见闻说了一回,末了还道:“长此以往,只怕京中亦不得安宁。阁老正着手括隐之事,必然动不到皇庄。然皇庄亦占田土,没了自耕农……”余下的话不用说了,没税收且在一边,流民……
庭芳愕然:“京畿?”
刘达点头,指着平儿道:“你问她,原先是什么样子。”
平儿苦笑:“几乎都以为走错了地方。”她被卖的时候已经十岁了,该记得的都记得。何况统共就一条街。
庭芳道:“此事要告之殿下,我晚间告诉老太爷。”京畿有邪教,有流民,这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不管太子知道不知道,她们得了消息,就该上报。
刘达点头:“我立刻骑马回去,平儿你后头坐车来。风尘仆仆的,先歇会儿。”说毕,又飞奔出门了。
庭芳打发平儿去洗澡,自己坐在塌上想:圣上果真疯了。太子真的能成事么?自古又疯又老的皇帝……本朝太子,有朱高炽的八字么?还说什么百年后的屈辱,现在的统治就岌岌可危。莫非也要同清朝一样,被起义军杀进皇宫?这片土地上,到底还有哪里没有流民,没有邪教?就算是太子成事,可能救大厦于将倾?太子,你能做光武帝么?
平儿洗漱出来,顶着湿漉漉的头发问:“很严重?”
庭芳苦笑:“不严重么?”
平儿垂眸:“我不懂。姑娘,他会不会嫌弃我?我今儿好像,没明白怎么回事。”
庭芳道:“平儿啊,女人不能老把目光放在内宅。多听,多看,多问。谁都不是天生懂的,你如今老夫少妻,刘姐夫乐的纵容你。等过几年,再赶不上趟,福王妃就是前车之鉴。”
平儿低声道:“我问,他会说么?”
“会,但你要长进。”
平儿嗯了一声:“姑娘有空教教我。”
庭芳恨恨的道:“跟在我身边的时候,凡有正事儿,就不过心,知道吃亏了吧?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笨死的你们。你们这叫傻白甜知道吗?都以为男人喜欢傻白甜,怎么死都不知道!”利益一致才可能产生感情,别说男人,一个女人一直被婆家虐待,她能对婆家有感情?就算有罗密欧与朱丽叶,她们俩也扑街了!
平儿道:“知道了。”
庭芳郁闷的道:“你收拾好了就回家吧。你那头什么都没有,我送你丫头,你制不住,还不如从外头买。雇也使得。”
“统共一个四合院,哪里就要用那么多人了。”平儿道,“日常有洗衣服的人走动,不过扫扫地,他还抢着做。”
庭芳补充一句:“你是妻子,不是仆妇,发挥长才,万不可满脑子想着怎么伺候好他。会伺候的人多的很,能跟他说话的人,却少之又少。我就从没想过做针线做饭,那些人人都会的事儿不值钱,明白?”
“嗯。姑娘懂的真多。”
庭芳笑了,知道求上进就好,总算安稳的嫁了个丫头出门,要又是个振羽,刘达可就真埋沟里了。
待平儿头发干了,六婆也收拾好了。被小百合引来跟庭芳见礼。养移体居移气,庭芳的气度比平儿胜太多,六婆见了就紧张。庭芳不知六婆品性,便淡淡的道:“好好伺候你们爷和奶奶。”
六婆忙不迭的点头。
庭芳又对水仙道:“收拾一包衣服给她带回去。”
水仙应了。
小百合又来报:“姑娘,老太爷回来了。”
庭芳站起来,对平儿道:“你先回吧,我明儿可能过府。”而后往外书房去。
叶阁老满脸疲倦的歪在塌上,问:“什么事?”
“您可知道,京畿的田土都被皇庄并了?”
叶阁老猛的睁开眼:“果真?”
庭芳问:“不是说括隐么?”
叶阁老揉着太阳穴道:“哪有那么容易,还没开始呢。姜阁老……罢了,平郡王的人,不用说你也知道他一直裹乱。现问题是,家家户户都占了田土。我才写信回老家,族里多占的,都给我吐出来。多少年了,养不肥他们!”
庭芳冷笑:“只怕不肯。”
叶阁老道:“他们敢不肯,我就敢断了宗。这个点儿被人抓到了,横竖是要吐的,还白落了个不好的名声,没得递个把柄给他们。”
够狠!庭芳道:“那咱们家呢?”
叶阁老道:“你祖母在清。占多田没事,补税就行。”
庭芳摇头道:“皇庄的佃农,八二开。倘或加税,自是加到佃农头上。”
叶阁老道:“傻孩子,括隐括的是朝廷收入,谁管佃农死活?外头流民想做八二开的佃农都捞不着。累死了一个,正好外头有人补上。流民那样多,恨不得消耗殆尽。我常读史书就发现,何为一治一乱?无非就是天下人死的差不多了,土地空了出来,那活下来的人能混个三五代安居乐业。再往后,人多了,地不够种粮食不够吃,又开始了。我也无甚解决之道,你能想么?”
马尔斯陷阱!庭芳低头道:“能。”
叶阁老笑:“别天真。”
庭芳蔫了:“既得利益集团……”
叶阁老几乎拍案叫绝:“好词!”
好词个屁啊!不能解决问题的词都是废话。庭芳道:“您打算怎么办?”
叶阁老道:“看着办,慢慢想吧。太子倒是有些许想法,要等。”
庭芳忍不住道:“太子好耐性!”
叶阁老沉默良久,才道:“殿下宅心仁厚。”
庭芳泄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是真做臣下,自然是希望主上仁德的。换成她,也愿意跟太子混。福王不是不好,但太子干不出甩她巴掌罚跪的事儿。庭芳可以理解福王的时代局限性,也能调节好自己的心态,好好做个打工仔。但不代表她乐意被如此对待。无可选择,与心甘情愿,差的是几个星系的距离。哪怕福王事后很给面子的补偿,羞辱依旧存在过。唯一可以欣慰的,是福王没拿她当女人,该揍揍该抽抽,愿意拿她当心腹□□。真拿她当女人使,那才是真死定了。他老人家对付女人的手段,不打不骂,只一招,严春文就差点没命。女人,可真不如幕僚值钱。
叶阁老疲倦的道:“罢了,一时半会儿,哪里就能解决了。整个朝堂都在想招儿呢。”
庭芳撇嘴:“力往一处使,早弄明白了。”
“你又犯傻,咱家还做不到力往一处使,朝堂上。嘿!”叶阁老道,“严鸿信一直跟在我屁股后头转,他倒明白,就是命不好,养了个蠢闺女。”
庭芳道:“谁让他自己不教。”
叶阁老嗤笑:“有个屁用,我没教过你爹?”
庭芳无言以对。
叶阁老挥挥手,表示自己要休息。庭芳见祖父眼睛都闭上了,不敢打搅,回到屋内也早早睡了。
第二日清晨,水仙来报:“姑娘,福王妃派内管家来接你,邀你过府喝茶。”
只怕是昨日之事,庭芳点点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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