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大热天,海青天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汗还没消下去,又被中午的大太阳晒得眼前发晕。刚才他完全没听懂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一会儿瑞典的科学家,一会儿又是孔子的,到后来俩人说话声音越压越低,就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不过人在他眼前被拦下来,这就比什么都重要。刚才看着林培站在天台边上真是把他吓坏了,他只是个私家侦探,又不是谈判专家,当面对峙什么的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见重岩拉着林培走过来,海青天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把,真是多亏这小孩儿了。
林培向他道谢,“谢谢你今天跟着我。”
“不用谢,应该的。”海青天连忙摆摆手,他干这一行,背地里跟着人的次数太多,被人当面道谢还是头一遭。
重岩冲他笑了笑,转身时看见了秦东岳,他拄着拐杖站在天台入口处,身上穿着很随意的t恤和短裤,脚下居然穿着一双人字拖,显然是一接到他的电话就出来了。重岩心里有点儿感动,他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会有人分担自己的惊慌恐惧。那些让他夜不能寐的噩梦,突然之间就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秦大哥……”
秦东岳拄着拐杖朝前挪了两步,一声不吭地将他搂过来抱了一下。这浑小子真是把他吓坏了,看见他站在天台边上跟那个男人说话,他的心都揪起来了,离得那么远,真要有什么情况想要施救只怕都来不及。
重岩僵了一下,没敢挣扎,秦东岳的另一只腿还打着石膏呢,他怕乱动秦东岳会摔着。
这么近的距离,他的额头刚好抵在秦东岳的下巴上,恍惚间有种被他保护在怀里的错觉。重岩有种累极了的人突然间松懈下来的感觉,不自觉地闭着眼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静静感受从另一个人身上传来的体温。
秦东岳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两下,“下次不许再这么吓唬人了。”
重岩闭着眼睛没吭声,他现在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就想这么靠着睡一会儿。
秦东岳笑了笑,也不动,就那么搂着他站着。直到重岩自己缓过来那口气,假装没事儿似的从秦东岳怀里钻了出来,“你怎么来的?”
“陶阳载我过来的,”秦东岳揉了揉他的额发,“臭小子,说半截话吓死人。”
重岩低下头笑了笑,“意外情况,之前谁也没想到……嗳,你说的陶阳就是你家的客人?他人呢?”
“他是我以前的战友。看见没事儿了刚下去。”秦东岳说:“走吧,咱们也下楼。其他的事等吃完午饭再说。你这个朋友……”
重岩忙说:“我带他回我那里。”
秦东岳在他脑后轻轻拍了一把,“去你那里大眼瞪小眼吗?都上我那儿去,午饭都做好了。等吃饱肚子再该干嘛干嘛去。”
重岩摇摇头,“我觉得他……可能需要静一静。”
秦东岳看向林培时眼光不善,重岩刚才离他那么近,紧挨着那道石栏,秦东岳可都记着呢。重岩看着他的眼神,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他对自己旁敲侧击说的那些话。对于重岩来说,那并不是愉快的记忆。然而现在的情况却发生了翻转,那个有可能会伤害到“自己人”的嫌疑犯的角色变成了林培。
重岩抓住他的手腕,“秦大哥?”
虽然秦东岳的眼神很平静,但他就是知道他心里藏着怒气。他或许被秦东岳当成了自己人,可林培也是他的自己人,重岩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让他受什么刺激。
秦东岳深吸了一口气,俯身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这人到底什么来路?”
“花卉专家,”重岩急忙解释,“我的生意合伙人。”
秦东岳皱眉,“他……到底怎么回事?”
重岩含糊地说了句,“感情问题。”
秦东岳看着林培,像在暗中对这人做评估,“你要跟他做生意?”
“嗯。”重岩点点头。回想起初次见面时他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刁难,重岩竟有些感慨起来。时间会改变很多事,这句话果然没说错。
秦东岳垂着眼睑想了想,问他,“你能跟我透个底不?你到底要跟这人合伙做什么生意?种花?在哪儿种?”
“是种花,在牛头村的后村,地已经承包下来了。”重岩悄声说:“秦大哥,你相信我,我会看人的。”
秦东岳的眼神变软,微微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气,“只有地?”
“目前还是只有地。”重岩想了想说:“明后天吧,我跟林培过去一趟,商量看怎么安排。要起大棚,另外还想建起自己的研究所。嗯,市区也得租个办公的地方。一堆事儿呢。”
秦东岳说:“你定好日子通知我一声,我跟你一起过去。”
“啊?干嘛?”重岩瞪大眼睛,难道他当家长当上瘾了吗?
秦东岳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想什么呢?我去看看你的地,如果条件合适,跟我们合作种点儿草药呗。”
“什么草药?”
秦东岳笑着说:“你问的太早了。我要先看看你那儿的条件才好说下面的事。”
“你等等,”重岩有点儿糊涂了,“你怎么还管上种草药的事儿了?你们家还自己种草药吗?自产自销?”
“我先回答哪一个问题?”秦东岳笑着看看他,“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乡下的路上我再跟你解释吧。”
这里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时机也不对。重岩点点头,“那等我给你电话。”秦东岳差不多是他见过的最靠谱的人,他说有事,那必然是真有事。重岩见他拄着拐杖走路的姿势有点儿别扭,便伸手扶住他的胳膊,“走慢点。”
秦东岳垂眸看他,眼中微微蕴着笑意。
重岩错开他的视线,对身后的两个人笑了笑,“小海也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海青天点点头,他还有点儿没回过神,看着身旁的林培时犹有些心悸。虽然现在信息发达,天灾啊*啊各种消息网上随便一搜都一大把,但是那种冲击力和亲眼发生在自己面前的事还是没法相比的。
“我们开车过来的,”秦东岳说:“走吧,先送你们回去。”
重岩心里过意不去了,说好了是他去探望病号,结果闹到最后还要病号替他担忧,大热天地跑出来,又是爬楼又是送人的。唉。
电梯门打开,重岩小心地扶着秦东岳进电梯,这人身体是好,扶着他的胳膊都能感觉出薄薄的皮肤包裹下的肌肉坚实而有力。这样的人,恢复起来应该很快吧?
“等你腿好了,我请你吃饭吧。”重岩扶他站稳,一边按着电梯按钮等着林培和海青天进来,一边对他说:“地方随你挑。”他现在好歹也算有钱人了,请人去高级地方吃顿饭还是消费得起的。
秦东岳笑着说:“好,到时可不许耍赖。”
“当然不会。”重岩全身都放松下来,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也不看看我是谁。”
秦东岳逗他,“那你说你是谁?”
林培轻声说:“你是个霸道的小地主。”
海青天撇撇嘴,把脸扭到一边,“你是个顶顶狡猾的雇主。”
重岩怒了,“你们这帮没有眼光的家伙!”
秦东岳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就是你,还想当谁?”
几个人下楼的时候陶阳已经等在车里了,他是个跟秦东岳差不多高的大个子,年龄似乎略小一些,长着一张娃娃脸,重岩觉得他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嫩生。不过他似乎不爱说话的样子,见他们上车也只是点了点头。
重岩觉得这人看上去不大好说话,但人家赶来帮忙还是要道声谢的。陶阳听他说着感谢的话,也只是从后视镜里淡淡地看了他两眼,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不用客气。”
秦东岳从副驾驶座探身过来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别瞎客气了,坐好!”
重岩笑着躲开。
驾驶座上的陶阳飞快地扫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重岩略有些不悦,心说自己跟秦东岳在一起打打闹闹的时候,秦小安都没跟老子使过脸色,你算哪根葱啊。他最烦别人给他使脸色,但这人跟他完全不熟,又是跟秦东岳一起帮忙来的,也不好说什么。
下车的时候,重岩隔着车窗玻璃看见陶阳脸上露出一点儿笑模样,不知怎么,就觉得他是在想“这些人可算是滚蛋了”,心里于是更不痛快,转过身趴在副驾的窗口看着秦东岳,寻思着要怎么做才能扳回场子。
秦东岳不解地看着他,“还有事?”
重岩飞快地瞄了一眼他身后那位莫名其妙的战友,伸手揽住秦东岳的脖子朝自己的方向拽了过来,凑在他耳边,用低的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今天这事儿不许告诉小安。以后也不许说。”
秦东岳眼中露出笑意,“好。”
重岩看到陶阳脸色变黑,心里终于痛快了,“那你等我电话,我们定好了下乡的时间就通知你。”
秦东岳习惯性地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好。”
坏心眼的重小岩高高兴兴地拉着他的新朋友上楼去了,陶阳目送单元门在他们身后合拢,微微皱着眉头问他,“这人到底是谁啊?”
“是小安的同学。”秦东岳说:“咱们也回吧。午饭拖到这个时候,真是不好意思。”
陶阳抿了抿嘴角,“这也不怪你。”停顿了一下又说:“这小孩也是,都交的什么朋友?那个穿蓝色t恤的小伙子不知你注意没有?那人背景可不简单。”
秦东岳回忆了一下,“姓海的那个?”
陶阳点点头,“那小孩儿是黑客,有案底的。”
秦东岳吃了一惊,“你确定吗?”
陶阳笑着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不信我?”
“那倒不是。”秦东岳不习惯陶阳这样亲昵的语气,神情微微变冷,“不过重岩这孩子我也是当弟弟看的,跟他有关的事情,我当然会比较在意。”
陶阳像是要求证什么,低声反问了一句,“只是当弟弟?”
秦东岳看着他,眼里透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气,“陶阳,你那天问我去公安系统的事,我这两天找人给你问了,你看延庆那边怎么样?”
陶阳猛然一踩刹车,“你想让我去延庆?!”
秦东岳的目光投向窗外,语气平平淡淡,“那里绿化环境很好,听说夏天的气温比承德还要低两度,一直被人叫做‘夏都’。想来在那里工作生活应该是十分惬意的。你前几年过得挺辛苦,也是时候找个安稳的地方好好过日子了。”
陶阳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骨节泛白。
秦东岳在心里悄悄叹气,他也不想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变成这样,但他既然不能改变陶阳的想法,所能做的就只有表明自己的态度,免得他对自己有什么误会。更何况他刚才对重岩的态度秦东岳也都看在眼里,那可是他护着的人,他怎么能容忍别人对重岩有所质疑?
作者有话要说:秦三的戏份真的不多嗳,难道牛角真的一不留神发明了一个名为“酱油攻”的新攻种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