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夫人风风火火的赶了回去,到了林家,林如海出门迎接,满面凄然。时夫人一肚子的怪罪,在见到林如海后,一腔怒意也缓消了。时夫人只道,“算了,你们夫妻情深深似海,我这个做长姐的也没插话的地方,走吧,先去看看敏敏,她现在身旁是谁侍奉着?”
林如海心下感激,知道时夫人这是表态,在贾敏走前,是不会过于责难贾敏。遂而一边为时夫人引路,一边快速道,“玉儿一直侍奉左右,这会儿她娘家拍了人过来,还带了大夫,刚看过。”
“哦,如何说?”时夫人问道。
林如海凄凉的笑了,“大夫说,只这两日了。”
人死为大,时夫人不愿再说贾敏过往如何如何,于是收拾了心情,缓步进内。进到屋里,快速环扫了一遍屋里人的表情,当看到贾家人惊讶之色,心中冷笑。平复了心境,时夫人这才到贾敏窗前,低头一看,心中咯噔一下。
即便时夫人不懂医术,可看着贾敏灰白的气色,她也不难猜出,贾敏这次的确是不好了。只见贾敏躺在床上,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张嘴微喘,眼珠子滚动,却怎么也睁不开眼。林黛玉趴在床榻前,哭得泣不成声。丫头孝心,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咬着帕子忍着,小模样看得时夫人心酸极了。
时夫人弯下腰,把林黛玉揽住,搂在怀里,半拥半抱的给拉离了贾敏床前,带着林黛玉去了屋外。林如海跟着出来时夫人也没理会,而是蹲下身子给林黛玉擦了泪水,温声道,“好孩子,难为你孝顺。只是你自己本来就气弱,你娘还不至于此。你要是不愿意回去休息,就在旁边暖房里暂歇,让你姐姐陪着。好孩子,你要是病了,你娘地多心疼啊。”
黛玉红着眼睛缓缓点头,时夫人便将黛玉交给了萱萱,起身看着萱萱带着黛玉到旁边休息,便转而对林如海道,“官衙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若还没安排好,明日一早你就去安排,这里有我,今晚上,我带人守着敏敏吧。”
林如海忙道不行,“姐姐舟车劳顿多时,为了弟弟又匆匆赶回来,已然劳累,若是再不好好休息,继续为弟弟操劳,弟弟于心何忍。”
时夫人听后很欣慰,可还是坚持,“谁叫我只你一个弟弟呢,你先歇歇,等明日白天你忙完回来再替换我就是了。”
林如海说什么都不肯,最后还是时夫人让步,去暖房和黛玉萱萱凑合半宿,说好了到后半夜由时夫人守着。只是,谁都不曾想到,后半夜还未到,贾敏就不行了。
贾敏先是身子抽搐,林如海见了忙了叫人将大夫叫来,进进出出的人把时夫人吵醒。时夫人带着黛玉萱萱过去的时候,大夫已经摇手说准备后事吧。
黛玉闻听当场晕死过去,还是萱萱眼疾手快将黛玉扶住,怎奈萱萱人幼力薄,揽着黛玉就摔倒了。黛玉奶娘王嬷嬷哭啼着抱起黛玉,小桃红将萱萱扶起,正好大夫未走,继续给黛玉诊治。大夫看过后说无妨,只是气弱,一时伤心过头所致,休息一会儿就好。萱萱胳膊蹭破了皮,大夫也留了膏药,让每日涂抹,还好这天儿还不是太热,萱萱养起来也不会太受罪。
一时屋内慌乱不已,时夫人当机立断,该赶出去的都赶了出去,又叫几个人守着黛玉,随时过来回话,管家尽快将感准备的都准备好,让后院儿的几位姨娘过来在外头候着,万一不好了,到时别再乱了手脚,闹的难看,她自己则和林如海守着贾敏。
等天蒙蒙亮时,贾敏身子不再颤抖,缓缓睁开眼,那眼睛也清明了,挣扎着也坐了起来,还喝了几口水。时夫人心中悲伤,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之故,想到多年前相识,后来又成了亲人,如今年纪轻轻便要离世,只是想想她心中便揪痛不已。
“姐姐,我……我……”贾敏泪流满面,颤抖着双手去拉时夫人。时夫人过去握住贾敏,轻声道,“你好好养着,就是为了你闺女,你也要撑过去。”
贾敏凄惨笑道,“姐姐,我是不中用了,可即便到了现在我也不后悔,我只是不甘,我不甘啊。”
时夫人听贾敏这么说,心中的怜惜反倒少了,但碍于林如海的面子加上贾敏已算是个死人,她也不想再去争辩,只是点点头,“谁又甘心了?这不都是命,我们女人的命,何时又由得过自己?”
贾敏回头,痴痴地看着林如海,“老爷,夫君,这辈子能与你结为夫妻,是我贾敏最幸福的事情。没能为你留后,是我的不是,可敏敏希望你能永远记着……”话未说完,贾敏一口气提不起来,香消玉殒。
可叹贾敏挣了一世,谋了一生,到头来,连句交代都没能留住,一缕香魂就那样飘散走了。管家小姐侯府千金,嫁了如意郎君也抵不住命途多舛,不知是上苍不怜还是她罪恶未减,总之,匆匆离世,甚为凄凉。
“敏妹!敏妹!”林如海怔怔的盯着摊到在床上的贾敏,许久才痛哭失声。
时夫人跟着掉了几滴眼泪,便转身出去吩咐管家,林府大门口挂上白灯笼,灵堂也开始准备。府中哀哭一片,屋外的姨娘丫鬟婆子们,在得了消息后就都跪下啼哭,侯轩得了消息匆匆赶来,正好撞见也刚的消息过来的贾琏。
时夫人对贾琏道,“你们家姑奶奶没了,这是大事儿,是你亲自回去送信儿,还是等会儿我们的人送信时你派个人跟着?”
贾琏一脸哀痛之色,闻言连忙说,“自然是要连夜派人回去报信,如若方便,不如两边人一起去,路上有照应,也能快些。”
时夫人见贾琏没有走的意思,也不多难为,点点头,“这事儿到你们家老太太跟前时,要缓着点儿回,多大年纪的老太君了,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里头那位又是她嫡亲的亲女儿,恐伤心过度。你可要给你们送话的人交代仔细了。”
贾琏应声答应,想进去看看,可时夫人在门口站着安排事情,他到没了插手插脚的地方,眼瞅着也没法跟屋里侍候的几个嬷嬷交谈,遂回屋写信,信要写两份给老太太的一封要缓着,要悲痛,给王夫人的则要事无巨细,最好再给王熙凤写一封,让其在家里周旋。
贾琏回去怎么做,暂且不提,回头还说时夫人。时夫人等贾琏走后,回身对侯轩交代道,“你去帮衬着外头。如今林家也没个顶梁柱,你舅舅辐照你多年,也是你该尽力的时候。”
侯轩躬身听训,“舅舅对儿子恩终于山,如今正是舅舅家困难的时候,儿子定当竭尽所能,帮助舅舅家。”
时夫人欣慰的点头,交代了侯轩几句为人处世的话后,目送其离开。时夫人使劲儿揉了揉胳膊,深吸一口气,现在开始,有她劳累的了。
王嬷嬷拿了件披风出来,为时夫人披上,眼神儿瞟了瞟里屋,轻声道,“夫人,劝劝舅老爷吧,里头也闹着。舅老爷不让任何人碰夫人,都到这会儿了,还没换衣裳上妆呢。”
时夫人皱眉,叹口气,匆匆进屋,只见林如海抱着贾敏的尸首,哭得眼睛通红,见时夫人来了,沙哑着嗓子道,“姐姐,敏敏,敏敏……”
时夫人虽然生气,但还是压着火儿过去劝解,“你总不能就让敏敏这样走吧,抓紧起来,我亲自给敏敏收拾还不成?”
林如海死死地盯着时夫人看了半响,屋内鸦雀无声,只有烛台上摇曳的烛光滴蜡,一滴两滴,红的似血,一如林如海此时的心。
时夫人直着腰板儿,面无表情的回看林如海,许久,还是王嬷嬷拉着贾敏的丫鬟找出几件华服来,端在手里过来请时夫人挑选。林如海跟着看过去,在一套上造华料织的华服上,怔住了。那是贾敏一次未穿过的衣衫,是贾家送来的衣料,贾敏当日看到后,笑着玩笑,说料子太华丽了,她平日不能穿,干脆就做一身儿,留着将来归去时穿,也算风光体面了。当日林如海听了还笑斥她风言风语,今日再看,不觉恨起贾家了,若非贾家送了这丧气的布料,他的敏敏又怎会……
林如海转怒与贾家身上,时夫人自然不知。时夫人一直注视着林如海,见其对那身衣裳注视许久,便过去拿起衣衫看了看,点头,“是个好东西,既然你也喜欢,那就让她随了弟妹去吧。”
林如海不语,黑着脸将贾敏缓缓放平,起身后对时夫人深鞠一躬,“此番又要劳烦长姐了。”
时夫人道,“爹娘走后,你我姐弟就是这世上最亲的至亲,不说相依为命也差不多少。再者,当年你和敏敏的亲事也算是我一手促成的,我和敏敏多年的交情不假,她的后事,有我在,你且放心。”
林如海再三谢过时夫人,转而去书房开始料理贾敏后事。